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路可逃 上——天照玉鸾

“那其他三家呢？”

楚洪波的行为使两个工程院的老院士很是震惊，脸上有些厌恶，却也没敢说什么。

“相比城建，东方建设和博通集团的技术内涵更加符合要求，楚厂长，你看这里。因为，世纪园的工程很急，所以我们冬季就得开工。冬季的工程，对于建筑材料的要求十分高，城建报的混泥土和钢筋的型号明显更适用于夏季开工。”

“这的确是个大问题！安全比什么都重要！”

刚才还是节约为第一要务的冯厂长，一会功夫又说安全最重要了。

“也就是说，只剩下东方建设和这个博通集团能考虑了？”

楚洪波翻了翻城建的投标文件，最后也和巨富是一样的命运，被扔在了一边。

“这两家企业不分伯仲！”

“嗯？”

楚洪波的左手边放着东方建设的投标文件，右手边放着博通集团的投标文件。

众人心里都有数，只要楚洪波力保，东方建设必定中标无疑。

最近有传闻，楚洪波在东方建设有股份，当然这只是传言，可是现在看来，传言却十分有可能是真的。

但是，大家都知道，油田里的干部有几个没有私活的，有几个没受贿的，只是，大家都心照不宣。

要说有，只有一个。

整个油田上下最干净的就只有秦孝文一个。

这话是金国强说的。

既然楚洪波和东方建设有了这么一层关系，自然也好办事。众人不禁都为博通集团捏了一把汗。

周健坐在一旁，冷眼看着招标委员会的八个人，心里却和其他人想的不一样。

周健反复将一些片段在脑中组合，黑西装的奇怪男人，临时改动得资格预审名单，突然迟到的两家公司，黑西装意外自信的表现……

种种迹象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博通集团才是楚洪波的最后一步棋。

二十五.

秦孝文还是低估了楚洪波的道行，抑或是高估了楚洪波的心。

“我觉得博通集团应该中标，投标人自行踏勘现场，且对现场踏勘的结论进行了如此细致的分析，可见博通集团对项目的重视程度。”

楚洪波翻了翻博通集团对于现场勘察部分的报告。的确如此，博通集团的现场勘察报告做得细致入微。不仅包括现场的地质、水文和气候情况，甚至连进出施工现场的方法及承包人可能需要的食宿条件也一一列出。

楚洪波的嘴角不着痕迹地勾起，周健所在的角度能清楚地看见，楚洪波在笑。楚洪波放下文件，脸上一副为难地表情。

“秦科长，东方建设是老牌的承包商，而且也做过许多国有企业的大工程，选择东方建设更加保靠吧？”

秦孝文显然早就料到楚洪波不会轻易地松口，终于亮了最后的底牌。

“楚厂长，东方建设跟你的关系我们都知道！”

众人都有些惊讶，没想到秦孝文会如此直接地说出这个大伙都心知肚明，却没人敢公之于众的秘密。

“那又怎么样？”

楚洪波眯起眼睛，看着一脸正气的秦孝文。

他总是这样，自以为自己是对的，一味地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到头来害人害己。

楚洪波想到这，不禁苦笑，自己恰恰是在利用秦孝文这个弱点。

“选择一个干净的承包商，对大家都好。楚厂长，有些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秦孝文竟然露出了难得一见的阴郁表情。

小文，你果然开始动手了吗？你真的下得了手吗？

楚洪波掐断手中的烟，他知道这一天，迟早是要来的。

周健听了秦孝文的话，想说什么，却完全没有立场。秦孝文手中究竟掌握了楚洪波多少东西，没有人知道。

楚洪波闭着眼睛，修长的手指揉了揉太阳穴，最后艰难地开口了。

“好，就按秦科长说的，博通集团中标！”

此刻，楚洪波给人的感觉似乎很疲惫，他到位地演绎了一个被人抓住把柄而退让的角色的全部特征，让人信以为真。

秦孝文起身，走到了隔壁的休息室，径直向身穿黑西装的男人走了过去。如果秦孝文回过头，看一眼还坐在会议室里的楚洪波，他就能看见楚洪波脸上那种糅杂了悲伤，却又有着无比快感的表情。

“恭喜你，赵总，你们博通公司夺标了！”

黑西装男子有礼貌地接过秦孝文递过来的中标通知书。

“多谢秦科长，可是，我并不是赵总。”

“啊？那你是？”

“我是赵总的助理！”

“啊！你见笑了！我们这两天就将评标、定标报告及评标、定标有关资料以书面形式报招投标管理机构备案。一星期内我们会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合同法》、《建设工程施工合同管理办法》，依据招标文件、以及贵公司的投标文件，在市招标办的监督下，正式与贵公司订立书面施工合同。到时候请赵总亲临，具体时间我们会另行通知！合作愉快！”

“我会转告赵总，合作愉快！”

黑西装很有礼貌地与招标委员会的每个成员道谢，而后离开了。楚洪波此时也已经来到了休息室，他虽然脸上的表情不好看，却也决定要请招标委员会的其他成员出去公款吃喝。毕竟大伙都忙了好几个月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秦孝文很意外地没有拒绝，周健却没有跟着去。把几个人送到了饭店，就开车回了家。

周健的心中对于楚洪波和秦孝文的关系隐隐地有了答案，两个人不可能只是情敌那么简单。秦孝文的眼中除了憎恨，还有着埋怨和凄凉。

那种眼神，就和当年自己离开时，钟雨看自己的眼神一模一样，周健一辈子也忘不了。

想到钟雨，周健心里一痛。这才想起，钟雪应该被医大下派到厂医院作指导医生了。周健看了看手机上的日期，应该来了快一周了吧！

“回来了？这些天可把你给累坏了吧？”

徐晶已经将菜都洗好，切好。周健自然而然地走进了厨房，将围裙穿上。徐晶轻轻地从后面抱住周健，周健爱你隐隐能闻到徐晶身上未洗掉的消毒水味道。

苦涩而刺鼻。

“呵呵，娶了我这么苯的老婆，你没后悔吧？”

徐晶将头靠在周健的背上，周健的动作略微地停顿了一下。徐晶的声音很轻，语调却不平静。

“小晶，我不后悔！”

“谢谢！”

徐晶的眼角有点不易察觉的湿润，为了周健这句不后悔，徐晶觉得自己也值了。

徐晶当初接到楚洪波的电话，禁不住楚洪波的挑衅，鬼使神差地就同意让周健当楚洪波的专职司机。当时，话一出口，徐晶就后悔了。她不能保证周健真的能信守诺言，不再犯错。

可是楚洪波的话句句如针刺进心里。

“你真的以为，将他锁在你身边，就能留得住他吗？”

二十六.

中标单位公示后，缴纳相关费用等手续当天就办好了，合同也签的十分顺利。

博通公司的老总赵博通，周健也只是远远地瞥了一眼。其貌不扬，看起来只是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人，体态略微发福，头发也开始不那么茂盛了。脸上的表情称得上和气，却透着一股商人的奸诈和狡黠，周健很不喜欢。

合同签订之后，办理质量监督、安全监督和劳动保护等手续自然不需要周健插手，周健也乐得清闲。金国强开始有意地进行权力转移，能不亲自出面的事情，都让楚洪波代劳。楚洪波忙得焦头烂额，自然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关心周健。

这一日，正巧赶上徐晶和周健两个人白天都没班，周健就琢磨着应该把钟雪叫到家里聚一聚。不管之前有过什么不愉快，毕竟事情都过去了十年，该放下的总归放下了。

周健和徐晶商量了一下，徐晶也正有此意，钟雪的突然出现给徐晶带来了太多的疑惑。照片上的那两个少年时谁？为什么钟雪要带着这张照片？周健为什么从来不提钟雪？徐晶想知道，又不想贸然地问周健，只有慢慢从钟雪身上寻找答案。徐晶好热闹，也特意叫上了陈慧慧和楚夏天。

“你说用不用把玉田也一起叫来？”

徐晶一边给手里的鲤鱼开膛破肚，一边貌似不经意地问周健。

周健心里自然明白徐晶的意思，一个女未嫁，一个男未娶。可是有些事情不像徐晶想的那么简单，难道女未嫁，就一定要嫁吗？

“我看不必了吧！再说，你怎么最近老爱给别人做媒啊？是不是上岁数了，这可不是好现象啊！难道我家小晶要变成老媒婆了？”

“你才上岁数了呢！我这不是热心嘛！”

徐晶被周健这句话气得哭笑不得，也顾不得手里都是鱼鳞，就要掐周健，周健笑着躲开了。

“得得，你想叫，就叫吧！玉田好久都没过来了！不过我话先撂这儿，这次媒你准保还做不成！”

徐晶也不理他，楚夏天和陈慧慧的媒算是彻底失败了。那两个小年轻也不知道是哪里不对付，明明家世、脾性都算合得来，偏偏谁都不爱搭理谁，徐晶对此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徐晶冲了冲手上的鱼鳞，就去打电话了。赵玉田的电话徐晶一直记在心里，但是不知道对方换没换号码。

“玉田吗？今天什么班？”

太好了，赵玉田并没有换手机号，徐晶心里忍不住一阵欣喜。

“啊！太好了！你下班来咱家吃饭吧！好多朋友都过来，咱们聚一聚！”

“嗯，行，我们等你哈！忙完就过来，那就这样！”

徐晶放下电话，心里又突然有点酸涩。徐晶与赵玉田很早就认识，也是通过徐磊。赵玉田性格很粗犷，身上全是东北爷们的脾性，算是优点，也算是缺点。

至从徐晶和周健结婚后，赵玉田几乎没怎么和徐晶联系过，这次打电话，两个人之间似乎也有那么一点陌生。

徐晶这些天特意和钟雪走得很近，钟雪却没再提起那天没有讲完的周健的少年时期，徐晶也没好意思再问。毕竟自己老公的事情还要一个外人来讲给自己听，怎么想也不是一件好事。

几天的接触，徐晶了解了钟雪的一些个人情况。钟雪今年二十八岁，有个弟弟，没有成家，也没有男朋友，正好可以介绍她和同样没有女朋友的赵玉田认识。这件事情，徐晶是有私心的。一方面，钟雪和周健的关系扑朔迷离，钟雪又长得那么漂亮，保不准两人曾经有过一段。给钟雪介绍对象，要是成了，也除了自己一块心病。要是不成，也能试探一下两个人到底是啥关系。另一方面，这也是个和赵玉田重修友谊的好机会。徐晶已经结婚了，她知道有些事情是忌讳。因为介绍对象把赵玉田找来，别人总说不出什么。

徐晶笑了笑，对自己这样的安排很是满意，虽然只是个小聪明，却也能一举两得。

第一个来的还是楚夏天。

楚夏天顺道把周菲雨也接了回来，两个人在客厅玩得兴起，蹦蹦跳跳的。别看一个是十九二十的大小伙子，一个是才三四岁的小姑娘，楚夏天和周菲雨却是十分合得来，什么动画片、零食，一谈一个对脾气。好像两个都是幼儿园的孩子。周健有时候真怀疑楚夏天的真实年龄。

周健看着两个“孩子”，笑了笑，往煎锅里倒了醋，‘滋’的一声，锅里冒出了一股白雾，周健忙把锅盖盖上，闷好。

“小晶啊，这鱼闷一会就能出锅了！我去看看夏天他们！”

“你去吧，我看着就好！”

周健洗了手，从厨房走了出来。楚夏天一看见周健，橡皮糖一样围着他打转。

“哥，这些天可把你给累坏了！都瘦了！”

楚夏天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摸了摸周健的脸颊。

这个动作过分亲昵了，周健有点不安地躲开，楚夏天犹如受伤的孩子一般，缩回了手，看得周健一阵不忍。

楚夏天是真的关心他，这一点周健比谁都明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周健无法坦然地接受楚夏天的关心了呢？周健自己也说不清楚。

“好吃好喝的，过两天就长回来了！倒是你，怎么最近都没什么精神，熬夜了吧？”

“哥，告诉你一个秘密！”

楚夏天神秘兮兮地贴近了周健的耳朵，周健还想躲开，却感觉自己过分敏感了，只好作罢。

“哥，我在念成人自考呢！”

“啊！真的？”

“嗯，真的！我底子不好，别人念一年，估计我得念两年！不过没事，我不怕！只要努力，我就不信了，我还真啥都考不上！”

楚夏天的脸上显出难得的坚毅表情。

成人自考虽然比不上一般的高考，可是也算难搞定的考试之一了。一般本科也得考十二三科，含金量远远大于成教。成教是什么，交钱就给证，成人自考就不同了，那是实力的较量！

“好好努力，考上那天，我好好地请你吃一顿！想好考哪个学校了吗？”

“北联大，学管理！”

“嗬！行啊！夏天，目标够远大的！行，你考上那天，哥一定好好地奖励你，只要是我能办到的！”

“这可是你说的？”

“必须的！”

“呵呵，一言为定！”

一个小小的诺言，对当时的周健来说也许无足轻重，可是对当时的楚夏天来说，确实格外珍贵。只是，谁也不知道，今时今日，两个人的心境是否与往昔相同。

二十七.

五点刚一过，钟雪和陈慧慧就一起来了。

徐晶将做好的菜都盛了出来，满满地摆了一桌子。菜很丰盛，有鱼有肉，都是周健的拿手菜。

徐晶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时钟，就只差赵玉田一个。赵玉田暗恋徐晶不是一天两天了，至从徐晶和周健结婚后，他很自觉地远离了徐晶的生活。接到徐晶的电话，赵玉田心中高兴得不得了，可是一旦恢复联系，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又该如何控制。

五个人面对着一桌子饭菜，随便聊着，周菲雨已经饿得嘟起了小嘴，眼巴巴地看着，楚夏天偷偷夹了几口菜给她，小妮子这才眉开眼笑。

“他怎么还没有来？”

徐晶不时去阳台张望。冬季天短，外面已然一片漆黑，只有看见昏黄的路灯灯光。

“要不我们先吃吧！”

周健看徐晶一个劲地张望，心里早已经有些不耐烦。

“嫂子，我们不饿，再等等赵哥吧！倒是该让菲菲先吃点！”

“也是！菲菲，来，你先吃，吃饱了回屋看动画片啊！”

周菲雨早就等着徐晶发话，乖乖地吃了小半碗饭，自己进屋玩去了。徐晶又看了看墙上的时钟，已经六点过半。

赵玉田五点就该下班了，怎么还没到，会不会路上遇到了什么危险。想到这，徐晶站起身想去给赵玉田打个电话。刚巧这个时候，门铃响起，徐晶连忙去开门。

“玉田，你怎么才来啊！大家可都等你呢！”

“啊！那个什么博通集团的老总车坏在半路上了，临时让我去接的。哎呀，这么多人呢！”

“是啊，明天是奠基仪式了！”

“慧慧，你挪一个位置，让玉田坐你那儿！”

陈慧慧是挨着钟雪坐着的，听了徐晶的话，也不见动弹。本来陈慧慧和楚夏天之间的位置是留给赵玉田的，徐晶特意让陈慧慧挪地方，在坐的每一个人都明白了这顿饭的用意。

一顿饭吃得还算融洽，钟雪很健谈，有意无意地问了赵玉田一些个人情况，还留了自己的联系方式。

陈慧慧却有些心不在焉，不小心将菜汤溅到了钟雪身上。

“啊！”

陈慧慧这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连忙拿面巾纸帮钟雪擦拭，钟雪只是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