已经不是第一次,贺司潇没有觉得什么尴尬,因为他不担心这些家长不喜欢他。幸好不知道夏程巍的家人在哪里,不然贺
司潇怕自己会临阵脱逃,因为他会怕他们不喜欢他而让夏程巍为难。
“我已经有爱人了,这不是问题。而你和俊,你们是父子,你对他来说,永远是更重要的。”
“他和你说了?真是,父子间的悄悄话都能告诉你,你对他,看来也很重要。”
“我说了,我已经有爱人了。”
“夏程巍吗?那小子,跟你很配。”褚局长抿了下唇,然后绕到了主题。“从小我就一直教育他要做一个正直的人,告诉
他我们家三代都是警察,这是家族的荣誉,不能被玷污,他要和别的孩子不一样。所以很小的时候我就对他采取了严格的
近乎是军事化的管理,他……从来没有抱怨过。”
“褚叔,俊他……”湿润的眼睛眨了眨。父子之间的故事,为什么总是这样被叙述着,明明都知道,却要放在心里不愿意
说,只是真实地表达一下自己的感情,又不吃亏。
“他有向你抱怨,是吗?”褚局长扬起一只手,阻止了贺司潇说话。“也许当年我有些极端,没有给俊一个快乐的童年,
也许导致他到了现在心理还会有缺陷,这是我的错,我接受。但是我给与他的东西也都是最好的,最合理的,我没有因为
自己对他隐蔽感情而欺骗他,伤害他,我……引导他,我……”
“为什么和我说这个?为什么不去和俊说?我不会给你们带话。在小琪的事情上,他对你撒过谎,在Ju爷的事情上你对他
撒过谎,你们都是为了对我很重要的人才对彼此撒谎,但不能因为这样就把我放在你们中间。”贺司潇一下站了起来。“
褚局长,我觉得我们的谈话没有必要下去了。你可以和以前一样离开,回到你自己的儿子面前,扮演你所谓的好父亲,也
可以去和他谈谈,找个休息日,一起去钓鱼什么的。那是你们父子的事情,是你们一辈子里总有一天要面对的事情,我不
和你说了,我要去做我的事情了。”
“你再等一下。”褚局长也站了起来,手向贺司潇伸着,在抓到他那一刻停住了。“我得了癌症,晚期,我不想因为我的
离开让他那么难过。我这辈子,看过太多的死别,我知道那样的痛苦,它根本无法消亡,谁也没有办法活到足够抵消这样
的伤痛那么长的时间。我不想他也那样,我只是想他过得开心。”
“你说Ju爷那是笨,我看你也好不到哪里去,这样的想法,蠢透了!”贺司潇擦了把自己的眼泪。“你看看我,看看我们
,你觉得我们现在痛苦吗?我们是很伤心,很害怕Ju爷就那么死了,更害怕这么一个爱我们的人那么离开后,我们就像从
来不知道有人这样爱我们一样,毫无任何的触动。俊爱我,我相信,但我没办法爱他,不是因为我怕自己会死,我的死会
让他痛苦,而是我有爱的人。那个人,无论跑到世界的哪里我都会爱他,也让他爱我,然后每一秒活着的时间都是如此。
俊爱你,你知道,你是他的父亲,你已经偷走了他的童年,少年,现在,你要偷走他的一辈子,就是为了让你这个混蛋死
得安心。”
“贺司潇,他们都说你善良温和,你对我,可真是不客气。”
“你值得吗?”
褚局长没有回答,也没有再说什么,对着贺司潇笑了笑,转身离开了。他的背影,就像那个在书房的窗前默默抽雪茄的人
。爱,永远不会是公平和平等的,你总是试着去为另一个做决定,包括了最重要的决定。
褚俊在大火发生当天晚上就给贺司潇打过电话,直接问Ju爷还好吧,问贺司潇应该没事吧。他甚至不要贺司潇回答他任何
问题,他说他都知道,只是现在想听听他的声音,知道他确实没事。
我们都在自己的生活里,沉浸在各种已知未决,已决未知,未决未知,甚至已知已决的问题里不出来,出不来。尝试着去
帮助别人,就像别人也尝试着来帮我们,哪怕根本不会有结果。
失去爱,再失去家人,一个正常的人,如何让自己不至于癫狂。
褚局长留下来尝了那位料理师傅的手艺,还带了点回去,说是夜宵。他拿着那盒漂亮寿司时,特意对贺司潇扬了一下眉毛
。也许这个人会改变,也许不会,没有对或者错,你只是选择了,然后那么做了。
“你要出去吗?已经很晚了。”
“我必须去。”
“是去见程巍哥吗?我们搬来这里几天了,他都没有出现。”
“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
“这样啊,那……潇,和程巍哥一起回来,你说的,我们是家人。”
“会的,我们会的。”
当大门在两个人之间关上时,谁都没有回头,朝着自己要去的地方疾步。他们知道,这一次,他们之间的门,是真的关上
了。而窗户,在很久以前就已经打开。我们有过和某人在一起的快乐时光,现在结束了。
驱车来到和夏程巍在E城的家,看到15楼他们的那个窗户亮着,隐约还能看到窗前他挂的那个扫晴娘。
贺司潇总是知道去那里找夏程巍,是不是也可以说,夏程巍永远知道在哪里等贺司潇?只是这次,还会和以前一样吗?刚
上车时就觉得天空开始飘雪,现在,是确定了。这让他想起了那个午后在那家旅馆餐厅外的雪,那个夏程巍落在自己鼻尖
的吻,那场雪是他们的美好,这一场呢?
一个电话拨过去,没有人接听。房子里的电话还通着,来电有显示,夏程巍,看到了吗?还是不接吗?
“嗨,这里是贺司潇和夏程巍的家,不好意思我们现在都不在,花小乖也不会接电话,所以请在听到喵一声后留言。花小
乖,你倒是快叫啊,不上台面的猫,好吧,花小乖也不在,请留言,叮!”
从手机里听到这个,贺司潇扑哧笑了起来,尽管眼睛有点红,但还是很甜蜜的笑了。那一天的情景历历在目,他们甚至还
为说“这是乔任梁贺司潇和夏程巍的家”还是“这是夏程巍和贺司潇的家”而猜拳了。
夏程巍赢了,所以他获得了一个谦让自己宝贝的机会。
“巍,我就在楼下,马上上来,我知道你在,别走。”
讲完,贺司潇按掉电话,推开车门,迎着飞舞的雪花,掏出一直随身带的钥匙,走向大楼。
No matter how dark the moment,love and hope are always possible.
不管此刻多么黑暗,爱和希望总是在。——George Chakiris(著名演员)
Ⅲ释放.59
房子里所有的东西都罩着白色的遮尘布,很是冷清,就像很久很久没有人住了一样,贺司潇和夏程巍在这个房子里度过的
快乐的时光也被掩盖了。厨房的一角,还有一个没有带走的猫咪的食盆。
“它们可不习惯住在笼子里了,老是叫唤,花小乖都不怎么吃东西,它们……巍,和我说话。”
贺司潇开门进来,就看到夏程巍一个人靠着两间卧室间的墙壁上,望着天花板发呆。灯没有开,就借着从窗外透进来的一
点光线,把屋子里所有东西的轮廓都描绘了出来。
“说什么?”夏程巍转过头,看着走到他跟前的贺司潇。还是那张在头脑里挥之不去的脸,那在耳内回荡的声音,很爱,
所以现在很疼。知道自己现在很糟糕,胡子没刮,眼睛红肿,挂着眼袋,不帅了吧?
老是说我长得好看,其实你也很好看,那里都好看,简直帅死了。巍,宝贝突然想起还欠你一句话,明天,天亮的时候我
再告诉你。那天晚上,贺司潇在自己耳边的密语还那么清晰,现在像把小刀子一样刮着他的身体,血流淌着,证明心脏还
在跳,那么痛,还是要为你跳。是想和我说什么呢?现在还想说吗?还是我想要在你那里听到的吗?该怎么回答你?该怎
么说那次,我就在树林里,可是看着你现在的神情,是知道我看到了吧?没有什么要对我解释的吗?在我们心里他意味着
什么,你忘了吗?
“为什么要突然离开?”伸出双手缓缓爬上那张自己不知何时起每天都会思念的脸。没想到你的胡子那么硬,扎得宝贝的
手掌痒痒地。原来你熬夜不眠是这个样子,会吓到宝贝哦,对不起,巍,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解释。我知道那不对,
不该,可我还是做了,因为我知道我必须那么做。
“我以为沉入黑暗很容易,但是我错了,当第一次沐浴过光明之后我就知道我再也无法属于黑暗,但是光明抛弃了我,而
我无法抛弃自己,我祈祷着,等待着,黎明的曙光再次降临我的世界。我看到了光,隐现着天堂,却没有我……为什么?
你说过你把他当作父亲的,那是一个儿子会和父亲做的事情吗?”
抬手甩开贺司潇的手,看着他由着他的力侧过身体,那转向一边的侧脸,在窗外透进的柔和的月光下,显得那么洁净柔和
。多想扶上去,和着月光一起勾画他的脸,捧在手里,含在嘴里,时间也不走。微抿的嘴被咬着,有什么不能说出口吗?
对于我,还有什么不可以说的吗?
“他已经原谅自己了,你该去看看他。”
漆黑的眼珠转到眼角,望着夏程巍的眼神里,尽然没有那略带俏皮的风情,而是扯着自己的心更疼的忧伤和眷恋。是也在
难受吗?为什么解读不到一丝悔意,你一点都不后悔吗?
“你不解释?”一点也不想解释,不想要我原谅你,要我回来吗?
“如果你见到他,如果你还想听我的解释,来找我,但是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我没有任何解释。”
没有任何解释?那冷冷的绝望的笑浮现在脸上,夏程巍没有任何掩饰,对贺司潇的失望。
“你还爱我吗?”尽管自己也觉得就现在,这个问题很傻,却不甘心,要亲耳听到,哪怕是否认。
“从我知道自己爱你开始,我就没有停止过,也不会停止,只是……呵呵……现在才终于领悟,原来爱一个人,和那个人
本身,真的可以没有关系。那么你呢?原谅自己吗?”
“什么?”
“原谅自己还爱着我。”
平视着对方,谁也没有躲闪。这个男人和自己一般高,而在过去的记忆里,在这个屋子里,这个人懒着自己,坐在自己身
上时,却那么自然地忽视了,那瘦弱的身体依偎在自己的怀里,由着自己疼爱着,是对自己的信任和爱吗?就像三年前那
次手术后,他作为一个初生的婴儿醒来,现在,长大了。
“我是爱你,可是和Ju爷,我真的……你是我的爱人,他,我一直把他当爸爸,你哪怕只是想象……”
“对不起。”贺司潇插话,嘴唇有些哆嗦,不敢听夏程巍接下来可能会说的。很怕,怕这个人真的不要自己了。来之前还
信心满满地,说要把这个男人追回来,而现在……那个“爸爸”就像一个炸弹,在脑子里爆了。是不是宝贝已经刺破了你
的底线呢?什么都是有底线的吧。“不是我做的事情,是我让你……难受了。”
“你一点都不后悔,是吗?”
“去看看他。”往后退了几步,不想在这个人面前哭,是自己不对,所以不该自己哭。“趁现在还来得及你去看看他,毕
竟他把你养大了,别怪他,要怪就怪我,别怪他。”
没有再留下去,转身跑了,眼泪落下来的那一刻,听不到身后人一样溢出口的泣音。
坐在车里,打开音响,然后放声大哭,听不到手机在响,听不到音乐里快乐的声音。
“我不会放弃的,一定不会放弃的,混蛋!……夏程巍,你个混蛋!……巍。”
15楼的窗口,一个人影站立着,望着楼下停靠在路灯边的车辆,久久地望着。
“贺司潇,你到底要我怎么样。……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宝贝?”
重新开车上路,已经是凌晨两点多。手机里有两个未接来电,一个是莫景东的,一个是华清昊的。平稳了呼吸回过去,也
确实没有什么大事。莫景东是关心Ju爷和族里的事情,而华清昊说已经把小琪移走了。
含含糊糊地应答着,不知不觉中也回到了他现在在E城唯一可以回的地方。
Ju爷还昏迷中,常邵宇趴在床边睡着了。轻轻地拿起毯子给他盖上,这个努力成熟努力担当的孩子抓着他唯一还可以抓住
的,在夜里偷偷落泪,现在睡得那么熟,希望做的是个好梦。
“爸爸……潇……爸爸……”
“傻孩子。”贺司潇在常邵宇身边坐下,听着他呢喃。“常乐,我们一起撑着,他们一定不会离开我们。”
Ju爷在这个晚上,睁开了一次眼睛,看到的是两个黑黑的毛茸茸的脑袋趴在他身侧,不用看得太细就知道是谁。嘴角微微
一翘,真是一个好梦。转眼,床尾的地方,似乎还站着一个人。小小的,就像个豆丁。
Ju爷死了,他知道,比他们知道的还要早,Ju爷,从未存在过。
接下来的几天,夏程巍依旧没有出现。而Ju爷的“葬礼”也是时候该举办了。
贺司潇和常邵宇轮流守着Ju爷,葬礼的事情还轮不到他们出面。期间莫家人来看了一次,当然,他们都没有能进这个病房
。Ju爷死了,他们不是来看病人,而是来凭吊的。
“小贺,他……真的死了吗?”莫景东把贺司潇拉到一边,抓着他的手,很小声的问。
“Ju爷死了。”抽回手,低着头。“Ju爷已经死了,景东。”
“对不起。”请节哀,这样的话,还是觉得生疏。不顾抗议地硬把人给抱住了。“我知道你现在心里一定很难受,不管是
因为什么,现在,哪怕只有一分钟,给你靠着,好好靠着,然后,贺司潇,去面对它们。”
“谢谢你,景东。”可是靠着你们任何人都会让我想起他,只有他的肩膀,才有安心。“我可以了。”
莫源和他的新婚妻子一起来,尽了礼数,也没坐多久,便离开了。
莫景东跟着走,回头望了眼蜿蜒而上的楼梯。他和Ju爷他们的生意还在,反正也从来不是经过Ju爷的手,对于他倒是没有
什么改变,只是他想,夏程巍,或许再不会以他商业伙伴或对手的身份出现。
“怎么没见夏程巍?他不是该陪在小潇身边吗?”莫源为妻子开门送进车,自己绕到另一边时,轻声问了站在自己车边的
莫景东一句。“而且我听说,他已经好多天没有露面了。”
“可能是内部的事情,他……放不下贺司潇的。”
“也是,我多虑了。”莫源笑了笑,进了车,接住妻子送上的吻。
莫景东站在一旁看着,耸了下肩,也钻进了自己的车里。
昨天晚上在近郊的一个废弃停车场,有一场小小的火拼。这个,贺司潇应该不知道。族里有谁去了,他也不清楚,不过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