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护病房外,两位曾经帮过贺司潇的隐士守候着,他们着着便装,就像两位访客,其中一个还在那里看着报纸。见过贺司
潇过来,他们礼貌地点了下头。站在门口的的一位替贺司潇开了门,然后在他身后把门又轻轻关上。随同来的司机留在外
,似乎和他们说了,或者交代了些什么。
Ju爷没有如贺司潇想的那样躺在病床上,鼻子里插着氧气管,而是坐在床上,自己慢慢悠悠地拿着一个苹果削着,就是脸
色不太好。常邵宇和罗阳一人守在一边,手里都拿着一个削好的苹果。
“你来了?正好,刚刚好。”Ju爷说着,将削好的苹果递向贺司潇。
“Ju爷怎么回事情?巍和司空他们急坏了,我……也快担心死了。”
“拿着,很甜的。”
“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会装病的人,是不是?”贺司潇走到床边,站在常邵宇身旁,接过那个削得有模有样的苹果,又一眼
瞥见Ju爷的手指甲,白色的横线越显扎眼。“为什么不要我们帮你?”
“刚才我和小乐还有罗阳都说了。”Ju爷拿起第四个苹果开始削起来。“我们要清理一些害虫。”
“我不懂。”
“夏程巍有没有告诉你,我手里,有一份Mickey留下的材料?”罗阳开口。“那不是Ju爷的把柄,是整个族的。包括绑架
儿童,贩卖军火,走私药品等等的文件和音频证据。如果这些东西曝光了,不是Ju爷,是他们,要难熬了。……Ju爷一直
都是幕后操手,没有证据直接指向他的,即使有……也不会那么轻易让Mickey拿到,对不对?Ju爷,还是我刚才那句话,
那些东西,Mickey有再大的本事一个人也收集不全,是……你间接给他的吧?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计划了……对于自
己的谋杀?”
“你看,你手里的苹果都氧化起锈了,不吃多浪费啊。”Ju爷说着,咬了口自己的苹果。“你们听说过金苹果吗?带着永
恒欲望的金苹果,使众神趋之若鹜。我亲手削好了给你们,你们却不肯张嘴咬上一口。”
“外面,司空和巍撑着,我过来是,看到好多车停在宅子外,他们……只是来取所谓的金苹果的吗?”
“听到司潇说的了吗?外面就司空和小巍怎么行,你们两个也过去,这里,有司潇陪着我就够了。”
又是那不容拒绝的神情和语气,一瞬间给了所有人一个假象,那个他们熟悉的Ju爷回来了。
“好,我们晚些再来看你。”罗阳说着,咬着苹果转身出去了。
常邵宇一直没有开口,只是看了贺司潇一眼,那眼神里数不清载了多少东西。
“Ju爷,我……”
“想去看看我的金苹果树吗?那么,快点把这个苹果吃了。”
大地女神该亚从西海岸带回一棵枝叶茂盛的结满了金苹果的大树给宙斯和赫拉作为结婚礼物。
这是金苹果首次出现。而Ju爷的金苹果,最后一次出现的时间,或许快到了。
和Ju爷离开医院,驱车走了另一条回宅子的路。那条路久无人修,杂草长了很多,看不到头。贺司潇很小心地开着车,Ju
爷说,那条路,就是当年小米走的,那条让他走向杀戮的路。
Ju爷说着话,手里摆弄着一个药瓶。
“琪宝宝的人生,在我脑海里回放了一遍又一遍,我想找到一个点,一个可以扭转的点,告诉自己结果可以是另外一个样
子,我……从来不敢想,自己的人生如果那样回放,会不会有一个点,可以扭转。”
“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出发前我给那些孩子下了一个命令,我想你陪着我,去那里,然后你放下小琪,我放下自己。”
“Ju爷,今天我放不下的人早就不是小琪了,是你,还有巍。别……再岔开话题了,好吗?”
车一路颠簸地在树林里停了下来,前面的路被折断的树木挡住了,再往里,更是荒芜。
Ju爷没有等贺司潇开口,径自下了车,跨过地上的树木,踩着会发出响声的枯枝,去向他的金苹果树的方向。手机已经失
去了信号,贺司潇犹豫了几秒,下车追了出去。
贺司潇相信那不会是棵很普通的树,之所以会成为Ju爷的金苹果树,全是树无关,何况这里,他们……
“Ju爷!”贺司潇跑了起来,追上Ju爷。“Ju爷,这里是E城,不是你们原来住的地方,这里没有小琪误入的树林,没有
你的金苹果树,这里没有任何回忆,你在这里有的回忆,只有我。”
“我的琪宝宝,你是不是有傻了?以为Ju爷老了吗?这里是G城,什么E城。”Ju爷笑盈盈,没有理睬贺司潇,往着他认定
的地方迈进。“那里,你记得吗?有一颗很大的榕树,好多的支柱根,你从这一根抱到那一根,说它们是你们,说我是里
面的那又粗又难看的主杆。”
贺司潇无法接话,因为这些话,不是对他说的。
“毒素最后会侵入他的神经,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就什么也做不了了。”
“会死吗?”
“谁都会死。”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知道我的意思,谁都会死,你阻止不了。”
“你看,树冠上停了一只小鸟。”Ju爷站在一片空地前,指着一个方向,和激动地对贺司潇说。“他真的是只小鸟,他会
飞,飞得很高,到很远的地方,他是小鸟,不会摔下来,一定不会。”
贺司潇咬着嘴唇,亲眼看着Ju爷从刚才那样意气风发到现在这样精神恍惚,他对着一块倒着横着枯草的空地兴奋地说着,
对着他假想中的孩子,假想中的那棵榕树。现在在贺司潇眼里,鸟儿只有眼前这一只,他不再年轻,羽翼不再丰满,但他
依旧渴望天空,渴望飞翔,那种自由,早不再与他有关。
草地上,那个被Ju爷握在手里的小瓶子,静静的躲着,捡起来打开一闻,眉头跟着皱了起来。
“LSD,麦角酸,裸盖姑素,南美仙人掌毒碱等致幻药物在有些文化中使用时带有群体宗教性。它会使人产生对现实真实
性的各种奇异的认识。”
“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有人进入了我掌管的地方拿走了一些东西。”
“为什么要跟我说?”
“我不知道。也许你该知道。”
“琪宝宝,哦,不,你不是琪宝宝,你是我的天使。”Ju爷抓起贺司潇的胳膊把他拉向自己。“你是来接我的吗?你看,
那里有一只小鸟,小鸟……他是一只小鸟,飞来,又……飞走了。”
“Ju爷,我是贺司潇。”
“Ju爷是谁?……是我,对,我是Ju爷。”Ju爷一下松开手,转回身。“树呢?”
“这里没有榕树,没有小鸟,Ju爷,我们回去吧。”
“那就是我疯了。”
“Ju爷,你真的想要去天堂吗?哪里,到底有什么?”
Ju爷转过身,对着贺司潇淡淡一笑,微颤的手扶上眉梢,像触碰着什么圣神的东西。
我喜欢站在疯狂边缘,这叫做疯狂,于我,那是唯一感到爱的方式。Francoise Sagan法国著名女作家
Ⅲ释放.56
冬日的午后,阳光明媚,金色的日光暖暖地,照亮了他们渗着汗水的肌肤,就像度了金一般耀眼。
那个赤裸的年轻的身体,柔软而美好,坚韧而性感。
那从深处传来的快感借助肉体攀升到顶峰,带着灵魂一起腾空,抽离一般。
强光从榕树巨大的冠顶后爆发出来,穿入树枝间的缝隙,在繁茂的绿色枝叶间点缀上一个个金色的圆形光点,眯起眼睛,
被识别出的,是那艳丽夺目的,金色的苹果。
那个认为自己是小鸟的男孩,安睡在那棵他嬉戏的榕树之下,连同他的父亲一起。
沉重的喘息声和急促的呼吸声在那片被树木环绕的空地上响彻。枯黄的枝叶搁在皮肤上,磨出红色的印痕。
睁开眼睛,望见天空,蔚蓝的,明亮的,恍惚的,从身体里一点点出来的,除了汗水,欲液外,似乎还有什么,他一点点
和自己正亢奋的身体分离,飘浮出体,冲上了天空。
打开的小药瓶,粘了泥土,半掩在草丛里,看不到的气体分子悠悠上窜,从打开的毛孔里钻入。
身体或重又轻,在肢体间的摩擦里,在湿热的亲吻里,一次一次腾跃,消失,没有方向,没有目的地,随着树影与光斑旋
转,仿佛看到了童年随秋千荡到至高点时,看到的躲藏在云彩里披着翅膀的男孩。
感觉到指甲扣进皮肉里那隐隐痒痒的疼,看到眼前那挂着汗水的美丽脸庞上,那全然的释放,那开启的红唇间溢出口的呼
唤,那灵动的眼睛里,浅棕色的眸子里,印出的天空,以及瞬间跃过的小鸟。
“今天早上,我躺在床上,看到了,从窗户里,跳进来的,金色的光。……我知道是时候了。”
“什么时候了?”
“回家,回家的时候到了。”
“回家?”
那个幼小的身影,从远处的山坡奔来,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真实,他一脸的欢笑,咯咯出声,脸上,手上和衣服上,带着
黑黑的泥土,知道这个孩子,一定又撒着欢地在玩耍。在阳光下欢悦,不知道愁为何物不知道悔是何意,他跳跃着,奔跑
着,然后扑向对着他张开的手臂和展现的宽阔胸膛。
“爸爸,爸爸!呵呵,爸爸,宝宝最爱你了。”
像头小牛一样撞进自己怀里,把身上的泥土,脸上的汗水,统统蹭过来。那脏兮兮的小手抚上自己开始出现细纹的脸庞,
一遍遍抚摸着,还是那咯咯的似乎占尽大便宜的笑声。
“爸爸,爸爸,我们去树上掏小鸟儿吧?”
勾着自己的脖子,整个人往上蹬,一个劲儿地往他身上爬。把自己给挂了上去。
“爸爸,爸爸,妈妈今天和我一起玩了,给我讲了故事,妈妈说要给我们做好吃的。”
滑滑细腻的光光的小脸磨着自己略显粗糙的脸。
“爸爸,爸爸,我刚才刨看好多漂亮的小石子,我找一颗最漂亮的送你。”
叽叽喳喳个不停的小嘴突然安静下来,在自己也笑开的脸上啄了一口,又咬了一下。
“爸爸,爸爸,你是甜的,妈妈是香的,呵呵,宝宝最爱最爱你们了。”
手臂穿过孩子的胳肢窝,摇晃着把孩子荡得越发兴奋,快乐而幸福的笑声阵阵传来。
“爸爸,爸爸,宝宝不要荡荡了,宝宝要骑骑,骑骑。”
一个举臂,将孩子提过头顶,让他抱着自己的头,跨坐在自己的肩膀上,托着他的腰,然后开始奔跑。
围绕着那棵早已“独木成林”的榕树,穿越着一道道透过树枝和叶片进入的金色阳光,踩踏着地面上一个个投射下的光点
,那孩子纯真的欢笑声,那父亲满足的欢笑声,被这棵榕树像吸取养分一样收纳了。
都看到了,也听到了,那被完好在记忆里保存了30多年的影像,一下又一下的清晰起来。
仰起头吼了一声,被汗水浸湿的睫毛间,隐约地看到一只伸向自己的小手,手指向上勾着,招呼着自己。
那高翘的嘴角,毫不掩饰此刻的那无以言表的幸福感。伸手抓住它,由着它带着自己,飞到很高的地方。
飞进云朵里,漂浮在云彩上,很轻,再也触不到大地。
“昨天晚上回到家,看到巍睡着了,突然我觉得……我就是在家里。我想告诉他,天亮了,该起床了。那次我离开,他说
他要开始一个人睡了,没有我,一个人,睡在黑暗里,他说如果我回来了就去叫醒他,告诉,他天亮了,巍,要起来为他
的宝贝做早饭。我想告诉他,天,已经亮了。”
“为什么留下?”
“因为我是你的天使,我对你负责,他……会明白的。”
“如果不能呢?”
“让我送你最后一程吧,最后一程,让孩子带着你,这样才不会迷路。”
感觉到这个人进入到自己的体内,摩擦过内壁那一点,在那打开的药瓶的协助下,大脑释放出远胜于快感的认知。意识朦
胧间,清晰了另外一个正在走进自己的世界。知道那是幻觉,知道那是药物的作用,可是还是控制不住地由着一波波电流
在体内和脑内流窜。天堂吗?轻笑出声,我不想去。
轻抚着在自己身上重重呼吸的人,他涣散的眼神,再次放大的瞳孔,不和谐的笑脸,扯痛了自己的心。
是去了吗?要离开我们了吗?不再记得你有过一个天使,那个让你不愿意再活着清醒下去的天使,这样的天使和毁灭你生
活的人,又有什么区别?你不信仰上帝,因为他偷走了你的幸福,但是为什么还要信仰天使,那个永远对上帝的旨意惟命
是从,永远不会有自己主见和感知的天使呢?
“Ju爷,那里……似乎起火了。”
“我知道,孩子,那……是宅子的方向。”
“Ju爷。”
“没有Ju爷了,司潇,Ju爷,再……也没有了。”
缠绕在一起的两具赤裸的身躯,在日光下,熠熠发光,那优美的线条,坚实的肌肉,白色与麦色的肌肤冲击着,年轻与成
熟的气息交杂着,轻柔与粗犷的声音融汇着,他们此刻所置身于的世界,没有第三个人可以抵达,却有第三双眼睛可以察
觉。那么契合,那么刺耳,那么心疼。
呆立在远处,狠狠地咬着自己的指关节,视线被泪水模糊,却无比清晰,不能接受,不能原谅,不想再见。
电话无法打通,他的,他的,都不可以。事情已经办妥,想要接他们去新的住处,一切都安排好了,只是来接他们,去开
始新的生活。不知道是预感还是默契,知道他们会来这里,看到停下的车,徒步过来。这里,让他想起的少年时居住的那
个地方,在宅子后不远,也拥有的那个树林,还有Ju爷命人植上的那棵美丽繁茂的榕树,它有一个巨大的树冠,是鸟儿的
天堂,Ju爷,从来不允许他们去抓小鸟。
然而,这些现在,还重要吗?你说你爱我们,你说你爱我,这样的爱,我不想要了。
转身离开,走得毅然决绝,可是心很疼,似乎碎了。但是这可能吗?心脏只是一块肌肉,它不会碎,只会被压扁,它不会
疼,因为它不会体会痛楚。可是,在这一刻,真的,全都感觉到到了。
远处的火燃烧得更旺,火光蹿升得更高,浓烟升起,在那顶端,似乎看到金色的光。
渐近的鸣笛声,嘈杂的喊叫声,隔绝在外。
“你听说过凤凰的故事吗?它会在烈火里重生,那是真的。”
“我不在乎凤凰。”
曾经无数次,反复着,告诉我,原谅你,原谅自己,我做到了,你呢?
Ⅲ释放.57
宅子的那场意外大火,惊动了整个E城。消防局派出了十多台消防车,还是晚了。
宅子不是现代建筑,即便是几年前扩建的部分,居然也是以木料为主,少量采用钢筋混泥土。那一场从内部烧起的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