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晓佳还不相信,对方撇嘴,“我怎么会认错,他开那么拉风的车。”
程晓佳才急急火火的从床上跳下来,在镜子前扒拉了两下头发就冲下楼,果然看见路云平正靠着车门抽烟,脸色很阴沉,见他下来,就扔掉烟头返身上了车,程晓佳拽了一下身上的T恤,走过去拉开副驾驶的门,笑着问,“我能上来吗?”
路云平没看他也没说话,程晓佳干了几秒,自己识趣的爬上去,往熟悉的座位里一窝,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去哪儿吃饭啊,我肚子饿了。”
路云平发动车子,一路上车速都很快,程晓佳说了几句闲话,路云平都不搭腔。他当然知道路云平是为啥来找他的,尽管心里忐忑,可面上仍尽量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像从前一样说笑。
车子在三环的一个紧急停车带上停下,是急刹车,程晓佳差点磕着头,扭脸正想说话,一个大嘴巴就扇了上来,当场就把他扇懵了,直觉得耳朵里嗡嗡的响,眼前一片黑,缓了半天,才看得见东西,觉得鼻子痒痒,伸手一擦,一手的血。
程晓佳不敢置信的抬起头,眼前的确还是那个路云平,连分手时都还温柔的路云平,他却打了自己,下手那么狠,脸上已经没有一丝疼惜,有的只是抹不去的憎恶。
路云平打完他,抽了两张纸把手指擦干净,掏出手机扔到程晓佳怀里,“给你五分钟,把事情说清楚。”
程晓佳把手机举到眼前,上面的画面非常熟悉,他昨天还看了一晚上呢,“怎么,你不喜欢我这个造型?”
路云平冷笑,“程晓佳,收起你的小聪明,不然你会后悔死的。”
程晓佳也收起了笑容,不过还在看那些照片,“我不会后悔的,从我跟了你的那一天,我就没后悔过。”
路云平一把扯住他,按在车窗上,“少他妈废话!赶紧说!”
程晓佳挣扎了半天,路云平才放开他,像看个神经病一样看他细细抚平T恤的领子,“这件衣服还是你带我去香港时买的呢。”
“程晓佳,你要是还惦着我对你好过,就赶紧把事情说清楚。”
“有什么好说的,照片拍的还不清楚吗?那晚你喝了酒,然后咱们上了床。”
程晓佳抠着T恤上的血迹,“你还是那么厉害,呵呵,一点都没老哦,大叔。”“放屁!我怎么可能跟你上床!我一点都不记得……”
路云平说着,突然心里打了个冷颤,“你那天给我喝的什么汤?”
程晓佳呵呵笑,“喜欢我可以再给你做,你睡着比现在温柔多了。”
“程晓佳,你真的给我下药!”
068.生泪
“我不会后悔的。”
程晓佳抬起头,眼睛因为泪水而变得亮晶晶的,“我知道这样很下作,但是我找不出更好的办法。”
路云平看着他鼻子跟前的血迹,觉得这个和他耳鬓厮磨了三年的孩子,此刻变得又可恨又可怜,“你要什么办法?你觉得你做出这种事,把我和黎晖搅和黄了,我就会回头来找你吗?”
“是。”
路云平哭笑不得,他手指敲着方向盘,烦躁的说,“程晓佳,你哪儿来的自信?单你们学校,比你高级的货一抓一大把!”
程晓佳点头,异常坚定的说,“没错,可是没有谁比我更爱你,更合适你。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外面乱搞!你在外面搞完澡都不洗就回来又搞我,身上带着那些烂货的骚味多刺鼻,我说过一个不字吗?我不傻,我什么都知道,但我可以忍,因为我想和你好好过,十年二十年一辈子。”
这番话说得路云平五味杂陈,他定定的看了程晓佳半天,“你这么年轻,怎么会知道一辈子是什么意思。”
程晓佳看出路云平的火气明显降下去了,便大着胆子伸手去拉他,“我知道,我都想好了,如果你破产,我就出去弹琴赚钱养你,我比年轻这么多,等你老了病了走不动了,我就床头侍候你,伺候你到死。”
路云平甩开他的手,“我要是破产了就自己要饭去,要是老了病了……我想会有人照顾我的。”
程晓佳低下头看着自己细长的指尖,半天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路云平扭头看他,发现他脸上已是又一番神色,“谁会照顾你?黎晖吗?”
他扬起手里的手机,“这么小的事情他都不能容忍,他能照顾你个屁,他根本不爱你。”
路云平从程晓佳手里拿过手机,“人和人是不一样的,不是所有人都要用你那套标准去爱别人,我和他之间的关系比你想的要复杂。”
程晓佳突然想起分手那晚路云平说过的话,“你们关系复杂,所以稳固,那我呢,我和你是什么关系?单纯的床伴,炮友?我比男妓强的地方就是不用按次付费,对吧!”
“你少来这套!”
路云平打断他,“我在开始的时候就和你说很明白,不管在你的脑子里我是你的什么人,在我这儿,你就是暖床的。程晓佳,别说的楚楚可怜,我根本不欠你什么,该给不该给的我都给你了,我在外面玩儿我也没瞒过你吧。你把自己说的像贞洁烈妇一样,那是谁陪人下赌场和人亲嘴让监控拍下来了!是我吗?”
程晓佳浑身一抖,他一直祈祷黎晖不要这件事告诉路云平,后来相安无事很久,他以为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路云平把手机的照片调大,指着那副猫耳的发卡说,“这破玩意儿是谁送你的?也是那个叫王越的吧,跟他上床也是这么风骚啊?”
程晓佳猛然抬头,“我没有!”
“你没有个屁!你嘴硬吧,我要查你太容易了。”
程晓佳不说话了,停了几分钟,路云平缓缓的说,“我会和你们学校谈,把去奥地利的名额留给你,你还想要什么,现在一气儿说完。”
程晓佳坐正,低着头看车里的脚垫,路云平觉得他在想,也就不催,放下车窗,从兜里摸出一根烟抽着等他。一根烟抽完了,程晓佳却还是不开口,“想好了吗?”
程晓佳摇摇头,声音很轻“我不想去奥地利。”
“那你想去哪儿,我找你们院领导,帮你联系奖学金,申请不到也没关系,自费我送你去。”
他还是摇头,“我哪儿也不想去,我也不花你的钱,以前花过的,我也还不上。”
路云平见他又发神经,就没搭碴儿,两人沉默的坐了一会儿,程晓佳拉开车门,路云平一把抓住他,“你干嘛?”
程晓佳还是低着头,“我是不是很贱?”
“你先坐好……”
路云平话还没说完,程晓佳突然甩开了他,跳下车,“我自己走回去。”
路云平看着路上飞驰而过一辆辆的车,气不打一处来,“你知道这是哪儿嘛?你走回去,你知道学校在哪个方向!别耍性子,上来!”
程晓佳看着他,“那我不耍性子,你别不要我,行吗?”
路云平猛然一拍方向盘,“你少威胁我!”
程晓佳眼眶发红,鼻子尖上还沾着血,路云平盯了他半天,他纹丝不动,一点没有妥协的意思,路云平的耐心正快速的被消耗着,“我再说一次,上车。”
“你走吧,我叫我……男朋友来接我。”
路云平被‘男朋友’这个词儿弄愣了,半天才想起莎莎里的一幕,“好,你有新靠山是好事儿,不过我告诉你,宋刚比我狠,你在我身上耍的这套,别用在他那。”
路云平边说边发动车子,“你把黎晖的手机号删了,以后有事儿也别找他。”
程晓佳把脸扭到一旁,缓缓的说,“我这次算错了,应该再晚几天,等他相信了你的谎话,我再发给他。”
路云平脸一沉,“你可以再试试啊。”
程晓佳掏出手机,“对,我有的是照片。他不高兴我这样,可以找人来收拾我啊,他不是黑道老大吗,弄死我很容易吧。”
路云平盯着他,一瞬间觉得两人像是没认识过一样,短短的日子,那个乖巧听话的程晓佳已经变得这么神经质,如此歇斯底里不可理喻,透出一股和年龄完全不符的阴郁。
“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不可能喜欢你,晓佳,分开是最理智的选择。”
“胡说!如果分开是理智的,当初干嘛在一起?如果黎晖不撩拨你,你根本不会和我分开。”
路云平离开的时候,城市已经华灯初上,风声划过天窗的缝隙,呜呜咽咽的像在哭泣又像在诉说。
从十五岁开始,就是喜欢他的,二十年过尽千帆,还是喜欢他,也许这感情真的拖的太久,已经不会有结果,可是爱着他的心情却没有一天变过,他活到这个年纪,是比程晓佳更有资格说一辈子的人。可惜这千丝万缕,说也说不清的感情,只有他和黎晖明白而已。
有时,爱一个人,是最寂寞的事情。
程晓佳看着路云平熟悉的车灯远去,独个人蹲在地上,不知是不是胃病犯了,整个人就像给拆了骨头,透着前胸后背的疼。
好自为之,路云平走时对他说好自为之,他不知道要怎么样算好自为之,他从上了他的床之后,就一直以为自己的人生最得意最甜蜜,因为这样才肯委曲求全,因为这样才肯一而再的下作,只要能挽回,下作些,不要脸又能算的了什么呢。
可现在一切都完了,情人也不是,朋友也不是,甚至连路人都不是,只不过是一团被摒弃的卫生纸,肮脏窝囊而已。
程晓佳蹲了很久,发现脸上湿漉漉的,他以为自己哭了,抬头才发现是天在下雨。连老天都可怜着他,知道他疼的哭不出。
王越在学校里没头苍蝇一样到处找,程晓佳的舍友说程晓佳的男友接他走了,王越就知道不对,他很担心两人又重修旧好,像上次一样让自己白开心一场。
没想到程晓佳居然自己打电话过来,声音在听筒里有些微弱,报了一个很模糊的地址,让王越去接他,再多问便不肯说一个字了。
王越开着车,几乎围着半个三环转了一圈,才看见在雨里靠着灯柱的程晓佳,已经凌乱落魄的不成样。把人接到车上,王越扯了纸巾手忙脚乱给他擦雨水,程晓佳木头一样坐了半天,突然扑进了王越的怀里。
这还是两人认识这么久,程晓佳第一次主动表示的亲近,王越乍着膀子惊喜的无措,好半天才紧紧的拥住他,哄孩子一样说,“好了,佳佳,都过去了,以后他再找你,你不要理他。”
程晓佳不说话,自己把嘴唇递上去,两人吻得昏天暗地,边亲边扯着彼此的衣服,王越想把人拖到后座,程晓佳一扳副驾的调节杆,人就平躺了下去,“就在这儿,来。”
王越瞳孔都放大了,饿狼一般扑上去,揪扯着程晓佳,慌乱中摸了一下他大腿中央,却是软绵绵的没反应,王越觉得有点不对,可是程晓佳已经弯起大腿,凑了上来,这时候哪还有心思想别的,王越一挺腰就钻进了日思夜想的温柔洞里。
整个过程,程晓佳都捂着王越的眼睛,王越只能听见他甜腻的呻吟,却看不到他眼角的泪和通红的鼻子。因为过于兴奋,王越没过多久就交了货,呼哧带喘的趴在程晓佳身上,程晓佳摊手摊脚的躺着,盯着车顶棚,慢慢的说,“我想买辆车,不用太贵,代步就行。”
王越满腔的柔情蜜意,想都没想就说,“好,我买给你。”
069.变局
路云平自己开车绕着三环一直转,几乎转到了天亮,心里把说辞来来回回的想了几十遍,他了解黎晖的脾气,正因为了解才越发没有底气,黎晖看似淡然,实则是个倔脾气,这么多年了,陈开宇的事情他始终放不下看不开,偏偏路云平身边还有个程晓佳,两人就假装谁对谁都没意思,就这么心照不宣的做着哥们,这一次要不是因为半途出来个路泡泡,才有了些许转机,恐怕两人都还在原地打转呢。
天色烧亮的时候,路云平把车开回了搪瓷厂,黎晖那栋楼下不知谁家的破皮沙发扔在泡桐树下,成了纳凉的雅座,这会儿人都没起,路云平坐在上面又抽了几支烟,最后把烟头狠狠碾在脚下,一副豁出去的架势往楼上奔。他想好了,如果解释不清,大不了抱大腿沫鼻涕,这种无赖招数对黎晖很好用,他不信黎晖真能和他动手,但如果黎晖真生气要打,就打几下吧,路云平心里有王牌——黎晖对他有感情,说不清的感情,不纯粹但是很深厚,两人之间早就牢牢的拉了一张网,谁也别想撇下谁先跑。
兴冲冲的掏钥匙开门,扑到床上却扑了个空,家里没有人。路云平就像前一晚黎晖找他一样,明知没人,还是忍不住满家转了一圈,最后躺在床上掏手机,号码在指头下滑来滑去就是按不下呼叫键。
勇气这种东西,一磨蹭就没有了。
第二天,路云平破天荒的按时上班,任涛汇报说新港三期的申报材料已经准备完毕了,还有一些细节需要董事会讨论,另外政府公关还是希望路云平亲自出马,毕竟蒋进不再,任涛显然地位不稳分量不足。对三期的廉租建设及山地的商业开发,是路云平最上心的项目,他为此三次去欧洲和美国考察学习。现在到了关键时刻,当然二话不说就扎了进去,和任涛没日没夜的忙,一转头半个月就过去了。
临近开标,为了避嫌,龙腾的车都不能开进省委大院,所以都是任涛开私人的车把相关领导接出来,这些领导还不能一桌吃饭,只能把日子错开,也就是说,这半个月路云平天天晚上都在酒桌上转。
和中国政府打交道,喝酒吃饭只是开场,你就是吃黄金人家也不稀罕,关键是余兴节目好不好。好在路云平和他们交际也不是一年两年了,谁爱赌谁爱嫖他心里都清楚的很。
赌的话自然都是在黎晖的暗法里玩儿,金堂显然是不合适的,那是个公开的秘密,里面鱼龙混杂,买得起十万会员卡的都能进出。这种时候新澳才是真正的好选择。
新澳在西京城的北郊,已经过了凤城十路了,是一片荒芜之地,开进去还要路过一片废弃的田地,已经被政府征收但是尚未开发,用围墙圈着,没有路灯更没有监控,这里的红外高倍摄像头是直接连进新澳的主控制室里。新澳的设备比金堂还齐全,但是不接散客,这里来的全是政要商界的大人物,不够斤两根本连门也摸不进。
新澳背后和境外钱庄和赌场都有联系,在这里可以直接下注参与赌球赌马等,绝对保证公平和资金安全,逢一些国内的知名赛事,当然新澳也会自己开盘口,只是要注很高。
新澳这种地方非常敏感,不光因为是大赌场,更因为出入的人,绝对不能被外界曝光。所以新澳看场子的是李石手下的悍将二熊。
路云平自然也认识二熊,第一天他带人来,二熊还下楼来陪着玩了两局,输了个整数意思了一下。路云平对他没特别说什么,他觉得二熊肯定会和黎晖报告这事儿,但是一天,两天,这半个月路云平都去了七八次了,还是一眼黎晖都没见到。
每次二熊都是客客气气下来接待,不多问不多说,见着那些晚间新闻里的脸也一概假装不认识的称呼先生,如果陪着玩儿就意思着输点钱,然后就离开了。不过路云平知道,给他们配的都是在拉斯维加斯或者澳门的大赌场里干过的荷官,一水的漂亮洋妞,但都能说流利的中文。
路云平对这些没兴趣,他经常是前半夜陪着,后半夜就到吧台喝酒打发时间。他猜黎晖一定知道他最近常在这里,所以就不出现,连李石,陈西林兄弟都不出现,有次路云平是在沉不住气了,叫来二熊漫不经心的问,“最近石头都不巡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