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本是同源同根,法家执掌定也晓得多少养生之术,遂以客卿相待,并询问韩非有关太古秘事,仙界轶闻。
当然,更多的是想从韩非口中问出钟浩然与轩辕子辛的来历。
然而韩非只懂治国方略,法规等事,被闻到奇门偏道法术,自然一问三不知。
嬴政龙颜大怒,着令将其收押,便不置理会。
嬴政道:“赵高,韩非与我出征,李卿留在朝中。”
赵高犹如五雷轰顶,楞楞望向李斯。
嬴政又道:“李卿去牢里提韩非出来,带他过来见孤,有话问他。”
李斯领命去了,嬴政脸上阴晴不定,似是在幻想什么,而后道:“今夜便动身。”
赵高只得规矩道:“是,臣这就去收拾东西……”
李斯还未回转,却听一宫人匆匆而来,跪在寝殿外:
“燕国来使求见,典客陶大人请大王定夺。”
嬴政眯起眼,道:“燕国来使?”
那宫人恭敬答道:“荆轲,秦舞阳请见,带燕国求和书,地图前来。”
嬴政嘲道:“燕国已是囊中之物,割地又有何用?见就是。”
嬴政换了袍服,行至九龙殿上。群臣退朝不久,又被召回,百官依次上殿,午门外一报接一报递了进来。
“燕国来使荆轲,秦舞阳到——!”
嬴政手肘搁在龙案上,一手撑着额头,直至百官山呼万岁,秦舞阳与荆轲上殿,荆轲茫然东张西望,秦舞阳却是忍辱负重
,当廷便跪。
荆轲也跟着跪下,抬眼望着身穿黑色王袍的秦王。
秦国国色为黑,国运属水,嬴政黑锦王服上绣着张牙舞爪的金龙,更显威严无比。
秦舞阳道:“燕国使节秦舞阳,荆轲,负本国大王求和之请,前来拜见大王。”
嬴政睁开双眼,目光扫过荆轲,直视秦舞阳,缓缓道:“是钟浩然让你们来行刺孤的?!”
秦舞阳刚站起身,万万想不到嬴政竟会料到此事!甫一听这话,不由得心内一阵寒颤,两脚不由得微微发抖。
“是钟浩然让你们来行刺的?!”嬴政勃然大怒,歇斯底里地吼道:“说——!”
秦舞阳吓得两脚一软,又跪了下去。
48.殊途同归
数日前的易水畔。
送行之人成山成海,通天与浩然,太子丹立于河岸边。
一般的八卦袍,一般的紫金冠、朱璎绶,唯冠顶那麒麟纹色泽不同,通天的道冠乃是金色,华盖星绣纹;浩然则是紫色,
天罡星绣纹,太子丹却是青色。
通天懒懒道:“徒孙儿,你戴了个绿帽子。”
太子丹:“……”
通天亲传一脉中,太子丹的地位终于得到了承认,祖师徒三人气质相似,如同兄弟般静静看着易水两岸,黑压压的送别人
群。
浩然开口道:“师父既然能改得了命,徒儿求个事成不?”
通天朝浩然招了招手,示意他凑过来些。
浩然不明就里,靠近前去,通天揽着浩然脖颈,低声道:“师父收了贿……荆轲那小子得交付在轩辕氏手里。”
通天嘴唇贴在浩然耳上,温暖亲昵的气息令浩然脸上微红,一时间便想不真切,浩然狐疑道:“什么?”
浩然忙道:“姬丹,你自去与荆轲送别就是。”
太子丹忐忑点了头,于袖内取出一把匕首,缓缓走向易水。
荆轲笑嘻嘻地将布包负于背上,绕过胸口打了个结,接过太子丹递来的短剑。
“什么意思?”浩然道:“交付在轩辕氏……交给黄帝?”
通天缓缓道:“先前小觑了这厮。轩辕氏、东皇早就知道此事,三清竟是后知后觉……”
浩然道:“如何把荆轲送去?我糊涂了,既是要把他送去,怎么又让荆轲去送死?”
通天低声答道:“他自然会取,只需暂时瞒着那假道标……”
浩然蹙眉道:“什么?师父何时又和黄帝勾搭上了?”
通天尴尬咳了声,抬手拍在浩然后脑勺上,将他拍了个趔趄,正色道:“什么勾搭上!”
浩然忙赔笑道:“那你啥时候见了黄帝?我自涿鹿那场后,还没见过他呢。”
通天一敛神色,悠然道:“圣人自有圣人联络的法子,不然如何叫‘神游太虚’?”
浩然又疑道:“什么假道标?”
通天缓缓道:“你是真道标,那家伙自然就是假道标了。篡了天道近万年,以一己之力左右历史的发展路向……不可再让
那位大神把持下去……”
浩然听在耳中,只觉说不出的疑惑。
通天闭上双眼,复又睁开,瞳中似有无数星云飞散,远古绚丽的星辰绕着彼此缓慢旋转。
浩然气息一窒,觉得这眼神仿佛颇有些熟悉,那是什么法术?
这眼神他一共只见过三次,自金鳌、昆仑两岛决战之时,通天瞳如死海;那日桃树下谈论别来之事,通天瞳如幻云;此刻
……
通天教主似是猜到浩然所想,闭了眼,笑道:“此乃仙术‘太虚眸’,睁眼时,左眼藏创世火,右眼藏末世冰,上知十万
年岁月,下晓十万年光阴。”
浩然颤声道:“你在看什么……师父?”
通天教主答道:“我在与一双眼睛对视。”
“自封神之战那时起,我便已隐约察到一丝蹊跷,徒弟,你可有感觉?”
浩然沉吟片刻,答道:“我……只觉得,这许多年里,所经历的事,无论过程如何,一切都会被导向一个必然的结局。”
通天淡淡道:“那便是了,为师早在金鳌岛上收你为徒时,忽也想到此事,然而那时却与你同样不解。”
浩然问道:“但这不是正常的么?历史一定是这样,否则也不会有我们后世的史书了。”
浩然不待通天回答,便自顾自解释道:“无论是谁,回到过去,如果他杀了自己的祖父,那么他又如何会出生呢?他不也
一样会消失么?这样因果不就相悖了么?”
通天反问道:“所以呢?”
浩然道:“所以假设那个人有能力回去,但他决杀不得自己祖先,就算他费尽心思去杀自己的父亲,祖父,他们也绝不会
死。”
“他想改变一切与自己相关的因果,也绝不可能得逞,换句话说,这道理对所有既成的历史不也都适用么?”
通天点了点头,道:“你的设想没有错,一环乱,环环乱。所以十圣穿越玄门,成圣后便彼此约定,不得再干预世事,就
连我们亦是把这信条当作参照准则。”
通天想起了封神之战,唏嘘道:“当初三清只以为是女娲打破了规则,才会消湮于你剑下,如今看来……竟是与你全然无
关。”
浩然一知半解,不知通天话中所指,又疲惫道:“所以,时间旅行者,无论是谁,都不得插手干预历史;或者说,天道束
缚了一切,纵是干预了历史,也没有用,就像现在离开的荆轲……”
通天忽道:“你就是天,你束缚了谁?!”
浩然猛地意识到了什么,便静了。
一时间无数的问题涌来,那些问题彼此矛盾,得不到一个完整的解答。
浩然竟是背脊有点发凉,道:“我也被天道束缚着,那……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通天一哂道:“东皇也算是忍辱负重,当初九圣各回洪荒,难为那只怪鸟能只字不提,留待这时方遣你来办大事……”
浩然吸了口气,道:“师父……”
通天看了浩然一眼,认真道:“还道于天,东皇是想将‘道’还给你,他与轩辕氏谋定之事,若我所猜不差,现在便要开
始了。”
浩然道:“等等,我还是不明白,天道被谁夺了?”
那虚无缥缈的二字,对于浩然来说,几乎全无意义,从踏进玄门的第一步起,他便从未想过自己能成为什么,下场又会如
何。
唯一从女娲,三清,轩辕氏听得的些许概念,仿佛都将他当作了众仙之上,乃至十圣之上的制裁者,然而浩然自己却不曾
有过丝毫凌驾于世间万物之上的念头。
通天这不着调的言论虽然令其似懂非懂,直白了说便是“命运的大轮子开始转动”一类的预言,但旺盛的求知欲仍驱使着
浩然问出了这一问题,并不自觉地抬头看天。
通天“嘘”了声,低声道:“现在,有一双眼,便在太虚中注视着我们。”
浩然道:“是谁?”
通天会心一笑,道:“他要来干预我们的对话了……你看,那假道标,便是盘……”
“风萧萧兮易水寒……”
“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一瞬间,高渐离击筑引亢,歌声浑厚,直达天际。
易水岸畔万人齐声高歌,那声音汇集成悲凉的洪流,太子丹将壮行酒倾于滚滚河水中,撩起袍襟,俯身拜倒。
通天道:“假道标只需伸出手,稍稍左右一下凡人的意志,便能推动着因果,朝他设计的方向发展。正如方才,瞎子会在
那个时间节点开始高歌,徒弟,你可认为是巧合?”
浩然颤声道:“不……不是,我明白了。难怪无论过程如何……最后的结果都……殊途同归。”
万人挥泪,荆轲朝密密麻麻的送行人群挥手道别。
“瞎子——!我会想你的!”
荆轲带着秦舞阳踏上了刺秦的征途,黄帝与东皇一同筹备的最终计划从这一刻展开,无数破碎的因与果巧妙地重合。
刺客身上肩负的,并不仅仅是一场简单的暗杀,而荆轲留给历史的,却唯有这么一个消失在漫天滚滚黄沙中的背影。
通天喃喃道:“然而师父还有一件事情想不通……兵主蚩尤也插手此事,又是为的什么?”
49.白虹贯日
昔者荆轲慕燕丹之义,白虹贯日,太子畏之。
——《史记·鲁仲连邹阳列传》
“这是铜先生教我的保鲜方法。”
荆轲蹲在地上,打开一个盒子,拎出一个人头,那人一脸血污,双眼怒张,脖颈处抹了一层石灰粉。
“……”
嬴政王霸之气释出,登时吓瘫了秦舞阳,不料接着却遇上这更难摆平的傻子,当即哭笑不得地看着荆轲,不知如何是好。
嬴政跟随浩然、子辛二人习艺已久,一眼便看得出荆轲并非练家子,那手法笨拙,双眼更毫无真气充沛的灵动,便不再忌
惮,坐了下来,冷冷道:“这是谁?”
荆轲想了想,道:“太子丹说了他是谁,但我忘了。”
朝廷百官登时啼笑皆非,荆轲提着人头辫子,一手手指拨弄,将悬在空中的死人脑袋滴溜溜转了个圈,让其脸朝自己,看
了片刻,又端着朝向嬴政,道:“你认识他么?”
李斯拱手出列,恭敬道:“是樊于期将军。七年前,邯郸一战败后,樊于期惧责逃至燕国。”
嬴政点了点头,想起浩然子辛带着自己,逃回咸阳的往事,面容阴晴不定,而后道:“罢了。姬丹有何事与我说?”
荆轲道:“他说给你割地,让你不要生气。”
嬴政扑哧一声笑了起来,道:“原话如此?”
荆轲点了点头。
嬴政静了,而后道:“他打算何时来秦?钟浩然也在燕国?”
荆轲蹙眉想了片刻,道:“钟浩然……是谁?不认识。姬丹便拿出燕国疆土地图,和匕……”险些说漏了嘴,忙道:“和
玉璧,让我交给你。”
嬴政心情好了许多,道:“什么玉璧?”
荆轲茫然道:“路上不小心弄丢了。”
“……”
嬴政一时间不知说甚才好,荆轲又道:“你看看地图?看完答应了我,我再回头沿路找去。”
嬴政疲惫道:“拿来罢。”
李斯上前去接,荆轲却道:“他让我亲手给你。”
嬴政道:“不妨。”
李斯踌躇道:“大王……”
嬴政道:“他不会武,方才那秦舞阳武技甚强,可是你随身侍卫?”
荆轲道:“对,你怎么都知道?”
嬴政道:“孤自小与姬丹一同长大,他的心思……我自然晓得。”
刺秦:第一步。
荆轲跪在地上,双手取开盒盖,百官一同瞥向盒内羊皮卷轴。
咸阳宫外长空万顷,碧天无云。
荆轲从盒内取出卷轴,面无表情地缓步上前,蒙恬一手按在佩剑柄上,紧张屏息,双目锁定了荆轲的动作。
刺秦:第二步。
荆轲缓缓道:“燕国五郡。”说着缓慢展开羊皮地图。
嬴政漫不经心地“嗯”了声。
刺秦:第三步。
一滴汗水极缓地从蒙恬鬓角滑落。
李斯张大了嘴,抢上龙案,以手中笏板直取荆轲双目。
图穷,匕现。
雪亮的匕首锋利边缘,映照出嬴政布满红丝的双眼,荆轲反手抡起短匕。
嬴政一脚踹向龙案,朝前扑去!
蒙恬汗水落地,张口咆哮,抽出佩刀,直挥向荆轲!
荆轲甩手抛出匕首,短匕在空中呼呼转圈,嬴政飞跃半空,那匕首竟是后发先至,插进了嬴政的侧颈!
轰然一瞬,咸阳宫内炸了锅!
“抓刺客——!护大王!”
嬴政脑海中一片空白,捂着肩颈处的匕首,片刻后双眼涣散,道:“是浩然……还是姬丹?”
荆轲笑道:“都有份儿,匕首上有毒。”
嬴政抽身便躲,荆轲赤手空拳便扑了上来!殿上瞬时乱成一团,无数侍卫冲进殿内大喊,嬴政身上血如泉涌,纵声嘶吼,
犹如濒死的猛兽。
“缘何恨我——!”嬴政绝望地咆哮道。
荆轲身如狂风海浪中的一片落叶,轻巧穿过数十人的合围,直取仓皇奔逃的嬴政而去!
夏无且抛出药囊,情急喊道:“大王抽剑!”
嬴政抽出腰畔天子剑,迎着荆轲当胸一剑!刹那间无数剑影幻化开去,剑风扫出一块空地,嬴政全力施为,怒火已至极点
,吼道:“我与你同归于尽——!”
荆轲全料不到嬴政亦有此仙家道术,抽身左闪右避,上百虚剑扑面而来,小小一个议事廷上,方圆三丈开外,却是无人近
得身!
荆轲冷不防被一剑穿胸而过,狠狠钉在大柱上,哇地吐出一口血。
匕首毒性发作,嬴政眼前一黑,漫殿飞剑消失,朝前扑倒。
荆轲握着插在自己胸前天子剑,勉力摇了摇,拔了出来,继而软软瘫在殿上,全身是血。
荆轲坐在地上,两脚大张,朝嬴政有气无力地比了个中指,道:“你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