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姐放心,我都记下了。”
楚夏天和钟雪俨然一副已经混熟的样子。周健的心脏像是漏了一拍,这种情景――三个人,欢声笑语,是那么熟悉而遥远。
“钟雪姐,你和周健哥是高中同学?”
“恩,何止是一个高中,简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楚夏天听了这话,来了兴致,拉着钟雪,问这问那。他想了解周健的一切,特别是那段他没能参与的岁月。
“钟雪姐,给我讲讲周健哥小时候的事吧!车队里就属他神秘。”
钟雪看了看周健,喝了一口酒。
“你直接问他本人呗!”
“有什么可神秘的,都是一个鼻子俩眼睛。”
周健有点不耐烦地搪塞了一下,钟雪见他这样,反而想说点什么挤兑他。
“夏天,你有啥想问的,尽管问吧!姐姐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钟雪姐,那我可问了。周健哥上学时候,他是不是特招风啊?”
周健皱了皱眉头。
“没,你周健哥专一得很,除了现任老婆外,就谈过一次恋爱。”
周健灌了一口酒,有点不悦,楚夏天听得高兴,根本没发现。
“钟雪姐,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啊?”
“呵呵,很干净,很漂亮,有阳光般的笑容,大大的眼睛,美得好像一碰就会碎掉一样。”
“行了,你有完没完拉?”
周健照着楚夏天脑袋拍了一下,楚夏天嘿嘿笑了笑。
“钟雪姐,哪天你偷偷告诉我哈!”
“没问题。”
周健喝了一口闷酒,不再说话。楚夏天只当周健是不好意思了,也没有理会,和钟雪有一搭没一搭地扯着。
十七.
“铃铃铃”
“哥,你电话!想什么呢?”
“啊!”
周健赶紧放下筷子,掏出电话。是楚洪波,周健皱了皱眉头,迟疑要不要接电话,又怕楚夏天看出什么蹊跷,还是接了电话。
“楚厂长,现在是休息时间,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周健啊,昨天你收到城建发的传真了吗?我怎么找不到啊?”
周健松了一口气,原来是公事。
“我给你放在桌子上了,你再好好找一找,就是单独的一张纸。”
“那我再找一找吧!你在哪儿呢?”
“我,我在奉阳呢!”
“啊!是陪夏天看小琴吧?”
“恩。”
周健感觉楚洪波的语气似乎和刚才说公事的时候不一样了。
“呵呵,我忘了告诉你了,小琴知道我和你之间的关系。”
“你说什么?”
周健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原来夏老师什么都知道,那她是如何面对自己的呢?钟雪和楚夏天一脸茫然地看着面部表情变化如此之快的周健,周健这才意识到,现在不是追问的时机。
“好,我知道了!我还有事,楚厂长,我先挂了。”
周健尽量恢复了平静,收起电话。
“哥,咋了?出什么事了吗?”
“没,就是一个承包商昨天发的传真找不到了。”
“啊,我看你那样子,我还以为咋了呢!”
楚夏天喝了一口汤,放下心来。
“什么工程啊?”
钟雪已经吃得七八分饱,放下筷子,点了一颗烟。
“啊,就是厂里准备给职工盖了职工小区,一月中旬开始招标,现在正筹备呢!”
“听这话,承包商人选已经选好了,是不是内定的呀?”
钟雪钟雪吸了一口,慢慢地吐了个烟圈,眯着眼看周健。
“当然不是,是招标委员会本来是选出来的三家企业,可是后来,大厂长也发话了,要是有有实力的公司,也可以参加一月中旬的招标,现在招标委员会天天都有毛遂自荐的承包商来报道。哪那么多黑幕啊!”
“啊!那现在等于是公开招标了?”
“差不多吧!你还挺明白的嘛!”
“我本来不是要学经济来着,你忘了?”
“是啊,我当时还纳闷,你咋突然学医了呢?你小时候不是晕血吗?”
“那是小时候了!人要是被逼到份上,就什么都不怕了。我去趟厕所啊!”
“恩。”
钟雪起身去了洗手间,周健总觉得钟雪的话说得分外苦涩。年纪轻轻就展现出商业头脑的钟雪,一直的梦想都是成为一个成功的企业家。
从那段生活里消失了十年的周健,并不知道是什么迫使钟雪放弃了自己的梦想,改学脊柱外科。
钟雪似乎在有意地回避这个话题。
纵使当年两个人是无话不说的哥们,分别十年,也觉得生疏了一些,有些话不能再像以前一样,毫无顾虑地问出。
钟雪回来后,周健很知趣地没有再提钟雪学医的事情。
吃过了饭,周健再也没脸面对知道一切的夏小琴,他随意找了个借口,开车离开了奉阳。
楚夏天心里还是有些担心,周健在打电话时那一瞬间的痛苦表情,并不像是因为弄丢了一份传真那么简单,究竟是因为什么呢?楚夏天反复地思索,却不得答案。
“夏天,想什么呢?”
钟雪打了楚夏天的脑袋一下,楚夏天才回过神来。
“钟雪姐,我感觉周健哥刚才的表情那么怪呢!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啊?”
在楚夏天的身边,钟雪俨然成为了离周健最近的人。
“他一个大男人能出什么事啊?”
“周健哥和嫂子最近吵架了,差点就离婚了。”
楚夏天垂下头,他的心中有隐隐的不安。
“怎么回事?”
“你可别说是我说的。”
“你放心!再说,我和周健都认识二十多年了,他早晚也得跟我说的。”
“九月中旬那阵子,嫂子回家早,正赶上周健哥和别人在屋里,被嫂子给堵着了。”
“是吗?周健不是那种人啊!”
钟雪皱着眉头,略有所思。她所知道的周健并不是一个朝三暮四的花花公子。尽管周健与徐晶的结合,也许并不是因为爱情,周健也不会轻易地玷污婚姻这份责任。
“是啊,我们也这么说的不是,到现在都不知道那个第三者是谁呢!”
“周健不肯说,那他老婆也没说嘛?”
楚夏天摇了摇头,他还想知道是谁呢,可惜周健和徐晶两个人嘴严得不得了,谁都不提那天的事半句。钟雪心下明白了,周健夫妻对此事绝口不提,一定是有原因,而那个原因就是,周健的外遇对象是个男人。
而此时的周健坐在车里,亦心乱如麻。
高速公路上车不是很多,周健开得很慢。他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夏小琴会知道他和楚洪波之间的事情?她是以怎样的心情来面对自己的呢?
被撞见?不可能,两个人又不是谈恋爱,除了在厂里见面,就是去旅馆或是周健家里做爱。
徐晶说的?也不可能,徐晶将这件事当做这辈子最大的耻辱,又怎么会去找夏小琴说呢?
那唯一的答案就是,楚洪波自己摊牌的。那他是为了什么?周健有一瞬间差点以为楚洪波是想和夏小琴离婚,但很快,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自己又算是什么呢?楚洪波怎么会傻到为了自己去和原厂长的女儿离婚呢。
似乎事情正在往某个周健看不见的方向上发展着。
前方似乎就是一条绝路。
十八.
“周健,这是资格预审合格的投标公司名单,楚厂长说让你马上送到他办公室去,下午急用。”
“恩,好!我马上送过去。”
“谢谢周哥了。”
“好说!”
周健虽然名义上是楚洪波的专职司机,但是整个一分厂的人都把他当成楚洪波的厂长助理。周健本来要回车队,正好路过楚洪波的办公室,举手之劳,他一般都不会拒绝。
“楚厂长……”
周健刚想推门进去,发现楚洪波办公室里面有人,似乎又是毛遂自荐参加招标的企业代表。
周健不禁替那家公司感到可惜,资格预审的名单都已经下来了,现在不可能再接受报名了。
周健靠在厂长办公室门外,点了一颗烟。自从上次与徐晶吵架后,周健的烟瘾就再没戒掉过。
“那楚厂长,我就先告辞了。”
“好,请赵总放心好了。”
“我会转告。”
“慢走。”
周健听见里面的谈话结束了,就直起身,掐了烟。等着里面的人一出来,就准备进去将名单交给楚洪波。
开门出来的是一个身材很魁梧的男人。国字脸,身上穿着一套黑色的西装,板寸头,抹着发胶,油亮亮的。男人冷眼看了站在门边的周健一眼,直觉告诉周健,这个人不是正经的生意人。
待那人走远了,周健才进了楚洪波的办公室。
“楚厂长,这是资格预审合格的投标公司的名单,十一家参选公司共有六家公司入围……”
“你又抽烟了?”
“啊?”
“我说你又抽烟了?不是都戒了吗?”
周健这才反应过来,吸鼻子闻了闻自己,的确有一股烟味。
“楚厂长不是也抽烟吗?难道还闻不了烟味吗?”
“我抽了二十年了,戒不掉了。你还年轻,既然能戒掉,就戒掉吧!”
说着,楚洪波自己也点了一根烟。周健觉楚洪波这话说得特别讽刺,一边劝解别人戒烟,一边自己点烟。
“呵呵,有些东西上瘾容易,戒掉就难了!”
“你?算了!我明天下午去总厂报审选定的投标公司,你跟我一起过去吧!啊,对了!奉阳医大派了几个医生下到厂医院,明天下午两点来钟到。你帮我告诉徐磊,安排一个面包去车站接一下。找勤快点的,别给人家留下不好的印象。”
楚洪波越来越觉得周健在变,变得不受控制,变得让他琢磨不透。周健玩味地看着楚洪波惊讶的神情,心理有一瞬间的胜利的喜悦。
周健总是忘记,胜利也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恩,我知道了。”
“还有……”
楚洪波看了看手中的名单,眉头紧锁,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周健!”
“恩?”
“我昨天说的话,你在意吗?”
“什么话?”
周健知道楚洪波指的是夏小琴知道他俩关系的事。
“小琴早就知道了,但是她不在乎,因为她爱的是秦孝文。”
“秦科长?”
虽然厂里的传闻很多,但是当事人的亲口承认,还是使周健震惊不小。
“对,就是总厂的财务科长秦孝文。”
“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想找个人说一说。”
“你是把我当成朋友吗?”
“朋友?笑话!我们之间做了那么多超越友情的事情,还能做朋友吗?周健,你以为自己是圣人吗?无论我做什么你都在忍受?你以为我看不见你眼睛里的本性吗?”
楚洪波抓住周健的衣领子,将周健紧紧地按压在墙上。楚洪波眼中有嗜血的残忍,周健不想看他的眼睛,偏过头,却又被楚洪波扳正。楚洪波渴望着周健的臣服,他无法忍受自己不能控制周健,他无法忍受周健眼中蔑视的神情。
“楚厂长!我敬重你,你不要逼我!”
“周健,逼你的是你自己,不是我楚洪波!周健,面对现实吧,你根本不爱那个女人,别压抑自己,和我在一起吧!”
“不,我爱小晶!我爱她,要不然我不会娶她!”
周健都惊讶,竟然找这么一个借口来说明自己爱着徐晶,这个借口是多么的苍白无力。
用婚姻来证明爱情,就像用呼吸来证明自己还活着。
“怎么?看来我打扰到两位了!”
楚洪波和周健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秦孝文靠在门边,手里面拿着招标文件里的预算单。
楚洪波还没来得及反应,周健就迅速地推开了他。周健很狼狈,被楚洪波扰乱心神的自己不知道秦孝文在门口站了多久,又看到了多少。
秦孝文看到这一幕,反而笑了。
“楚厂长,看来你也有失手的时候啊?”
周健从楚洪波的脸上又一次看见了那种神情,落寞而孤寂。周健站在那儿,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楚洪波的话及时解救了他,又将他推进了另一个深渊。
“你先出去吧!”
楚洪波低着头,对周健毫无感情地吐出了这几个字。周健此时成了一个局外人,他无法融入楚洪波和秦孝文的世界,他能做得只是慢慢地整理好衣服,走出去。
秦孝文的眼中满是敌意地瞪着楚洪波,楚洪波却只是愣愣地看着秦孝文,以至于没有注意到周健的心在一点一点的破碎。
十九.
周健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了车队休息室的。
休息室里的喧闹依旧,车队的哥们们三三俩俩地凑在一起聊天,而周健的心不再依旧。那些信誓旦旦地说过的话,那些不会再对不起徐晶的话,那些自己爱徐晶的话,是否还能如从前一样坚定的说出。周健不敢相信自己正在一点一点的变化,楚洪波已经在他的心里。
“哥,你没事吧?”
楚夏天放下手里的饭盒,看着脸色苍白的周健。周健抬头,对上那双清澈的眼睛,那双与楚洪波没有丝毫相似的眼睛。
“哥?”
楚夏天迷惑了,周健看向他的眼神,似乎与以前不同了。
楚夏天心里明白,幸福不会来得这么快。周健不会也不能对他有什么特殊的感情。
“啊,我没事,可能这几天没睡好。”
楚夏天的眼中充盈着点点泪光,说不上是喜悦还是悲伤。周健偏过头,他不敢再看。面前的楚夏天一次又一次地与心里的人重合。
“磊哥,明天奉阳医大要过来几个医生,楚厂长让咱们派个面包去接一下。”
“恩,几点?”
“一点左右,在火车站。”
“周健,你真没事吧?”
徐磊并不觉得周健是那种虚弱的人,会因为休息不好就能脸色苍白。徐磊虽然粗线条,也能感觉到周健与以往的不同。
上次的事件似乎成了一个看不见的导火索,有什么在偷偷地酝酿着。
周健摇了摇头,坐在了离自己最近的凳子上。
“哎,明天我得去丈母娘家,磊哥,你别找我了啊!”
大刘见徐磊一脸沉思,以为他正在考虑明天接人的司机人选,连忙告假。
“磊哥,我去吧!”
楚夏天早就知道那些医生里面有钟雪,自告奋勇地要去接站。
“不行,你得六月份才能上道呢!”
“没事,磊哥,就厂医院到火车站那么远的路,我还能搞定。”
“得了,让雨田去吧!”
“我?”
赵雨田咽下口里含着的饭,用还拿着筷子的手指向自己。
“不行,我明天有一哥们婚礼,我得去给人家出车。”
“你怎么就知道挣外快呢?”
徐磊皱紧了眉头。厂里面是明文规定,厂里司机不可以私自出车,但是大家生活都不富裕,只要不做的太过分,徐磊也就不去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