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各说了些闲话,原来那猎户靠在此地打猎为生,因他前几日偶然看到地上有猛兽留过的脚痕,所以近些天来都颇为警
惕。他怀中那孩子大约才两岁,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沈宋二人,嘴唇蠕动,像是要吸吮些什么。宋楚喜他灵慧,撕了一小块
肉递过去,微笑道:“孩子,几岁了?”
那孩子张嘴将肉咬了,唇角泛起一丝笑,他看满屋的人都笑吟吟的望着他,突然间伸出两根手指,“两岁。”
猎户见他说话,脸上的笑容更浓,“虎儿聪明的很,也乖的很。”
那妇人听他如此自夸,嗔道:“哪有人这么夸自己儿子的?”
猎户又是腼腆一笑。虎儿将肉吞下去,似乎吃上了瘾,看着宋楚又奶声奶气的道:“叔叔……还要……”
宋楚索性把他抱了过来,拧了拧他圆圆的脸,又撕了一小块肉塞进他嘴里。虎儿张嘴接过,连着他的指头一起吮进嘴里,
乐呵呵的笑了起来。
那妇人道:“两位大兄弟还是你们用吧,虎儿就是爱吃,每天能吃上一大碗肉呢。”
宋楚笑道:“能吃才长的高么。大哥大嫂,这山上实属危险,你们怎的把孩子带在这?”
猎户道:“没法子,我跟孩子他娘都是孤儿,既要打猎为生,又没有人替我们照顾虎儿,所以只能把他带在身边。这小屋
也算坚固,应当没什么事的。”
宋楚点头,心下虽担忧这一家人的安危,却也没有什么法子。一旁的沈征鸿突然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道:“大哥大嫂,
在下出门时所带的银子不多,但这些应该能够你们在镇上开一家小商铺。”
两夫妻一怔,尔后同时摇头。那猎户笑道:“兄弟,这就是你的不是了。这山上虽艰苦,但总算能为生,这平白无故的怎
能收你们的银两?还是快快收回去。”
沈征鸿不说话,执意的将银两推了过去。两夫妻只是不收。
如果推托了许久,宋楚低声笑道:“沈兄,大哥大嫂竟不要,便也别再勉强。”
猎户豪笑道:“就是就是,此时夜已深,孩子他娘,去收拾仓房出来,今日便要委屈两位兄弟一夜了。”
两人连忙道谢。宋楚逗弄着孩子,那孩子渐渐在他怀里睡去,嘴边发出轻微的吐气声。
【三十四】
仓房很小,似是平常猎户夫妇储存食物的地方。里面摆着一张床,说是床,其实也就是几块木板搭建而成,上面铺着一层
厚厚的褥子。被子也似是兽皮所制,毛茸茸的甚是暖和。两人上了床,听着屋外呼啸而过的寒风,宋楚轻道:“今日算遇
见好人了,高风亮节,甚是难得。”
沈征鸿道:“那你为什么不劝他们收下银两?”
“我见他们骨气硬,定然怎么说也是不会收的。明日我们离去时再悄悄留给他们便是。”
沈征鸿一听有理,当下也不再纠结这个问题,只紧握他的手道:“我见他们住在这山中老林倒也自在,夫妻和睦,孩儿绕
膝,再不用去多管世俗的一切。宋楚,我平日总想,若非世人眼光,我们两个在一起,总会自在许多。”
宋楚低笑,“原来你也惧怕世俗眼光?”
沈征鸿叹道:“人生在世,若要什么都不惧不偎,是何其难事?只是常言道,面对不起,也躲的开。宋楚,若他年事情有
所了结,我们便也寻一处山明水秀之地隐居如何?”
“沈大侠,你想的倒是不错。只是沈家堡偌大家业,你当真放的下?呵,先不说这些,你刚刚的感叹中,便冀望着有孩儿
承欢,但我们又岂会……岂会……”宋楚说到这,接下来的话再说不下去。他知沈征鸿也并非有这般心思,只是故意说起
来,便是想让他看清两人之间的一切罢了。
沈征鸿闻言也不恼,只拥着宋楚细细的亲吻他的脖颈,“宋楚,你总不信我。”
宋楚低笑,反手拥住他的腰,“我怎会不信你?若不信你,又怎会将你爹的事告诉你?沈大侠,你生性正直,若旁人知晓
你竟有断袖的癖好,也不知会于你名声损到什么地步去。只是,嘿,我倒想看看旁人知道后的脸色。”
沈征鸿啃他的唇,双目灼热,“总有一日,我会偿你心愿。”
宋楚心神波动,突然间竟觉得,自己倒希望这个心愿永远不会成真。
木屋隔音浅,两人倒不便做其他的事,慢慢相拥着睡了过去。
这一睡也不知睡了几个时辰,两人突被一声拍门声惊醒。两人动作都快,裹好外衣,下得床来,便觉四周脚步声甚重,不
多时已朝这边围来。
宋楚开了门,看到那猎户紧握着钢叉满面焦急的往门板中的小洞往外看,他回头看到沈宋二人,惶急道:“两位兄弟,是
黑瞎子,你们小心避一避。”他回头看着站在门边抱着孩儿担忧看着自己的妻子,低声道:“也请……也请照顾好孩子和
他娘。”
他似是绝然的再看了一眼妻儿,伸手推开门,就要走出去。宋楚拉住他的手,将钢叉从他手中拿了过来,低声道:“大哥
,你好好照顾大嫂和侄儿,我们两个去。”当下也不等他回答,便走了出去。
猎户惊愕,看沈征鸿也从角落里拿了一把钢叉,走了出去,紧紧的带上了门。
屋外雪地映衬的天色倒亮,沈征鸿站在宋楚身侧,看着四面八方围过来的黑熊,低声道:“宋楚,你要小心。”
宋楚冷笑,“区区几只黑熊又怕什么?等下我们倒是可以饱餐一顿。”
沈征鸿抿唇,他知道宋楚武功高,却仍是止不住担忧着他。
黑熊看到目标出现,眼中闪着凶残的光。宋楚见它们身形有些瘦,显是饿了许久。他知道捕食的黑熊最为凶残,当下握紧
了钢叉,再不停留,飞身向就近的一只黑熊咽喉刺去。
那些黑熊兴许平日接触的都是普通猎户,力气虽大,却哪有宋楚这般身手?它还未回过神来,喉间的血就喷溅出来,染红
了雪地。
宋楚只求速战速决,所以招式上丝毫未留情。他刺死一只黑熊后,手上钢叉翻飞,又往一旁的另一只黑熊刺去。那黑熊见
同伴如此凄惨,早已有了戒备,所以这一钢叉只刺到它肩膀的皮毛,虽见了血,但还不足以毙它的命。
一边的沈征鸿也没闲着,只是他手中留情,所以未如宋楚般下辣手。宋楚看到此情况,着急的大叫:“沈大侠,不要留情
,这黑熊受了伤会更勇猛。”他话音刚落,受了伤的黑熊果然嚎叫起来,更为凶狠的扑向他们。
饶是两人武功高绝,此时面对毫无章法的黑熊时,也情不自禁的感觉极为吃力。眼见越来越多的黑熊袭来,天空的嚎叫声
越来越响亮,沈征鸿和宋楚背靠在一起,手心沁出了冷汗。
沈征鸿手上动作再不留情,过的小半个时辰,两人各斩杀了三四头黑熊。余下的黑熊似畏惧他们的勇猛,慢慢的围成一个
圈将两人困在中间,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们。
“怎么样?还有力气么?”宋楚低声笑道,语气中未见惶恐。
沈征鸿道:“有。”
“好,那我们再并肩作战!”宋楚话音刚落,便跃起身来,朝黑熊攻去。他剑法本高,此时拿着一柄钢叉倒也没有感觉有
什么区别。他学了十数年的燕林谱,剑招原本早已存留心中,此时一经使出来,威力倍增,不肖一刻,又有两只黑熊倒了
下去。同时沈征鸿亦灭了两只。
宋楚见黑熊萌生退意,大喝道:“别让它们跑了,不然以后定然还会来找猎户大哥的麻烦。”他说完,“唰唰”两下,又
将钢叉刺入一只黑熊的胸口。
沈征鸿知晓此时不是善良的时候,手上动作不慢,招法源源不断的使将出来,端的是狠绝又利落。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天空已露出鱼肚白,最后一只黑熊倒了下去。
两人松了一口气,钢叉离手,竟是再无力气捡起来。
身上出了汗,两人跌坐在地,相互对着嘿嘿的笑。好一会儿后,沈征鸿移过来,伸手擦着他脸上的血迹,微笑道:“宋楚
,累么?”
宋楚点头,“嘿,沈大侠,说不定这一次是我们这辈子仅有一次的并肩作战,但是,我很开心。”
沈征鸿手顿了顿,笑容闪现心疼。
猎户此时开了门,看到两人,大吃一惊,连忙跑了过来关切的问道:“两位兄弟,怎么样了?”
宋楚摇头,“没事,大哥,你将这黑熊收拾一下罢。”
妇人早已放在孩子打了热水出来给他们擦脸,又送了食物。两人喝了几口热酒,才觉力气恢复了些。猎户惊奇的看着地上
的死熊,许久都回不过神来。最后他迟疑的看着两人,道:“这……这……当真都是你们杀的?”
两人笑而不语。
地上的死熊约有二十多只,都是身高如成年人,体重却是成年人的两倍。所以虽然那猎户力气大,却哪里搬挪的动?当下
只能拿出利刃,将熊身一块一块的卸了下来。
夫妻二人心知若非有沈征鸿和宋楚在,一家三口早已成了黑熊腹中的食物,所以一时间只感激的无以为报。沈征鸿和宋楚
早已倦了,说了几句话便又回了小屋酣睡。这一睡直睡到日落才醒来。
宋楚穿好衣,闻着身上的血腥气只感格外不畅。但他身边未带衣物,是以无以换洗。正自愁眉不展时,那妇人拿着几套衣
物走了来,微笑道:“两位兄弟,孩子他爹白日特意去镇上帮你们买了几身衣物,也不知能不能穿。我刚巧烧了热水,你
们便凑合着洗洗。”
宋楚心下感激,帮着去提了热水进来,关好门后,褪了衣滑进热水里,舒慰的轻叹了一声。
水花激荡,他睁开眼,看到沈征鸿也坐了进来,微笑道:“沈大侠精神可好了些?莫不是全身已酸软无力了罢?”
沈征鸿笑着拥他入怀,抚着他胸口的疤道:“宋楚,胸口可还疼痛?”
“有霍子言的灵药,哪里还会疼?”他低笑着啃上他的下颚,一点一点的噬咬,充满挑逗。沈征鸿本已忍了数日,此时哪
里还忍的下来?头一低,便将宋楚的唇含入口中,细细的吮湿唇瓣后,便即探入他的口腔内缠上他的舌尖。
胸膛越贴越紧,宋楚被他吮的呻吟出声,最后忍不住低笑道:“沈大侠啊,被我教坏了呢。”
沈征鸿胀红了脸,手上动作却未停。木桶狭隘,两人只稍动,水花便溢了出去。最后宋楚只能道:“沈大侠,去床上。”
日落西山后两人才从屋内出来,宋楚坦坦荡荡的没有旁的神色,沈征鸿脸色却还是有些红,一双眼只瞧着地面。
木屋旁血腥味亦是极重,黑熊的尸身还躺在那。看来猎户需得处理好一段时日。
宋楚逗弄着孩童,正要捏他的脸,突听的一阵脚步声靠近。两人警觉的站起身来,紧紧的盯着脚步的来源处。
脚步声委实很快,不多时便有许多人出现在面前。两人正严阵以待,看到跑在最前面那人时,松了口气。
来人正是于伯,他看到两人,脸上大喜,叫道:“少爷,我可找着你了。”他猛的扑了上来,顾不得身份抱了沈征鸿满怀
。
沈征鸿惊讶,听得于伯语气中有泣声,心下不知为何竟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果然,于伯放开他,抹了抹眼泪,道:“少爷,夫人出事了。她突然……她突然……”
沈征鸿皱眉,“到底怎么了?”
于伯捶胸嚎道:“夫人突然得了急症,去了。”
【三十五】
沈征鸿平日虽跟沈夫人感情不深厚,此时听到于伯这般说时,全身亦是僵硬住。他顿了顿,尔后低声问道:“怎么……回
事?”
于伯又哭了一阵,才道:“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前些日子还好好的,那夜不知怎的就去了。少爷,老爷派了许多人出来寻
你,幸而林御公子知晓你跟小宋公子一起出来寻雪貂了,所以我们才来了这深山老林。”
沈征鸿情不自禁的偏头去看宋楚,宋楚皱紧了眉,开口道:“还是先回去吧。”
猎户夫妇似也知晓他们定然出了什么大事,说了两句感谢的话也未再挽留。于伯已让人赶了马车来,三人坐入车内,于伯
抹着眼泪,呜咽道:“大夫说是急症,说夫人先前就有这种病,也不知怎么就突然发作了……少爷,回去后您可得劝着点
老爷,他近来憔悴许多……”
沈征鸿无声点头,整副心神茫然,实在是不知该如何为之。
他印象中的娘亲,其实跟他并不亲厚。小时候每每见他虽是笑脸相迎,但他总能觉察出她的笑容中并没有几分真心。再大
些以后,沈夫人虽时时关切着他,他却觉得两人之间隔阂更深,再不能弥补。
而如今,怎会这样?
马车驰的飞快,天色已近全黑,只有白晃晃的积雪闪耀,映亮一方天地。
回到沈家堡已是几个时辰以后的事。众人下了马车,宋楚看到堡前已换上白色的灯笼,守卫都身着丧服,甚为凄凉。沈征
鸿刚入府,便被人迎着进去了。人声嘈杂,他挤不进去,只能看着那道背影渐渐远去。
沈家堡内的人忙的走来走去,自然是没有人问他要做什么。宋楚站了好一会儿,才提脚往院子中走去。
院内乌黑,没有丝毫人气。宋楚暗讶异怎么连林御也不在,突然他鼻间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他脚步疾闪,入了房间,一
个人影靠过来,低低的道:“宋楚,是我。”
宋楚仔细掩好门,看着一身黑衣的霍子语,疑惑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霍子语轻笑道:“我们教主觉得沈夫人死的太过蹊跷,所以叫我来查探查探。”
宋楚皱眉,“难道这事不是你们干的?”
霍子语走到床边往上一趟,低声道:“我倒有这意思,只是那沈夫人着实不好对付,我们邪神教要杀她,可不比要杀沈天
青容易多少。”
宋楚沉吟,心下实在想不透此间关节。本来他从霍贤口中得知大夫人就是前邪神教教主,而他应当是被沈夫人关起来了,
而如今沈夫人突然去了,所有的一切似乎又开始不合理。
“宋楚,我原以为你也会知晓些的,难不成现在也毫无头绪?”
宋楚道:“我并非神仙,哪能事事都预料得到?霍子语,你们定然也是来找前任教主的是么?可有得到什么消息?”
霍子语嬉笑,“教中机密,在下怎敢随意泄露?宋楚,我不知道你想在沈家堡探听些什么,但总归我们算一路,不如我们
现在趁机合作?”
“一路?”宋楚低笑,“我倒不知道,我现在要跟邪魔歪道一路了。”
“嘿,沈天青不是邪魔歪道,你怎的还在他家里作恶?”霍子语托着下巴眨着眼笑,“我们教主说了,事情过后,他替你
解了蛊毒如何?”
宋楚微怔,“他能解?”
“教主神功盖世无所不能,你担心什么?”霍子语凑过来,“就是如今,看你愿意还是不愿意。”
“你们想让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