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强调的没有标点符号的那句话像背过很多次一样,而且后面一句听着也不对,我放什么心?
“你不睡沙发还可以睡你的帐篷,我不介意把我的客厅借给你安营,只要别明天起来我客厅就空了。”
“你不相信我!”他激动了,至于吗?我开玩笑而已。
“不相信你我早把你轰出去了,乖,哥哥我累了,你也早点休息。”
他不是坐了一天的火车吗,怎么看起来比我还精神?吃美国粮食的都精力旺盛吗?否则也不会嚷着要到处去探险,我只为生计都筋疲力尽的,还有,吃美国粮食的都长这么人高马大吗?看着就不爽!
“喂你好歹吃点东西再睡——”他的嚷嚷被我关在门外,我笑了笑,因为他是直接的,所以他是真的关心我这个前同学的胃吧。
这一夜,我睡得意外的沉,没有失眠也没有再做那个暴风雨中的梦。
家里有个陌生人,所以我不会老是闲下来就想起那天,这样看来,也没什么不好。
不过,“你签证什么时候到期?” 他已经在我家赖了三天,到期了就把他遣送回国,那样没有护照也没关系了。
“小飞飞你讨厌我了,要赶我走?”对他的装模作样我已经习惯了。
“不是,我问问而已,”我是担心犯了非法收留国外非法流民罪,“你钱够花吗?”他花钱十分让我痛心疾首,我这么问只是担心他回家的路费都被他花没了,让我借,我也不好意思不借。
“别担心,虽然我信用卡没了,但我现金充足,不过小飞飞担心我真让我高兴。”
“你真的跟你家里联系过了吗?你的新护照什么时候办下来?”
“你还说没有,你就一心一意地要赶我走,你直接说就好,不用拐弯抹角。”
“直接说你会走吗?”再委屈的面孔我也麻木了,他一到实质性的问题就避重就轻。
“不会。”这声倒是坚决,我明白了东西文化差异在他身上的糅合,就是能适应中国文化里的曲折性,但必要时就坚决直接地把自己想说的说出来,蜿蜒一点行吗?
弟弟
“喂,你别看书了,陪我说说话啊。”如果休息在家就是被一只烦人的外国苍蝇打扰,我还不如上班。
“说什么?”只要是问他什么时候回美国的问题就一定会无疾而终,他到底要住到什么时候?只要他一副可怜样,就算知道他是装的,我也硬不下心了赶人。
“五一我们出去旅游吧。”他看着我的眼光充满渴望盼望希冀。
“不好,五一人太多,”这人要住到五一?“五一你都买不到票的。”所以趁早走了,要旅游,要回国都行。
“那我们现在就去吧,去云南,路线我都看好了。”一大堆云南的旅游资料递到我面前。
“呃,莫里斯,我不想去旅游,我还有工作。”搞清楚我现在虽是管吃供住,但不表示还要供陪。
“你那种工作有什么好做的,你不是无聊才做的吗?跟我去旅游吧,我们去香格里拉,爬梅里雪山。”
他勃勃的憧憬在我脑里出现的是高原反应、酸软无力的破身体,根本不能剧烈运动的身体去爬梅里雪山?
“莫里斯,”终于习惯对着个东方面孔叫洋名字,“第一,我不是无聊才去工作。第二,你的决定不要老是要我遵守,也就是不要拿你的思维来约束我。”
“啊——小飞飞你又生气啦——”他扑过来抱着我的腰撒娇,每次都来这一招,我腰上一痒,脸就板不下去了,对这种西方热情开放的方式很无奈,从一开始吼着叫他放开,不准再对我搂搂抱抱,到现在平静等他抱够自动放开,推又推不动。
“放开,热,你太烫了。”
“小飞飞你身上好凉啊,为什么天气这么热你还这么凉?”他还就赖着不动了。
“中医上叫气血不足,西医叫血液循环不好,走开。”解释得够科学了,而且我也不凉,热得要命。
“我不要,小飞飞抱起来很舒服。”
“你舒服了,老子不舒服!”天怒人怨——
“你骂脏话?”他抬起头惊讶地看着我。
“放开。”要不是要时刻注意国际形象,我早就想骂了他了,死皮赖脸地赖在这,害我走不成。
“好可爱啊——小飞飞你激动的样子比你板着脸可爱多了。”
啊?
果然是思维不在一个层面上吗?
为什么我对他没办法?我犯那路鬼神了?
“他们是干什么的?”为什么我只去了趟卫生间出来家里就多了一些陌生人?
“哦,装空调的,夏天这么热,怎么可以只用个风扇就行呢?”莫里斯正指挥工人往墙上装空调,抽空转过头邀功似的看我。
谁准他随意改造我家的,他还想常住不成?是他不可理喻还是我想法跟不上发展了?不是客随主便吗?我家不是该我做主吗?
装好,测试好,人走了,我问,“克里斯,这里是我家吧?”
“是啊,可我住这里不是吗?你这条件实在是太差了,我把洗衣机,冰箱都买齐了,等会该就送来了吧。”他的眼神如此坦白,他的表情毫无愧怍,仿佛一切都天经地义,理当如此。
“其它还没送来的东西退了,空调的钱我会还你,如果你嫌我这里难住,你可以去任何你觉得好住的地方,除了这里。”我的声音很平静也很坚决。
“为什么?”他头一次没有装,而是正经地问我,“我不明白,我只是想你住的舒服点,那些东西都是我出钱,你为什么要生气,只是因为我没和你商量吗?”
他不明白?难道我可以厚脸皮平白无故接受别人的东西?他是我什么人啊?不过重点不在这里。
“克里斯,你真当这里是你家了?”我讽刺地问。
他脸上立刻显出受伤的表情,“我??????我不知道,一开始没想这样,可是和你住着我很开心,即使你下班很晚,也会给我做饭,而且很好吃,我从来没有吃过那样的味道,从来只有保姆做给我吃,我老爸老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婚,老爸在国外,老妈不管我,我不知道要怎么说,虽然这里很小,但是我想住在这里。”他的声音带着点不知所措,却透着坚定。
突然觉得他像个抽丝剥茧出来的蚕宝宝,而且是还没成蛾那种,看似很坚硬,其实很脆弱,他说他是不想呆在家里才到处跑,美国跑遍了,就来中国跑,也只是个17岁的孩子,却习惯伪装。
“算了,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我说得真是别扭,“只是你走的时候你的东西要全部带走。”
“我的就是你的。”
“老婆也是我的?”
“那个,我问问她再说,嘿嘿。”
“切。”
“啊——你笑了。”
“我又不是面部神经衰弱,笑就笑了,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以前都没发现你笑起来好看啊,”他扑过来抱着我的头,“再笑一个。”
“滚——”这家伙根本是给点阳光就灿烂的典型。
不过,对他已经没有了以前的疏离感。
由此,他开始大规模向家里添置东西,第二天拉着我去购物,我换老板以后连单休都变成服务业里奢侈的双休。
本来不想出来考这个恶毒的太阳,但是我就是没办法拒绝莫里斯的死缠烂打。
莫里斯很兴奋,跟被晒蔫了的我不同,有和女人同等的逛街习惯和水平的男人很恐怖。
“莫里斯,你买够了吗?”我忍无可忍的声音却虚弱得一点气势也没有。
看着我们手上的大包小包,他皱起浓密的眉毛,嘟起嘴,“还没买飞飞你的衣服,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为什么你什么都说不要?”
“我的衣服够穿了,不想买。”
“但是我要买给你。”
“我不要,你买给我干什么?”我没说要他交暂住费,当然也不会要他的东西,至于家里那些电器,他搬不走就算了,我走后给他把钥匙,以后他来中国还可以自己去住。
“不管,我就是要买衣服给你。”又耍赖皮。
“是不是买了就回家?”
他点头,“买了就不逛商场了。”
我随便指了件便宜的白衬衣,他以不赞同的眼光愤愤不平地付了款。
“我们去逛超市吧。”
“喂你说了买完就回家的!”我忍不住大庭广众下就高声叫喊起来。
“恩?我没这么说过啊,家里有冰箱了,我们不是应该买很多吃的去充实冰箱吗?走吧、走吧。”他拉着我的手猛摇,像一个要吃糖的小孩。
算、算他狠!
至于我们手上的一堆东西,莫里斯拦下一辆出租车,打开后门直接把东西丢进去关上,到前面和司机说,“司机先生,麻烦把东西送到东湘之城小区门卫那里,钱多出来的不用找了。”说着递给司机一张百元人民币。
我看得目瞪口呆,我们市的出租什么时候多了送货服务了?
司机很为难,这明显违反规定的。
“没关系,你可以不用计价的。”莫里斯大方地叫司机放宽心,不用计价就是不会有记录,到时要投诉也没有依据了。
“你还真是对别人放心啊,你那些东西都是名牌。”不要任何凭证就放心地让东西中转两次。
“有什么不放心的?”他很奇怪地问,该说是美国服务业好呢还是说莫同胞没有一点危机意识,所以才会一下火车就着了小偷的道。
想想我怎么就莫名其妙地收容了一个人,本来一个人的生活生生被打断,从开始的不自在到现在习惯,习惯家里多了张吵闹的嘴,习惯扑过来抱着撒娇的人,看着那个随时挂着无辜表情的大男孩,我不禁弯了嘴角,这就是有弟弟的感觉吗?
原本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而已,但就是轻易相信了他,给他地方住还诸事纵容他,很有——家长的感觉,而且感觉良好。
“小飞飞——”只是纠正不了他没大没小的称呼,死小子,我明明比他大,就是不肯叫我一声哥——
“你喜欢喝什么牌子的酒?”他站在专卖啤酒的货架上前不停地往推车里丢听装啤酒,“不知你们中国的啤酒怎么样。”
“我不喝酒,喝了会过敏,你少拿点,太重不好提回去。”
“你会过敏?”他停止了动作。
“恩,易敏体质,幸好只对醇类过敏,这些够了吗?”我指指已经堆了一推车的东西。
“那我也不喝了。”说完又涮涮把车里的啤酒放回去。
“没事,你想喝就买吧,不用顾着我。”想不到他还会体贴人。
他动作没停,只是咕噜:“不能喝酒真是少了人生一大乐趣。”
“是吗?所以你尽管享受你的乐趣,不过你还未成年吧,就开始酗酒?”
“我没有酗酒!”他急切地向我表示,“我只是偶尔喝喝,而且家里也没人管我。”
“好了,我也没说不让你喝,只是别过了度就好。”我想再没有哪个国家像中国要把喝酒当成一种万用交际手段,还有人开玩笑地说谁要能把所有人都喝翻就可以当省长了。
帮他拿了几听百威,美国牌子,应该符合他的习惯吧,果然看见他笑了。
突然感到一股视线,我转过头,周冠青就站在不远处死死地盯着这边,冤家路窄,不知道他跟我到底什么恩怨,但是每次见面他都要极尽为难我一番。
“走了,去结账。”装作没看见吧,反正他早就看我不顺眼。
莫里斯也看向那边,却像生根发芽了一样站着不动,脸上浮现出怪异的神色。
周冠青微笑着径直向我们走来,走得越近莫里斯就越不知所措。
“卓越?”周冠青对着莫里斯问。
“呵呵,原来是小周哥啊,好久不见。”莫里斯看起来局促又尴尬。
认识的啊,卓越?杨卓越是吗?
“真是你啊,卓越,我看了好一会才敢认呐,”周冠青说得是意味深长,还专门看向我,“什么时候来的中国,怎么不来找杨叔叔和我?”
“我、我不是就快去找你们了吗,呵呵,想不到就见着了。”杨卓越不时小心地看我,声音却有些咬牙切齿。
“既然你找着你的亲戚了,也不用住我那里了,今天你就搬走吧,”我面无表情地说,“这些零食不用带回我那里了,直接带你家吧,我累了,先走,失陪。”跟周冠青点个头,当作打招呼,直接就向出口处走去。
“飞飞,你等等我——”背后传来杨卓越急切的叫唤。
“卓越,我们多久没见了,才见面就不管我了?”
我转头看一眼拉扯的两人,心里不是难过而是落空,应该不是难过,即使杨卓越骗了我,但是是我自己相信他的,我选择不去怀疑他,就算他言辞闪烁顾左右而言他,即使他长得像一个人,我也选择相信他的说辞,所以没有资格怪他骗了我,拿我当好玩,而我当初收留他,也只是想转移我对那件事的注意力吧,我和他半斤的八两。
门铃响个不停,我按了对听键,话筒里莫里斯的声音噼里啪啦地传过来,没细听直接给他开了门,我继续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累!
“飞飞——”他直冲进来,刚要扑上来,我睁开眼冷冷地看过去,他呐呐地停住,也没敢坐下,像个罚站的小孩。
看他一副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的样子,我叹口气,“我不怪你,就算你把我当猴耍,你还小,贪玩我不怪你,你收拾收拾东西回你家去吧。”
走吧,反正迟早要走的。
只是觉得好笑,才把他当弟弟,就真变弟弟了。
“飞飞,”他这次不管不顾扑过来抱紧我,“我没想骗你的,一开始看见你像真的不认识我一样,我就想试试你。”
“试我有没有真失忆?”我没推他,任由他抱着。
“哪有这么多失忆的,我见过失忆了醒过来的人,他不只没有记忆,而且连认知力都没有了,像个大脑功能障碍患者,所以听说了你的事,我才不相信你失忆了。”
我苦笑,他还真是说对了,我根本是假失忆,内在换人了而已。
“虽然我们很久没见,但我发觉你是真不记得我了,后来不得不编谎话骗你,担心你知道我的身份后赶我走,真的不是故意骗你。”
“恩,是有意。”
“飞飞你别生气,后来我真是没办法,我喜欢你,你和以前感觉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到现在我也没被拆穿就是因为以前关注杨卓飞的人太少。
“说不上来,和蔼可亲吧,虽然你一直想赶我走,但是我就是觉得和你在一起很舒服,我喜欢和你住在一起,你还会做饭给我吃。”
和蔼可亲??????我不是奶奶级别的??????“给你做饭你就赖着不走了?”好养的孩子,被拐卖了给吃的就跑不了。
“我就赖着你了!”又撒娇,这就是我对他没办法的地方,原来真是亲弟弟。
“你还是走吧。”杨凌照怎么会让他和我一起住,他现在避我如蛇蝎,想着心里又是一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