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路可逃 上——天照玉鸾

他的思绪很混乱，无数的情绪在脑海里穿梭，浑浑噩噩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周健被一阵门铃声惊醒。他抓过床头柜上的手机，还不到八点，从床上爬起来去开门。

楚夏天拎着一兜子东西站在门口，看见周健来开门，本来阴沉的脸上绽放出绚丽的笑容，还带着些许红晕。

“哥，你怎么这么慢？我还以为你回家住了呢！这是慧慧爸妈从家乡带的刀鱼，是野生的，味儿可好了！”

楚夏天笑着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了周健，害羞地侧过头去不看周健，周健茫然地接过来，才发现自己只穿了内裤。周健看着如此高兴的楚夏天，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知道陈慧慧的父母一定和楚洪波、夏小琴相谈甚欢，没准楚夏天和陈慧慧的婚事都定下了。想到这儿，周健没好气地将一兜子野生刀鱼随手扔在了桌子上。

“哥，怎么了？”

刀鱼摔在桌子上发出的声音，使楚夏天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没事！”

楚夏天有些手足无措地站着。仅仅十几分钟，他却经历了好几种情绪。按下门铃前的犹豫，长时间没有人来开门的沮丧，听见有人开门的兴奋，看见周健赤裸上身时的害羞，还有此时的无措。

楚夏天还是觉得自己委屈，起个大早来给周健送刀鱼，却被如此对待。不就是没能和徐晶和好，没能回自己家住嘛，周健至于这么生气，还迁怒于人吗？

“哥，那我先走了！慧慧爸妈坐九点的火车离开，我得去送送！”

慧慧，慧慧，是不是现在楚夏天的心里全是陈慧慧？周健强忍住心头的怒火，面无表情点了一根烟。

楚夏天尴尬地站着，最后，他决定离开。

“哥，我先走了！鱼记得放冰箱里！”

周健仍旧没有看他，楚夏天苦笑了一下，开门离开了。听见关门声，周健为自己刚刚的态度后悔，抬起头看着大门出神。

又一阵敲门声响起，周健连忙起身去开门。

“夏天？刚才对不起……”

打开门，周健的道歉僵在唇边，楚洪波赫然站在门口，戏谑地看着周健的脸上的表情。楚洪波没等周健说话，径直走了进去，环顾了一下屋子四周。

“呦，这房子我给夏天买下之后，还真没好好看过呢！”

周健默默地关上门，跟在楚洪波身后，猜测着他此行的目的。

“周健，没想到你租房子租到我家来了！要不是我今天偷偷跟着夏天，还真想不到！怎么？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你跟我玩躲猫猫呢？”

“我没特意躲你！只是觉得没有必要见面！”

“是嘛？那你有必要跟夏天见面了？这孩子最近天天八九点回家，我当是跟小女朋友如胶似漆呢！感情是跟你这个师傅共度春宵啊！”

“楚洪波，你这话说得太难听了！”

“难听？”

楚洪波斜眼看了看仍在桌子上的刀鱼，逼近周健，眯着眼睛看着他。周健的心脏狂跳，无法抑制地恐惧。

“看来你真是个祸水啊？难道要学貂蝉，逼我们父子反目不成？周健你想得太美了！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夏天不过就是把你当成个哥哥，你真以为自己能勾引他，真以为自己被金屋藏娇呢？”

楚洪波一边说，一边将手伸进周健的裤子里，周健浑身颤抖。楚洪波的话就像将他的心掏出来，暴晒在阳光下一般，蒸发了所有水分，无法再存活。

被楚洪波的手紧紧地握住，周健没有感受到刺激的快感，没有情欲，有的只是绝望。猛然推开这个让自己跌入地狱的男人，周健踉跄着差点摔倒。

周健愤怒地看着这个男人，在他的眼里，自己总是那么轻贱；和他对话，自己总是被恶意地重伤。

“楚洪波，是我上辈子欠你的吗？我跟谁在一起是我的自由！我想勾引谁，也是我的自由！”

楚洪波也同样狠狠地瞪着周健，面前的这个男人越来越让他沉沦，楚洪波甚至觉得自己开始抓住不住周健了。

“周健，你听好了！除了跟我，你跟谁都没有好下场！”

留下这句话，楚洪波摔门离开，也留下更加遍体鳞伤的周健。

四十二.

小年过后，时间过得飞快，春节、情人节在即，似乎所有人都沉浸在欢快的节日气氛里。

楚夏天对周健从不记仇，睡一宿觉，就全都忘了。他一直在为周健计划着如何哄徐晶开心，但他不愿意去想计划的结果会如何。虽然在这短短的十几天里，两个人只是靠在沙发上看电视，一起去市场买菜，一起做饭，一起哄菲菲玩，但是这样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事情已经足够楚夏天去回忆，即使周健永远不能知道他的真实感情。

“哥，还记得我跟你说的情人节计划吗？”

“那是你们年轻人过的节，我跟着凑什么热闹？”

两个人一边换下工作服，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这你就不懂了！只要是女人都喜欢过那些浪漫的节日！”

“你又明白了？你才见过几个女人？二十岁还不到，就学别人扮成熟，爱情专家啊！”

楚夏天听了这话，倒有些急了。衣服也不穿了，把周健按坐在长椅上，自己也坐在了周健对面。

“哥，你得相信我！我把帮你定制了一套完美的情人节计划！这样，今天咱俩下午都没班，吃完饭，我给你演习一遍！”

周健不禁失笑，楚夏天总是这样，每一次自己遇到什么难题，楚夏天比自己还要着急。

“演习？那用不用警戒一下啊？荷枪实弹的难免伤及无辜！”

“得确实荷枪实弹地好！”

楚夏天低声地自言自语，没等周健反应古来，已经起身穿好衣服，跑出了更衣室，只听见他喊了一句“一点在休息室门口等我！”就不见了人影。

十二点半刚过周健就等在了休息室门口，生怕自己迟到了。他在休息室门口来回踱步，不时地看看表。

“还没到点！我来这么早干吗啊？”

周健感觉自己特傻，像个初次约会的小女生一样，紧张地不停看表。

“哥！你着急了吧！走！进行计划第一步！”

天气很冷，可是楚夏天的额头已经微微出汗，整个人冒着热气。周健本来还想挤兑他几句，却被楚夏天不由分说地拉上了车。

“喂！你现在还不能随便开厂里的车吧？”

周健坐在副驾驶，有些担心。

“哥，你现在的角色就是嫂子了！难道明天你还准备让嫂子开车接你不成？没事，不是有你在旁边看着呢嘛，我慢点开就是了！”

周健这才稍稍放下心来，环顾了一下车子内部，差点笑出声来。小孩子就小孩子，楚夏天竟然在全是黑色内饰的车厢里挂满了粉色和紫色的彩带。

“夏天，你这是干吗呢？结婚当花车啊？”

“怎么？太幼稚了！我看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啊！”

楚夏天瞟了瞟后视镜上的粉色大蝴蝶结，也意识到了自己行为的幼稚。

“唉！哥，我就给你昨个示范，你选择性吸收！”

周健虽然觉得楚夏天的行为幼稚可笑，心里却隐隐升起一丝暖意。

二十分钟后，楚夏天把车停在了兴辽市的商业中心。虽然不是周末，

但逛街的人还是很多。情人节的打折促销早就开始了，人们都大包小包地拎在手上。

周健跟在楚夏天身后，两个人来到了一家冰淇凌店。店里坐满了年轻的男女，周健突然觉得两个大男人的出现分外突兀，浑身上下不舒服。

“我要你们店里最大最豪华的那种冰淇凌！要两份！”

周健看着楚夏天满脸的笑容才稍稍安心下来，他的笑有一种让人安心的神奇力量。

“我不吃甜的东西，你嫂子也不怎么吃的！”

“哥，你这就不懂了！没听过国外有一个广告吗？爱他就给他买什么什么斯的，就是一种冰淇凌。这玩意代表爱情！你看看那些小姑娘吃得那叫一个开心啊！”

周健环顾了一下四周的年轻女孩，面前都摆满装饰着巧克力和水果的冰淇凌，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不多时，两份分量不足却装饰华丽的冰淇淋摆在了两人面前。楚夏天一看见冰淇凌，就大吃起来，满足地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真好吃！哥，你真不吃啊？”

“我不爱吃甜的！”

周健看着楚夏天垂涎欲滴的样子，就猜到了他的小算盘，把自己面前的冰淇凌挪到了楚夏天面前！

“哥你真好！”

楚夏天没等周健回答，就大快朵颐起来。周健看着吃得心满意足的楚夏天，嘴角不经意地翘起。

四十三.

楚夏天擦了擦自己满是冰淇淋的嘴角，还不忘买了一个蛋卷在手里拿着。

周健看着楚夏天好像老也长不大的样子，忍不住打趣他。

“你怎么跟小孩似的，爱吃这玩意！”

“我就这点爱好！我们进行下一步――逛街！”

楚夏天把车停在商业区，周健就知道少不了逛街这一项。但凡女人，没有不爱逛街的，女人对于购物的钟爱程度是男人永远无法理解的，尤其是男人充当付款者的时候。

“哥，你明儿个可得多带点钱，这哄女人是下血本的事情！明天嫂子看中啥，你就得给买啥，磕都不带卡的！”

楚夏天按照陈慧慧的指点，把几个女人喜欢的商场和品牌店领周健逛了一圈。周健看着楚夏天一边看纸上记的店名，一边找人询问店址的认真样，心里却有一丝丝苦涩。

把单子上所有的店都逛完，花了整整两个小时。周健心里感慨，多亏了兴辽是个小城，商业区就巴掌大一块地方，要是换了在奉阳，累死他都不能把所有商场逛个遍。

“哥，你要记住这家店啊，慧慧说这是嫂子最喜欢的牌子！”

出了最后一家店，周健差点直接坐在马路边上。楚夏天看着周健疲惫的样子，禁不住嘲笑他。

“哥，你这体力也不行啊！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我大你七岁呢！累死我了！”

周健还是没停住，坐在了马路边上，楚夏天也挨着他坐了下来。

天色渐暗，逛街的人都开始往回赶，华灯初上，眼前的景色开始变得绚丽。

“下一步就是浪漫的烛光晚餐了！”

周健看着楚夏天手里已经写好的情人节计划，有一种想抢过来看看的冲动，这哪里是情人节计划，简直是整人计划啊！

“还有几步啊？我这老身子骨要散架子了！”

“快了，吃饭是第三步了，一共就五步！”

“啊？”

没等周健感叹完，楚夏天就把他拉起来，直奔停车场。两个人坐进车里，周健坐在粉色丝带装饰的车厢里，刚刚的疲惫似乎缓解了一些。楚夏天打开收音机，正好是晚间的点歌节目，主持人轻柔的声音从收音机里传出来。

“接下来是一位来自兴辽的朋友，他为自己的哥哥和嫂子点歌，希望他们早日和好如初。孙楠的《你快回来》送给你们！”

周健一愣，转头看着开车的楚夏天。

“夏天，你不是吧？还点了歌？”

“哪能啊？巧合吧！”

楚夏天的语气有些别扭，周健就没再追问，这个问题的答案成了一个谜，很多年后，周健再次问起，楚夏天仍旧不肯回答。

这首歌也许是楚夏天代替周健送给徐晶的，也许是上天代替楚夏天送给周健的。

你快回来，我一人承受不来；你快回来，把我的思念带回来。

楚夏天选择了兴辽最好的西餐厅，两个人没有一个会吃西餐的。逛了一下午的街，两个半大小子都饿得够呛。哪里还管什么前菜、主菜，一股脑的上一道吃一道。

好好一个烛光晚餐，被两个人弄得一点情调都没有了。吃饱喝足，两个人晃晃悠悠地走出了西餐厅。周健这一天下来总是觉得有哪里不妥，这会终于发现了问题所在。

“夏天啊，咱们还没买单呢吧？”

“我上午都付好了！”

楚夏天眨了眨眼睛，拉着周健就上车。

“这怎么好意思？这钱不能让你花啊！你告诉我一共多少，我回去给你！”

楚夏天停下发动车子，看着周健。

“哥，你别跟我客气行吗？这钱就当是弟弟请你吃顿饭不行吗？”

周健虽然看不清楚夏天的脸，但是能听出他的声音有些不稳的轻颤。他始终觉得自己亏欠了楚夏天一些东西，又不知道是什么。要把钱给他，纯属是为了自己能心安一些。

周健没有说话，楚夏天了解他的脾气，叹了一口气，语气软了一些。

“那好吧！等回去再说吧！先去河边吧！”

楚夏天的车是奔着城西的兴辽河去的，这一次完全没有了来时的欢声笑语，两个人都沉默了。

城西有一个还在开发中的科技园，没什么居民楼，道路两旁很暗。楚夏天将车停在了河边，兴辽河水位很低，没有修筑河堤，算是条野河，冬天冰面结冰，常有人在河面上钓鱼滑冰的。

两个人下车，楚夏天从后备箱拿出了一包东西，拉着周健来到河岸边。

“哥，你站在这儿等我。”

河边几乎没有路灯，钓鱼滑冰的人也都回家了。黑漆漆的冰面上什么都看不到，周健但心地拉住楚夏天。

“这冰面能结实吗？你要弄什么啊？要不我帮你吧？”

“不行，你帮我就没效果了！你就在这看着！没事的，我不往里面走！我上午看过了，他们都在这钓鱼呢！”

说完，楚夏天拎着东西向黑暗中走去。时间一分一秒地流过，周健的心悬在嗓子眼。这兴辽河出过不少事故，市里面一度明令禁止在河面上砸冰钓鱼。周健再也忍不住了，大声地喊楚夏天的名字。

“夏天，夏天！”

他的声音有些干涩，似乎有什么东西卡住了嗓子。没有回答，周健疯了一般地向那片黑暗中冲了过去。

四十四.

突然间，周健看见不远处出现了一个亮点，微弱地在冰面上“哧哧”直响，他站住了脚步。然后亮点迅速扩大，在冰面上连成了一个心型，楚夏天正蹲在心型的火光中间，满脸笑容地点燃其他的烟花。

周健能看清楚夏天的一切，楚夏天却看不见黑暗中的周健。

银白色继续扩大，整个冰面似乎都被这烟火照亮，五颜六色的火光腾空而起，形成了一片火树银花。两个人隔着火光相望着，一个站在绚烂的焰火中，一个站在无边的黑暗里。

整个兴辽河上空，犹如白昼。

“哥，我接下来喊的每一句话，你都要听好了，你要记住，明天喊给嫂子听，我只说一遍！”

楚夏天手里拿着小枝的烟花，不停地在空中挥舞着。

也许是这一辈子唯一的一次，能够当着周健的面说出自己的心里话。让这一切都结束吧，就算周健永远也不知道这些话是说给他听的也好，起码自己已经说出口，没有遗憾了！

楚夏天闭了闭眼睛，下定了决心一般，声嘶力竭地大声喊着。

“哥！只要能让你听见这些话，我这辈子就没有遗憾了！我是真的喜欢你，我愿意为你站在这个冰面上，即使下一秒我会落入冰冷的河水里；我是真的喜欢你，我愿意为你放弃整个世界，即使我会一无所有。我只想永远和你在一起，哪怕只是一起看看电视，什么都不做，我就满足了！只要看见你笑，我就高兴！也许我没有资格，但是我是真的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不要离开我，好吗？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