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仙（第一部）下+番外——李顽

即使魅磨蹭磨蹭再磨蹭，依然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就到达了转世轮台。

这个时候，转世轮台被封闭了，门口挤着一大堆好奇的仙和……鬼。

就连鬼魂，初次死亡以后，也暂时被流放在幻界玩，都等着冥王大人接待完传说中的酒神大人以后再来把这些该轮回的鬼魂给处理了。现在所有新下来的魂魄，鬼鬼都期盼着酒神大人可以在幻界多玩两天呢！

魅看着熙熙攘攘的人堆，本来已经绝了进去打扰许语的心思，可是他想不到门口竟然还埋伏着一个解觞。

一看到魅，他就拼了命地大喊：“魅！过来这边！”

在所有仙的目光洗礼下，魅不情不愿地走了过去。

“你怎么也在外面？”解觞和传说中的管事大人竟然也在转世轮台外面蹲点守候着，魅有些好奇。

解觞解释道：“我哥不允许我们进去，现在转世轮台里只有哥哥和酒神大人在。……我不敢进去，怕被骂，但是不见见传说中的酒神大人，我实在不甘心啊！”

于是他热情地拉着魅的手：“魅！拜托你进去看看酒神大人什么样子好不好？”

魅苦笑，怎么人人都期盼他来转述酒神大人啊？

不过，他都没有来得及拒绝，解觞便相当热情地把他推进了转世轮台，可能是没有想过这个世界上竟然有人对酒神大人不感兴趣的吧。

一被推进转世轮台，魅就晓得自己不能回头了。

万一什么都没看到便转身回去，不说解觞，苏瓣第一个会画圈圈诅咒自己。

“唉……”长叹了一口气，魅隐匿了真身，朝转世轮台深处走了过去。

到了转世轮台边，魅远远地就看到了许语和另一个衣饰华贵的男人站在一起。

那个男人背对着这边，想来，他便是传说中的酒神大人了。

他想接近去看看酒神大人的真面目，但是又怕酒神大人道行高深发现自己的踪迹，所以即使做了隐匿，他依然像个没有任何防备的普通人类一样放轻了脚步，慢慢地寻找遮蔽物躲了起来。

许语和酒神大人正在说话，眉头微蹙。

“那么，这里便是那转世轮台了？”酒神大人的声音有些清脆，意外地很好听。

“是的。”许语指着那块光幕道，“这里乃是转世轮，鬼魂轮回的地方。”

“哦？”酒神大人好像微微笑了一下，走到光幕前，“我还是第一回来呢，头次见到转世轮，还真是神力惊人啊，不愧是盘古大神的化身。”

许语点了点头。

酒神大人安静了一下，忽然道：“我来幻界，自然是为了替你们解除幻界灾祸的，有什么威胁，不妨说给我听。”

原来许语还没提到幻界的隐患？

魅还好奇呢，许语却道：“幻界哪有什么隐患，酒神大人是误会了。”

“冥王你上奏的言辞中不是确凿地说着……”

“没有。”

许语很干脆地打断了酒神大人的话，眉间有浅浅的不屑与愤怒。

不屑？

魅有些好奇，酒神大人不是许语最崇拜的神吗？

而且，他还看到许语的拳头紧紧地握起，似乎在忍耐着什么。

就在魅疑惑的时候，那酒神大人已经带着淡淡的笑意转过了身体。

魅觉得好像一颗晴天霹雳击在了他的心上。

那淡然的笑容，怎么如此熟悉？

哦……对……

不就是每日在镜子中看到的那张容颜吗？

这酒神午梁，竟然和他长得一模一样！

魅愣住了。

这是什么情况？

为何……自己和他的面孔完全相同？

简直好像是照着画出来的似的，竟然丝毫无差。

魅不由自主地踏前了一步。

这一刻，他想到的竟然是许语从前说的话。

现在越听，那时候说的话，好像都不太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他偶尔，也会看着自己发呆。

好像透过了自己，在看着什么人……

但魅从前，一直认为那些不过是错觉罢了。

怎么可能呢？

许语为何要透过自己去思念某人？

现在想来……

恐怕，就是因为这张脸吧。

怪不得，那日在人界许语很热情地将自己邀请回幻界来。

自己还傻兮兮地跟着。

如今想来，他看中的，也就是这张脸吧。

一模一样，毫无破绽。

但……

真的吗？

魅有些不信。

为什么许语要寻找一张和酒神午梁长得一模一样的面容？

魅的心中划过了一个猜想。

他想不信的，但最终，他还是无法说服自己。

因为那个，此案时最有可能的原因。

也许……自己不过是一个……

……酒神午梁的替身罢了。

失措的魅彷徨地痴了，一时不防，竟然踢倒了什么东西。

“谁在那里！”许语冷喝。

喝醒了魅。

难道，这才是许语，在外人面前的真正反应么？

若自己没有这张和午梁长得一模一样的面孔，他是不是连许语那一点点的温柔对待也得不到了？

“出来！”许语朝这边走了过来！

受到惊吓的魅第一反应就是转身跑出去。

不管待会儿要怎么解释，总之，这里绝对不是他要留下来的地方！

如离弦之箭一般射出去的魅，已完全不顾自己什么隐蔽，什么禁制。

不是看不到许语发现自己踪迹那一刻惊慌失措的眼神。

也不是听不到解觞和管事在自己背后传来的喊声。

更加不是没有触摸到冥王府门口苏瓣拦截他而伸出的手臂。

但是魅绝对不想停下来！

起码这一刻……

他谁也不想见。

不晓得跑了好久，穿过了多少个传送阵，最终，魅终于累了。

累的不知道是身体还是心。

他有些凄惶地随意坐在了草坪上。

这片硬咂咂的草梗可以让他感受到自己不是那个随处飘荡的魂灵。

魅的心绪，忍不住开始回想起很久以前，和许语的那些点点滴滴。

和许语说过的话，明明透露那么多，他还傻傻的什么都不知道。

那日初到人界，自己心中惶惶，不安地告诉许语：

“我只是害怕，如果你有一天，又变回冷冰冰的了，我能不能适应。”

“……我不会的。”过了很久很久，许语才缓缓地这么告诉他。

“呵呵。”许语低声一笑，“他找的就是你们认为的那个种子。”

“嗯？师父你难道认识酒神？”

许语忙道：“怎么会！只是我也对酒神有些了解罢了。”

那时候心有灵犀般的笑容，可惜自己还未曾读懂。

那日看到溃尸大阵，自己不忍地把目光看向别处：“这……总不会是酒神大人布的阵吧！”

许语忽然抬高了声音，像是在责怪他：“酒神大人怎么会做如此残忍之事！”

自己早该明白，酒神午梁于冥王许语，是不同的存在。

“原来如此！怪不得……看来，这酒神倒是和这尸魁开了好大一个玩笑啊！他可比你我更会逗弄这些妖魔得多了。”

许语淡淡一笑：“酒神大人自然是算计高明的。”

只不过是听到自己随口的一句夸奖，许语便满足了。

他还不知道，堂堂冥王，竟然也可以谦卑至此。

还有那时自己和许语初见，许语却好像早就见过他一般。

当他好奇地问许语是否认得他的时候，许语点头，告诉他：“一面之缘。”

呵，好一个一面之缘。

魅颓唐地冷笑，望着灰蒙蒙的天空，不知情该何归。

那个自己深深喜欢的人，原是把自己当做那个不可摘夺的谪神之人的替身啊……

最悲哀的是，自己心中，竟还是痛大于恨。

只因他忘不掉……

忘不掉许语和他相处的那些日子的快乐。

忘不掉他说过的话。

那日自己在赌石坊亲手切石，只因自己说过一句，那块石头也许和自己的身世有关。

不过是种感觉啊，他便陪着自己，一点一点地把那颗种子磨了出来。

魅也不得不承认，许语是很温柔的人。

可为何……为何那温柔为的，竟仅仅是自己这张脸呢？

魅的鼻头一酸，但眼泪，却是怎么也落不下来。

他不愿哭，不肯哭。

可惜。

自己这个替身知道了真相，也许那个主人，也不想要自己了吧。

毕竟，若是冥王的心意被酒神知道，那是滔天大罪啊。

仙与神，中间的天堑比人与妖魔还要深。

第五章：昨日

“生于魅，不须长为魅啊。也许……你以前是一个心地很好的魅妖呢？”

“我只怕到时候是你拉着我的手不肯撒硬留在闲花城不走呢。”

“我看你啊，就是馋猫一只。”

“又想什么呢？”

越是想，越是念，越是痛。

心脏好像揪起来了一般。

那么酸涩，那么凄楚，那么委屈。

魅紧紧地闭着眼睛，咬着嘴唇，但泪水已经来到了眼眶，无论他再怎么强自忍耐，也只能眼睁睁任自己的泪水落下来。

他好希望时间能够回到人界那刻。

永远地停留在闲花城的那个正午。

天空晴好，一切都美得不真实。

那一刻，来自许语的温柔目光是给自己的。

至少那一刻，他以为那目光是属于自己的。

好像有什么软弱的东西可以被满足。

那颗心，甜了。

大约就是那一刻，那个名字的主人正式地进驻了他的心中。

许语。

然后，永远地留在了他的心里。

事到如今，往事种种，历历在目，可惜那人……却模糊了。

魅简直不明白，他认识的许语是不是真正的许语。

他看到的许语，是不是……许语希望他看到的许语？

是不是，许语希望午梁可以看到的许语？

自己不过是个小小魅妖……

天地间任意一道正气便可要了自己的性命。

自己很弱，很差劲。

和那天资福厚的酒神大人相比，比什么，他都一败涂地。

或许，在人家的眼中，魅，甚至是连比较都没有资格的吧？

湿润的泪水将眼眶载满，魅的眼花了，什么也看不清。

在这个后花园里，至少此刻请只留下他一个人。

他谁也不想见……

他害怕看到任何一个来幻界认识的人。

解觞。

苏瓣。

即使他们什么也没做错。

谁也没错。

……只是自己，想单独哭一场而已。

反正眼泪已经不听话地落下来了。

那就，痛痛快快地嚎哭一场吧。

可惜，情难再负了。

魅无言地仰着他的头，仰望着那灰蒙蒙的天空。

这里便是幻界。

他曾以为的，以后的家。

他曾经以为，即使自己没有了从前的记忆，也没关系，因为有许语还愿意陪着他。

原来一切都是他的空想罢了。

魅苦笑一声，长叹一声，瞑目无言。

忽然，魅听到了奇怪的声响在附近发出。

他朝那声音的来源看去，发现那个发出声音的人竟然是刚刚见过的——酒神大人！

即使心中对午梁有芥蒂，但魅还是飞快地站了起来，恭敬地鞠礼：“参见酒神大人！”

见到魅，午梁忽然慌乱起来。

也对，莫名其妙看到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换了谁也都会觉得惊诧吧。

魅苦笑了一下，道：“我不过和酒神大人有一点点相似罢了。”

把姿态放低些，也免得激怒了面前这位神祗。

可即使魅已然如此了，午梁却还是很不满意的样子。

他皱紧了眉头，将魅由上到下端详了一会儿。失去了刚刚那份惊讶，现在的午梁，对魅看起来倒像是不满：“方才我见这里乱糟糟的，听说是在找人。找的是你么？不少人都来烦到了我呢。”

魅撇了撇嘴，忍着心中异样的情绪，恭敬地道：“既然有人在找我，那么，我就告辞了。”

“等等。”魅刚走出几步，午梁忽然在他身后喊住了他，“看你这模样，似乎是不太开心？”

魅勉强地一笑：“没有。”

“不开心见到我吗？”午梁冷然道。

魅立即摇头：“酒神大人误会了。”

“哼。”午梁忽然冷哼一声，越过魅走了出去。

魅站在原地有些尴尬，过了一会儿，才有些茫然地也走了出去。

总觉得，这样的酒神大人和传说之中的那人，太不同了。

离开了安稳的角落，最终魅还是被苏瓣给找着了。

看到魅的那一刹那，苏瓣就好像落水的人得到了救助一样惊喜：“太好了，我终于找到你了！”

见魅不解，苏瓣解释道：“刚刚冥王大人好像疯了一样追着你跑回来，动员了所有冥王府里的人在找你呢。你总算出现了，不然，冥王大人还不晓得要多着急呢。还有啊，我刚刚看到活生生的酒神大人了！我还误会他是你了呢！”

魅勉强地勾了一下嘴角：“是啊，我也看到他了。我们长得是很像。”

“什么像啊，我看，简直就是一模一样！”不清楚事情的起因经过的苏瓣，还不晓得自己给魅捅了多痛一刀。

“对了！冥王大人在找你，我刚刚告诉冥王大人我找到你了，他说他在冥王宫里等你，我们过去吧。”

“嗯。”魅有气无力地点点头，跟着苏瓣朝冥王宫进发。

腿就好像有千斤重。

一点也不想要提起。

魅遥遥看着那个华丽的宫屋，心中涌起淡淡的悲愁。

离开的时候，心中有忐忑。

但想不到，竟然会得到那样的答案。

如今回来，心境已是不同，不知待会儿，自己该如何和许语相处是好？

这一瞬，心中已经过了千百个想法。

魅慢慢地走进冥王宫内，方一推开门，就看到许语在那屏风旁的桌边正襟危坐着。

见到魅和苏瓣走进来，许语的眼中神色一动。

他看向苏瓣：“你先退下吧。”

“是。”苏瓣看了魅一眼，眼中有不解，但还是晓得自己的身份，不敢在此时发问，拘谨地退了下去。

在苏瓣合上了门以后，许语从自己旁边拉出来一条凳子，“坐。”

魅慢慢地点了点头，坐在了许语的身边。

魅的眼神紧紧地凝视在许语的身上，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时间可以再看这张脸。

也许，下一刻自己就失去资格了吧。

“你都看见了？”两个人之间一直沉默着，最后，打破这平静的人——是许语。

“嗯。”魅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许语忽然又沉默了，似乎在沉吟什么。

魅一直在等待着，没有插嘴将许语吵醒。

这个时候，能够拥有瞬间的安静，于魅而言，都是幸福。

许语一直、一直都沉默着，直到魅几乎要以为他打算一直就这样沉默下去的时候，许语开口了。

“事实上，我一直有一件事情瞒着你。”

“……”魅没有回答，他心中大约有个计较，但，他并不愿意在这个时候表现他的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