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九重放下拂尘,依葫芦画瓢。
微风轻轻吹过,拂过心头,带走忧愁,风总是能让人心静、让人平静。
柳少清柔软的声音跟着阵阵微风一同飘了过来,“妖怪在哪里?谁是妖怪?”
“石虎和柳小全。”
“啊?”柳少清意外的睁开眼,不可置信的瞪着晏九重,“不会吧,石虎都跟了我好多年了,我怎么不知道?还有柳小全
,他看着不像妖怪啊。对了,你是道士!他们都很好,即使他们真是妖怪,你也不能抓走他们,要不然……要不然……”
柳少清着急的说不出话。
“不会,妖怪也分好坏。”
“对对对,就像人一样,也分好人跟坏人。你瞧我人这么好,府上的妖怪自然也好。石虎做饭的手艺你今天也吃到了,怎
么样,绝对不比外面的酒楼差吧?柳小全能做什么我还没想到,毕竟他才来,而且看上去年纪不大,还瘸了一条腿,我舍
不得让他做着做那。衙门里的人手也够用,要不我就养一个闲人?不过他也不算闲人,偶尔他还端端盘子什么的,要不就
让他做个小厮?”柳少清说道激动处,趴在晏九重的胳膊上征询他的意见,“你说好不好?“
晏九重着了魔似的,控不住自己的手,轻轻地、慢慢地抚摸柳少清的脑袋,半天挤出一个字,“好。”
柳少清就着这个姿势蹭了蹭晏九重的手,如同跟主人撒欢的狗儿一样,“你能看出他们是什么妖怪么?”
“能,石虎是……”
“等一下!”柳少清蹭的一下挺直腰板,“让我来猜,石虎石虎,是虎?他是一只老虎精?”
晏九重放下手臂,心里有着莫名的失落,“嗯,对。”
“那柳小全呢?难不成是只小狗?可为什么姓柳?莫不会是柳树精跟狗生出来的吧,若真是那样,我定要看看他的原形。
”
“他只是一只狗。”晏九重打消了柳少清奇怪的想法,“你为何姓柳?”
“我爹姓柳,我自然也姓柳,晏道士你这个问题很好玩呀,难不成你当我是柳树精变得,所以姓柳?”面带喜色的柳少清
突然学起了晏九重,板着脸打趣道,“晏九重,我乃救你一命的柳树精转世,上一世我因你而死,这一世你打算如何回报
我?”
晏九重脸色一僵,难道他想起什么了?
柳少清发现过后更加想逗弄他,探着头把脸凑过去,意味深长道:“要不如你以身相许?”
“容贫道考虑一番。”晏九重丢下这句话,站起转身而去,空留下柳少清一人掏了掏耳朵。
他……刚才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夜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是谁在黑夜里蠢蠢欲动?
四方镇县令府邸的后院里,一道黑影闪过,消失在厨房门口。
柳小全身形一闪,灵巧的从门缝之中挤进来,抑制不住满心欢喜道:“阿虎大哥,我来啦。”
站在灶台前的石虎头也没回道:“马上就好。”
柳小全急得单腿跳过来,眼睛一瞬不眨的盯着灶台,垂涎欲滴。
石虎站在一边偷笑不止,如此明显的反应,怕是谁都能看出这只小狗子可是一只好吃狗呢。
灶台上冒出了热气,石虎不慌不忙的掀开锅盖一角,拿起一根筷子向里戳了戳。
雾蒙蒙的热气阻碍了视线,露出的缝隙又极小,急得柳小全不停地大口吹气,想要看清锅里的东西究竟长啥样。
石虎憋笑憋的痛苦,猛地整个掀起锅盖道:“做好了。”
少了阻碍,热气蜂拥而出,全都扑在柳小全巴掌大的小脸上,激得他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石虎大发慈悲的挥手扇动,没一会儿功夫,雾气便全部散去。
抹布裹在手上,石虎的手往锅里一杵,再出来时,手里已多了一笼重阳糕。
笼屉被石虎放在灶台上的空处,他取下手里的抹布,捏住从笼屉延伸出来的薄布,两手一抬,便把一大块重阳糕从笼屉取
了出来。
柳小全目不转睛的看着石虎,心里又一次佩服起石虎来。
石虎取来刀子,把整块的重阳糕切成同等大小的菱形状,然后依次摆入盘中。
五颜六色的重阳糕散发着淡淡桂花香,柳小全深吸一口气,再也忍不住的把狗爪子伸向了──被切剩下的边角料。
“好吃,真好吃。”柳小全嘴里塞得满满的,笑看石虎。
石虎问道:“怎么不吃盘子里的?”
“那些是老爷的。”柳小全吞下嘴里的重阳糕道,“这些边边角角的就够我吃了,反正味道都一样,就是长得不好看而已
,不过我不介意,阿虎大哥做什么都好吃。”
柳小全黑溜溜的眼珠子放出闪亮光芒,让石虎有了一泽芳香的冲动。不过这种冲动很快就被他自己压了下去,且不说柳小
全只是一只瘸腿小狗子,光凭他那副笨模样,石虎就觉得自己刚才的想法太蠢了。
不过……这呆狗真是可爱,好像捏捏他的脸或是使劲戳上几下。
柳小全速战速决的解决了边角料,舔着嘴角道:“阿虎大哥,我吃好回屋了。”走前恋恋不舍的看着盘子里的重阳糕吞口
水。
石虎大手一伸,仅用一根手指就把柳小全勾了回来,“吃饱了么?”
“没……不!吃饱了。”柳小全拍着肚皮说。
“吃饱了啊?看样子我做多了。唉,这重阳糕隔夜就不好吃了,老爷也已经睡下了,看样子只有倒掉的份喽。”
石虎可惜的摇着头端起碗,柳小全一把夺下,“倒了多可惜,我吃!我吃!”
石虎哈哈大笑,躺进厨房的茅草堆里,枕头手臂。
柳小全端着碗,盘腿坐在石虎身旁边吃边道:“阿虎大哥,你要是困了就先睡,我吃完后自会洗碗洗锅。”
石虎打着哈气躺下,顷刻间幻出虎形,有气无力道:“也好,忙了一天,累死人了。”
柳小全端起盘子蹑手蹑脚的走到离石虎较远的角落,小口小口的吃着重阳糕,他闭紧嘴巴,害怕自己咀嚼的声音会吵醒石
虎。
这样一来,吃东西的速度自然是慢了下来,待柳小全全部吃光,对面已传来石虎的打鼾声。
身型庞大的石虎,侧身而睡,露出胸腹部内侧的白毛。
变成人的时候那么高大,怎么现出原形还是那么大一只?
柳小全放下盘子,也现出原形,悄悄的走过去,趴在石虎身边比起大小来。
头比自己的大、身体比自己长、就连爪子上的肉垫也胜过自己。
柳小全越比越失望,自己真是个没用的狗,腿瘸、身小、什么也不会。
失望的他站起来想要回窝自舔伤口,哪想到石虎一翻身,大爪子便落下,好巧不巧的打在柳小全身上,一下就把他压趴下
了。
柳小全费劲力气也挣脱不开,阿虎大哥累了一天,他不忍心叫醒他,便打算趴在地上凑乎一夜。
夜深了,敲更人提着灯笼和绑鼓,往返于大街小巷之中。
一更、二更……柳小全叔着敲更声,不知不觉的也进入梦乡。
梦中的石虎给他做了好多好吃的,其中最令他喜欢的是一根大骨头,柳小全抱住骨头不松手,一个劲儿的舔啊舔,就连骨
头的关节处也不放过。
咦?这味道怎么有点儿不对劲儿,腥腥的,跟猫儿爱吃的鱼味道有些相似。
柳小全倍感奇怪的多添几下,突然一个重物把他压住。
柳小全彻底清醒,睁眼一瞧,啊!骨头变成老虎,红着眼死死的压着他呢。
******
天啊,他竟然睡着了,要不是石虎压着柳小全,柳小全一定伸出他的狗爪子,使劲敲自己的脑袋瓜子,阿虎大哥一定很生
气很生气。
柳小全直勾勾的向上看,糯糯地道歉,“阿、阿虎大哥,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昨晚我不应该忘记洗碟子和锅,就先睡了
,你千万不要生气,我现在就去洗。”
石虎低吼一声,喷了柳小全满脸热气。
柳小全闭上眼乱摇头,汪汪叫了几声,“阿虎大哥,你得让我起来才能干活。”
石虎伸出舌头,舔得柳小全满脸都是口水,嗓音沙哑的说:“你先松手。”
松手?柳小全低头一看,石虎的尾巴被他抓在手里拧成了麻花状。
“啊!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柳小全连连道歉,赶忙松开自己的手。
石虎趴在柳小全身上蹭了几下方才离开,可把柳小全羞的,不顾还是狗的模样,逃窜般的夺门而出。
刚才戳着他的那个硬硬的东西,不会是阿虎大哥的那个吧?同样是公的柳小全躲在角落里红着脸,不敢往下想了。
我昨晚舔的究竟是阿虎大哥的哪里?柳小全的狗爪子严严实实的捂住自己的脸,不断告诉自己别再瞎想,却总是控制不住
自己的去想石虎。
早起的晏九重从柳小全身边走过,瞥了眼窝在草丛中的小瘸腿狗,那狗不知神游到哪里去了,看到道士也不知快点儿保命
逃跑。
管不了那么多,晏九重目前首要解决的是柳少清丢给他的问题。
昨夜他想了整整一宿,从最初见面的那一刻,到知道柳少清因为自己而被贬下凡,总共就见过两面,而第二面自己甚至不
知道被押解的那人是他。
他得道即将成仙,柳少清却被贬,当他向玉帝询问杨柳仙时,得到的便是这个答案。
还记得玉帝问他想做何仙时自己的答案。
“贫道不愿成仙,只愿去地府走一遭。”
一直低头看书的玉帝抬起头看他,面上看不出多少情绪地道:“准,不过你只有一天的时间。”
一天,足以。
晏九重两手相抱于胸前,躬身向玉帝行礼拜别。
带路的仙使领他到了地府,跟阎王知会一声后便离去。
阎王问:“你意欲何为?”
“找人。”
“何人。”
“被贬下凡投胎转世的杨柳仙。”
“这……”阎王面露难色,差人搬来一个个大箱子道,“生死簿全在这里,你自己找吧。”
晏九重耗了一天时间,坐在桌前聚精会神地扫过每一个名字,好不容易赶在最后一刻看完了所有的生死簿,可,终究没有
找到要找的人的名字。
整天的滴水未沾,粒米未进让晏九重头晕的厉害,他托着脑门嘴里重复这一句话:难怪玉帝答应的轻巧,我早该知道。
想找的人没找到,辛苦多年修炼成仙却在最后一刻毁于一旦,这一切都是晏九重自己选择的,怨不得别人。
晏九重离开地府,不知何去何从,在人世间兜了数年,掐指一算,转世的杨柳仙也该长大成人,便滋生去寻他的心思。
为的是为什么?这个问题他昨晚才开始想。
道谢?报恩?还是说完当初没有说完的那句话“贫道晏九重”。
不知不觉走到柳少清房前,晏九重的手搭在房门上,犹豫起要不要敲下。
进去后说什么?是走还是留?
晏九重收回手,畏畏缩缩起来,这真不像他的性格所能做出的事情。
“何人在屋外鬼鬼祟祟?进来我又不会把你吃了。”柳少清的声音透过门的传过来,显得有些低沉。
“是我。”晏九重推门而入,关严实房门之后才走向床边。
“你啊?”柳少清微微睁开一条缝,慵懒的裹着被子侧身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昨天的问题我想好了,好。”
“嗯?好什么?我记得我没让你被天雷劈中,怎么这一回你说出的话反倒像是被劈之后才会说的。”说罢,柳少清故意笑
了几声。
站在床边的晏九重瞬间弯下腰,隔着被子压住柳少清的肩膀吃惊问道:“你记起来了?”
震耳欲聋的声音和肩膀上的疼痛彻底让柳少清清醒过来,他睁大眼睛看上上方放大了好几倍的晏九重的脸问:“晏道士,
你怎么会在我屋里?”
“你到底记得不记得我!”晏九重面上没有改变,但声音几近咆哮,掀开柳少清的被子想把他拉坐起来,面对面发问。
谁成想,被子下的柳少清竟是赤裸着的,晏九重盯着柳少清的胸口移不开眼,白皙的胸前两颗红色小果子,因为空气的原
因慢慢挺立起来,好生诱人。
柳少清夺回被子,捂严自己,“你干嘛,冻死我了。”
晏九重不语,直起身子背过身去,再次重复了刚才的话,“昨天的问题我想好了,好。”
本是一句玩笑话却别人当了真,柳少清觉得好笑,忍不住有想逗晏九重,事实上他真的那么去做了。
一只光着的手臂从被子里探出,悄悄来到晏九重背后,抓住晏九重的衣角,暧昧不已的扯了几下,柳少清腻着嗓子道:“
既然答应了就回头看看我呗,从今儿起你就是我媳妇儿了。”
晏九重沉默以对。
柳少清不言放弃,“道士媳妇儿,你倒是回头啊,我们今后的日子可长呢,你总是不看为夫,可是犯了七出之条啊。”
晏九重不曾越过这种情形,他虽然不想回头,可有些话还是要问的,例如刚才柳少清说的关于“被雷劈”的问题。
晏九重一转身,刚巧碰上了从床上跳起的柳少清,柳少清哪里不落,偏偏落在他的身上,四肢紧紧的裹着自己,咯咯地傻
笑。
匆忙的脚步声从屋外传来,等不及晏九重把柳少清推开,门便被推开,阿大大叫一声,捂着眼背过身,哆哆嗦嗦地说:“
不好了老爷,山上出人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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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柳少清从晏九重身上滑下来,边穿衣服边问道,“何人如此胆大,竟然敢在我管辖的地方杀人,哼哼,被我抓
到了一定让他好看!”
“老爷,您要是穿好衣服就快点儿出去吧。”阿大不敢回头,站在原地急得直跺脚。
晏九重也加入他的行列,转身不看,甚至还闭上了眼,可刚才的景象像刻在脑子里一样,抹擦不掉。
“马上就好,你家老爷我只有两只手,再快也做不到说穿好就穿好吧。唉,你先给我讲讲案件情。”柳少清忙得很快,已
经开始穿最外面的长袍了,抬头便看到两个木桩子立在前面,“你们回头吧,我穿得差不多了。”
“不好说啊,老爷您还是穿好了,自己去看吧。”阿大不敢回头,怕长针眼,晏九重也不敢,怕柳少清又在逗他。
“好了,我穿好了。”柳少清走到他两面前,“我的身材真有那么糟糕么?让你们一个二个躲都来不及。”
“不,是小人享受不起。”阿大忙不迭带的解释。
柳少清满意的点头,“这还差不多,你跟我出去,对了,晏九重你也一起过来。”
柳少清把称呼都改了,直呼其名,晏九重稍微犹豫一下,还是从了柳少清。
衙门大堂里仵作正在验尸,旁边一个黑发小童扑在中年村妇的怀里,抱在一起的两个人哭得一塌糊涂。
柳少清凑过身去,看了一眼尸体,当下就被那血肉模糊的尸体吓了回去。
脸色苍白的柳少清不由自主的攥紧晏九重的衣袖,晏九重丝毫不惧怕,仔细的观察着尸体,不放过一丝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