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慎言脸色白了些,心里哀叫着,自己的琉璃盏看来是保不住了。“皇上若是喜欢的话,就带回去吧!”,一句话说的孟
慎言心疼的要命。
这人实在是好玩透了,天仁帝心里笑着,明明就是违心之说,却偏偏还要把自己的肉痛之色挂在脸上。
“既然谨之这么说了,那朕就带回去了?”天仁帝招来侍童,让他将琉璃盏包好送去宫里。孟慎言绝望的看着自己的琉璃
盏,心里默默的跟它说着再见。
天仁帝紧抿着下唇才将自己的笑声吞回了肚子,随即说到:“既然谨之送了份礼物给朕,那朕自然要有回礼了,这样吧!
谨之来京城未久,朕今日便尽地主之谊,带谨之逛逛京城吧!”孟慎言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听到的话。
“皇上,皇上是说要带臣去,去逛京城?”孟慎言觉得自己有些结巴,天仁帝却毫不在意的翻看着孟慎言桌上的笔墨。
“怎么?谨之不愿意?”
“不,不是。”孟慎言赶忙否认着,“不敢欺瞒皇上,只是臣,臣,臣……”,一脸“臣”了好几声,孟慎言的脸涨的通
红。天仁帝莫名的看着他:“谨之有话直说!”
“臣方向感不好,常常迷路。”孟慎言脸上尽是羞色,天仁帝愣了愣,旋即哈哈大笑了起来,孟慎言脸越发的红了。
“谨之害怕迷路,不相信朕对京城比较熟?”天仁帝止了笑,问着他。孟慎言急忙摇头:“臣不敢!”
“好了,好了,谨之且放心的跟朕出行吧!保管迷不了路的!”,天仁帝站起身来,拉住了孟慎言的手。孟慎言心中微微
一跳,天仁帝的手温暖宽大,手心里有着些茧子,硬硬的摩擦着孟慎言的皮肤。一个猜想缓缓的浮现在了孟慎言的心头,
旋即又被他压了下去。
随着天仁帝在京城中七转八拐,穿大街过小巷,孟慎言死命的记着刚刚走过去的路上的标志性建筑,虽然皇上看起来熟门
熟路,可他还是有那么些担心。天仁帝径自走在前面,时不时回头催一催偏着头看着路旁的孟慎言。
“谨之,快进来,愣着干什么?”
孟慎言看着眼前这家店面,有些不敢置信天仁帝竟然会走进去。店门破破烂烂的,里面看起来也黑漆漆的没什么亮光,孟
慎言咬了咬牙走了进去。天仁帝笑着说到:“这家的羊杂汤,可是全京城最好吃的一家,谨之一定要尝尝的。”
孟慎言低头看了看,还好桌椅跟地面都极干净的,天仁帝早就端坐在位子上了。孟慎言也不好再摆什么矫情了,皇帝都坐
了,自己还有什么不能坐的。
羊杂汤很快的端了上来,扑鼻的香气引的孟慎言低头,这不看不打紧,一看就让孟慎言霎时僵住了。天仁帝低头喝汤,待
抬起头来的时候,就看到孟慎言僵直的坐在那里,两只眼直勾勾的盯着碗里,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问到:“这,这是什么
?”
天仁帝凑过去看了一眼,淡淡的说着:“是眼睛啊!羊杂嘛!就是心肝脾脏什么都有的。”孟慎言闭上眼睛,战战兢兢的
拿起勺子,天仁帝看着他这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谨之,你不会是在害怕吧?”
孟慎言的勺子停在了半空中,脸霎时红了透,天仁帝将他碗中的两只羊眼捞了出去,放在自己碗里,然后说着:“好了,
谨之,没有了,你睁开眼睛吃吧!”孟慎言眼睛微微的眯开来,看了看碗里确实没有了那让他毛骨悚然的东西,这才小心
翼翼的盛了勺汤尝了一口。
汤味咸鲜,原本担心会有的膻腥之气被浓重的胡椒味掩盖着,这一口就让孟慎言停不住勺子了,风卷残云的将一碗汤刮了
个干干净净,连里面的粉丝跟葱末都没有放过。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唇角,伸出手打算让老板再来一碗的时候,被天仁帝抓
了正着。
“谨之,等下还要去吃别的好吃的,可别吃太饱啊!”,孟慎言心猛的一跳,一日之内,这是天仁帝第二次握住他的手了
。
天仁帝带着孟慎言在京城的小巷子里面穿着,孟慎言终于没忍住,把憋在心里很久的问题问了出来:“黄公子,怎么会对
京城如此熟悉?”
看着孟慎言瞪的大大的带着疑问的眼睛,天仁帝心里暗笑着,怎么自己是皇帝,就没有在京城逛逛的权利了?嘴上还是照
实的回答着:“以前还未坐上现在这个位子的时候,我最喜在京城中穿梭,寻觅好吃的地方。”
嘴巴张得老大,孟慎言实在是没想到当今皇上竟然是个喜爱小吃的老饕。天仁帝拍了拍孟慎言的肩膀失笑着:“谨之不用
这么吃惊吧!我也不过是个平常人而已!”
“那,下来吃什么?”
“去城东,有家小包子很好吃,那家隔壁的水晶梅花糕也着实不错。”
去的时候刚巧赶上庙会,于是赶庙会的人都看到这有些奇异的一幕,两位贵介公子,衣冠楚楚,风神俊逸,可一个手中拿
着一支糖葫芦慢条斯理的啃着,一个手中拿着一块点心小口的咬着。
明明都是能让少女碎了一地芳心的人物,可偏偏却如此没有形象的走在街上。孟慎言滋滋有味的咬了口手中的梅花糕,转
头对着天仁帝说到:“黄公子,这家点心,还真是不错呢!”天仁帝摸了摸他的头说:“觉得好吃,改日送到你府上些,
可好?”
“不用麻烦了。”孟慎言赶忙说着,天仁帝却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
夕阳西下,眼看着天色不早了,想到今晚天仁帝的脸色有些难看,转眼看看一直在路旁的商贩处看东问西的孟慎言,眼光
不由得柔和了几分。
“谨之,我送你回去吧!”,天仁帝拍了拍说的不亦乐乎的孟慎言的肩膀说到。孟慎言忙说:“不用了,不敢劳烦黄公子
!”天仁帝蛮不在意的反问着:“那谨之,你能找到回去的路么?”
孟慎言一时语塞,看了看周围的样貌,觉得自己肯定是会迷路的,于是唇边挤出一抹尴尬的笑说到:“那,劳烦黄公子了
!”
拉起孟慎言的手,往前走着,孟慎言手心里汗津津的,第三次,他在心里想着。走在前方的皇上好像丝毫没有觉得不妥,
自己也不好开口让皇上放开自己,孟慎言乖乖的任天仁帝将自己拉着,他没有看到走在前方的天仁帝脸上,那一抹得逞的
笑意。
“好了,已经到了,那朕先走了。”天仁帝与孟慎言站在孟府附近的一个深巷中说着,孟慎言点了点头:“多谢皇上了!
今日,今日臣很开心!”天仁帝伸出手抚上了孟慎言的脸颊:“谨之开心就好。”
低下头,在孟慎言的双唇上,蜻蜓点水的留下清淡的一吻之后,转身离去。孟慎言看着天仁帝离去的背影,久久都没有回
过神来,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的老长。
第五章:一吻
伸出手抚上自己的唇,这一刻孟慎言才恍然大悟,之前的疑惑与不安都得到了解答,他喃喃自语着说:“原来如此。”抬
起脚步迈向自己的府中,没有看到转角处那一闪而过的衣角。
孟叔站在门口打着圈,看见孟慎言走过来忙迎了上去,一手拉住他絮絮叨叨的说着:“公子,您可回来了!今日您刚走没
多会,商将军就来寻您了,等了您一个大中午,也没等到您回来,这不,他前脚出门,您后脚就回来了。这怎么这么不巧
呢!”,孟叔摇着头感慨着,却全然没发现他家的公子早就失了心魂。
自那日之后,孟慎言称病,在家闷头大睡了五日才去上朝,他不知道要怎么面对皇上,也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自己。思绪如
同一堆乱麻,可孟慎言却始终没能理清,他想过要一走了之,可走到哪儿?他身后就是千年世家孟家,虽然势力庞大,可
却无法与朝廷抗衡。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走到哪里,这都是姜家的天下。逃不了的,逃不了的!
站在金銮殿上,始终低着头未发一语,却听见那宝座上的人开口问着:“孟翰林觉得朕的提议可好?”,孟慎言刚刚恍了
神,并没有听到天仁帝的话,却不能再让皇上重复,只是赶忙跪在殿前说着:“一切听从皇上旨意!”天仁帝点了点头说
到:“那,孟翰林明日便来宝章阁做事吧!”
史书载:成宝六年,七月十三日,孟慎言迁宝章阁学士,从二品,乃夔朝开国以来第一位宝章阁学士。
孟慎言这下懵了,刚刚皇上到底下了什么旨意,他不敢问也不能问。皱着眉头走回了府中,孟叔笑脸迎上去说:“恭喜公
子啊!听说公子今日早朝迁了宝章阁学士,升了从二品!”,孟慎言这才知道,皇上到底说了什么,他哭笑不得的对着孟
叔说:“您消息怎么这么灵通啊!”,孟叔得意的说:“那还用说!这京城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可都逃不过老朽的耳目。
公子啊!您的俸禄又涨了啊!”
站在宝章阁的门口,孟慎言抬头看了眼,金晃晃的字眼耀的让眼晕。夔朝从开国迄今一百二十三年,他可是第一个能在宝
章阁中办公之人,真不知道是该荣幸还是该惶恐。
推门进去,一个小太监正在擦着桌子,看到孟慎言进来连忙低头行礼到:“孟大人。”孟慎言点了点头,那小太监又接着
说到:“大人在翰林院中的东西,都帮大人搬过来了,皇上说,大人就做您之前在翰林院中做的事就可以了!”
孟慎言松了一口气,他一头雾水的过来,还真不知道要做些什么。坐在位子上,将之前正在注解的五经摊开,小太监连忙
为他磨了墨,添了茶。孟慎言摆了摆手说:“你可以下去了。”那小太监犹犹豫豫的说到:“皇上吩咐,让小的就呆在宝
章阁里伺候大人您!”孟慎言皱了皱眉,最后还是点了点头说:“那你就呆着吧!”
一时间整个宝章阁中都是沙沙的书写声,小太监吓的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打扰到孟学士。仔细的看着他,心里想着,这世
上竟然有这么好看的人,性子也好,不由得庆幸自己的好运气。正想着,眼角余光切瞥见自门中进来的人,脚一软就要跪
下去,却被那人扫了一眼,那人看了看门外,小太监赶忙静悄悄的出去了。
看着孟慎言的侧脸,天仁帝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孟慎言认真的书写着,压根就没有发现他的到来。天仁帝也不闹,
随手拿了一卷放在桌上书便看了起来。
孟慎言闭了闭眼睛,伸起手臂,伸了个长长的懒腰,一扭头便看到了在一旁笑着看他的天仁帝。“参见皇上。”孟慎言行
礼道,天仁帝站了起身,来到孟慎言的面前:“谨之,不用多礼了!在这里还开心么?”
“能得皇上青睐,臣不胜惶恐!”孟慎言规规矩矩的说着,天仁帝皱了眉,他不喜欢孟慎言这样对他说话,就好像朝中的
其他人一样,他希望孟慎言能是不同的,就好像那日跟他在京城闲逛的样子。想到这里,天仁帝不由得懊恼自己太过心急
,那日的那一吻吓坏了他,否则他也不会称病五日了,今日看到自己又是这幅样子。
看着天仁帝的脸色阴晴不定,孟慎言心中暗暗叫苦,这下可怎么办才好啊!
低着头惊慌不定,良久的沉默让天仁帝的面色渐渐的有些阴沉。
下巴被人挑了起来,孟慎言就这样直直的看上了天仁帝的眼睛,那眸子颜色深暗,看不出悲喜,孟慎言只觉得自己快要被
吸进去了。心跳的紧,孟慎言心里偷偷的想着,不知道皇上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了没有。
“谨之在害怕么?”天仁帝问着,孟慎言的回避让他焦急上火。孟慎言咬住了下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天仁帝却笑了笑
继续问着:“谨之讨厌朕了么?”
孟慎言撇过头去,连脖子根都红了个透,天仁帝笑的越发的欢畅了:“那谨之喜欢朕么?”孟慎言被这话惊了一跳,这可
要怎么回答!能说:“不讨厌,不喜欢。”这样的话么?
这下他不说话,天仁帝也不恼他,只是凑到他耳边说着:“谨之,知道朕要的是什么的吧?”孟慎言皱了眉,最后还是低
低的回了一句:“若是臣,不愿意呢?”天仁帝笑了开来,他放了手,孟慎言低下头看着脚下的青砖,不敢去看皇上的脸
色。
“谨之要知道,朕是一国之君,若是要你答应有的是办法,可是对你,朕却想让你心甘情愿。”,天仁帝坐了下来,端起
手中的茶杯抿了一口,看着眼前的孟慎言。
“所以,谨之,朕会等你,但是不要太久。”天仁帝淡淡的说着,孟慎言立着的身子一震,终于开口到:“臣,知道了!
”
孟慎言从未像现在这样烦乱过,天仁帝的话就好似在平静的湖水中扔进一块巨石,搅的天翻地覆。他不想背上奸佞之名,
可也不能不顾及家族安危,况且,他并不讨厌天仁帝,或者说他是有些喜欢他的,自小到大很少有人对他这么贴心和温柔
过。
父亲是高高在上的孟夫子,于家族而言,甚至于天下而言都好似神祗一般的存在。而自他生下之后,长在母亲身旁的时间
都不及在孟叔身边多,而母亲的全部心神却都在父亲身上。兄弟们闷头苦学,生怕辱没了圣人名声,也是为了争夺父亲的
关注与孟家下一代执事的位子,姐妹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他甚至都不记得她们的样子。在家中,连白日打眠都要受戒
尺惩罚。
这样的家族,他要保护么?付出自己的自由与名声,可若是不保护,传承千年的孟氏家族因他而毁,这样的罪孽太过深重
,他负担不起。也罢!孟慎言苦笑着,他们是君臣,他为君,自己为臣,忠君爱民是自小就被刻在骨子里的东西,自己看
来是真的要实践一次忠孝不能两全的戏码了。
随即又再次苦笑着,这算是哪门子的忠君啊!“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可君要臣躺上龙床呢!说这句话的人,肯定没
想到这种情况。走一步算一步吧!说不定,哪一天,皇上就遇到另外让他感兴趣的人了。可是为什么想到这种可能的时候
,自己心中会空落落的难受呢?
“公子,公子!”,孟慎言被孟叔唤的醒过神来,转头问道:“怎么了?”孟叔说着:“商将军来了,在前厅里候着呢!
”孟慎言点了点头,说到:“带商将军来书房吧!我们也好久没见了!哦!对了,吩咐厨房做几个好菜,冰上一壶酒端过
来!”
商君然面色有些凝重的步入书房中,孟慎言满脸笑意的迎着他说到:“玉成兄,真是好久没见了呢!算算,都有六七日了
呢!上次玉成兄来访,为弟竟然没碰到,真是可惜呢!”,孟慎言絮絮叨叨的说着,却没注意到商君然的神情。
两人坐定之后,孟慎言这才发现,自进屋之后,商君然竟然未发一语,有些奇怪的看着他,才发现他面色凝重,孟慎言心
中泛着嘀咕,于是便问到:“玉成兄,这是怎么了?不妨有话直讲!”
商君然好似下了极大的决心一般,从口中挤出了一句话:“那一日,我看到皇上与你,与你……”,这话终究没有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