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月一听便懂了,除了白鹫之外,便没有第二人吻合这个叙述。哲月只知道他是陆羽的式神,偶尔会以亲戚的身份自陆羽
的口中听见他;但和他实在是不熟,也尽量不去接近他,以免身份被拆穿。
「他的声音和墨言一模一样嘛;我听见的时候吓了一跳,只是一时没想起来那就是墨言的声音,你刚刚提了我才记起来。
」
「真是怀念啊……不过见到你们这些式族的人,还真是难联想起墨言呢。」
「你认得墨言!」哲月不禁惊呼。他知道牌鬼是位相当古老的大妖,却没料到他竟然有如此的高龄──这么算算他至少已
经超过三千岁了!
「也还好啦,算是有找他聊过天,一起喝酒过啊。他当年可是我们这圈子里头的大人物,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呢。」
难以想象眼前的大妖竟然有如此的年纪,陆哲月哑口无言的接不上话来,牌鬼也就自言自语的讲了下去。
大意大概是当年的墨言在北方可说是神明一般的存在……据说他是那时候最古老最美丽的妖物了。当然,所谓的「美丽」
并不是人类惯用的那种形容,怎么说呢,应该是在妖异之间,对于他的力量与形貌,更崇高的一种形容吧。
虽然他这么的有名气,但因为牌鬼一直都待在南方过逍遥日子的关系,尽管很早就听闻过他的名字,却一直没有见过他。
直到那天,牌鬼听见了一个小道消息,那就是墨言他要结婚了。说是爱上一名人类的女子,所以墨言便化身为人貌,要去
迎娶这位女孩。牌鬼听见之后可好奇了,是什么样的绝色美人可以让这么伟大的妖物动了感情,甚至为她化身成/人样?
不管怎样这热闹都是要凑,喝酒狂欢的事情怎么能少了他呢!于是牌鬼便拎了几坛美酒、抓了几篓美味的三尾狐前往北方
拜访,也如愿的见到了那传说中的墨言。
「他人好的不得了呢,只可惜……我回去南方以后,就就听见不好的消息了。」
故事听得哲月一愣一愣的,牌鬼一打开话匣子,好像也不想停下。
「那个女孩死掉了啊──我是听说的啦,后来北方过来避难的妖怪们讲的。说是墨言乖乖的照着人类的方式去提亲,结果
那里的祭官解释错误了,你知道的嘛,以前的神明娶妻都是……」
牌鬼轻轻的用手刀做出砍头的动作,「就是活祭啊;那女孩族里的祭官就把她打扮的漂漂亮亮,头砍下来要献给墨言,那
女孩也以为这就是要嫁给墨言了,开开心心的就这么去了。」
「我的天啊……」
只见牌鬼吐吐舌头继续讲下去,「之后嘛,墨言的打击很大,你也知道那些灵兽类的家伙,一生起气来可是天崩地裂的,
不过墨言是很有修养的,但他光是伤心而已,那整块的地就陪着他毁了。很多小妖待不下去只好跑到南方来躲,搞得时局
乱了好一阵子吶。」
「这是真的很可怜啊。」
「后来就是听见墨言被吃掉的消息啰,式族的老祖宗先是个异端,居然把墨言给吃了,大家都不敢相信呢,不过式族也不
弱倒是真的啦。」
哲月点了点头,却见到牌鬼笑咪咪的朝他伸出手来,「好了我讲完了,有没有奖品?」
「……快点先找紫烨出来吧。」
见到眼前孩子气发作的牌鬼,彷佛看见第二个紫烨。哲月烦恼的再催促起来,一抬头却又想起另一件事。
「对了,你认得很多大妖吗?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大概十五、六岁的少年模样,头上有角的大妖?他叫做十五夜。」
「什么样的角?」
「嗯,像鹿角又像是龙角,深紫色的,长在耳后的位置。」哲月尽力的描述出他所见到的模样,牌鬼捧着下巴思考了一会
儿,又要他形容得更细些。
「噫耶耶,真的是十五夜耶……我记得他的名字,人家都叫他逝宵,不过你怎么问起他?我只碰过他一次呢。可是你说他
身边的女孩子,我就真的不晓得了。」
于是陆哲月也只好草率的和他解释了一下,自己是怎么看见他的。
牌鬼摇摇头,圆睁着眼,有些担心的对哲月说:「他喔──别靠近比较好。我会记得他,是因为他也是个狠角色。你别看
他模样幼秀幼秀的,他可是基本教义派的家伙呢,超级讨厌人类的。你不要说是我讲的喔,要不是因为他是麒麟,还想要
装什么仁民爱物的情操,我看他早就把南北方都夷平啦!没想到他现在居然也跑来这里了……哟呵,今天听到的事情还真
不少呢。」
「我不会讲的。」不止不想讲,哲月根本一点都不想扯上这种大麻烦。
「讲完了,那我们出发吧……咦啊啊啊啊啊啊?」
站起身来的牌鬼,尖叫了一声。
陆哲月在瞬间也看呆了,就在他们两人闲聊的这几分钟,原本以为那群「幽灵」是怕了那些酒,不敢接近了,没想到他们
居然──无声无息的从天花板上爬了过来,和两人保持「安全距离」。
就停留在他们俩的头顶正上方,好几十个孩子的脸,头碰头密密的挤在一块儿,趴在天花板上抓着的身体和头转了一百八
十度,笑嘻嘻的反过来、垂着头发盯着两人瞧。虽然没有被他们碰到──但这情景也够惊悚了!
眼见情况不妙,陆哲月用力的摇过牌鬼的肩膀,「快、快走。」,但牌鬼整个人就是傻住了,揣在怀里活像个木头似的,
嘴角抽搐不知是想哭还是想笑。一时间哲月急了、门口往电梯的方向已经又站了两个幽灵的孩子……抱起了牌鬼、他便往
转角的地方跑。
只是没跨两步,哲月便觉得脚底踩着的地方有种软软的感觉;再跨第二步时,整只脚竟是陷了进去!那转角口的黄纸刺眼
的映在脑海之中,贴满一整片墙、令人反胃的符阵,彷佛要挡住两人的去向一般,陆哲月愣一下;之后像是被地板吸了下
去那样,哲月双手抓着牌鬼、完全被这诡异的空间给吞没。
「唔……」
整个人像是沉入水中,哲月在一阵慌乱中勉强睁开了眼,果真围绕在两人身边的,是一整片深蓝色、冰凉的水。找不到浮
出水面的方向,牌鬼又好像已经晕了过去,原本以为自己可能要淹死在这儿的陆哲月,在大呛了一口水之后、发现了神奇
的事情。
人在这水中竟然能够呼吸?虽然吸进去的水让肺部冰得发疼,但一点都没有窒息感!随着自己越沉越深,陆哲月蹬了几下
脚、顺着水流的方向游去,映入陆哲月眼底的,是一道形状极其优美的鱼尾。
鱼尾划过水流之间,像一道悬月──这是……不就是方才见到的,在紫烨身边的那那两尾鱼貌的灵兽吗?但这么接近的见
到牠们,那种庄严静寂的震慑感,以及满满丰沛的自然灵气,透过这些纯净的水、深深的撼动了陆哲月的身体。
巨大的鱼在自己的顶上悠游而过,黑暗中透着隐隐的水光,一切的声音都隐没、都消失殆尽,宛如圣域一般的,令人憧憬
的境界。
就连从那怪异情境之中逃出,满心不知所措的陆哲月,都想闭上眼睛休息了。
可是这里是哪里?
在水中转了个身,让光源保持在自己上头的方向,哲月终于远远的望见了紫烨,他在那两条巨鱼之间,像是牌鬼那般的沉
睡着。扳过牌鬼的身体,懹他紧紧的靠在自己身边,陆哲月非常吃力的游向紫烨、终于抓住了他冰冷的手。
但该怎么离开这个地方?
一个人抱着两个人,光是要动就不容易了。若不是像哲月这般拥有卓越体能的妖异,一般人可能早被水流给冲晕了吧?想
想怀里抓着的牌鬼和紫烨,说不定他们就是被水流给击昏的。
仔细找着可以离去的方向,但不管怎么往光源游都碰不到水面……说不定这里根本没有水面?而每当那两尾巨鱼游动之时
,底下的暗流便如刀般快速刮过,十分可怖。
静下心来,陆哲月……仔细思考该怎么做啊!他沉住气、努力的唤回自己的理智,但这时哲月发现自己的口袋里头好像有
着什么东西在动……
口袋里头的东西很快的挣扎了出来,白白的小影子在水里头打了几个滚之后,相当吃力的挥着小翅膀冒到哲月的眼前,原
来是哲月的小白文鸟式神!牠得意的啾了一声,用力的往牌鬼的眼睑上啄下去。只见牌鬼被狠狠的连啄好几下后,好像做
了恶梦那样的猛的醒了过来。
刚醒来的牌鬼一阵痴呆,搞不清楚状况;像哲月方纔那样吸了一口水进去后,同样的也想要猛咳,却又只是喝进更多的水
。
「什么……」
「牌鬼,走……走!」
但没料到陆哲月一开口,那两尾原本不理会他们的鱼貌灵兽,居然像是听到了他的声音一般,张开大嘴朝他们回游了过来
,作势要把他们吞掉的模样!
狂叫着牌鬼快点动身,牌鬼身边卷起了一道黑影,一层层的将三人给包围起来;等到恢复清醒的时候,哲月看见紫烨倒在
自己身边,牌鬼用力的在拍他们两人的脸;三个人居然都回到了九楼,而牌鬼,将他们拖到逃生门外的阳台之上。
「我们回来了──」若不是全身都湿漉漉的,陆哲月还真不相信自己方才发生了什么事情。从九楼掉进那个怪地方,接着
又回到了九楼。灰暗的天花板照着昏黄的光线,但脚底下踏的是真正的地板,感受到的也是实在的空间。
想要继续讲话,喉咙里却涌出了一大口的水。用力的将胃里肺里的水给吐了出来、陆哲月总算觉得身体轻松多了。之后他
婉拒牌鬼递给他的酒,单手用力的拍过紫烨的背,让他把身体里呛的水吐出来。
紫烨很快也醒了,喝了一口酒后直嚷着好累好想睡。见他已经没事,陆哲月小心的哄过他,把他背到背上让他睡了。
「牌鬼,我们们快离开这里吧。」
疲惫的望过站在安全门边的牌鬼,牌鬼却说等等。「我要去把那两只抓回家,不然出不了这口怨气,再说我的晚餐……」
转眼就看到他要往安全门跑去,哲月伸手捞过他的领子,把他给拉了回来。
「不行──先回去吧,紫烨都变成这样了,下次再来吧!」
终于摆出了哥哥的架子斥责牌鬼,哲月不禁觉得自己身边的人,怎么都一个比一个还要刁钻任性?走了子宣又来了紫烨,
现在还来一个更皮的牌鬼。
一手背起紫烨,另一手捉过哇哇大叫的牌鬼,拎着两个大小麻烦,陆哲月终于平安的回到了家中──虽然是牌鬼的家。
第五章
白鹫沉沉地睡去,意识漂流到了那个纯白色的地方。那儿有着他熟悉已久的人,他的名字叫做陆寻。
在还没能开口讲话之前,陆寻便经常在梦中与他相见了,他总是笑盈盈的拉着白鹫在棋盘前坐下,然后告诉他好多好多的
事情,梦境之中、彷佛是另一个世界。
在梦中他可以畅所欲言,可以看见许多超出想象的事物,甚至是他人的想法。
『要是你想的话,也可以看见陆羽的梦哟。』
陆寻笑着告诉他,这是他所拥有的力量──精神层次的影响力。
就是因为有这部份的能力,陆寻才能透过梦境与其对谈。陆羽应该也有类似的能力,但他自己没有去试着开发,现在年纪
大了,这份力量也就沉淀掉了。
如果哪一天突然爆发出来,也许才会再苏醒吧,精神的影响力是很强大的,连结在个人的梦境之中,发挥出的效力更加恐
怖。要轻易的操纵他人、得知他人的心意,都容易得像呼吸一样。
只是白鹫没有这么做,纵然时常在不经意的时候,不小心的窥知到旁人想法中的细枝末节,但比起直接去了解他人的想法
,现在白鹫更想要的是──用自己的时间,一点一滴、踏实的去学习该怎么了解另一个人。
所以陆羽没有问,他也没说;也许会让他觉得自己有些恐怖,他毕竟还是会害怕,害怕陆羽会有一点点的嫌弃自己,他无
法承受。
而陆寻说,这样也好;这样子的力量给别人知道了,绝对是弊多于利的。
就像是自己的导师一般,教会白鹫大部分事情的,便是他梦境中的的陆寻。
只是有时候,他觉得陆寻……这个他唯一看不穿的对象,对于自己似乎并不带有好感。怎么说呢?像是恶意一样的东西,
潜藏在他的笑容里。
现在自己不知怎的又睡着了……浅浅地回想起之前的记忆,自己好像是在吃陆瑕买的巧克力……巧克力有股略呛的甜味,
但很好吃;黑巧克力融入口中,虽然白鹫还是喜欢比较甜一点的东西。
后来怎么了呢,好像就睡着了吧?在梦中的意识醒来,就待在这儿了。
『寻……你在哪里?』但在这次的梦境里,不管白鹫怎么呼唤就是没有陆寻的影子。想要醒过来却又无法醒来。
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有些慌张,开始试着想要突破自己的梦境;白鹫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精神、却是徒劳无功。自己完全被封闭在这个地方了
……
再一次企图离开这个梦境,白鹫终于感受到了周边人等的心思……虽然他看不到,但他感觉到了陆瑕的感情。
她在自己的身边,很惊慌很无措……似乎拚命地想将自己给摇醒,终于白鹫透过了陆瑕的双眼,见到了陆瑕所见的情景。
愉芬倒在门口不远的地方,而陆瑕紧抱着自己的身体。从陆瑕的眼底,白鹫看见了沉睡不醒的自己。她好像在尖叫着,可
是听不到她的声音,她激动的瞪向愉芬倒下的方向,那个少年──缓缓朝自己与陆瑕走来。
他笑得很恍惚,眼神迷蒙;但就算白鹫没有刻意的去感应他的想法,那少年心中极度强烈的情感也朝着白鹫袭卷而来。那
是一种几近疯狂的喜悦,闪烁的浮现在他的双眼之中,一双浅褐色犹如琥珀般晶亮的双眸。
犹如将要烧起星火,却又显出另一种异样的慈悲与沉静。
白鹫认不得这少年的心,但这少年的容貌──他记得非常清楚,他就是昨晚与陆羽一起在火锅店前遇见的少年。
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白鹫无法了解其中的因果关系,但陆瑕很害怕,而她也的确有该害怕的理由;即使是像陆瑕这样
的程度也很能够很直觉的了解到……这少年所带来的压迫感与霸气。
白鹫敢肯定这少年的妖气程度绝对和紫烨有得拚,但说白话点……总之就是他给白鹫的感觉很差。他不晓得这少年打算对
他们做些什么,但读着这少年的心思之时,白鹫同时也读到了这少年的名字。
绝大部分的人叫他作逝宵,但他最早也是第一个拥有的名字,叫作十五夜。
叫作十五月夜,穷尽完美的化身。
少年越走越近,缓步而来,每一步之下踩过的地面都燃起了火焰。白鹫终究是透过感应而非亲眼见到周遭的环境,再说现
在的他被禁锢在自己的梦境之中无法醒来,纵然着急也只能够眼巴巴的留在原地。
更糟的是,那熟悉的气息竟然往这边靠近了……是小羽!他已经依约来到这里了吗?
羽──千万别到这里啊!而你这家伙也不要靠近我们──
几乎是绝望的在内心中嘶吼,一心只想要维护陆羽、绝不要让眼前少年见到陆羽的白鹫,突然觉得自己的身体起了些异样
的变化。
他很清楚的听见自己在低语的声音……而这语气与这腔调,完全是陆寻讲话的方式。呢喃着白鹫完全听不懂的方言,他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