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于五月——零选一

“总不能放着吧？你手里那什么？”小春用下巴指了指桃子的手。

“这个啊，”桃子把手抬起来，将东西展现在小春面前：“漆。”

“啊？你早就准备好家伙了不告诉我？！”小春顿时气结，觉得自己干了好一阵子的无用功。

“我怎么知道你会来？”桃子只是一句话就把小春说蔫了。

桃子让小春退到一边去，掀开漆桶的盖子对准那些字一泼，碍眼的东西立马消失得干干净净。

小春看得目瞪口呆，觉得自己实在是傻透了，怎么就没想到这么简单的方法呢。

桃子干完活转过身来，小春能看出他现在心情格外好。

桃子合上漆桶盖子，对小春说：“落在后面的一个要被抓！”说完拔腿就跑。

看到前方飞奔的桃子，小春才明白他那句话的意思，回头看了一眼地上那一大块红色，也跑开了。

“我靠！你个没义气的东西！”

第二十章：

寒假来了。这是个让高三生很无奈的假期。要说高兴吧，谁不高兴？放假就是放假嘛，何况春节都要来了。可要说不爽吧

，那也是真的，一个寒假本来就一个月左右，这边压压，那边剪剪，最后放到学生手里的可就只剩七天了。

七天，一周，寒假。好吧，有总比没有的好。

小春可不管这假期长短，因为还有别的事情让他高兴的。以前每次到了放寒假前的期末考时老师总会加上一句：考得好点

回去好过年。这对于小春总是不奏效的，不论考得如何，该过的他照样过。倒不是他爸妈没说他，每年吃年夜饭的时候总

会数落他，说些“你看看你表姐表妹，你怎么不跟他们似的啊”之类的话。小春往往就是掏掏耳朵算听过了。可这次当他

领到成绩单的时候心里想，得，这回你们可没得说我了。

早就回家来准备过年的小春爸妈一看儿子的成绩单，老爸是乐呵了个半天，老妈却是沉默了半天。

老爸说，行啊儿子，你终于开窍了。

老妈说，这成绩是真的？

小春正趴在桌上大口吃肉，塞了一嘴的东西，说，你还信不过你儿子我的人品！

让小春开心的事情是他堂姐回来了，让小春不开心的事情是他表姐也回来了。

小春在贴春联的时候小声对着他表妹说，你瞧你姐那个样儿！

尹新新歪过头看着抱臂站在路对面指导他们贴春联的尹新童，奸笑起来。

桃子一放假就到他姨那儿去了，这么些天都没见他。小春忙活了几天之后终于闲了下来，人一闲，就无聊了。小春突然想

起好些天没联络桃子了，这都过年了，叫出来玩玩。

可问题来了，桃子没电话。

穷学生哪来的手机？他姨家的电话号码小春又不知道。把手机举了半天之后小春决定，还是去他姨家找他。

于是当桃子打开门看见外头站着的是小春后，一脸的惊讶。

“出来。“小春冲他挥手。

“你怎么知道这儿的？”桃子问。

“你之前带我来过啊。”小春就知道桃子会是这反应，不禁得意起来：“我记路的本事可不是盖的。”

“谁啊？”桃子他姨问。

“我朋友。”

桃子他姨走过来打量了小春几眼，说：“要不要进来坐坐？”

小春忙摆手：“不用不用，不麻烦您了阿姨。”

桃子他姨似乎来了兴致：“客气啥，进来吧。”

桃子看着小春，转过头去说：“姨，他家让他出来买东西，我陪他出去会儿吧。”

就这样小春跟着桃子下了楼。

“你倒挺能装。”在电梯里的时候桃子说。

“那是你姨嘛，总要让她觉得你认识的人也不赖，嘿嘿。”

桃子笑了，说：“不过你也够强悍，就来过一次居然连房子号码都记得。”

小春被桃子称赞了，立马又骄傲起来：“那是当然”。

“你这好记性怎么就不用在学习上呢？”桃子说。

这快过年了，大街上熙熙攘攘的很是热闹，可小春反而觉得没地方玩了。桃子只是把手插在裤兜里悠悠然地不紧不慢地跟

在小春后面。

小春懊丧地转过身子：“去哪儿？”

桃子说：“不知道。”

小春说：“要不然去我家？”

桃子说：“不要。”

小春说：“为什么啊？”

桃子说：“你家人已经回来了。”

小春说：“这个啊，这没事儿啊，咱们玩咱们的。”

桃子说：“跟你没得玩。”

小春说：“你这话说得……我奶奶想你了。”

桃子说：“你奶奶没空想我。”

小春说：“我奶奶真想你了。”

说完死拉硬拽把桃子弄到他家，告诉爸妈一声回来了就准备把桃子拉进自己房间。

尹新新眼尖，隔老远就瞧见了桃子，大叫：“哥你来客人啦？”

于是一家子都知道小春带客人回来了，没办法，他只好拉着桃子过去见家人。

小春奶奶一见桃子便嚷嚷：“桃子啊，都好久没看见你了，怎么也不过来玩啊？”

这下其他人都知道桃子受长老待见了。

尹新新对着小春咬耳朵：“你什么时候有这样一表人才的朋友了？”

小春说：“这叫人以群分，你哥我就一表人才。”

桃子坐在椅子上如坐针毡，面子上却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问候这个问候那个。听了小春说他曾经获了什么什么奖、差一

点就要被保送云云，这家子的人更加喜爱桃子了，还一个劲儿地为他失去名额抱不平。小春坐在椅子扶手上，一只手搭在

桃子肩膀上。他知道桃子烦厌别人提起他的那些事情，却仍是滔滔不绝地讲着桃子的事迹。他就是存心给桃子找不自在。

桃子见一时半会儿也走不开，只能摆摆样子附和着。你来我往地他也算明白小春的喜恶了。那陶和暖就是一弥勒佛，成天

笑呵呵的，待人接物和蔼可亲，长得可爱还有幽默感，无怪乎小春倾向于她。至于那尹新童，从头至尾都只是冷眼坐在一

边。而那尹新新倒是丝毫没有偏袒她姐的意思，窝在小春身边跟他逗乐。

“你看见了吧？尹新童就一面瘫。”之后好不容易两个人独处了小春开口就是这句。对于他表姐，他从来都是连名带姓地

唤她。

桃子回想起小春表姐那副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家真有意思。”桃子说。

“是吧。”小春躺在床上摆弄着从他堂姐那儿得来的玩意儿。

小春玩了一会儿，感受到视线的存在而抬起了眼，只见桃子默默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小春问。

“没什么，”桃子说着站了起来：“我回去了。”

“啊？这还没玩几下呢。”小春忙坐起来。

“都说了跟你没得玩。”

“你刚才在楼下半天，现在才上来坐了几秒你就要走啊？”

“嗯。”

桃子坚持要回去，小春没法，只能耷拉着脑袋送桃子下楼。

“你就那么无聊？”桃子说。

“是啊。”小春垂头丧气。

“看电视啊。”

“没得看。”

“看书。”

“得了吧。”

“那就干活，快过年了，够你忙的。”

小春哼哼几声，替桃子开了门。

桃子见着小春那没精打采的样儿，笑着说：“那我走了。”

“嗯。”

“陶晚春，我今天觉得了，什么样的家庭培育出什么样的人。”

“什么意思？”

“我在夸奖你。”

临走前，桃子看着小春的眼睛很认真地说。

第二十一章：

一个寒假跟没放似的，小春这么觉得。

现在的大年三十往往是最无聊的。吃了年夜饭就不知道该干什么了。喊桃子出来放烟花也不成，说是要跟他妈在一块儿。

好吧就我不孝子只想着到处玩，可你看我妈她不也乐呵呵地跟别人喝茶去了么，剩下我一个窝在家里。小春悻悻然地回想

他的大年三十，每每一到这关键的日子小春才深刻地感觉到性别差异。看着那仨姐妹有说有笑的，小春只能腹诽几句上楼

抱电脑去。

小春头一回对开学这么期盼。所以说人无聊透了，思维方式说不定都会转个弯。

桃子放假回来看见小春的第一句话就是，陶晚春，你吃胖啦？

小春听了忙伸手捏捏脸颊，说，没有啊。

桃子揉了揉小春的肚子，说，有吧。

小春说，这才几天而已，胖个屁啊。

桃子笑了笑，说，没，我只是想占你便宜。

于是小春郁闷了，他觉得桃子这人跟以前还真是大相径庭，还是说因为两人混熟了，他就开始显露本性了？

开学了，小春便又过上高考生的备考生活。才放了几天的心他就对繁重的学业感到厌烦了。

这天课间操的时候小春趴在桃子桌上看他写字。

看了好一会儿，小春开口道：“你说我这么努力学习为的啥啊？”

桃子听了停下笔看他，说：“为了你的将来。”

“啊？”

“他们都这么说。”

“那你说说看，什么将来？”

“你自己觉得呢？”

“好好学习，上大学，工作，找个老婆，生孩子，让孩子好好学习，上大学……你说这还有什么活头。”

“这些东西总有人研究，你去找几本讲哲学的书看啊。”桃子说着继续奋笔疾书。

“不想看，干脆你给我讲讲。”

桃子想了会儿，把笔放下，看着小春。

“我也不知道。上大学啊工作啊找老婆啊生孩子啊，其实每一样我都不想做，可是都不得不做。人要是能按自己的意愿活

那就不是人了。明天的世界明天的事情那都是明天的，你干嘛要为了不属于你现在的东西而烦恼？如果你要问我为什么要

上大学，为了有出息；为什么要有出息，因为只有那样才能让我妈过得舒坦些。反正我从来就没有什么为自己而活的思想

，所以你的问题在我这里就不成问题。说到底，人都不可能纯粹为自己而活，所以你就想着是为了我上大学吧。”

桃子说完提起笔，想了想又说：“不是说好一块儿去上学的吗？你反悔了？”

小春透过窗户看着外边的天空，说：“没啊。我只是在想，咱们这种日子还能过多久，总有一天会分开的。人家女生都没

感情好到约着去哪儿上学。”

桃子看着小春被风吹动的发丝，说：“你还是去念书吧，省得你胡思乱想。”

被学业压得喘不过气来的学生是不会放过一切可以娱乐他们的机会。这天班主任来到门口喊了一声，桃子，跟我来一趟办

公室。待两道人影消失在大众的视野里之后，教室里便沸腾了。

老师找桃子去办公室这不是什么新鲜事，新鲜的是，这次找桃子的人不是老师。

黑色宾士，衣着光鲜器宇轩昂的男人，仅这两点就能让一众学生讨论半天。

小春听着他们在一边八卦，自己窝在角落里眼睛盯着课本，一张草稿纸已经被他划破了。

“谁找你啊？”桃子一回来小春便问。

“……我爸那边的人。”桃子看着自己的手，说。

“哦。”小春不再说话。

其实小春很想问桃子他们为什么来找你找你做什么等等，可是他问不出口。小春只能打着哈哈转移话题，而桃子却没随着

他转移话题，因为今天，他根本没怎么搭理小春。

桃子将自己，与外界隔绝了一整天。

这一周的周日，桃子一大早就出了门，直到傍晚才回来。

小春问他：“你去哪儿了？”

桃子沉默了一会儿，说：“去我爸那儿了。”

小春没有再“哦”，他说：“你爸找你做什么？”

桃子这才抬头看向小春，过了好一阵子，他移开视线，迈开步子朝房间里走去。

“我爸说，他要认我，要给我改户口。”

小春跟了上去：“你妈怎么说？”

桃子躺在床上，两眼盯着天花板，视线却并没有停留在上方。

“还没跟她说。”

小春慢慢地踱步，坐在床沿，咽了咽唾沫，说：“那你自己呢？”

桃子歪过头看着小春，而后垂下眼睑，双眼似乎没有焦点。

“不知道。”

开学约摸十天后就是元宵了，学校给学生们放了一天半的假。从老师口里得知放假的消息后，小春转过身对桃子说，去看

游灯吧。

桃子说，好啊。

这里每年元宵的晚上都格外热闹。几千人的游灯队伍浩浩荡荡地从这一条街开到另一条街。开路的人敲锣打鼓，后头跟了

一串捧花灯的，抬轿子的，以及化了妆扮作各式各样人物的群众演员。小春挤在黑压压的一大片观众里，拼了命地要突破

重围，把脑袋钻进最前线。他一边挤，一边不忘回头让桃子跟上。

小春远远地看见穿着古代服饰打扮成公主模样提着一盏月兔灯的尹新新，便张口大声喊她。

尹新新闻声望过去，见是小春，便从彩舆上跳下来，提着裙摆蹦到他面前。

“哥，你来啦！”

“你也参加了？”小春摩挲着她身上的衣服，说。

“没办法啊，奶奶硬要我过来。”尹新新抱怨。元宵节她还想玩呢，却被老人家拽过来游街，这还要好久才能结束。

“挺好看。”小春说。

“那是。”

“你这扮的什么啊？”

“嫦娥。”尹新新说着把手上的月兔灯举到小春面前。

“噗哈哈哈哈，嫦娥、嫦娥？！哈哈……”小春忍不住大笑起来。

“笑什么笑啊！”尹新新不满。

“没啥没啥，哈哈……”

“哥，你那个朋友没跟你一起来啊？”尹新新索性不再搭理他，换了个话题。

“啊？”小春笑够了，抬起头问。

“桃子啊，没一块儿来？”

“你关心他做什么……”小春说着回过头，却没见着桃子。

“不对啊，这家伙跑哪儿去了……”人太多，小春伸长了脖子四处张望，愣是没看见桃子的影儿。

“走散了吧。”尹新新白了小春一眼，又说：“你找吧，我可得回去了。”

“啊？哦，去吧去吧。”小春看着尹新新扎进游灯队伍里头去了之后，又找了会儿桃子，仍是找不到他。心想算了，多大

个人了也不至于走丢，于是继续看起那些五颜六色的灯来。

可只看了一会儿，小春就无聊起来了。这过个节的无非就是图个热闹，一个人孤零零地还有啥玩头。反正肚子也饿了，小

春打算去捞些吃的。

这挤进人堆里难，想出了人堆是难上加难。小春好不容易灰头土脸地从围了个水泄不通的人群里出来，大冷天的身上却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