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羿知见过这个充媛几次,倒是还有些印象,笑道:“爱妃请起。”
充媛盈盈起身。
龙羿目视旁边一圈,一边笑一边看:“没想到今天仪羲园这番热闹。”他最后将目光落在木梯上道:“怎么爱妃今日居然有空到仪羲园来玩玩。”
充媛自有说辞,将猫入仪羲园寝殿掉了铃铛一事告与龙羿听。龙羿一边听,一边将视线微微上移,不出所料,果然看到心里头那个男人的身影。
钟夙倒不知龙羿此时会来,立在房梁上,上也不是下也不是,一时间尴尬不已,反而龙羿目光狡黠,嘴角勾出的笑颇有些感兴趣的意味。
钟夙一时间无语。
那头充媛看到龙羿在笑,显然是心情极好的缘故,是故胆子也放大开来,道:“只是臣妾没有想到仪羲园还住了其他人。皇上也不告诉臣妾,居然金屋藏娇。”
龙羿呵呵笑道:“爱妃怎生说朕金屋藏娇?”
金屋藏娇这词实在用得巧妙,龙羿想起钟夙在床上时脸红的模样,便觉分外心痒。
充媛嗔道:“若不是金屋藏娇,那这仪羲园里故去的贤妃住处,怎生平白多出一个人来?”
龙羿还在想着钟夙的模样,说话间口气变得愉悦,啧啧笑道:“讲不定,是贤妃她回来了。”
充媛一愣,看向龙羿。
龙羿不看她,只看梁上的那个人道:“朕日日夜夜想念贤妃,贤妃知朕感应,故而魂归故里,重新来到仪羲园,回到朕身边。”
充媛听得诧异,皱眉道:“魂魄?”
龙羿点头道:“是啊,若不是魂魄,爱妃以为哪个女子会待在房梁之上?”
充媛脸色立刻白了白,不说话。
龙羿“呵呵”笑了几声。
这笑声落在充媛耳里,居然生出几丝毛骨悚然的意味来。
“……”钟夙隐在房梁后,一时间听得无语。
龙羿老神在在,反而抬头不加掩饰,目不转睛地盯着钟夙隐着的位置。
充媛见龙羿神色不像作假,而这位皇上看向房梁阴影处,眸光流转,竟然是重未见过的专注。
她进宫时间较晚,只知道听宫中流传说:在这禁宫中有一人不能惹,有一个地方不能靠近。皇上喜爱贤妃至极,将她护在仪羲园内,任是你天大的职位,纵然如暄贵妃那番权势,也落得个生死不明的下场。
充媛只是奇怪皇上这几夜为何留在仪羲园,故而借胆过来看看,可如今,她看向房梁上的黑影,居然模模糊糊,想起龙羿的话,生出几分阴气森森的意味来。
她赶紧命人收拾起木梯,冲皇帝强笑道:“臣妾不知贤妃大驾,着实莽撞,还望皇上恕罪。”
龙羿笑道:“朕可恕你闯仪羲园之错,但贤妃那,朕也没法说。”
充媛立刻又朝着阴影道:“恳请姐姐饶恕妹妹。”
“……”钟夙低头看着充媛的发鬓,不知该说什么好。
龙羿这才点头道:“贤妃素来宽宏大量,一定不会和爱妃计较的。”
“……”钟夙在房顶上沉默。
充媛随之起身道:“谢贤妃娘娘。”
“……”钟夙感觉自己的脸有些挂不住。
待到行礼完毕,充媛一行人匆匆离开,龙羿才让花桔、德福等人退出去,带上门。
“下来吧。”龙羿笑吟吟地说道。
钟夙在上面犹豫了会,这才纵身跃下。龙羿看钟夙身上沾染灰尘,不由得好笑道:“你啊,小小一个充媛也要躲。”
钟夙皱眉道:“她强行闯进,若是我不避让,就要被她撞见了。”
龙羿道:“被她撞见又何妨?”
钟夙微微一愣,听不懂龙羿的意思。
龙羿拉过钟夙,帮他拍打上面的尘土,笑道:“日后你是猫她是老鼠,从来没有听过猫怕老鼠的。”
钟夙更是不明白龙羿话中的含义,只觉得当中有玄妙,他皱眉道:“钟夙不明白皇上是什么意思。”
“叫龙龙。”龙羿一听到“皇上”二字,立刻打断钟夙的话。
“……”钟夙干脆直接闭了嘴。
龙羿看钟夙模样也不强求,想着日后总有一天,他会让钟夙说出一天到晚都喊这个名字的,他慢慢地笑道:“其实过几日,小夙就可以在宫里光明正大地出现了。”
钟夙抬眼看向龙羿。
龙羿道:“朕接到消息,再过三日,西南军就要抵达京城。”
他笑了笑,道:“到时候朕犒赏三军,小夙便会在宫中露脸,朕想着借这次机会,让你在宫中光明正大的待上几天。”
钟夙知道龙羿有安排,“哦”了一声,没音了。
龙羿习惯了他不冷不淡的答法,也不生气,只是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心爱的人。
第59章:封赏前
充媛回到自己宫中,越想越是玄乎,唤过旁边的丫鬟小朱,问道:“小朱,你觉得贤妃真的回来了?”
小朱赶紧垂首道:“娘娘,奴婢不知。”
充媛翘起指头戳小朱的脑门,狠狠道:“臭丫头,这个不知那个不知,本宫还要你做什么!”
小朱被尖尖的指甲戳得太阳穴生疼,只好连声道:“娘娘息怒。”
充媛这才收回手指,转转上面的护甲,冷冷哼了声,转而又想了想,方笑道:“本宫一开始觉得这事摸不着边的,现在回宫来想想,许是皇上在糊弄本宫,那梁上的人根本就不是贤妃。”
她这样说,随后又皱起眉道:“但若不是贤妃,还会有谁在仪羲园?”
小朱嘘声,不敢多说一句话,只怕说了个错字,又被这位娘娘戳脑门。
充媛想了半会也想不出所以然来,思及仪羲园里的那几件衣服,越发觉得不对劲,皱眉道:“仪羲园里肯定住着人,皇上肯护着这人,来历不会简单。”她一边想,一边道:“这事本宫得找德妃好好商议。”
德妃是宫中四妃,传言在宫中资历最深,若问她这些问题,她定然看得出端倪。
思及至此,充媛命人打点了些礼品,往德妃的宫中行去。
德妃身着兰花素衣,静静坐在殿上听充媛说完事情,方才淡淡一笑道:“妹妹多虑了,既然皇上说是贤妃,妹妹便当那人是贤妃。”
这女人待在宫中,细数过来已将近十年,虽豆蔻青春已去,仪容仍是素丽,清清冷冷,不染尘垢。
充媛皱眉道:“德妃姐姐,难道你一点都不嫉妒吗?”
“嫉妒?”德妃挑眉,不禁失笑道:“若是刚进宫时,姐姐是曾嫉妒过淑妃美艳、贵妃家室能讨皇上喜欢。但是这又有何用?”她慢慢地拉过一盆花瓶,就着上面的枝叶慢慢裁剪,最后方笑道:“其实这后宫受宠,说来也十分简单。”
充媛不懂,看向德妃道:“还请姐姐赐教。”
德妃淡淡一笑道:“妹妹你看这四妃九嫔,谁能怀上龙子,就是受宠。”
充媛一愣。
德妃又道:“皇上并非不能,他只让几个才人、美人怀上了孩子,这是何意?那时候暄贵妃受宠,皇上近一月临幸临胜宫,可暄贵妃就是到死也没有受孕。”
充媛心里一惊,皱眉道:“德妃姐姐,难道是皇上不想封后?”
德妃道:“皇上想封谁为后,心里一直明白得紧。你再嫉妒再争宠,也是徒劳的。”
后宫中确有一人是能够封后的,只是那个孩子还未出世,怀着龙子的人已经命丧黄泉,一尸两命。
充媛兜兜想想,确实如此,又忽然生出不能相信之意,只觉得自己这两年待在禁宫中,无时无刻不等着皇帝翻牌宠幸,两年春秋,弹指红颜已老,居然从来没有看透皇帝的心思。
那男人,外表看似温和,却没想到人面兽心,当真心狠。
充媛强扯出个笑来,道:“谢姐姐提点,妹妹受教了。”
德妃道:“切莫多想了。”
充媛草草应了声。
待到离开德妃住处,充媛已经捏紧丝帕,仿佛搅动,沉声唤道:“小朱!”
小朱立刻恭候在旁边。
充媛道:“你派个机灵点的人,到仪羲园附近盯着。我倒要看看皇上宠的人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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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夙打理完衣服,就着镜子上下打量了一番,皱了眉头。
龙羿在旁边看着,点头笑道:“小夙,这衣服是我命内务府按着你的尺寸赶做的。”他拉过钟夙,整了整钟夙的衣领,又紧了紧钟夙身上的腰带,复又蹲下理着钟夙的裤脚,方才笑道:“看样子挺合身的。”
钟夙还是皱着眉,理了手上的护腕道:“皇上,这衣服会不会太新了?”
皇帝道:“怎么会,小夙穿这衣服正好看。”说罢,拉了案上的红巾,帮钟夙系上。
钟夙知道龙羿脾气,只得再看着镜中的人发呆。
镜子里头的人身穿一身戎装,铠甲被擦得银亮,一点一点闪着鳞鳞亮光,就是应该普通的布料,也被龙羿下令换成了质感柔滑的丝绸。这模样看上去倒不像带兵打仗的将军,更像个在戏台上走秀的武生。
偏偏龙羿还十分喜欢,一边看一边对钟夙现在的造型赞不绝口。
龙羿边笑边道:“小夙这样打扮,等会若是到朝前,一定出尽威风。”
“……”
这副样子出去,自然是非常的与众不同。
钟夙沉默地低头看自己的戎靴,连鞋面上也是干干净净的。
龙羿看钟夙模样,忽然生出几分向往来,道:“小夙,等会你在崇和殿外等等,到殿前也只要走走过场就行。”
钟夙“嗯”了一声。
外面的德福已经备好了辇车。这次辇车有玉盖加顶,旁边金丝罗帐恋铺下,整个辇车远远看上去,就像一顶金黄色的小屋,富丽堂皇,明亮生辉。
龙羿执起钟夙的手,带钟夙到辇车下面,看着按自己样式改制的辇车,不禁笑道:“小夙,你觉得如何?”
钟夙看了,忽然生出几分不好的预感来,皱眉道:“这是……”
不及他说完,龙羿立刻接口道:“前些日子充媛说朕金屋藏娇,朕觉得挺有意思的,就命人打造了这个皇辇。”
“……”
钟夙无言,这鸡皮疙瘩竖起来的预感果然是正确的预兆。
龙羿掀开金罗丝帐,让钟夙先行入内。钟夙踏上辇车,只见入眼的黄金色彩,炫目亮眼,透过丝帐隐隐可见外面人物景色,整个人如置身一片金的色彩,是有几分金屋藏娇之意。
在钟夙愣神之时,龙羿也“蹭”一下钻进来,坐在钟夙身边,直接搂住钟夙的腰。
他也不怕别人看见,明目张胆地搂着抱着,见钟夙僵硬的坐姿,笑道:“小夙,这辇车还有一妙处。”
钟夙拿眸子转到龙羿身上。
龙羿捏了捏钟夙的腰间的肉,笑道:“外面的人看不进车内,我可以对小夙为所欲为。”
“……”钟夙沉默。
待到行到崇和殿上,德福先带钟夙去了侧厅。钟夙一边行一边低头理着被龙羿折腾得有些乱的衣服,到了侧殿,忽听到一人喊道:“金将军。”
他的手一顿,抬头看到宫少赫朝他走来。
宫少赫此次也是进京领赏的。他在龙羿和钟夙临走之时被委任暂代钟夙之职,官位升迁,全沾了护国将军的光彩。此时看到钟夙,不免客套起来。
钟夙是皇帝身边的大红人,得好好巴结才是。
宫少赫能言善道,钟夙平日里沉默寡言,也被他带得活络着说了几句话。宫少赫打量钟夙的衣服道:“皇上对将军真是宠爱有佳,若是末将没看错,金将军这身上的丝绸该是天山雪丝所制吧。”
钟夙一愣,看看自己袖口上的丝绸,他倒是不知道天山雪丝是何物。
宫少赫道:“这天山雪丝是最上等的丝绸,先帝曾将此物献给宫中地位最高的孝德太后。”
钟夙第一次听到此说,愣在当场。
他这头愣着,外头传来太监的拔高的声音。
“宣护国将军金中、西南军副将宫少赫进殿——”
第60章:有喜了
钟夙和宫少赫随引领的太监进殿,崇和殿前站立两排朝臣,听闻殿外脚步声纷纷侧头,只见两人从崇和殿外拾级而上,虽然二者穿的都是边疆军将装束,但其中一个年轻的将领却十分夺目。
这将领身着一身戎马军装,军铠生辉,衬得整个人精神焕发,再看这年轻人面若冠玉,长身玉立,背骨挺直,一派翩然风骨,人衬衣裳,军铠衬人,两相比较,相得益彰。
就这样的风采,论武将本色,少有此人的雍容,论文臣儒雅,又少有此人这般俊气迫人。
一时间,殿前朝臣竟然全被这进来的将军给比了下去。
龙羿见钟夙进殿,纵然是他亲自将钟夙打扮得这番模样,也被钟夙的神采吸引了思绪,看得愣神。
钟夙跪拜道:“末将金中拜见皇上。”
身后的宫少赫亦蹲身行礼。
龙羿这才拉回思绪,笑回:“卿家平身。”
钟夙这一拜跪说辞,正是证明了他就是风头上正健的一举平定南楚进攻的西南军三军统帅护国将军。朝臣纷纷侧头打量钟夙,越看越觉得这人不简单。
利用火器之威,天降火苗,奇袭楚军,退敌边疆之外,就是眼前这位将军。
而皇帝和颜悦色的笑和青年将军殿前姿容,惹得身边的朝臣纷纷猜测。
传闻就是皇帝亲自册封这个青年为护国将军。
在此之前,闻名四方的护国将军也只是军营里的普通校尉而已。
皇上对护国将军之宠,堪比往日的御前带刀侍卫纪慕年。
也只有纪慕年,能和眼前这人一比高下,只可惜镇国将军至今下落不明,不知生死,皇上纵然不断加派人手在民间搜寻,也没有获得此人消息。
眼下的护国将军,显然将成为封朝第二位宠臣。
果然,往日在朝堂上严律的天子缓下气氛,对台下的护国将军呵寒问暖,谈言而笑。
端的是怡然欣赏,对护国将军宠溺有佳。
皇帝对钟夙的宠爱落在群臣眼里,又是另外一番滋味。
这既是暗示,又是警告。
皇帝在告示封国的朝臣,这个眼前的护国将军是他宠幸的人,不能碰也不能惹。
殿前封赏,皇帝亲自下了龙座,踱步到钟夙面前道:“将军从西南刚回京城,将军府衙也未建好。”他掂起钟夙的手,笑容在晃动的细串下浮现,慢慢道:“西南一别,朕对将军着实思念得紧,不如将军住在宫中几日,你我君臣可促膝长谈,一叙旧日之情。”
“……”
钟夙无语,目光瞥向旁边观看的朝臣,看到旁边那些朝臣一个个恍然大悟、如梦中初醒的表情,更加无地自容。
他好半会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道:“臣尊听皇上的旨意。”
龙羿喜上眉梢,暗地里又捏了捏钟夙的手。
钟夙立刻将手抽回身后。
龙羿这才敛笑,一本正经地重回龙座,命德福宣旨。
德福打开早已经备好的圣旨宣读,圣旨中封赏西南军各路将士,总计黄金十余万两,准西南军将士休营五日、可供军士回家探亲,提升主将副将位阶,赏赐良田、绸缎等物,慰问军中亲属。圣旨一下,三军犒赏,西南军欢腾,迎来大战后第一个欢庆的休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