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么多个。”岳梓桐也伸出了拳头竖起了一根指头,“十一个。”
“吃货。”方恒骂了一句。
“半斤八两。”岳梓桐云淡风轻的挡了回去。
远远的,可以看到滑坡的地方,最高的位置,山岩上还有人影闪动,方恒眯眼看过去,问了句,“那上面是排长他们吧?”
岳梓桐顺着视线看,确认了一下,点头,“应该是了,听说成立了什么抢险小组,正在排除危岩,而且你看到了,有些石头太大,我们能做到的真的有限,还是得等大型器械和爆破小组过来。”
“嗯。”方恒心不在焉的应着,一双眼落在杨翌的身影上,心惊肉跳,杨翌腰上系了跟绳子正在慢慢往下滑,落在最上面的一块巨石,巨石晃动,杨翌的身形也跟着摇摆,脚下不稳,整个人往下一蹲,双手扣住,半趴在了上面,底下喧闹声顿起。“他在干吗呢?”方恒面色不太好的问了句。
“排除危岩啊。”
“我知道,那他上去干吗?”
“总得观察一下情况吧?”说完,岳梓桐顿了一下,笑了起来,“放心,不有绳子呢吗?看到没?那边有摄像机,同步转接到后方,有专家在遥控的,不会出事。”
“嗯。”方恒蹙眉抹了下脸,冲着杨翌那边走了过来,没走到出几步,就被岳梓桐给拉住了手,他不太乐意的扭头瞪了过去。
岳梓桐指了指侧面,“叫我们集合了。”
“不挖了?”
“应该是吧,上面上去人了,底下就不敢站人,走,吃饭去。”
“哦。”方恒被岳梓桐拽到一边,半路上不放心的又看了几眼,见到杨翌从那块巨石上滑下绕到另外一边后再也看不到身影,这才松了一口气。
抗险救灾这事儿看着是出劳力的,实际上却很复杂。
这边为了保证安全性,必须得先排危岩,接着小型爆破,才能够继续清理,那边还得梳理交通,让大型器械进场,而且堵在路上的群众也要安抚,最重要的还有封闭在山里的人,上午方恒有看到一辆直升机开进去,雷连也带着人往里面走,具体是什么情况还没传到他们耳朵里,村子里的灾情严不严重?有没有人员伤亡?都是个未知数。
通常来说,人一多了就乱,可毕竟是部队的人在活动,乱中还是看到有序,不过毕竟有些部门衔接不上,进度一再拖拉,方恒他们暂时也没什么事情做,就开始吃饭休息。
方恒说他能吃10个包子,可惜上的是馒头,也就吃了六个,就着稀饭狼吞虎咽了下去,顿时发冷的身体暖和了不少。
吃饭那会儿所有人都蹲在地上,还列着队,脏兮兮的像是难民,群众们开头都是远远的围着看热闹,看着看着,才发现这群当兵的小伙子真是造孽,一脸的憔悴,抓在手上的白面馒头还有泥印子,搭的几个遮雨棚根本不够用,有些人直接就蹲在雨里,从头到脚都是湿的,馒头都成了稀面糊糊。
男人上来一个个的发烟。有些女人就上来问能不能帮上什么忙?或者撑着塑料布给他们挡雨。
方恒看着一个个从身边走过的人关切的脸,笑着连连说谢谢,却打死不敢接一支烟过来,塑料布倒是接受了,只是没敢让老百姓撑着,而是找了些树枝系上角,几个人一抓,伸展开,也就又成了个棚子,然后在谢谢之余又问出了车牌号,回头还得送回去。
午后,雨又下大了,一阵风刮过来,透心凉。
方恒他们10来个人蹲在五六平的塑料布下面,抱团取暖。有人把鞋给脱了下来,往下一翻,哗啦啦的水就往下淌,可倒了也没用,他们穿的不是作战鞋,而是迷彩鞋,也就是解放胶鞋那种的作训鞋,水一漫过脚面就没用了,穿着走路跟小船一样,吱吱作响。
“诶。”岳梓桐撞了他一下,方恒斜睨过去,听着对方说道,“真没看出来,你还挺担心排长呐?”方恒挑眉,“我那是好奇他打算做什么。”
“看到没?连长也上去了,估计排长快被换下来了。”
“看到了。”方恒慢了半秒的点头,这才发现连长也上去了。
岳梓桐探头看了一会儿,一抓方恒的手臂,硬把人给拽了起来,“走!”
“什么?”方恒被抓着没头没脑的走,一脸困惑。
“去餐车,排长下来了,咱们直接给他送过去,回头一定感动的不得了。”
方恒瘪了一下嘴,“你还真是个人精。”
“人精没坏处,多跟兄弟我学学,去了哪儿都是个本事。”
方恒失笑,竖起了拇指,“是该学学。”说完,脚下步伐变快,反拖着岳梓桐快跑了出去。
杨翌真心没想到下来会有个这么热情的接待。
他的两个兵拦着他的路,一个递馒头,一个捧稀饭,巧笑倩兮般的看着他。
看着双手捧着稀饭的方恒,杨翌用手背拭去下巴尖上悬着的水珠,沉默的接过来一口喝尽,拿着馒头大口的吞咽,说了一声谢谢。
一同下来的战友哼哼的瞪人,直言不讳的说这俩臭小子尽在拍‘羊’屁,眼睛里就只有排长没别人了?岳梓桐笑眯眯的打开伞,遮住雨水,说,这不来接你们呢吗?一路护送咱们的功臣。
一群人插科打诨的快步往前走,杨翌一手捧着空了的碗,一边啃着馒头在后面跟着,低下的头,那双眼偷偷摸摸的看向陪在身边的方恒,咽下最后一口,他开口模糊的问了句,“今天累不?”
“还好。”方恒用手遮着头顶,缩着脖子,想了想,把另外一只手移到了杨翌的脑袋上,笑着说,“就是肩膀磨破了。”
“小伤,回去给你上药。”这么说着,杨翌抬头看了一眼头顶上的手,又深深的看了方恒一眼,快步走了出去。
“排长,排长,排长……”
方恒在身后一路跟着,边跑边叫,却叫不出所以然来,杨翌却听的心里暖洋洋的舒服。
他真心没想过从山上下来看到的就是方恒,手里捧着碗稀饭站在树下,缩着脖子,一只手臂挡在碗上面,那一刻,他有一种恍惚感,好像看到了心里最美的最期待的画面,他满身劳累身心俱疲的从战场上下来,他的妻子站在门边等着他,身后就是温暖的小屋,橘色的灯光笼在妻子的后背,那么的温馨……
这见鬼的画面!!他从来没想过方恒会有等着自己的一天!!也从来没想过妻子会是个男人的那一天!!
杨翌大惊,恼怒,被自己的想法震撼不已,急于摆脱,却又心神向往,眷恋不已。
排长……
他想听身后的小孩叫他,杨翌,叫他老公,或者,什么都可以,只要是任何可以代表着亲密的字眼。
都想。
方恒也觉得今天的自己有些抽风,在他尝试去给杨翌擦拭脸上的水珠却被杨翌谨慎的躲开,他确认今天自己的情绪真的不对,似乎真的有些没了边际。
除了那个时候,他和杨翌的相处模式一直都有些略显生疏,要按照他和侯珏那样的关系,其实原本也不该是这样,应该是非常亲昵的,走哪儿两个人都腻歪在一起一样,可是杨翌不愿意,在清楚表现过抗拒后,方恒也渐渐摸出了杨翌想要的方式,那个时候怎么样都无所谓,但是一旦在人前,他依旧是他的排长,而他依旧是他的兵,一份简简单单的,可以摆在人前的关系。
方恒对此不置可否,也不认为杨翌这样的决定是否对错,既然是两个人的游戏,就要尊重游戏规则,他甚至没有想过去破坏这个规则的想法。
可是,今天他确实有些‘嗨’了。被老百姓们包围着,感激着,莫名的生出了几分热血的情怀,隐隐的有些为自己骄傲,像是活了这么大,第一次能够做出靠谱伟大的事,第一次能够得到别人诚挚的感谢和关心。
心,很烫热。
于是,就想再做些什么,多做些什么,为那些老百姓,为身边的战友,或者他的排长。
伸出去的手被躲开,方恒尴尬的僵在的原地,当即就知道自己越界了,这动作确实不该他来做。
虽然也没什么,可是杨翌在乎这个。
方恒讪讪的笑了笑,打了个招呼转身就跑出去了,这里既然帮不上忙,别的地方有大把的事情做,干吗留在那里看人眼色?
杨翌沉默的注视方恒的背影渐渐消失,低头脱下了上衣拧水,看着流淌到地上反砸出的水花,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果然还是自己想多了,这小孩会送吃的过来肯定是被岳梓桐给忽悠过来的,腻歪在身边也不过就是想找些事情做,一旦被拒绝了,那身影转的半点留恋都没有。
还好,真的很好!
杨翌暗自庆幸,自己看的明白,没把心给出去是对的。
67.爱在暴风雨(三)
到了下午两点,方恒才知道最新消息,由于雨越下越大,后方又有路段出现险情,大型器械车上不来,抢险救灾的行动自然只能暂停,留待雨停了之后继续,上级要求他们兵分两路,一批人暂时打道回府,一批人留在现场以备不时之需。
方恒被点名放在了回去的队伍里,这让他有些意外。留下的都是些新兵,却只有他和岳梓桐被点了名,这种情况让他一头雾水,也让岳梓桐莫名其妙。
说到底,部队这里毕竟也很讲究人情和后台,他算是借了杨翌的东风,岳梓桐嘛……就不言而喻了。
可是上了车,没开出一个小时,方恒才知道,自己这借的不是东风,而是西风。
车在一个略显平坦的地方停稳,方恒一下车才发现,妈妈咪啊!路边的空地上停了一架运输直升机,正整装待发。
杨翌跑过去和直升机驾驶员说了几句,回身就撵了20个人先上机,在直升机的轰鸣声中,方恒听到杨翌大吼着,“到了里面先去找雷连,他会安排你们的工作,我下趟就进来。”
这是怎么了?
秘密行动?
方恒和岳梓桐大眼瞪小眼,最后双双看向了快步走过来的杨翌,杨翌却没有给他们任何解释,一句话,等到了地方就明白了。
这事说起来杨翌也算是尽了力了,心里的小算盘打的噼啪响。
在接到村子里面灾情严重,需要安排人进去抢险救灾的任务后,杨翌就开始算这笔账。
老兵,有经验,体力好,肯定得送进去,这没的说。
而且这是个机会,说起来好像不好听,但是灾情越重,立功的机会也越多,这些兵只要完美的完成任务,及时抢救了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之后只要往上面一报,集体三等功绝对跑不了。
这个荣誉不容易拿,这和平年代没什么大贡献绝对拿不到,古时候在前面出生入死打仗的是士兵,最后决定性战役都会有高官们抢着去,何况是现在,基本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
尤其里面还有岳梓桐,送荣誉的事情,要不算上这些干部子女他也就别混了,而且越是塞干部子女进去,功就越好拿。为自家儿子铺路,那是人之常情。
既然是送荣誉,他肯定得为方恒想想,这小子,时至今日,怎么看也不可能靠着什么技术第一、体能第一的名衔出头,那么就只能塞功到他头上,回头留队提个士官什么的也比较容易。
这是偏心,绝对的偏心。
但是杨翌真的不想想的太多了,他虽然不想和方恒确立情侣关系,但是也不想让方恒走,一来舍不得,二来也怕这孩子两年后就退伍,20岁,也还是个孩子,万一到了社会上真的学坏了怎么办?
啧,羊妈?
……
还真未必了。
说到底,也就是心里惦念着,总有些妄想,不由的去做些事,总希望未来有那么一天对方能看到。
哎!陷入了感情泥沼中的人啊,真有那么容易挣扎出来?自以为是的想得明白,到头来却越陷越深。
方恒不是第一次在天上飞,前几年去海南旅游过一次,他就坐过铁鸟,但是直升机绝对是第一次。
当然,不光他,对于大部分人来说,也是如此。
等待的时候,小冷风吹着,雨点稀里哗啦的下着,方恒兴奋的浑身发抖,整个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克制着,按耐着在原地转圈,不厌其烦的踢着路面上的石子,每隔几分钟就往天上看一圈。
杨翌挑高眉梢看他,看这小样儿就想笑,像是在家里憋了一天的小狗,临下楼前主人开门的瞬间,那原地打转摇头晃脑的迫不及待。
只是,看着看着就笑不出来了。
岳梓桐见方恒一个劲的动,以为他冷的受不了,就把手给拿过来哈了口气,揉搓着互相取暖,见一停下来的方恒竟然在抖,直接就开了口,“要不抱着吧,抱着暖和。”
方恒嘴唇冻的青紫,忙不迭的点头,张开手臂就抱住了岳梓桐的腰。
岳梓桐反抱回去,俩人搂成了一团,互相揉搓着后背取暖。
这没有什么,真没什么,这情况在军营里太常见了不是?
杨翌揉搓着自己的手臂抬头看了眼天空,咒骂了一句,飞行员跑去接媳妇儿了吧!?慢的像只乌龟似的!!
看了几秒,收回来的视线不自觉的又往方恒那边绕,刹那间,脸黑的像个包公。
俩小子抱成一团,脸贴着脸,低声细语,手都钻进对方的衣服里,隆起的布料可以看到下面的活动迹象,从左滑到右,又从右滑到左,俩人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哈哈哈的就笑了。
杨翌眼尾一抽,沉声喊了一句,“方恒!”
方恒抬头看过去,见杨翌面色不佳,急忙松开手理了理自己的衣服,小跑报到。
杨翌喊完人,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急中生智,开口,“还有你,你们俩一起过来。”
等岳梓桐也到了面前,杨翌视线凌厉的扫了一圈,“这是特殊任务。”
“……”俩新兵眼巴巴的看着他,等着下句话。
杨翌醒了下嗓子,解释,“到时候一定要听指挥,别逞强,叫你们做什么就做什么。”
“是!”
“咳,嗯,那个,里面情况有些严重,甚至有人员伤亡,你们要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别到时候看到什么了吓的脚软。”
俩人面色一变,方恒抖着嘴唇问了句,“死,死人?”
杨翌没说话,却沉重的点了一下头。
这一下,方恒更冷了,脸上的血色直线下降,一张脸惨白。
岳梓桐放在身侧的手捏的死紧,偷偷的瞄了方恒一眼,也垂下了视线。
杨翌蹙眉,看着俩新兵蛋子的表现,淬利果断的说了一句,“必须接受,这是命令,就算恶心到吐,尿裤子都给我憋到没人的地方,听到没有!?”
两个人被吼的猛一抬头,脆生生回了个“是!”,真要说他们怕,也没那么胆小,部队里上课,播出来的影片绝对是血淋淋的,他们肯定能克服,只是如今突然听到真正活在同一个时空下的人遇难,多少有些转不弯来。
不过,很明显,这是任务,没有他们退缩的可能!
杨翌又嘱咐了几句,直升机穿透暴雨,从远处飞了过来,缓慢的降落在平地上。
剩下的人又上去了一批,这次杨翌跟着方恒他们一起离开。
螺旋桨搅动,雨水四溅,轰鸣声骤响,缓缓飞离的地面,升上高空。
方恒按了一下耳朵,开始好奇的感受这辈子第一次坐的直升机。
感觉是不一样的。
客机在起飞和降落的时候会有一种失重感,但是进入飞行状态后很平稳也很安静,就像在天空优雅划过的苍鹰。
而运输直升机更像是鸽子,小巧的,带着哨子的鸽子,扑腾着翅膀在天空转圈,全程都能够感受到气流,身体无法控制的轻微摇晃,甚至会有转弯的感觉,而且很吵,如果不在耳边说话,基本只能靠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