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越国找到了楠珍,她和那个男子一起,隐居在鉴湖上的小岛,当时,因为我血洗师门,亲手弑师,日月神教的众位长老得知之后,一路追杀于我。终于,我被逼至一个悬崖,前有众人围剿,后有万丈深渊。
楠珍知道以后,匆匆赶来,想劝服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而我,却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杀了她,只有杀了她,才能成全自己,才能不以她为借口,杀更多的人,烦更不可饶恕的罪孽!
众位长老都不是我的对手,因为我已成魔,我发疯的击杀在场的每一个人,有一种莫名的快感,血液喷洒的声音像极了天上的仙乐,动听的让我的每一个毛孔都觉得激荡。看着他们一个个倒在我的剑下,我尽然有说不出的满足感,而后便是深深的后悔,后悔自己所做的一切,痛苦的回忆着自己杀人时的点点滴滴。
我受不了自己内心的折磨,然后把造成这一切全都归结于楠珍,我将剑指向了楠珍,她跌坐在地上,不出手反抗,依然是一抹夕阳停留在她脸上,而我看见的却只有她满脸的绝望,剑锋流转,划破她白皙的颈子,残阳似血,暮色中扬起一片血雾。那只美丽的红蝴蝶,倒在了染血的夕阳下。
“你杀了自己最爱的人?”染尘唏嘘不已,洞内一片寂静。
白前辈侧过脸,淡淡一笑,说道:“我只有杀了她,才能永远的拥有她。”
“后来呢?”
“后来……我抱着她的尸体一起跳崖,侥幸未死,就一直隐居在这山谷之中。一直在这里生活了不知道多少年。”
“你后悔吗?”
“从来不曾后悔,当日我练此神功的时候,就已经猜到几分它的危害,可是越练到后期,就越无法克制心魔,魔由心生,驱除心魔,只有把心结去掉。”
“你的心结就是楠珍?”染尘淡淡道,心中却有无限感慨。
“正是……所以只有她死,才能根除我的魔性。”白前辈说着,袖中忽然飞出一把玄铁匕首,凌空出击,飞向山洞一避,手腕灵动之间,那匕首犹如灵物一般,在洞壁上写下五句箴言:
日月神功,天下无敌
练成此功,雌雄同体
何以除魔,必杀挚爱
唯爱一人,皆是自身
孤独终老,枉送此生
匕首削铁如泥,火光电闪之中,四十个大字已成,每字都刚劲有力。
染尘默默念了一遍,只觉得心酸无比,天底下竟然有如此邪魅霸道的功夫,当真是让自己惊叹。再看眼前的白前辈,只觉得他一时间又苍老了不少,鹤发童颜,不知何时已变成鹤发暮颜。
孤独终老,枉送此生……
一念之差,一生之差……
思绪百转千回,抬眼望洞外,苍茫一片,人生若此,多少凄凉无人知晓。
倘若要用一生挚爱,换世人一句天下无敌,我不忍。
但是倘若,用我一人,去换取你宏图霸业,你,会如何决断?
“你跌落山谷,也算是因缘际会,否则凭你身上的阴毒,天底下无人能医治。”白前辈说道。
“我身上的阴毒,好了吗?”染尘疑惑问道,这才想起这几天寒症没有再犯,可是吴越两国名医都束手无策的顽症,就这样被一个隐居山野的老人治好了,说出去,会不会让天底下所有的名医汗颜?
“白前辈,晚辈没有掉落悬崖之前,也曾延请天底下众多名医,为何人人都束手无策,如今你说我身上阴毒已除,晚辈实在愚昧。”
“这有何难,当日我替你把脉,发现你的阴毒是练功所至,所以我断定,你是练了一种和月卷上功夫同宗的女子秘籍,所以才会导致体内阴寒。因此我用我自己研制出来抵制阴寒的药,将你体内阴毒控制,然后教你修炼日卷,所以你体内的阴毒,才会被日卷的阳刚之气所破解。你只要按时服用我的药,寒症发作的频率就会越来越低。”
他停了停,又继续说道:“只不过,我不知你身上练的是那种阴功,会不会像我一样,到最后雌雄同体,唯爱自身,一切只能看你的造化!”
第42章
长剑扫,扫尽幽谷千层雪
长剑挑,挑落悬崖百丈冰
飞雪尽,柳絮新,染尘已经熟悉了山谷中的点点滴滴,对白前辈,也尊称一声师傅。白前辈少去每日到山洞的来回奔波,专心指点染尘武功,将一生绝学倾囊相授。
槐花飘香之际,那一脸青涩腼腆的少年男子,越发便的柔美,秀丽。只是他的眉宇间,多了几分淡定,多了几分坦然。
有时,他还会想起欧阳子恒,刚毅俊秀的眉,刀削一样的轮廓,还有那双薄唇,曾经贴在自己的脸侧。
每当这个时候,他总是吹奏起自制的竹笛,那宛如倾诉般的乐声,带走了他多少年少心事。
只是……我还是爱着他的吧。他常常这样想。为什么每次刻意去忘记,换来的却是更深刻的思念。
青丝斩落之处,已经看不出异样,但心里缺失的那一块,却越来越放大。
一夜的无眠,换来一场无情春雨,满地槐花掩门,白茫茫一如去年的那场大雪。
“你走吧……”白前辈开口,没有挽留,没有担忧,有的,只是对命运的无奈。
“师傅……”染尘语结,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触碰,没有再多的语言,屈膝跪下。
“或许你会和我有不同的际遇,我生性残暴,从小唯吾独尊,忍受不了半天的背叛,而你,温纯委婉,秉性善良,你的心魔,定不是靠杀戮来解除的。”白前辈看着远方,淡淡说道,只是这话语,听来却不那么坚定。
他顿了顿,指着西南面的一条小河,又道“这里通向外面的,只有一条水路,有时候谷外的山民进谷狩猎采集,会将竹筏留在河边,你顺着那条小河一路走,变可以找到出谷的路。”
染尘低头,眸中似有氤氲水雾,却在俯首跪扣中落入铺地的槐花中。
——
亳州,商旅聚集,民风淳朴,是秦吴边界最繁华的一座小城池,却也是吴国与秦国最后的一堵屏障。秦吴同为大国,对这里榷场贸易,都持支持态度,贸易往来,惠利两国。
一蓝色锦袍的男子,端坐在城中最大的酒馆醉仙楼的雅间中,倚窗看着街上涌动的人潮,双眉微蹙,执起手中酒盏,轻抿一口。身边的黄衣女子浅浅一笑,为他续满酒杯。
欧阳子恒伸手捋了捋贴在下颚处的一小撮胡须,这半年来,为了躲避吴国的寻人令,他只好易容改扮,跟着洛逸舟,以经商为名,游遍中原各国。
洛逸舟端起酒杯,看着对面的人,笑道:“恒儿,你看亳州的繁华程度,不逊于姑苏城吧。”
欧阳子恒点头,作为边境重镇,军事要地,能有此种繁荣景象,也是稀罕,想起去年攻打魏国,泰安城上百年的古城,还不及这亳州一隅。
“舅舅,这半年跟你走南闯北,真觉得过去那二十几年都似白活了,大好河山如斯壮丽,引无数英雄竞折腰。”欧阳子恒说道尽兴之处,又想起年少时,父亲曾指着大圣朝的疆域图,感慨万千,当时只觉得疆域辽阔,却不知如此辽阔之版图,尽然有此等风光。
是英雄,就应该有雄霸五洲,问鼎天下之宏图伟志。
欧阳子恒忍不住心中感慨,执起酒杯,于洛逸舟杯身相触,一饮而尽。
窗外,忽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声音渐近,伴随着众人的惊呼声,笃笃而至。
受惊的马匹在人潮拥挤的大街上串行,那将是多么危险的事情,欧阳子恒抬眸望去,那马正一路狂奔而来,人群四散,却有一娇小的身影,蹲在马路中间,专心玩着地上的碎石,边上是一个中年妇女撕心裂肺的哭声。
马蹄无情,那小女孩眼看就要命丧于此,欧阳子恒手中的酒杯瞬时裂成碎片,一枚薄片从掌中射出,至抵那烈马的前蹄。
几乎是同一瞬间,不知从何处跃出一个翩然的绿衣少女,体态轻盈,拦在那小女孩之前。
烈马轰然倒地,绿衣少女卷起那小女孩,凌空一跃,也已安然的站在大街一侧,一场即将发生的惨剧,就在弹指之间化解。
绿衣少女将小女孩送还给一侧哭声还未止住的中年妇女,仰头,看着酒楼上的蓝衣男子。
眉目刚毅,却略显老成,欧阳子恒迎上这么一双翦翦凤眸,自然点头示意。而此时,绿衣女子却掉转了身子,隐入人流之中。
“真是一个有趣的女子。”欧阳子恒叹道。
洛逸舟淡淡一笑道:“只怕,不是一个简单的女子。”
欧阳子恒笑道:“女子与我又有何干?”说着,拿起一边的酒杯,百无聊赖的喝了起来,坐一旁的洛清雅,不知何时,脸上多了两朵红云。
一只白鸽落在洛逸舟手心,洛逸舟娴熟的从腰中拿出几粒粟米,任其轻啄,空下来的手,轻轻取下鸽子脚踝处的铁箍,薄如羽翼的信纸在手中展开。
洛逸舟面色阴晴不定,看到最后,才微微平静了下来,说道:“天字护法此次刺杀越国无极门门主失败,身负重伤。”
“什么?”欧阳子恒心中一凌,居洛逸舟所言,圣教的三大护法,各各都是武艺惊人,而且在他做靖南王的时候,便听说很多有关圣教护法的传言,虽然传言不足为信,但也能从中知晓他们的厉害程度,各国中死于他们之手的贪官污吏,岂止数计。
“无碍,”洛逸舟垂眸,淡淡的笑了笑,说道:“他已经被人所救,并且吸纳了救他之人加入圣教,共同完成我们的宏图霸业。”顿了顿,又抬起头来,说道:“恒儿,此次去完秦国,五国之行告一段落,对这大好河山,你要也罢,不要也罢,都由不得你。”他停下来,又道:“只是……”
“只是什么?”欧阳子恒问道。
“只是你生性重情,我怕你又为儿女私情所困扰,所以,你必须发誓,复国大业高于一切,儿女私情抛诸脑后。”
欧阳子恒弯起手指,在八仙桌上轻轻点扣,若有所思,复又拿起手中酒杯,一饮而尽,说道:“我发誓,一切以江山霸业为重,儿女私情,只为霸业做嫁衣。有违此誓,难登大宝,孤老终身。”
洛逸舟闭眼,点头一笑,说道:“记住你今天的话,我便助你,开创绝无仅有的伟业。”
窗外,晚霞红染红整个天空,落日余晖将尽,万里山河,也免不了日出日暮。
——
夜越见加深,床榻上之人,衣衫如火,一双剑眉入鬓,身形瘦削,更显得颧骨高耸。
他,便是圣教天字护法司徒炎。
江湖传言,轻功天下无人能敌。
红衣乍现哀声起
长剑封喉碧血溅
就是形容他杀人快,准,狠,且从不失手,只是这次,仿佛没有那么幸运,染尘发现他的时候,他倒在破庙之中,红衣染满了鲜血,已经分不清哪里是血,哪里是衣,只知道手触之处,满掌的血腥。
想必是提着一口真气,以他那出神入化的轻功,才能脱险。
买来了止血的伤药,撕开他几近褴褛的衣衫,新伤,旧痕全部映入眼中,染尘手中那些药膏,反而不知从何处下手,踌躇半刻,才缓缓的从胸口处为他伤药。
药凉凉的,带着特有的中药味道,触及他白皙的胸口,却是一片冰凉,床上的人抽动了一下,似疼痛难忍,却又使不上力睁眼。染尘粗略数了一下,他全身上下的伤口不下五六十处,每一处都像是被刀剜过一样,一寸长的伤口,半寸多深,血肉外翻,难怪他全身的衣服,几乎被血浸透。
什么兵器,居然如此狠毒。染尘正思考着,门外店小二敲门道:“公子,您吩咐熬的药好了。”
染尘开门接过店小二手中的药碗,给了赏银,便打发他走了。
屋子里很安静,他已睡了一夜还未醒来,怕是失血过多,将他从床上扶起,慢慢将药灌入他的喉中。染尘不禁失笑,想当初自己总是一副半死不活样,如今反倒自己照顾起人了,虽然知道被灌药的滋味不好受,却也只能这么做了。
司徒炎咳了几声,药反而吐出来大半,悠悠转醒,染尘见他醒来,将药碗放到一边,问道:“你醒了?”
司徒炎挪了挪身子,哼了一声,似是带动了身上的伤处,眉头拧紧,轻声道:“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定当回报。”
染尘轻笑:“无需回报,司徒公子难道忘了,去年莲花峰上那个拿走雪莲花的人了吗?”
闻言,司徒炎抬头,迎上染尘的眸子,确实是去年莲花峰的那翩翩少年,只是那时候那对毒瞎的眸子,已经如今却灼灼生辉。
“染公子好运气,能够得到毒婆婆的解药。”司徒炎叹道。
染尘见他醒来,重新那起放在一边的药碗道:“自己喝吧。”
司徒炎端起药碗,一饮而尽,面色平静如常,却像是喝的只是一碗白水而已。复又抬起头说道:“染公子,可还记得你答应我的三个条件?”
染尘不语,点头而应。
司徒炎勉强直起身子,将手中空碗扔于染尘道:“第一个条件,我要染公子帮我杀了无极门门主阎无极!”
直截了当,一句话说出自己的目的,而且还想没有半点能推脱的理由,染尘皱了皱眉,说道:“我杀不了他。”
司徒炎侧身看着染尘道:“我说你杀的了,你就杀的了,阎无极十年前身受重伤,虽然痊愈,但是内力大不如前,他的内力没有你高。”
染尘眸中闪过一丝惊讶,问道:“你怎么知道他的内力没有我高?”
司徒炎邪魅一笑,苍白的脸上漾出两个酒窝,淡淡道:“你在破庙为我运功续命的时候,我便测出了你的内力。”
染尘淡淡一笑,侧过脸道:“既然你说我杀的了,那我就去杀,但是我也有一个条件,希望司徒公子答应。”
司徒炎莞尔,不知道何时,这个黄山上羞涩执拗的少年男子,也学会了谈条件?
“可以,知道司徒炎能做到的,一定尽力。”
“好!”染尘从床沿站起,一脸喜悦。
自从他出谷之后,便连日赶往吴国,多方打探,才知道欧阳子恒自吴魏大战之后,便没有回过吴国,吴国朝政已经是地复天翻,瑞王,已经登上了太子之位。本想找到虞九蠡打探欧阳子恒的消息,却不料被告知虞家父子,都被吴王贬至吴蜀边境驻守,没有宣召,终身不得回京。虞采莲难产而亡,偌大的靖南王府已经没有一个管事的人。曾经雄及一时的靖南王,也失去的踪迹。有人曾传言说,他在九月初九的时候,抢亲未遂,烧死在熊熊烈火之中。然而这一切都只是传言而已。
圣教遍及中原五国,拥有众多教众,如果,让他们代为寻找欧阳子恒,应该比自己在这里大海捞针来的容易多。染尘想到这里,便开口道:“我要找的人是吴国的靖南王欧阳子恒。”
司徒炎转过身,视线掠过染尘的那双凤眸,说道:“成交。”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体。”
“可以!”司徒炎点头,一脸肃然。
第43章
夜风盈动,栀子花香四溢,月华透过树影,斑驳的落在司徒炎一袭红衣之上,客栈里难得有这样独门独户的小院。司徒炎手捧着一只白鸽,蹲坐在青石台阶之上,细心整理着每一根洁白的羽翼,轻轻扬手,白鸽翩然起飞,目送它越过围墙,才起身回房。
“司徒炎,你必须给我一个解释!”染尘气匆匆的从院外走进来,白衣翩然,去满脸怒意。
“怎么了?”司徒炎波澜不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