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两个都没意见,你一个人意见算啥!睡觉睡觉!”
“胖子他们没给你留位置?”
“别废话啦,其他同学都睡了,你别说话了!一晚上而已,挤挤就行了!”说着就拉紧衣服拉链抱起手臂闭眼做寐状。夏天的山里尤其是雨后的夜里,冷还是能冻到人的,帐篷里就摆了三个睡袋,丁瑒看着彭非蜷缩着啥也没得盖,赶人是不可能了,也顾不得什么避嫌了,敞开自己的袋子往一边挪挪让人进来。彭非嘿嘿一声就钻进去,手还伸到丁瑒衣服里取暖,啧手这么凉,冰的丁瑒抖了一下,拉紧了睡袋把人裹在怀里睡去。
第二天上午过岩洞,根本就没有预料到会那么危险,直到后来回了学校才知道,这个岩洞根本就没开发完,也没有经过任何安全系数的考察,为此两个班的班长做了为期一周的自我检讨。胖子在入洞口的时候就被急促溪流里的石头割破了腿,有几个前往岩洞路上不停摔跤滑倒的女生,在看到进洞口的那块急促的溪流就毫不犹豫的表示弃权不进去了。丁瑒让彭非跟女生一起原路返回等着,他指着胖子说“他都能过我为什么不能过?”
岩洞那是真叫一个黑漆嘛无,每隔几米安的一个简易照明,最多只能照亮1米以内的事物。丁瑒这回是寸步不离彭非,手里拿着一个手电,挪着步子走几米,然后给彭非照着路让他按他的路线走过来,中间有处一个半人高的坎,侧面垂直,只能是跳下来,丁瑒听到一个女生跳下来头撞到石壁的那个声音,差点没以为那女生挂了。彭非蹲着往下看,伤感的说,“你走吧,别管我了,我在这休息一会。”丁瑒哭笑不得,把手电叼在嘴里展开双臂,
“跳下来,我接得住你。”
彭非跳下来时丁瑒死死的抱住他,手还没忘记护在他脑袋后面怕他仰身动作大撞到头,彭非倒是挂在丁瑒身上就不下来,喊叫着“我不下去我不下去了!”
前面传话过来,让有手电的男生隔几米站定,护送队伍走了之后再行动。彭非不走,蹲在丁瑒身边看每一个路过丁瑒站地时映入手电光里的惊恐脸色,或者眼巴巴的看着几个偶脚滑的直接噗通掉进齐腰的水里哇哇一阵乱叫,再被丁瑒伸手捞起来。
等队伍走完了,丁瑒拽着彭非到了临近出口的集合点,眼前有一小段水路,要坐竹排荡过去,然后是一段瀑布攀岩,爬上去了就是亮堂的出口。竹排中途翻了两次,班主任脸都绿的,让水性好的同学站外围,一轮一轮的送学生过去,丁瑒光荣的成为护送人员,彭非坐的那一轮,有两个女生非要一起,可竹排上的人数已经超额,女生死活不干,最后重新分散了位置,勉强平衡着前行,快到瀑布攀岩时,最前头一姑娘估计是太激动了,没靠岸就站起身子去够绳索,竹排立马失了平衡,丁瑒大喊着“蹲下!”,惊吓是可以是传染的,前头姑娘一惊,后头本来蹲着的几位哇呀呀的也欲站起,丁瑒喊不及,自己跑到另一边平衡也没救下势来,小竹排左右一摆,嗵一声又翻了,这水可不只是齐腰深,水性好的学生落到水里就赶紧扒拉人,水域里顿时一片扑腾尖叫声,丁瑒在四散的手电筒光里滑到彭非身后,小伙已经吓得只知道抱紧丁瑒的腰,最后是会水的拖着受惊的,抓着小排一起荡到了瀑布攀岩的绳索头下。彭非已经是想死的心都有了,如果不是丁瑒一直吼着叫着,一会鼓励他一会又大骂,他是绝对爬不上最后那一段路的,丁瑒其实也快没什么气力,没有手套掌心硌的生疼,急促的水流砸在脸上身上也疼,吊着最后口气攀到顶,就看到洞口一片嚎啕,女生见人就抱,没抱的就抱树,连男生都抿着嘴眼含泪花,那情景,甚至有那么点悲壮的味道。
一堆剩半条命的人相互搀扶着回到驻地,几个没去岩洞的同学欢快的来迎接,看到的却是一片衰败狼狈之相,赶紧着生起火堆,大家讲述探险经历的兴致都没有,默默的取暖烘衣服。彭非已经顾不上形象了,靠在丁瑒身上闭着眼睛换气,丁瑒脱下他的外套和袜子架到烤架上。
之后的什么漂移什么飞座项目统统放弃,吃了两大铁桶白粥包子,连夜回学校,车上也没人玩杀人了,都珍惜时间睡大觉。
之后每提到这次春游,个个都感叹着真是年轻无极限真是惊吓神马都不怕,不过那次春游后,以丁瑒为首的班里男生都变得跟英雄一样,在女生心目中形象噌噌的拔高,直接后果是春游后班级内部与班与班配对率速提!丁瑒只能把个别女生们的小眼神小心思小礼物什么的都假装看不见,彭非还生着气呢,一提到春游就咬牙切齿,称之为大学最后悔的事情之首,只是等春游的视频传到丁瑒手上,彭非斜着眼睛抬着下巴“用gala的配乐!那首young好听!”
6
醒来是周日,学校下午放半天假。黄侃车晓军他们约着村长的小儿子一起逛山,丁瑒懒得去,他想趁空洗个澡,来山里一个星期了,每天都吃沙土,身上早腻的都味儿了。找了一圈也没见着水桶,丁瑒只好去问莫颖浩,莫颖浩让丁瑒家里等着,没多会打了两桶水烧上,准备再去打时被丁瑒拉住,
“你别忙了,你脚上不方便,我自己去打水!”
“不用,很近的,你手还不是有伤。”摆摆手,莫颖浩挑起担子又跑出去。
莫颖浩帮着在屋里支起澡盆子倒了热水,掩了帘子。丁瑒蹲进不大的澡盆子,尽管冻的狠,还是舒服的直想叫,哆嗦着搓了身上一层泥,水很快就凉了,不停的添着热水,澡盆里的水溢出来泼湿了地面,水洼洼一片。等舒舒服服哆哆嗦嗦洗完澡,丁瑒直接钻到快结冰渣子的被子里,又牙齿打牙齿抖了好半天才慢慢捂热了被子。被子一热,丁瑒就舍不得出来了,放松下来的身子顿觉困乏,丁瑒掖好被子闭上眼睛,眯一会再起来洗衣服!
丁瑒睁开眼天还是亮的,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总之这个觉睡的畅快!裹着被坐起来,低头见地上只留一滩水迹,盆啊壶啊还有自己那堆衣服都不见了。丁瑒裹紧被子走出房间,一眼就看到莫颖浩坐在院子里对个盆搓洗,
“呀你怎么帮我洗了你?”
“你醒了?没啥,顺便洗了。”
“我自己来就行,你停手!”
“你那手不能沾水的,我也是顺便。”
莫颖浩的手在凉水里已是通红,这么冷的天,呼出的气都恨不得结成冰,丁瑒扯他胳膊:
“刚烧的热水呢?用热水洗!”莫颖浩把手里拧紧的衣服一抖,站起身来:
“都已经洗完啦!”
“你这娃恁拧!”
莫颖浩抿嘴一笑,端着一盆衣服往屋里走,丁瑒立在院里打了个大喷嚏。
“这个,我的棉袄,干净的,你先套套,衣服得烤一会,”低着头,莫颖浩犹豫了的缩了缩手,丁瑒的羽绒服又轻又新,自己手里的又粗又旧,他都不好意思拿出来。“不然你还是在床上躺会吧,被子裹上。”丁瑒赶紧接过棉袄往身上一套,“就穿你的。”
小一号的衣服箍在身上显得有些傻气,莫颖浩瞅着袖子上的破洞脸红了红,转头给火盆里添了炭火,支起架子把刚洗的衣服裤子铺在架上。
晚上去村长家吃饭时,丁瑒身上还穿着莫颖浩的棉袄,李燕几个笑个不停,调侃他入乡随俗,穿成这样还真像是个本地人,丁瑒倒不介意,棉袄挺暖和的,不比自己的羽绒服差多少,吃完饭跟黄侃往回走时,丁瑒就感觉嗓子痛,等躺上床,就忍不住咳起来,黄侃被吵醒问他是不是感冒了,要不要喝水,丁瑒嫌麻烦,说了没事,强忍着咳意迷糊睡过去。
上午的美术课丁瑒讲话时嗓子就觉得吃力,到最后干脆让孩子们讨论练习,中午吃饭也没什么胃口,下午的体育课几乎是硬撑,车晓军看他脸色不好,叫了黄侃来替他劝他回去休息,丁瑒道了谢,打发掉过来关心的孩子们就闷着回了家。
前脚到家莫颖浩后脚也进了门,看到丁瑒的样子什么也没说就钻进厨房,丁瑒听到厨房里叮叮梆梆一阵响,探头进去看,灶上烧着开水,莫颖浩剥了几头蒜瓣放在舂子里砸,等成了泥舀到碗里,又往里放了些半透明方块,丁瑒拿起包那些方块的袋子,上面写着“冰糖。”
“做什么吃的哪?”
丁瑒见莫颖浩认真的样子忍不住问,声音哑哑的不怎么好听。
“止咳的药。”莫颖浩没回头,只看着烧水壶,等水一烧开,莫颖浩提了壶把滚水倒进放了蒜泥和冰糖的碗里,搅拌了会,等冰糖溶了,又兑了些茶壶里的凉水,就把碗递给丁瑒,
“喝了吧,能止咳。”
丁瑒端着碗瞧着里头淡黄的液体,不甚相信的看着莫颖浩,莫颖浩只笑:
“挺有效的,以前我爸就这么给我治过咳嗽。”
丁瑒看看碗,又看看莫颖浩,仰头干下大半,味道有点怪,又辣又甜的,皱着脸两口喝净,丁瑒打趣道:“要是喝坏了,我找你爸算账。”莫颖浩接过空碗,头低了低,“不会的,真的很有效的。”
莫颖浩没撒谎,“药”吃了才两天丁瑒就不咳了,丁瑒精神大好,一边看着孩子们交上来的作业,一边跟莫颖浩玩笑,“你爸好厉害,这种土方不是他自己发明的吧?”
“不是,我爸说都是别人总结出来的。”
“嘿,你过来看!”
丁瑒给孩子们布置的作业是画出自己的梦想,莫颖浩凑过去看,那张白纸上画了个背书包的小人,站在一个大门前,只见那大门左右各竖写着歪歪扭扭的大字,左边曰“清华大学学校”,右边曰“北京大学学校”,黄侃也凑过来看,被逗的哈哈大笑,翻了其他几张,有一张画了三个巨型香蕉,三个小人住在最大的那个有窗户的香蕉里,丁瑒后来问画这张画的小孩为什么,孩子说他最爱吃香蕉,如果住在香蕉房子里,想吃的时候就能咬一口。黄侃最喜欢其中一幅,上头的小人都是四四方方一片儿纸的样子,丁瑒后来问那孩子,那孩子说爸爸一直在外面赚钱,他希望爸爸变成纸片人,这样他就可以把爸爸放到口袋里,想他的时候就拿出来。
丁瑒跟黄侃津津有味的品论着孩子们的作品,莫颖浩只在一旁安静的看,脸上带着笑,丁瑒偶尔扭头就会撞上一对含笑的黑深眸子。
“你呢,小时候梦想是啥?”黄侃问莫颖浩。
莫颖浩眨眨眼,说,“当老师。”
“那你就考大学,念师范,以后当老师。”
莫颖浩没说话,笑着地低下头只看着那一张张画。丁瑒很是稀罕的把画纸拢整齐了收好,突然抬头对莫颖浩说“你以后没事儿来看我们上课吧?”
莫颖浩第二天开始果然就出现在教室里。有时就站在后门口听课,有时丁瑒会找张小凳,让他坐着。有莫颖浩来听课的时候,丁瑒就不自觉的更添了几分激情,美术课而已,上的跟十万个为什么一样,把自己还记得的跟美术有关的故事,统统讲出来,有时跟教室角落里一双幽黑的眼睛目光相遇,心中就会不自觉有几分得意。
体育课上,两个小老师一般就带着孩子们玩游戏,理论知识体能测试什么的都没意义,只要孩子们唧唧哇哇叫着跑着欢快,再偶尔来点团队合作的培养,这课就是成了。前几天丁瑒和车晓军给孩子们设计的都是比较简单的游戏,老鹰捉小鸡啦,三个字啦,莫颖浩脚上有伤参与不了,有时候来了,就站在一边看。
丁瑒当老鹰的时候往往是最凶狠的老鹰,玩疯了龇牙咧嘴叫,还吓哭了班里最小的一个女孩,当母鸡的时候又是最护短的母鸡,直护的车晓军上气不接下气的喊“游戏而已,不至于吧你!”丁瑒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现在玩这种幼稚的游戏,浑身跟打了鸡血一样。闹腾的时候忽悠一下看到操场旁边站着的小孩脸上淡淡微笑,就觉得挺高兴的。李燕看着丁瑒嗷嗷叫着冲到尖叫的比他还响的鸡子群里时幽幽一叹:“丁瑒真喜欢孩子们哪……”
在遭到车晓军“上课用力过猛”的投诉后,林红跟两人商量着换体育课内容。给孩子们带的东西里,除了作业本笔什么的,倒还有一只充气的篮球,三人决定新课教篮球。
莫颖浩找来些白石灰粉,车晓军扭扭歪歪的画了几条线,然后在电线杆子上绑了一只框子,这篮球场就成了。事实证明,群众参与的热情是有的,效果却是令人哭笑不得的。尽管丁瑒车晓军说干了吐沫的强调游戏规则,孩子们照样抓住球就撒丫子乱跑,见谁躲谁,也就是不往框里扔,最后丁瑒车晓军无奈了,索性也弃明投暗,跟着孩子们一块吱哇乱跑,不过没高兴多久,就出事了。
当时班里最虎最疯、叫王串串的小孩儿抢到了篮球,抱在怀里嗷一声就往电线杆子冲,看样子是长进了知道投篮,其他几个男生女生涌过去围堵,追上的两个推搡着一起跑,莫颖浩当时站在离电线杆有一段距离的地方观战,本来没他什么事,可王串串也不知道方位雷达怎么地突然变化,一个90°急转,冲着莫颖浩就过去了,莫颖浩下意识后退,脚后头的地上磊了两块砖头,许是绊了一下废了时间,也不排除本能的怕仨孩子磕到砖头上,莫颖浩愣是没躲开,仨孩子居然还一点没刹车的意思,丁瑒发现情况不妙时已经来不及喊,就看到三个炮弹咚的一下撞在莫颖浩身上把人压到地上,丁瑒吓了一跳,赶紧跑过去看,王串串居然抱着篮球滚了一圈从地上爬起来就继续往回跑,把丁瑒气得不行,等那两倒霉孩子摔一身土的爬起来,丁瑒就看见莫颖浩脸色不对,咬着嘴唇坐在那里半天起不来。
丁瑒一把抄起人就四处摸“怎么样?没摔坏吧?”莫颖浩摇摇头,可刚走一步身子就软了一下。
“不行,我背你去医院。”
“不用,没什么事的,就磕了……下。”莫颖浩推丁瑒伸过来的手,无奈脚踝又一阵痛,刚才磕上砖头,被压住的时候又扭了一下,脚脖子确实一刺一刺的麻痛,很快又痛成一片。丁瑒看这架势明白了七八分,火噌噌的起,一声吼就把王串串提溜过来训:
“怎么搞的?老师都说了注意安全注意安全!还这么横冲直撞的!”
王串串抱着篮球吸溜鼻子,瞄了瞄莫颖浩的脚脸上带着“我没错”的神情,丁瑒还想再骂,莫颖浩赶紧拽住人,车晓军也赶过来巴拉巴拉王串串的头,假装瞪他,转头又劝丁瑒,
“哎别吵了,小孩子嘛,浩子是不是磕到伤了?你带浩子赶紧去看看,这边我看着,快去快去!”
莫颖浩死活不去医务室,摆着手也不让丁瑒背,丁瑒懒得跟他推来让去的纠缠,把人手腕子一掐就抗到背上。
到了家丁瑒把人按到床上就去脱鞋子,惊的莫颖浩一阵蹦弹,叫着“我自己来”,丁瑒没理,咻的拔掉鞋袜,莫颖浩满头大汗的忍着疼,见丁瑒看着自己的脚,脸上又惊又疑惑的表情,顿时红了脸不好意思的直往里缩脚。已经变成灰色的绷带从脚踝箍到大半个脚后跟,类萝卜的形状和黑红黑红的颜色也不知道这脚是扭的还是冻的。
丁瑒犹豫着要不要把绷带拆了,莫颖浩就又把鞋袜穿了起来:
“真的没大碍,刚才磕了一下有点疼而已,不信你看,”说罢还站起身走了两步,怕丁瑒不信,又跺了跺脚,不跺还好,一跺完丁瑒就把人扶起来往门口走,“上医院!”
“我不去,丁老师我真的没事儿,真的没事儿!”莫颖浩格外的执拗,丁瑒怕他又躲又缩的再扭了脚,只好妥协的又退回屋子“好好好,不去,我给你投个毛巾敷一下,实在不行我们再去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