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更鬼从束缚中逃出没有几丈远,天香的杀招已到。
蓝光不再是单纯的光芒一束,而是有了武器的形状,尖刀,直直的冲着敲更鬼的后心射去,迅急凶猛。
敲更鬼觉察到了身后的攻击却已经来不及躲开,刚一侧身,尖刀便穿透了他的身体犹自去势不停的射出。
“啊!——”刺耳尖锐的叫声,再来只觉得脑中被这声音搅动的大痛,不由得闭上眼捂住耳朵。
再睁开眼,已经没有了敲更鬼的身影。
扯住水中天香腰际的衣服,再来轻轻的问,“他死了吗?”
“呆子,鬼要怎么死?呵呵……咳……”
一口血从天香口中咳出来,再来紧张的抓住他的手,“你受伤了?”
“没,”天香安抚的拍拍他,“你回头瞧。”
再来听话的回头,远处的水面上,之前天香立于其中的法阵竟然还在水面上,一样的散发着耀眼的蓝光。
“我虽然离开法阵,但是为了不让离开的夫诸觉察到异样,还要分出法力维持它不灭,刚才又用了击杀修道之人的法术,
一时气血逆涌而已,没事的。”
“真的不要紧?”再来还是不放心。
“当然,你当我是纸糊的吗?”怎么能告诉他,这样艰涩的法术,分心造成的反噬是难免的。
“嘿嘿,没事就好。”再来笑。
天香用力扯他的耳朵,“你就呆吧!留你在那里睡觉,跑出来干什么?!”
说着说着想起来,一把揪住再来头顶的阿摸,“死耗子,不是让你看着它吗!”
阿摸在天香手里挣扎踢腿,吱吱吱的一顿乱叫,让他怎么看住?还不是都怪他当初给他弄了个耗子的身子,现在都没法让
呆子听懂他说话!
再来看阿摸挣扎,着急的拧一把天香,“放开阿摸!是我睡着睡着,被桀桀的声音吓起来了。”
“哼,”天香松开手把耗子还给再来,右手抬起来又打了几个法诀加强法阵的威力,才又继续说话,“就是那家伙在搞鬼
,想让你来找我,然后趁机偷袭你,让我分心再攻击我,或者我一分心法术反噬,他连攻击的力气都省了。”
“可是他没想到你变强了。”再来得意的笑。
天香也得意的点头,随即皱眉,“什么叫‘我变强了’?!”
一巴掌拍到再来的脑袋上,“我就被暗算了几次,你就瞧不起我?!”
再来捂着脑袋,很委屈,明明就是他一直受伤又受伤又受伤,这怎么能怪他……
水势已经停下来了,不再上涨,天香托着再来飘到水面上,握着他的手,冰凉,天香皱眉,收了法阵托着再来在河面之上
迅捷的飘动。
风吹着水汽拍到再来脸上,很凉,可是被天香握着的手很缓和,靠在一起的身子,也很暖和,再来低头笑着。
黄河带着泥的河水,在脚下一波波的错过,再来突然觉得这样很好,就一直这样也不错,不问他去哪里,什么心思都没有
,只是由他握着自己的手,握得很紧。
然而终究有落地的那一刻。
天香带着他落到了黄河对岸,略显急促的呼吸着,果然还是有些疲惫的。
“很累么?”
天香没好气的点头,“你带着一头猪过河试试。”
再来撇嘴,“我不胖!”
“哼,可是脑袋跟猪是一样的。”天香倚着岸边一棵树坐下,扯着再来在他身边坐下,“骗夫诸可不像骗你这种呆子。累
了,我歇会儿。”
清风吹过,天香头靠到再来肩上,困意涌上来,脑中最后的思考,是那敲更鬼,怎么会用他们门派的法诀……
第八章:屠门
鹧鸪,是个中原南部的小城,人口不多,面积不大,这里的大都是世代居此的家族,没有豪富没有赤贫,说得上是个祥和
安逸的地方。
城外四里,小土丘上,两个人面容憔悴的男子,一人拄一根树枝当拐杖,对着远处的鹧鸪城傻笑。
“天香,你说有老熟人的地方就是这里吧?”
“是啊……嘿嘿……”饭……床……嘿嘿嘿……
“快走快走。”再来一下子全身充满了力气,拐杖也扔了,拖着天香就往前奔。
“唉?唉,唉……”
一顿饭的时间之后,鹧鸪城的街道上。
天香和再来,面面相觑,一起看向街道上迎面而来的送葬队伍。
一进城他俩就觉得不对劲,满城一点热闹气都没有,哪哪都不得劲。沿着街道走了没多远,就听见敲锣的,还挺高兴以为
赶上成亲的了,结果街角拐弯一转出来,送葬的。
“天香,你瞧这队伍老长了。”
“恩。”点头。
“天香,你瞧见几个棺材?我怎么看见十好几个?”
“恩。”郑重点头。
“天香,我从来没听说过,几家人一起给亲人下葬的。”
“我也没听说过。”
“那这个……要是一家里头死了十好几个……”
“……”
送葬的队伍走近了,天香和再来让到路边,让队伍先行。
气氛很凝重,哀伤,可是队伍里虽然人人都面色哀伤,却没有人哀哀痛哭,只有几个女子低声哭泣。
队伍里的人也看见了天香和再来,一些人互相低声议论着,异样的看着他俩,再来被看得浑身不自在。
终于队伍里一个老者停了下来,走到他们身边。
“你们是谁?”问话并不友善,带着警惕。
其余的送葬人继续往前走,不能耽误下葬的时辰,但也有几个人放慢了速度,注视着天香和再来。
“老人家,”天香抱拳,“我们是路经此地之人,想要来见一下一位老朋友。”
老人显然没有打消疑虑,“你说的老朋友是哪家?”
“鲁家。鲁有鞋。”
老人瞬间面色变得怪异,嘴角抽动,不安的看着天香。
再来心里一突,插话进来。
“不知道今日送葬的是哪家?”
老人退后一步,“鲁家……鲁家满门……”
天香一把抓住老人的衣袖,“你说什么?!”
“干什么?!”旁边队伍里几个人跑过来把老人拽回来,紧张的看着天香。
再来不安的抓着天香的手腕,对他摇摇头。
天香平静一下,对着老人抱拳行了一礼。
“在下大惊之下有所冒犯,还请老伯不要见怪。只是刚才所说之事……”
老人打量天香半晌,叹口气,示意几个年轻人无碍,才又接着说。
“两日前,鲁家十六口,一夜间遭灭门……查不到凶手。今日我们一起为他们送葬。”
天香脸色很不好看,但此时他越是难过越是冷静了下来。
“请问,是如何被害?”
老人脸色比天香还不好看,皱着眉犹豫半天没有开口。
“请直言。鲁有鞋是我旧友,无论如何,我都想知道。”
“唉,”老丈叹口气,他身旁那几个年轻人脸上也很不自然,“不是不能说,只是我怕说了你们也不信……”
“请直言相告。”天香坚定的看着老人。
“唉……鲁家十六口,全部被割破喉咙,吸血而死……”
再来敏锐的感觉到身边的天香全身紧绷起来,情绪已经从悲伤转为了愤怒。
向老人道了谢,待老人和几个年轻人回到队伍中之后,天香牵着再来的手,走在队伍最后。
“我想去送送他。”
再来没有多说,反手紧紧握住了天香的手,和他并肩一起走。
天香一路都没有说话,走到城外,看着一具具棺材下葬,没有表情没有言语,但是眼里冰冷的愤怒越来越浓。
白色的纸钱飘了满天,城外坟场,整整一长排的坟坑,十六具棺材。
镇里人陆续离开了,不少人走时还回头看看那两个呆站在鲁有鞋坟前的两个外来人,摇摇头叹口气。
终于,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再来捏着天香的手,“你知道是谁做的?”
天香手上用力,握的再来手都疼,“知道。”
再来侧头看他,“谁?”
“敲更鬼,净意……或者说,他们根本是同一个人。”
“什么?!”再来不解。
天香冷笑,“我总觉得奇怪,为什么夫诸实体会下山,为什么我下在你身上的沉睡术会被解开,为什么在河边那敲更鬼会
我门派中的手诀。哼……吸血……你可知,道术中本来就有吸血修行之术,只不过吸血太过伤阴德,尤其吸人血更是造孽
,所以很少人用这种修行方法,即便重伤调养一定要用,也是用鹿血羊血之类。”
“但你怎么知道杀了他们的,就是,就是他们?”
“因为在河边时,我重伤了他。而吸血调养,需得修道之人才有法诀懂得如何调息,如果只是盲目吸食人血运功,必然是
入魔疯癫。吸血修行之术,为了避免落入居心不善之人手中,向来不广为传授,我门派中,不过寥寥几人知晓,净意就是
其中之一。”
再来看着这一排新坟,心里寒战。
“可是他和鬼,怎么会……”
“反噬。”
“反噬?”
“凡是术法,都会反噬。越是高深的术法,反噬越是厉害。我们修道之人,都有法门将反噬的力量导出体外,转嫁到周围
,或空中或水里,诸如此类。但是有一些法术太强,反噬是不易转移的。如果施术之时,施术之人受伤法力减弱,就更容
易被反噬。你可还记得,在醉清风,你扎了他后心一刀?”
再来点头,“难道是那时?”
“看来是的。净意用邪术操纵厉鬼,却意外受伤,邪术反噬。从后来这些事情看来,只怕他重伤之际,厉鬼趁机附身他体
内了……只是不知道现在他体内究竟是他的精神强一些还是厉鬼的精神强一些……”
天香蹲下身,拍着新坟上的土,土从地里翻出来不久,还带着湿意。
“只怕,是厉鬼强一些……”
风吹过,香烛的味道冲鼻而来,白色的纸钱又被风从地上卷起,再来颇有萧索的感觉。
“十六口人……太残忍了……”
天香站起身,目光冰冷却坚定。
“自作孽,不可活。我不会放过他。”
当夜,鹧鸪镇一所民居内院。
天香和再来站在院中,许久都没有说话。
院内的地上,土里,大片大片的血迹,虽然已经过去了三天,仍旧是触目惊心。不大的院子里,竟像被血糊了一层。
再来试着去想,当时这里还有十六具被割破喉咙的尸体……毛骨悚然,心里很沉重。
阿摸被空气里还未散尽的血腥气熏得难受,躲进了再来怀里。
天香慢慢的在院子里踱步,走过每一处血迹都停顿一下,右手掐着的法诀始终没有松开。
再来知道他是在搜集线索,不想打扰他,但是在这样一个血腥的院子里他又不愿一个人走动,于是只是安静的站在那里等
他结束。
月亮从东边到了中间,到了西侧,再来从站着换到蹲着,又到站着,直到双腿酸麻了,天香才终于停了下来,松开右手的
法诀。
“怎样?”看着天香神色有些凝重,再来轻声问。
“有些奇怪。”天香边思考边说,“从法术遗留的痕迹看,他似乎修为精深了不少……难道说……他们是真的合体了……
”
“合体?”
“恩,”天香点头,“就好比,落雪盖住泥土,雪与土本不相容,雪压制土。但是也可能,雪化了之后,变为水渗入土中
……以净意的修为和天分,不可能如此短的日子,调整了伤势,并且提升修为至此,除非,他因为伤势,被厉鬼合体……
”
“那你还能打硬他们吗?”再来颇为担心。
“啪!”
“哎哟!”再来摸着被打一巴掌的后脑勺。
“什么话!一个杂碎一个小鬼,你竟然怀疑我会打不赢?!”天香恨恨的又是一巴掌冲着再来脑袋打过去,却被再来一跳
躲开了。
天香没有追着再打过去,而是有些怅然的叹了口气。
再来也停下来静静看着他。
“有鞋……呵呵,”天香笑的落寞,“呆子,你是不是觉得这个名字很妙?呵呵……这还是我给他起的,他本来叫鲁角,
我笑他,说你有‘脚’有什么用?还得‘有鞋’!他气了,跟我打架,输给了我,我以为他要懊恼,谁知道他倒是爽朗的
一笑,说打不过你就听你的了,以后我就叫鲁有鞋。”
再来走过去,抬手抓着天香的胳膊,真不想看他这样落寞。
“那时候我们还很小,十二三岁的年纪。我从山上偷跑出来,跑到这里又累又饿,抢了他的馒头吃,他留我住下了,直到
两天后师父来把我抓回山上。别的孩子在玩闹的时候,我总是一个人在修行。只有那两天,有人和我玩,我像个平常孩子
一样过日子。”
“后来到我得到批准能下山了,还来见过他一次,他那时告诉我,他定亲了,过一年就要娶妻。不知道今天下葬的那些人
里,是不是有他的妻子,孩子……”
“再来,我不替天行道,我只替他,替我,替人行道。我不会放过凶手。”
再来紧紧握住天香的手,对着他微微笑,不需要言语,你懂的,我会陪着你。
天要亮了,赶了几天路又一夜没睡,两人都是疲惫得很。
再来去敲了一户人家的门,付了一点银钱买了些吃食。只是一时两个人吃完了,却还差个落脚的地方。鹧鸪镇一向少人来
往,竟是连个客栈也没有的。
天香携着再来又出了镇子,在镇外找了个山丘,倚在一棵睡下,互相靠着,渐渐睡着了。
只是再来不知道的是,他睡着了之后,天香只浅眠了一会儿,便睁开了眼睛。
扶着再来让他靠着树干睡着,天香踱到附近,不想惊动净意,所以压制住了气场,尽量不着痕迹的开始用神识搜索。
重伤之后正需要调养,他肯定不会离开太远。
半刻钟,天香睁开眼,看着东南方山林间,目光冰冷。
东南山林,郁郁葱葱的林间,安静的一点声息也没有,不见任何生物活动,如果不是还有风吹过带动树木枝叶晃动,这里
简直就像一片死林子。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闻之欲呕。
林子深处,嘶哑难听的笑声笑起来,桀桀……
那里的树木竟然都枯萎了,在枯萎的树木之间,依稀可见一个穿土黄色长袍的男子倚着树干坐着。只是那长袍上染了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