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清楚,那小子心思也重。”庄九道,“随他想怎样都好,只要他有那个能耐。我现在是保他,但不可能保一辈子。”
“嗯,反正,别把你儿子带坏就成。”钱荣嘴角噙着浅浅笑意。
“是我们的儿子。”庄九不满地撇嘴。
钱荣翻个白眼。
“说说你吧。”庄九兴致勃勃地提议,一扫先前的淡淡忧伤。
“你以为如果你说你没有把我完完全全地调查过,我会信吗?”钱荣又白他一眼。
庄九讪讪一笑:“也是……那个,对不起……”
“……我是个孤儿,被老银松堡主收留,老堡主看我能文能武,便着手培养成当家堡主的副手。”钱荣终究还是说了,虽
然是几句话带过。
“听你亲口说出来的感觉果然不一样。”庄九笑道,“当初我是听说苍堡主身边有几个能人,想着会是哪个出来与我交手
呢……”
钱荣挑眉看他。
庄九继续眉飞色舞地说:“会是能言善辩心思缜密的公孙济呢,还是稳重大气潇洒不拘的木修呢?结果却是心狠手快又一
丝不苟的那个……”
钱荣倏地抽回手,对得起那句“心狠手快”。
庄九看着突然空了的手,无辜地嘟了嘴:“……是人家最欣赏最想要见面的那个嘛……”
好在是月光下,钱荣的脸红了红也没让庄九看到,然后利索地翻身躺下,扔下俩字:“睡觉。”
“诶……”庄九抓抓头发,无奈也跟着躺下,觉得手放哪里都不合适,最后搭在了钱荣的腰上。
“拿下去,不然剁了它。”钱荣只淡淡说了一句。
庄九立刻拿下手,对着钱荣的背,苦着脸。
“小钱,”庄九试探地唤道,“连黄大夫都说你虚火旺盛需要泄……”
“原来你还是更喜欢睡贵妃椅吗?”钱荣咬着牙问。
庄九满心不甘却只能乖乖闭嘴。
钱荣也撇了撇嘴,他其实也不想这么地,额,扭捏作态。只是……
九王爷腰缠万贯18
夏天的天亮得早,太阳还没有出来的时候,钱荣便醒了过来。把腰上的爪子拿开,钱荣坐起来。身旁的男人也醒了,揉揉
眼睛,很是放松的神情。
“让我下去。”钱荣说,嗓子带着清晨独有的低哑,“我要去晨练。”
“哦。”庄九也坐了起来,翻身下床,“一起吧。”
清晨的风带着一丝惬意,很快便吹散了最后一丝困顿。两人去了后院的那片竹林,在地上随便捡了竹枝便比划起来。对于
切磋一事,两人都很是专注和认真,完全不同于平时的嬉笑怒骂。钱荣主攻,庄九主守,旨在提升庄九对敌的自保能力。
劲风带着竹叶飘落,衣袂纷飞,是别有意趣的另一种美景。
两人直练到太阳初生,才稍稍停歇了下来。
钱荣擦擦汗:“你方才为何有些迟缓,不若平时那般敏捷?”
“那么你又为何急躁?”庄九反问,手上的竹枝一时没丢,便对着空气挥了几下。
钱荣一时无语,哼了一声。
竹林深处有一处空地,空地上有个石桌石凳,两人边往那方向去,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对话。
“你为什么躲着我?”思索了片刻,庄九索性开门见山。
“躲你什么了?”钱荣不解。
庄九扯扯嘴角:“装,接着装。”
“……”
庄九便又嘴角一弯,靠近他耳朵边:“为什么不让我碰你……”
钱荣一个激灵,闪开半步,瞪着他。
“总要给我个原因啊,”庄九非常不满,“看的着吃不着有多痛苦你不知道吗?”
“……”钱荣撇撇嘴,“反正,我才不要像主子那样,常常十天半个月下不了床的……”
庄九顿住,嘴角微微抽搐:“……”
钱荣也觉得有些别扭,便继续往前走。两人没有走已经有的路,而是一直在竹林里穿梭,拨开前面的枝叶,便是那林中空
地了。
然而——
钱荣的身影堪堪顿住。
庄九差点撞上他的背,正要疑惑,却从枝叶间隙看过去——那石桌边已经被人占了,白衣黑发,身形柔弱……
“方才,方才……”钱荣声音轻得不能再轻,带着一些颤抖,“我们说话的声音大不大?”
“……大。”庄九老实说。
尤其是在清晨的竹林,只差没有余音缭绕了。
钱荣掩面,嗷……
两人自然是直接原路返回了。
一路上无语,钱荣面上凝重甚至带着些凄然。庄九倒无所谓,反正,某些话,又不是他说的……
直到早饭时候,才又见了苍墨,和苏思宁。
苏思宁面上仍旧一贯的淡淡神色,看不出所以来,钱荣心中愈加忐忑,他到底是听到还是没听到?他到底是介意还是不介
意?想要那少年主子给他个痛快,但又不敢直接问出口。
好在吃完早饭两家人马便又各自散开各自行事了,钱荣的心才稍安。
庄九有些不解:“至于这样担心吗?”
钱荣白他一眼:“你知不知道……算了,你不知道。”
庄九扯扯嘴角。
下午,庄九提议去游湖,钱荣想着正事也办得差不多,便点头答应。庄怡和庄恐也一起跟着,很是开心。
湖光山色美不胜收,俩小儿在船尾看鱼。俩家长在船舱里喝茶聊天,无非是些琐事。
钱荣一直有些心不在焉。庄九纵然有些不满,也拿他莫法。
船到了湖心时分,钱荣从船舱望出去,突地看见另一艘船上,站着银松堡的人。
“原来堡主他们也在这里啊。”钱荣说道。
“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庄九问。
“呃……”钱荣有些纠结。
“你不是担心你那主子?”庄九说,“过去再探看一下他的面色如何?”
钱荣思索片刻,点头:“嗯,你也别想脱干系。”
庄九耸肩。
两人便起身,目测了下两船距离,轻功足以过去。便携手,飞身直接到了那船上。船上侍卫看见来人,来不及行礼来不及
抬手示意,那两人边撩开了垂着的厚重帷幔。
……嗷!
两人立刻放下帷幔。但却撤回不了刚才那个举动,也不能当做没有看见苏思宁跨坐在苍墨身上,虽然衣服尚在,但光洁的
两只腿露在外面,并且面色绯红,吐气如兰……而苍墨,绝绝对对是看见了他们,还奉送了一记凌厉的眼刀……
钱荣一边想着那想忘都不能忘的一幕面红耳赤,一边担心不知堡主会怎样处置他纠结烦恼,内心甚是纷扰。庄九却是异常
地羡慕……有肉吃,真好……
船上的银松堡的侍卫训练有素,当做什么都没有看到,任由庄九钱荣风一样来,又风一样去……
晚上,钱荣硬着头皮回了银松堡别院,不过苍墨他们早已径自回了房,于是也松了口气。可是,到底是要怎样啊……给他
一个痛快吧!
然而,接下来几日,两方人马相安无事,又约着出游了几次,在钱荣心情愈来愈沉重的时候,苍墨和苏思宁竟然笑着跟他
们道了别,便出发去了四川游玩。
挥着手送别了他家堡主和主子,钱荣仍旧愣愣没有回过神,身边的庄九揽着他的肩膀说:“看吧,我说没事的,苍堡主如
此大人大量,苏公子也是大度之人……”
是吗……钱荣愣愣地想,难道真是宰相肚里能撑船,他以小人之心度了那两位主子君子之腹?
苍墨辞行后,庄九和钱荣也商议着该是回皇城的时候了。布青竹是个爽快之人,既然是互助互利的事情,两方便很顺利地
拟定了合约。另一方面庄九也时刻关注着皇城的消息,三王并没有什么大动作,倒是一向健康的十九皇子突然患了病,一
直不见好转。
“此事恐有端倪。”钱荣撇撇嘴。
“无妨,”庄九揽着他肩膀,笑说,“等我们回去后,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夫妻联手天下无敌……嗷!”
钱荣收回给他一拐子的手臂:“最后一句你可以不用说也没关系。”
“……”
九王爷腰缠万贯19
江南的夏天,总是多雨的,或是连绵不绝,或是滂沱倾盆。
钱荣眯着眼,端着茶静坐在屋檐下,听着雨,好生惬意。恍恍然感叹自己要是就这么老去,也何尝不是一件美事。
一辈子,多么,虚无而飘渺的一个概念。和谁?在哪里?一辈子?
……脑海中还真地浮现出某个人的脸来,先是肃穆威严,慢慢演变到嬉皮笑脸。钱荣眼皮跳了一下,将那张脸抹去。
还有几日便要回皇城,庄九在书房写着书信,他嫌里面闷热,索性搬了太师椅出来,吹着凉风,闻着水气,偶尔一两丝雨
飘到手上。
回去之后,怕是就不能如此的悠然自得了。得跟着那个人一起,再次面对帝王之家里的狂风骤雨。
思绪飞扬,不知飘到了哪里去,连庄九出现在身边也没有察觉。
庄九看着眯着眼假寐的钱荣,嘴角弯起一个柔软的弧度,手不自觉地,便要抚上那人脸颊。这次那人竟没有躲开没有挥手
一巴掌过来,庄九有些惊喜,得寸进尺的,手往他领口滑下去。
“咳咳。”钱荣一声警告的轻咳。
庄九悻悻然收手,回头自己搬了个椅子来排排坐。
一时都未语。
良久,庄九才轻轻开口:“回去之后,又要辛苦你了。”
“分内。”钱荣淡淡答道
“……”庄九悠悠地叹了口气,“你是不是觉得,不回去也挺好的。”
钱荣转头看他,没有回答,眼神却波光流转,庄九都看得有些痴了。
“无论在何处,都是生活。”钱荣说,“人生,就是要这么过下去的。”
“可是,你还是想要快意江湖,无拘无束的吧?”庄九追问,“不是想跟我一起深陷皇城背负重担的吧?”
听出那人语气里的些许失落,钱荣想了想:“那你呢?”
“我?”庄九摇头,自嘲笑道,“我是身不由己。”
“等十三殿下能独当一面的时候,你不曾想过退出朝野,云游四方?”钱荣问。
庄九不语。
钱荣笑笑:“你心思这么活络,不可能没有想过,是吧?”
庄九转头,看向雨中朦胧。
“你又在担心什么呢?”钱荣察觉自己难得的,呃,这么柔和恬淡,或许是天气的关系?
“那个时候,你还会在我身边吗?”庄九没有回头看钱荣,却这么问。
“……”钱荣讶然。
“会吗?”庄九问。
“……我不知道。”钱荣缓缓道,“有太多不可预测性,比如说,或许还可能,我活不到那个时候。”
“如果我说,”庄九终于转头,直直盯进他的眼睛,“我要一辈子都抓着你不放呢?”
钱荣心中颤了一下,又一下子仿佛被庄九眼底的深黑缠住,久久不得脱身。
庄九勾起笑容,身未动,天生的王者气魄散发出来,连在他身边呆了这么久的钱荣都觉得一阵战栗。不,或许不是因为受
到胁迫的感觉,而只是,这个男人,现在,眼底只印着他一人。
“钱荣,既然你是身着喜服由我抱着进了九王府,我就要你一生,”庄九低沉着声音,虽是淡淡笑着,但透着一股严肃和
认真,“都陪伴在我的身边。”
钱荣心中突然就这么乱了,只是表面依旧镇静的,起身:“茶水凉了,我去换一壶。”
庄九未加阻挠,只是看着他的背影,嘴角的笑容传到眼里,都说了要抓着一辈子不放了,还能让你逃掉?
傍晚,雨势未停,还有加大趋势。庄九和钱荣面色有些凝重,庄怡和庄恐上午便出去,说是要去大戏台子看戏,但是都快
到吃晚饭时候,却还没有见回来。
钱荣皱着眉头说:“现在是要怎么办?”
庄九也有些担心:“庄怡鬼灵精怪,庄恐吉人天相……这俩混小子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
钱荣拍拍他的肩膀:“再等等看,不行的话我们出去找找。”
庄九点头。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天都快全黑了,还不见两个小子的身影,这确实很少见,庄九也确实担心。和钱荣商量后,两人决定
出去寻找。
雨又大了起来,出了别院以后,外面黑蒙蒙一片的,路上行人很是稀少。却半点不见那俩小子的身影。
大戏台子在城的南边,他们在东边,沿着大路走过去之后,却发现大戏台空空如也,连个耗子影儿都没有。去旁边看门大
爷的住处问了,有没有看见两个半大小儿,将穿着打扮和面相都细细说了,老大爷眯着眼回想了半天,一拍大腿:“是不
是皇城口音的?”
“对对对。”庄九忙说。
“看完戏就往南门外面去了,说是要去附近农家买青梅子吃。”老大爷说,“走前还到我这里问了路。就出了南门约莫走
个十分钟,朝右拐,过条河,继续走段时间,就可以看得见了。”
两人忍着额冒青筋,向大爷道了谢,便往南门走去。
两人各自撑着伞,也挡不住雨水打湿了大半衣裳,天已经全黑了,庄九念叨着回去一定不能轻饶庄怡,肯定是那小子拐了
庄恐去……钱荣翻个白眼,想着现在早已经过了关城门的时间,两人要怎么出去。
也不可能为这么一个事亮身份,最后决定最古老的,翻墙。
两人的轻功其实都不赖,但是城墙也不是普通的高。最终互相提携着勉强翻了过去,也是一身狼狈。两人黑着脸看着彼此
,突地又好笑起来,真是……
顺着老大爷指的的方向,很快就到了那个河边,平时清澈的河流,因为连日下雨,水势涨了很多,水流也很急。河面很宽
,轻功怕是难以过去,唯有一座小木桥,水都已经漫了过去。
庄九牵起钱荣的手:“走吧。”
走到桥中央的时候,突然一股大水流打过来,庄九急急将钱荣护在怀中,一下子过后,伞也掉了,人也湿了个透。
“快走!”钱荣说,担心桥要断。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快要走到岸上的时候,只听轰隆一声,年老失修的木桥被大水冲得拦腰断成两截,钱荣往庄九肩上推
了一掌,总算是把他送上岸,自己却一个趔趄,瞬间半边身子就已经掉进河里,幸得伸手抓住了残余的桥面。庄九看得心
焦,于是飞身一跃,脚尖点到断桥上的时候弯身拉起钱荣,在桥要完全坍塌的时候又借力点了一下,才终于安全到了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