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要去摸裤腰,董宁宁像是知道他要做什么似的,大咳两声,露出个鄙视的眼神。
“现在该怎么办?”陈琰张望了下。
单良手里拎着四个包袱,看上面沾染到的泥土,显然是刚从地上捡起来的。
包袱里面的内容都一样——两块石头,一把匕首,一串铜钱,一块毛毡毯子。
赵定春吐槽:“这是什么?新手大礼包吗?”
单良把黑石头敲了敲,说:“这个大概是火石。”
董宁宁查看了匕首,手指在上面调整着位置,微微叹息——没有手术刀用着顺手。
陈琰则在认认真真地数那一串铜钱到底有多少个:“不知道这儿的物价怎么样。那只猫太小气了,也不给点银子。”
赵定春看看四周密密麻麻的树木,叹气:“先找到能买东西的地方再说吧。”
他们把包袱绑在背上,匕首本来想塞进靴筒,可惜眼下是一人一双老布鞋,根本没有筒,只好插在腰上。
董宁宁说:“既然我们都穿了古装,这里大概是古代背景的。古人都讲究风水,山南水北是阳面,或许朝南走能遇得到村庄。”
这种时候,有建议总比没建议好,所以也没人去计较这种说法到底可不可靠,先赶路再说。
天气不算闷热,树林里阳光也并不强烈,只是步行累一些。
四个人中,单良和陈琰体能好些,所以轮流探路。董宁宁经常长时间手术,体力也能撑得住。只有年纪最小的赵定春反而吃不消,走了会儿就开始喘大气,逮着机会就往树干上靠。
这样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太阳渐渐往西滑落。
四个人身上原本的物品一样不留,没有手表没有手机,很难知道确切的时间。
赵定春摸摸肚子,说:“五点半已经过了。”
陈琰问:“你怎么知道?”
赵定春得意:“五点半上完第九节课,准时肚子饿!”
“……”
“……”
单良把匕首往腰上一插,说:“天快黑了,再走也不安全,今天就在这儿休息吧。”
安营扎寨问题不大,升个火堆也只是时间问题,只是……
赵定春反复抖了抖包袱,就差不能把包袱布撕开看看,哇地大叫:“我擦,新手大礼包不送红蓝的?!”
他这么一叫,其他人也发现了:晚饭吃什么?
树林里一路走来都没看到过果树,狩猎更是强人所难。难道吃树皮草根?
几人都是生在红旗下,长在新社会,谁咽得下那种东西。
四个有文化有相貌有身材有……的青年只好坐在林子里面面相觑。
赵定春的肚子叽里咕噜地抗议,幽怨地问:“董医生,你懂植物吗?要不我们随便找点花啊草啊的,你给分辨一下能不能吃?”
董宁宁很遗憾地告诉他:“我学西医的,要是学的中医,这会儿说不定还管用些。”
陈琰自嘲地“哈”了声:“我是学体育的,估计要饿死在这儿了。”
赵定春问:“那董医生是什么科的西医,脑科?心肺科?五官科?”
……不会是肛肠科的吧……
董宁宁一一摇头:“妇产科。”
“……”
“……”
“……”
“啊哈哈……妇产科啊……”陈琰企图调节气氛,“妇产科的男医生真难得。古代生孩子不是很危险么,在这儿你说不定就成名医了!”
赵定春在心里悄悄地说,古时候接生的叫稳婆,根本算不上大夫。
董宁宁淡然说道:“妇产科的男医生其实不少,而且也不是只帮孕妇接生。”
其实谁都知道妇产科的这个“妇”字就代表各种妇女疾病了,但几个大老爷们儿,没事谈论妇女问题干嘛,所以这个话题很快就被丢开了。
一直表情严肃的单良抬头望了望夜空:“天气还可以,应该不会下雨。你们先睡吧,我看着火堆。”
天空中繁星密布,偶尔飘过几朵云将月光遮掩,树林子里朦朦胧胧,万物似乎都融化在了黑夜之中。
单良盯着火堆,董宁宁独自倚着树干发呆,陈琰和赵定春离得近,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陈琰问他:“后悔吗?”
赵定春没有想,直接摇了摇头。
董宁宁和单良也听到了他们的交谈,每人心里都是不同滋味。
其实,在那只招财猫说喜欢同性不受歧视,不用担心家人的时候,他们同时犹豫了。
在那个以爱恋同性为怪胎的社会,他们都活得很累,累得哪怕只是如梦一般听到一只猫说出那番话,他们也在那一秒受到了蛊惑。
如果只是一个复制的自己,去领略那种自由的生活又有何不可。
即便内心中还留存着眷恋与不舍,那一刻的动摇,压倒了一切。
赵定春听着树林中各种动物昆虫的叫声,愣愣看着不远处的篝火。
大一第二学期才刚刚开始。
到学校报到的那天,他就被漫社的学姐看中,加入了这个女性成员居多的社团。看漫画、打游戏、玩cosplay,小日子过得欢乐又滋润。
漫社里多得是活蹦乱跳的腐女,在她们的熏陶下,赵定春对那些“攻”啊“受”啊“年下”啊“腹黑”啊“主仆”啊“兄贵”啊……可谓滚瓜烂熟。再加上cosplay时常常被女生们要求和其他男coser摆各种暧昧姿势,久而久之,他就以腐男自居,在某个小圈子里混得风生水起。
但他心里明白,“腐男”只是个借口。
哪有那么多真正的腐男呢,他只是怕cos的时候脸红不自在被发现,也怕一天到晚看腐剧露出马脚,偶尔盯哪个男孩时间久一点,还可以假装正经地说:“找他cos个健气攻不错。”
于是一切就显得那么自然。
完美腐世界……
赵定春突然迫切。
既然正牌的自己还在那儿活得好好的,这边的这个自己无忧无虑地“腐”着似乎也不是不可原谅的事。而且……
赵同学想到招财猫的那句“小甜文”,脸颊红扑扑,两眼水汪汪,不知为什么小鹿乱撞,满心期待起来。
新手大礼包里的毯子质量不错,非常暖和。四人尽管都只在天快亮的时候睡着了一会儿,睡眠质量却不错。
清晨的阳光格外明媚,即便高大的树木遮挡了不少光线,众人还是能感受到丝丝暖意。
赵定春伸着懒腰仰天大笑:“今天一定能走出树林!找到吃饭的地方!”顿时惊起几只大鸟,呱呱飞走。
他们昨晚就没吃饭,早晨醒来依旧没有东西吃,于是说,要趁着体力好多赶一会儿路,否则饿死在林子里,穿越就没有意义了。
赵定春毕竟还是怕死大过于怕累,脚丫子动得飞快,大有赶超单良的趋势。
半路上看到一条浅浅的河,众人在河边灌了个水饱。但是喝饱水后,肚子里咕咚咕咚的响声越发提醒众人没东西可吃。
董宁宁昨天被赵定春问过,今天异常注意四周的植物。再怎么说也要找到点能吃的东西,谁知道还有多久才走得出去。
能充饥的东西没找到,不过董宁宁联想小时候吃油菜花和花蜜的经历,倒是找到了一些带花的植物。
众人饿归饿,却不敢随便吃花蜜和花,树林里的植物搞不好有毒,况且一点点蜜也填不了肚子。
董宁宁自己先嚼了一朵,淡淡的,没什么味道。毕竟已经入秋了,就算有花蜜,那也是春天的时候。
等了一会儿也没见董宁宁有什么不适,陈琰便爽快地摘下一朵花扔进嘴里:“就当补充点糖分啊维生素啊……也好也好。”
赵定春觉得补充糖分的说法有道理,而且小说里的主人公随便在野外吃什么,那都是千年难得一遇的珍贵补品!说不定这花其实是什么增长功力、延年益寿、让人百毒不侵的圣物呢?!
做着白日梦的赵同学便有滋有味地嘬起花蜜来。
四个人将沿路的各种花都吃了个遍,在赵定春坚持说:“主角不死!”的情况下,每个认为自己是主角的人都吃得毫无心理压力。
嘴里微微的甜味缓冲了饥饿感,可是空腹的滋味到底不好受,原本还能边走边聊的四人,到最后只顾得上闷头走路,以求尽量节省体力。
单良走在最前面,中间是陈琰,董宁宁陪赵定春走在最后。
本来,单良每走一段都会停一下,保证距离不会拉得太远。可是慢慢地,单良就越走越快,几乎是小跑前进。
“单良!等等我们!”担心迷路的赵定春大叫。
单良的回答远远传来:“前面……马蹄声……”
尽管没有完全听清楚,他们还是抓住了关键词。有马蹄声就说明附近有道路,有道路就不愁找不到村庄集镇。
这下,他们都精神抖擞地在树林里奔跑起来。
赵定春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力气,上一秒还累得半死不活,下一秒就疯了似的拼命狂奔。似乎跑了很长时间,又似乎只是片刻,反正当他看见那条弯曲的山间小道时,几乎感动流涕。
单良已经站在路上,竖着耳朵倾听:“越来越近了,我们等在这儿。”
五分钟不到,他们正前方的路口就转出来两辆马车。
一辆马车是敞开式的,没有顶,四五个男男女女坐在车板边缘,车上还装了几口箱子。后面一辆马车用赵定春的标准评判,应该属于中高档家用车,有顶有篷有车帘,马也比前面那辆的好看。
赶马车的人一看到路上有人就开始减速,离单良他们还有二三十米就缓缓停住。
“几位好汉不知有何贵干?”
“……”
“……”
“……”
都是头一回被称好汉,几个人不知该怎么作答。
还是赵定春看多了小说,很快反应过来,对方大约以为他们是打劫的了。
“这位大哥。”他一张嘴,一抱拳,浑身上下燃起了演古装戏的鸡血。
“我与三位义兄从家乡出来,合伙做些小买卖。不想货物运到半路遇上盗贼,把货偷光不说,还将我兄弟四人下了蒙汗药,扔到这山野中。我们足足走了三天三夜方才摸到这里,还望大哥行行好,搭我们一程,只要找个村子将我们放下就好。”
赵定春自以为说得合情合理,陈琰在他身后戳他。
“哪个贼会偷了东西后特意把人运来运去的?还三天三夜……正常人都饿死渴死了……”
赵定春脸一红:“别吵,没看到我正在以德服人么。”
单良和董宁宁无奈地看着他。
马车那边的人狐疑地盯着他们,视线在衣服和腰间的匕首上游移。
陈琰“啧”了声:“忘记把匕首收起来了。”
董宁宁笑了下:“要不咱们以武服人?”
赵定春看了眼警察叔叔,又看了看双方人数差距:“咳,和谐社会,不要武力。”
小赵同学的那番话,马车上的人显然是不信的,但因为吃不准这几个俊秀青年的来历,叽里咕噜商量了几句后,赶车的中年人站到地下,双手抱拳拱了一拱。
陈琰又戳赵定春:“他姿势比你标准。”
赵同学嗤之以鼻。
中年人说道:“几位的经历着实可叹,只是几位也看到了,我们的马车上已无空暇,又有女眷,恐怕不方便几位搭车。这里有些干粮和盘缠,几位若不嫌弃便请收下,也是我们一点心意。”
中年人身后的少年便将一个小包放在路边。
单良的嘴张了张,又张了张,最后还是叹了句:“多谢。”
两辆马车很快消失在蜿蜒的山林小道上。等他们走远,单良才捡起路边的小包裹:“没想到一穿过来我就从警察变犯罪分子了。”
董宁宁睨着他:“要不要还给他们?”
单良苦笑:“还过去他们也不一定敢收。”小包里是一锭银子和四块厚厚的烙饼。单良拿了一块出来,平均分成四份。
当干粮的饼又干又硬,没有点水喝简直难以下咽,可是几人都饿慌了,只觉甜香美味,很快便吃了个干净。
充过饥之后,在单良的提议下,他们便往马车前行的方向走。
那两辆马车上的人估计是去哪儿探亲的小地主和家仆,看他们的马车和穿着,应该不会露宿野外,所以:“说不定今晚我们就有地方住了。”
赵定春和陈琰大笑欢呼。
走了总有两个多小时,陈琰问:“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单良和董宁宁的脸色已经变了。
女人的尖叫声,男人的怒吼声,前面不远处发生的事绝对称不上愉快。
赵定春心里咯噔一下。
第二章:风月之地
赵定春再次醒来时,又是屁股朝天,脸朝地的姿势。
他一边骂娘,一边把脸从泥里拔、出、来。
赵同学终于发现自己原来还有“乌鸦嘴”这项技能,而且技能限定使用对象:自己。
他不过是随口胡诌说遇到了盗贼,结果太阳还没落山,就真的遇到了贼。还不是小偷那种只求财的,他遇到的是山贼。
手拿兵器,绑着头巾,人数是赵同学一行五六倍以上的山贼。
赵定春总算明白“衰”字是怎么写的。
其实,在听到哭喊声时,他们就猜到前面有事情发生。考虑古代不会有马车追尾,不会有小车碰瓷,出了什么事不言而喻。
可是四个人就像吃错了药,同时发足狂奔。
单良的人民警察之魂熊熊燃烧,以至于看到拿着大刀的山贼,他举起匕首就冲了上去。
陈琰和董宁宁也很快进入备战,利落地抽出匕首。
赵定春结巴了:“就就就……这这这么冲?”
陈琰飞快地反问:“你不是说主角不死么?”
赵定春跟在陈琰身后,猛跳出去踹在一个山贼的肚子上:“可我不知道到底谁是主角……”
半路杀出来的四个人让现场的局面更加混乱。
本来山贼们已经忙着要搬运战利品,冷不丁被打扰,顿时乱了手脚。
单良一个顶仨,不知从哪儿抢来的大刀舞得颇能吓唬人。陈琰四肢灵活,战力也还行。赵定春只靠胡闹,基本上是和陈琰一组,一起打人。
最帅的大概是董宁宁,一把锋利的匕首在握,刀起刀落,把马车上两个山贼的腿刺伤,刺完他还检查一下,说:“没伤到动脉,放心。”
已经从马车上下来,被逼退在路边的那户人家里面也有几个身强力壮的汉子,看单良他们分散了山贼的注意力,随手抄起石头将看守他们的喽啰砸晕,抢了刀上前拼命。
这伙儿山贼大约有二三十人,算是个小寨子,原本分工明确:捆了女人打算卖的,拿大刀守着男丁不让动的,搜马车开箱子的,坐在那儿现场指挥的……
单良他们的闯入和被劫者的反抗,让这伙贼乱了阵脚,好几个收了兵器在整理赃物的连刀都来不及抽就被揍倒在地。
赵定春不敢拿匕首戳人,只一手拿着抢来的大刀,一手握住匕首,虚张声势,心里则暴雨梨花汗。
这种时候,不是该有个隐居山林的世外高人前来搭救么?!好歹他们几个都算得上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