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很想鹿野了。
低垂的睫毛一颤,拖着双旧白的布鞋往门边走去,转过一个弯儿,任风雨吹打单薄的身子,疾步往熟悉万分的房间走去,闪电像蜈蚣一样狰狞,照亮在他的身上,映出有些苍白的脸颊。
鹿野住的房间离青曲并不算远,只需要拐两个弯儿就到了,所以当鹿野打开被敲个不停的门时,看到的就是落汤鸡似的青曲,背后闪电雷声频频,照亮在他脸上,活活像是要吃了他一样。
见了他那副样子,鹿野语气冰冷不带一丝人情味儿,“你来这儿干吗?”双手抵住门,并没有要让开的意思。
青曲没吭声,就直勾勾小心地看着他,并不打算回话,脚下的青石地板被弄出一大片水,全是从青曲衣服上滴下来的。
“若无事,你就回去。”一皱眉,无情别过脸就欲关门。
“别!”青曲这下慌了,开始的预想全被打乱,一急之下赶忙伸出一只脚卡在低低的门槛内,双手使劲儿撑住门。
“别赶我走。”
小声的乞求,换来鹿野冷眼相对,“回去!”
冰冷的话仿佛直直砸在脸上,疼痛不已。见他无情的样子,青曲心里难受至极,想起自己冒雨过来这人却对自己不理不睬,完全不像从前那么温柔,眼一涩嘴一瘪,双手撑住门更用力,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大声道:“我就不走。”
风雨大作,吹得两人都凉嗖嗖,鹿野手上一用力,明摆着跟他叫上劲儿了,大声喝道:“滚!”
这个字本是鹿野不悦他这么不爱惜自己身体,大雨天还任性地淋雨过来,才不得已吼出。但听到青曲耳里,却是另外一层意思,脸色一刹那就刷白,怔怔不知所措,不敢相信鹿野居然又对他说出这个字,心一慌,无意间书上松了力道。
而鹿野也没注意到这一点,力度来不及收回,已听到咔嚓一声,面前的人一下跌倒在地,双手颤抖得想抱住卡在门槛间的脚,五官紧紧皱在一起。
一下把门挥开,脸上的冰冷已经龟裂,不知所措地半跪在他脚边,“我……我……”俊美的脸上全是焦急,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语无伦次,想去碰他的脚,却又怕再弄痛他,修长的手指在脚边停了又停。
贝齿紧紧地咬住下唇试图转移脚腕处的疼痛,但并不奏效,见到鹿野慌乱的样子,青曲的心里委屈万分,想着这几天他对自己的冷漠和不理不睬,眼泪像外面的大雨一样簌簌往下落,嘴巴一撇,无声地哭起来,不时哽咽几声,更是让鹿野愈加慌乱。
“你,忍忍。”
手掌轻轻贴上去,弄得青曲反射性一缩,这一动便更痛了,不由下唇咬得更狠。突然,被他的手按住疼痛的脚腕出一股热量传递过来,不知不觉竟然疼痛减少了许多。
根本不是很大的事儿,但鹿野却紧张得额头上渗出一层薄汗,褪去他湿答答的布鞋,苍白的脚泛着水光,沾湿了鹿野的手,有洁癖的他此刻却毫无反应,莹莹一握于手心,盯着红肿了一圈的脚腕眼里满是心疼。
闪电雷鸣再怎样剧烈,都仿佛不能入耳。
长臂一伸也顾不得他浑身湿透,轻轻将人抱进房内,“吱呀”一声门轻轻关上,风雨夜里,门槛外,还静静躺着一只湿透的布鞋。
闪电偶尔照亮房内,让青曲也更加看清鹿野宽阔的背,一番梳洗,脚腕上了药,裹了层细致的布,但还是在隐隐作痛,身上穿的是鹿野宽大的亵衣,这么贴身的衣服,让他不禁红了脸。
中间与他只隔一指之长,但青曲却十分不满,虽同盖一床锦被,可是莫名的却想与他再亲近些,忆起以前他抱他在怀的时候,现在竟有些羡慕。
如果他靠过去,他应该不会把他怎么样吧!
悄悄在心里问了句,忍不住从暖和的被子里伸出手,抚上梦寐以求宽阔的背,温暖的触感从指尖传到心里,青曲感受到他的肌肉在一刹那间紧绷,但并没有做什么,便更应证了心里的话。
悄悄移过去,胸膛贴近了鹿野紧绷的背脊,温暖霎时随着贴近而全身变暖,连脚腕的疼痛,也是微有而已。
“我睡不着!”
心里犹豫了一下,还是收回了想环住他腰的手,放在背后,就怕自己一时控制不了自己的手,转移目光道:“你陪我说会儿话好吗?”
半晌,一声长长的叹息,“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却彻底把青曲问倒了。
慢慢垂下眼帘,还是环住他的腰,纤长的睫毛遮住了眼里一抹忧愁之色,“我……对不起。”最后几个字声音小得几乎淹没在他嘴巴里,本来就心虚,这句话说得更蚊鸣一样,像是怕鹿野生气,手上一紧,两人贴的更紧。
“我知道我错了。”
“你错?你又何错之有?”苦笑浮现在削薄的唇上,带着几分讽刺,想着:他每次都在伤他之后毫无愧疚地离开,从来不负责任,他只是一个凡人,也知道七情六欲,也知道疼痛,他又怎么可以一遍又一遍毫无顾忌地伤害他,现在却在这里说“错”。
青曲心中疼得更厉害,知道是自己对不起他,但现在无论如何自己都不会放手,自己,不能失去他。脸颊紧紧贴在温热的背上,卑微求道:“别再不理我了好吗?”
听出他语气里的示弱和真诚,鹿野心一软,自己又何尝不想和他在一起,苦笑更浓,自己可真是贱啊,无论多少次,面对他的示弱,自己终是拒绝不了,终是狠不下心来。
“我……这次相信我好吗?我们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了。”以前,青曲多少顾及着别人的眼光,但这次他却是再顾不得他人眼光了,如果这次错过,说不定,说不定永生永世都不能在一起,这,是他不能接受的结果。遭到别人一样的眼光又如何,他不过是想和深爱的人在一起,何错之有?相信娘亲的在天之灵在希望自己的孩儿能幸福。
一咬牙,突然撑起身子出其不意扳过鹿野的脸,直直往进他漆黑如墨的眼眸里,紧张地屏住故意再次强调:“相信我这一次好吗?”目光片刻不离他的眼,生怕他下一秒会吐出拒绝的字眼。
思考了一下道:“如果你再离开我。”垂下睫毛鹿野心中一痛,仿佛又回到了那天,才和自己燕好没多久的男子就逃跑不见,自己一个人守着空房,从天亮等到天黑,从天黑等到天亮,都没再见到他的身影。
听他这话,青曲忙急匆匆道:“如果离开,就天打雷劈!”话罢,紧张地屏住呼吸,双眼直勾勾看着鹿野,等待他的终极审判。
抬头、对视、良久。
鹿野终于开口,“早些睡吧!”话罢推开几乎骑在自己身上的青曲,转头变回刚才那个姿势。
青曲怔住了,心里忐忑不安,这,是算原谅了吗?可怎么他还是对自己不理不睬,呆呆坐在被褥上出神盯着那个人的背,久久都没回过神。
突然,心里多了些许沮丧。
只有鹿野在转过头的那一瞬间,笑得意味深长。
第一百〇一章:争执,我们走吧
“出事儿了出事儿了!”
“啊?”青曲睡意惺忪地睁开眼,就听到映笑的大嗓门儿在外面嚷嚷个不停,刚想起身出去阻止,突然意识到什么不对劲儿,这,貌似不是自己的床,揉了揉眼睛视线明了,看清自己是怎样的姿势后,愣住了。
青曲耳根红了,他竟然像一只八爪鱼一样缠在鹿野身上,脚不适应地动了动。被褥下,似乎是搭在他的腰上,尴尬地转了转眼珠子,心虚偷瞟鹿野黑成一片的脸,松开抓住他衣襟的手,眨巴眨巴眼睛,垂下脑袋。
整个人都像一只突然沮丧的小白兔,鹿野不以为然,拧眉掰开还放在自己腰上的腿,身随继一动便感觉疼痛袭满全身,废话,被一个大活人压了一整晚能不腰酸背痛吗?况且还始终保持着一个姿势不变。
“起来了。”
依旧冰冷的话听得青曲一怔,愣愣看着鹿野,眼里透露着不明白,明明昨晚他不是已经原谅他了吗?怎么他还对他这么冷淡,心一酸,眼里更流露出几丝控诉。
被直勾勾盯着,他这眼神,鹿野又岂能不明白,于是安慰地伸手理了理他耳边微乱的发,语气轻柔不少:“快起来吧,映笑还在外面等着。”
虽然脸色还是很别扭的冷着,可是青曲敏感察觉到他语气里的温柔,心一喜,嘴角含笑忙不迭重重点头。
特别是当青曲看到鹿野从柜子里拿出他的衣服时,更是喜不胜言,瞥了眼白衫,心里喜滋滋想着:原来鹿野并没有想要真的忘了他,要不然衣柜里又怎么还会放着他的衣物。
青曲灼热的目光,鹿野大概也意识到这一点,拿住白衫的手一顿,别扭别过脸去,心底浮出一抹苦笑,原来在他的潜意识里,根本就没有想要和青曲分开。
门一打开,果不其然见到映笑焦急地在门边踱来踱去,水晶般的瞳孔里盛满了着急。
见到自家王爷打开门,后面还跟着青曲公子,心里一喜,猜想昨夜两人肯定在一起,那么是不是就说明王爷已经原谅了青曲公子。
不过一想起村子里发生的事儿,生生把那股喜悦给压了下去,忙道:“王爷,村子里出事儿了。”话罢忐忑看向王爷,希望他能去看一看,她本深知王爷不喜管这种事,但毕竟他们如今住在这个村子,算起来也是这个村子的人。
“出什么事!”
“张家死人了。”一说完立马噤声,紧张兮兮地朝四周望了望,忙小声道:“张家哥哥死了,而且……”咽了咽唾沫,似乎又想到看到的那一幕,心里微微不舒服,但继续道:“他身体里的血好像被什么吸了一样,全村的人都去看了。”
才一说完立马正襟,仿佛觉得背后有人在看一样,不安地瞟了瞟周围,小碎步跑到青曲后面,睁大了眼睛向鹿野好奇问道:“王爷,我们要去看看吗?”
“怎么会被吸干!”青曲皱了皱眉头,觉得映笑说的话完全是子虚乌有,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被吸干,这话也未免太过夸大了点吧!
“公子我没骗你。”
见他不信,映笑狠狠一跺脚,懊恼急道:“真的是这样。”
“我们去看看。”沉默的人终于开口,青曲和映笑也不再争,仿佛早在很久就认定了鹿野说的话做的事,什么都是对的。两人齐眼看向鹿野,映笑见他一走忙不迭跟上前,为王爷信了自己而暗暗得意。
青曲嘴一瘪,懊恼自己今天究竟怎么了,竟然和一个女孩子争执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频频皱眉。
鹿野听到后面没有那人的声音,头一转,见他还杵在原地,飞扬入鬓的眉一蹙,转身回去无奈牵起他的手,不顾反不反对就握紧,道:“我们去看看。”
脸上一红,他手心里的温暖传递到自己手中,青曲再忍不住兴奋,嘴巴都裂开了,随即不好意思地闭上嘴,坚定看着他的眼重重点头。
这时候映笑已经把一顶纱帽拿来了,鹿野接过,遮住了那绝世惊艳的容貌,虽隔着黑纱,但青曲明显感觉到鹿野温柔的目光正看着自己。心里说不出的甜蜜,心里忍不住骄傲起来,这个优秀的男人,只属于自己。
他一意识到这一点,立马反握住鹿野宽大修长的手,霎时间,十指交握。
第一百〇二章:出事,好好安葬
正是日已初上的时候,张家已被村名里三层外三层的给围了个不透风,纯朴的乡民都面带悲愤怜悯之色,耳边传来房内姑娘悲怆的嚎啕大哭,更是让几个年老的人都低下了头,偷偷抹泪。
鹿野携青曲来的时候,几个人互看一眼皆立马退在一旁,他们只知晓这个戴黑纱的男子貌似势力很大,而且又对村长家有恩,那日是这位男子救了被官府冤枉差点遭到砍头的村长一家,还给村子铺路修桥,更是这位男子出了不少钱,他们一直遵从着村长的话,不敢去擅自打扰这男子,只是没想到他今日竟会出来。
个个好奇的目光看得鹿野十分不悦,但碍于青曲在这里也只是微微皱眉。
几个胆大的高一挤上前去想一睹这位传的神乎奇乎的神秘人容貌,他们就不相应怎么会像村长说的那么玄乎,居然说他板起脸来就像地狱里阎罗一样吓人,一个好端端的人怎么可能像阎罗一样,几个汉子当时就嗤之以鼻。
而今挤上前去却失望至极,一顶黑纱,完全看不清神秘人的容貌,几个单纯的汉子皆面露失望之色,探究的目光投向被牵住的青曲,心底一喜,几个汉子平时还和青曲很是谈得来,见他和那个神秘人这般亲密,猜想如果去询问他,还说不定能问出些什么。
“恩公!”李老才一出来便看到男子伫立门边,心一颤,忙不迭上前,躬身作揖道:“恩公也是闻风而来的吧!”
微微颔首。
疏离之气油然而生,李老的白胡子一抖,忙不迭退后一步,让恩公走在前头,恍惚间李老听他道:“去看看!”
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两个男子的手居然交握在一起,而刚才那句温柔的话也更加确定不是对自己说的,而是对他旁边那个清瘦的男子所速。
心一颤,看了看村民们同样异样的目光,心里立马释然,望着恩公的背影带着丝丝钦佩。自己可真是老糊涂了,应该在第一眼见到恩公的时候就该明白,恩公怎么可能是那种在乎世俗的人。
“见到的时候就是这样?”
“是,恩公。”李老心里也不好受呀!好好的一个小伙子怎么就这样,活像被妖怪吸了血而死,薄薄的一层人皮包着骨头,两颗园大的眼珠子瞪大了在骨头里放着,似乎一动就要落下来。这怎么了看都觉得不寒而栗,不忍别过头,叹道:“张老爹好不容易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两个儿女拉扯大,没想到……唉!儿子竟然会出了这样的事。”
听完他这话青曲才转头看向哭着早就晕过去的女子,心一凛,这不正是那日花姨带来的姑娘吗?只是云鬓散了,他刚才还没认出来。
正此刻,卧房嚷嚷开来,一年轻的伙子急惴惴跑过来,气喘吁吁道:“张老爹……他……他不行了。”
这消息,宛如一炸惊雷打在青曲头上,半晌都没反应过来。
倒是李老长叹一声,任何一个父亲见到自己的儿子变成这样又怎会会受得了,张老爹的身体本来就不好,前两年还卧病在床,也是今年村子里来了个大夫才好了许多,勉强能够下床走动走动。
可怜张老爹一声辛苦,最后走得如此不安息,剩下一个瞎女儿存活于世,又怎会安息。
侧头看了眼早哭得晕过去的姑娘,头一低,伸手竟然抹出泪来。
旁边还围着帮忙的老乡皆沉默叹息,也不知道这姑娘若失醒来知晓老爹也去了,又是一番怎样的场景。
良久青曲才听鹿野道:“好好安葬他们。”冰冷如昔的话让青曲却多了些许惊讶,看向他的目光也变得不一样,心思着:现在的鹿野已经变了,至少,不会不管别人死活,不会像从前那般冷血。
多了些许安慰的青曲并不了解,若不是有关他的安危,鹿野又怎会去理,就如映笑心里所想,既然已经住在村子里,那么就要消除身边一切不利的危险。
脚步一顿,突然道:“映笑留下来帮忙!”话罢,如来时一样,又牵着青曲的手离开。
而被点名的映笑只是一怔,便立马应道,一瞧椅子上哭倒的瞎姑娘,眼里多了几丝同情和怜悯,犹豫一下,还是步过去道:“我扶她进房间。”
在一个小孩儿的指引下,方扶起姑娘踉踉跄跄往屋里走去。
第一百〇三章:戏弄,可别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