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染尘一时气急,大声道:“你明明知道!”
司徒炎淡淡一笑,酒窝动人,一副无辜状:“我真的不知道。”
染尘无奈,走上前去道:“那个阎无极,明明已经被你打至重伤,只有一口气在,你让我去杀他,不是易如反掌吗?”
司徒炎淡笑道:“太难的事情,我怕你办不到。”
“那你那天说测出我内力比他强,也是骗我的?”
“我当时性命垂危,怎么可能再凝神测你的内功,这么说,只是给你一点信心而已。”司徒炎道。
“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染尘不解。
“我想让你加入圣教,为我圣教所用。你既然为我圣教杀人,那你以后便是我圣教的人。”司徒炎看着染尘,一字一句道。
“我若不愿意呢?”染尘偏首,一脸冷淡。
“你不想知道他在哪里吗?”司徒炎笑了笑,回头看着染尘道:“普天之下,只有圣教才能帮你找到他。你想好了!”
染尘低头不语,思量了足有半柱香的时间,开口道:“加入圣教可以,但是我有三个条件。”
司徒炎道:“你越来越会谈条件了。”
“那都是跟你学的。”染尘回敬。
司徒炎不禁失笑,说道:“这是我的不传绝学,被你偷师去了,倒叫我去哪里混?”
染尘也不着急,走到院中石桌旁,坐了下来,说道:“你大可以不混了,反正凭你的轻功你大可以到碧昙院去帮姑娘们捡风筝。”
司徒炎脸色一冷,说道:“你跟踪我!”
染尘淡淡一笑,说道:“只是路过而已。”
司徒炎不屑道:“好,把你的条件说一说。”
染尘回过头,正色道:“第一,不乱杀无辜,第二,杀人要给我一个理由,第三,我只为圣教效力三年,三年内你们若不能帮我找到欧阳子恒,我便与圣教再无瓜葛。”
司徒炎面色冷峻,一一答道:“第一,圣教从来不杀无辜之人,第二,虽然杀手杀人从不问理由,但是如果你一定要,我可以给你一个理由,第三,圣教找人,如果三个月内没有消息,那么往后三十年内,也不肯能找到,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要找的人已经死了。”
“好!成交!”
“明日你就和我一起回金陵总坛,我先将你引荐给教主。”司徒炎说道。
“你的伤已经好了?”
“不好,怎么上树给姑娘捡风筝?”司徒炎莞尔,衣袖一挥,一袭红衣飘然离去。
院落中,只剩下染尘独自一人,清风微浮,带起他如丝长发,遮去他半边姣好容颜。
加入圣教,未必就是一件坏事。早年就听说圣教虽然被武林各派视作邪教,可是从来不滥杀无辜,相反总是诛杀各国为富不仁的贪官,亦或者是雄霸朝纲的权臣。虽算不上劫富济贫,却也间接减少了贪官污吏对百姓的鱼肉之苦。想到这里,染尘拿出腰间的竹笛,思绪纷飞到那段在姑苏城劫富济贫的日子。
姑苏城的小乞丐,他们还好吗?
竹笛轻横,一曲婉转从唇间流转而出,这首曲子,还是去年被关在瑞王府的时候,身心备受折磨之时,悠悠听的门外有隐约琴声,淡雅清新,让人不禁思及故人,才另自己不忍就此离去,提着一口气,忍到欧阳子恒来营救自己。往事不堪回首,而这一曲恰似勾起了自己无限的思量。
十岁,差点丧生于刺客一掌之下,他救了自己,给了自己一个家。
十六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却使他进退两难,最终纳了叶红衣,成就了他沉迷花街女子的美名。
十八岁……
十八岁发生的事情太多,多到自己不敢去回想,多到自己只要一回想,就会泪流满面。
“大半夜的不睡觉,吹什么笛子!”伴随着里面叫骂的声音道,一只茶杯夺门而出,不偏不倚,朝着染尘的方向飞来。
染尘一个偏头,躲过杯子,看着一个好好的杯子,瞬间碎了一地,皱着眉说道:“司徒公子,茶杯没有得罪你,你和它急个什么劲儿?”
司徒炎冲到门口,嚷道:“你有本事,别在这里吹笛,跑到陌菊轩,找个男人给你吹箫!”
染尘脸色顿时泛红,想了片刻才道:“你这话,倒是说给谁听的?”
“当然是说给你听的!”司徒炎不依不饶道。
“我看,是说给自己听的吧!”染尘转过头看这司徒炎,满意的欣赏着他的脸色由白皙变为绯红,想起他在重伤昏迷之中,整整喊了那个人一夜,心里便已经有数了。独孤雪剑,圣教的玄字号护法,原来,他们两个尽然有这样的渊源。
“你……”司徒炎语塞。
“江湖上肯定不会有人知道,堂堂圣教的天字号护法司徒炎,是个断袖。”染尘笑着,继续将笛子横起,轻轻吹奏。
下一秒,房门又关了起来,只听见屋里面兵兵乓乓声音不断。
染尘淡淡一笑,心想,明天结账走人,少不了要陪店家不少家具钱。
——
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欧阳子恒此行来的早了,虽不见满城尽带黄金甲,而长安的浮华与繁荣,却还是无一尽收眼底。昔日大圣朝的都城,如今秦国国都,不管历史如何改变,这里的繁华盛世,似乎都不曾改变,光看这街道上穿着光鲜亮丽的人群,也是其他几国都城,所难比拟的。秦国,国富民强,果真所言非虚。
欧阳子恒仔细打量这里的陈设,不禁皱眉道:“没想到只是一个小小的茶楼,竟然精致到如此地步,大圣朝遗留下来的奢靡之风,倒是一点都没有改变。”
洛逸舟笑而不语,欧阳子恒继续道:“原本说是要回金陵,今日怎么临时改变了?难道,这里的茶有什么不同吗?”
“茶都一样,只不过品茶的心境各不相同而已,不过,今天,我是带你来看一个人的。”洛逸舟笑着,挽起青竹帘子,指着楼下大街道:“今日是秦国玉蕊公主十八岁的生辰,传言这位公主从小体弱多病,秦王将她藏匿于寺庙之中,一直养到现在,才肯那出来见人。今天便会由秦国太子,带着她一起游历长安,受万民朝拜,你看看这地下围着的人群。”
欧阳子恒随着洛逸舟指的方向望去,果然黑压压挤了一片人群,只是中间空出一条窄道,正好供銮驾经过。
“藏到十八岁都不出来见人,不会是无盐女吧?”欧阳子恒淡笑,心中却已经勾起了几分期翼。
“她长的什么样,都没有关系,但是,她会是未来吴国的皇后。”洛逸舟的声音虽然很轻,可是这雅室之中安静如许,欧阳子恒还是听的清清楚楚。
“你说,什么?”欧阳子恒皱眉问道。
“吴王已经向秦王提亲,希望两国结为姻亲,玉蕊公主马上就要成为吴国的太子妃了。”
“什么?”
“恒儿,如果换做是你,你会放弃这个结盟的机会吗?”洛逸舟问道。
“不会!五国之中,秦国势力最盛,如要伺机侵吞他国,首先要让秦国保证中立,否则,秦国一旦派出援兵,那吴国逼死无疑。”欧阳子恒冷静分析道。
“你说的对,而且,秦国也是这么想的,他要收复他国,首先要让吴国保持中立,否则,也只能望洋兴叹。”洛逸舟补充道。
欧阳子恒远目窗外,銮驾已经缓缓靠近,两匹枣红色的骏马拉着,金色帐幔逶迤,繁复的纹饰让人目眩神迷。
銮驾一旁,一个穿着玄色龙纹锦袍的男子,正附着身子,对车里的人轻轻细语。
满街的百姓跪了一地,金色的帐幔被一只纤纤玉手挽起,一身锦黄色宫装的女子探出头来,金凤步摇簪在发髻之上,在额前摇曳,眉宇间点一颗鲜红似火的朱砂,万种风情,尽在一双美目之中,在晨光中美的犹如乘云而至的仙子,让人不能移目。
“是她……”欧阳子恒凝眸,在视线扫过她眼眸的那一瞬间便认出了她,她有一双纯净如水的眸子,即使被化妆成如此端庄秀丽的模样,仍然掩饰不住她那双清澈的眸子。
洛逸舟若有所思的看着欧阳子恒,转过眸子,一并盯着大街上那缓缓而来的銮驾,淡淡说道:“我会让她成为你的妻子。”
第44章
十里秦淮,笙歌荡漾,魅影妖娆。
“他曾经说过,要带我看尽金陵美景,而如今,在秦淮河畔,赏月独酌的,却只有我一人。”染尘轻轻的说道,提起手中的酒壶,独自灌下肚去,全然不顾那两个已经在一旁呆坐了好一会儿的烟花女子。
司徒炎笑着说道:“我算是头脑发热,居然答应陪你来喝花酒。”说着,端起酒杯,摇摇摆摆的移到染尘的身边,与染尘碰了一杯,说道:“你叫了姑娘进来,就是要点了她们的穴道让她们当木偶吗?”说着,打了一个酒嗝,脸上两处酡红,更加明显。
染尘推开他,自顾自的倒酒继续喝着,说道:“你懂什么,公子说,秦淮河的美景,只有在这红尘楼看去,才能物尽其美,尽收眼底。我若不叫姑娘,怎么能到这里赏景。”
“嘿嘿……”司徒炎仍然是半醉半醒之态,说道:“你傻吧!他骗你的,秦淮河除了这里的名满天下的烟花女子,哪里还有什么美景。到这红尘楼,不过是看女子而已。有几个男人来这里是为了看风景?”
说着,司徒炎笑了起来,执起桌上酒壶,灌入喉中,饮罢,又支着身子站起来,指着染尘说道:“你染尘,就是第一个,第一个跑到这里来看风景的男人!而我,蒙你所赐,成了第二个。”
染尘也不反驳,复又倒满了杯中酒,指着一边两个面色早已发绿的姑娘,戏谑道:“司徒兄又不是不会解穴,大可以解了他们的穴道,想怎么样,不是全凭你兴致吗?”
“你……”司徒炎锤着桌子,顿足道:“我司徒炎遇人不淑,遇人不淑啊!”
染尘浅浅一笑,那微醉的脸,显出一抹淡粉之色,眸中尽然泛起点点幽光,他站起身子,推开门向外面喊道:“来人啊……上酒……”
一双穿着镶着金丝的绣花鞋出现在他眼前,水红色衣裳席地,亭亭玉立。染尘摇了摇头,缓缓抬起眸子,看着眼前的女子说道:“红衣……你可曾怪我了?怪我不告而别,怪我连累了你一命?”眼泪婆娑,一滴滴的落在那双玉足之前,砸得人心疼。
女子浅浅一笑,伸出一双玉手,扶起酒醉之人,眸中柔光四溢,声音婉转道:“公子认错人了。”
染尘俯着身子,只是落泪,身子微微靠在女子身上。
灯光灰暗,照不清女子的倩容,只发觉那脸色越发红润起来,女子转身,向身后的婢女道:“翠儿,去楼下拿几壶好酒上来,送到烟行阁中。”
身后的女子应声,款款退下。
女子扶住染尘,将他送到雅阁之中,视线扫过两个呆坐在一旁的姐妹,心中颇有不解,却只淡淡勾起唇角,转身看着单手支颐的司徒炎道:“这位公子,你的朋友喝多了,麻烦多加照应,今天的酒,就让恋尘请两位吧。”女子欠身,款款退出雅阁,不忘将房门轻带。
“你还说你不好色!”司徒炎半眯着眼,戏谑道:“原来是看上了这里的花魁娘子了。”
“你说什么?”沉浸在悲伤之中的染尘似乎还没有清醒,轻叹道:“我刚才,遇到了一个故人。”
“什么故人啊……”司徒炎不屑:“看见漂亮女子就说是故人,这招泡妞早八辈子就被人用烂人。”顿了顿,又复言:“没想到恋尘姑娘还吃这一套。改明儿我也试试。”说着,一个不留神,倒在了酒桌之上,再也直不起头。
染尘半虚着眸子问道:“你说她叫什么?”
“叫恋尘……”司徒炎奴嘴说道。
染尘似是没有听清,有继续问道:“你说她叫什么?”
“烦不烦啊……”司徒炎显然被激怒了,甩开桌上的酒杯,说道:“人家自己说的,她叫恋尘……恋尘……”
染尘低着头,微眯的眸子终于合了起来。
门外依旧笙歌曼曼,门内却是一片寂静,只有那两个被点穴的女子,一脸无奈的看着两个醉酒的嫖客。
第二日,人们便听说,红尘楼的花魁娘子恋尘,遇到了贵人将其赎身,并成全她与她那青梅竹马却家境贫寒的表哥,成就了一段稀世姻缘。
司徒炎笑着问染尘道:“你哪里来这么多钱?”
“金陵城的靖南王府中拿的。”染尘轻道。
“你就不怕他将来找你?”
“若是他遇见了那女子,恐怕你我就遇不到了。”染尘远目,却满心感叹道。
——
阔别了一年多的金陵,如今再次回来,心中已是感慨万千,才步入街巷,就听闻路边传言金陵花魁恋尘的佚事。
难得洛逸舟说有今日教务要处理,没有跟在身边。欧阳子恒便随便找了一个酒馆落座,两碟小菜加上一壶小酒,却也别有一番滋味,一边的洛清雅只是笑意盈盈的坐着,到了一杯清水,悠悠然喝了起来。
“小二哥,这恋尘是何许人也?”欧阳子恒随口问道。
小二满脸,笑意迎人道:“公子是外地来的吧!”
欧阳子恒含笑颔首默认。
小二哥一下子起了兴趣,将手中的抹布朝桌子上一甩,提起左脚搭在凳子上说道:“金陵城有二绝,不是人文风景,也不是风流才子,而是近年来刚刚出道的两位佳人,一曰醉红,一曰恋尘,是金陵头号妓院红尘楼的两位姑娘。金陵城的老少爷们,都有一个愿望,那就是能见上两位姑娘一面,就算是做了鬼,好歹也当了一回风流鬼。话说那醉红姑娘,却是红颜薄命,艳极一时的时候,生了一场重病,便香消玉殒了,如此,那红尘楼只剩下恋尘一位当家花旦,可是就在几天前,有人出了重金,为这个恋尘姑娘赎身。”
“那又如何?”轻抿着酒,淡淡问道。
小二哥见他提不起兴趣,便说的更加绘声绘色:“据说为恋尘姑娘赎身的,是一个翩翩美少年,前夜在红尘楼喝酒喝的酩酊大醉,抱着恋尘姑娘哭了一宿,第二天就为姑娘赎了身,可是自己却不肯收留恋尘姑娘,将她送往了近郊的老家,做主让恋尘姑娘,嫁给了一个穷秀才。你说这事奇不奇怪。”
“这有何奇怪的,因为那个人有断袖之癖,自然看不上恋尘姑娘。”店小二正说着,忽然一旁有人开口说道。
店小二一时语塞,便问道:“断袖之癖,那还去青楼个屁啊?”
旁边的人笑着说道:“这我可不知道,不过当天那个人在红尘楼的确点了两个姑娘,其中一个还是我的相好,她跟我说呀,她们一进去就被那人点了穴道,在那里足足呆坐了一晚上。那两个人说,去红尘楼,是为了看秦淮美景,可真是怪人啊……”
店小二笑着,满脸不可置信,捡起桌上抹布,摇着头走开了。
欧阳子恒只是静默的听着,可心中强烈的预感却让自己不能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