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夙心下生疑,派身边近卫军前去查探,过了一会,近卫军神色匆匆而来,在钟夙前下跪禀道:“将军,成太医不见了。”
“什么?”钟夙眉头更是皱成一个“川”字,好半会才道,“怎会不见?”
近卫军只得道:“军中烧火的士兵称没有遇到过成太医。”
钟夙一愣,再次吩咐近卫军前去搜寻。
这次终于有人消息,魏一清当先讨功,不顾宫少赫阻拦,带着一张纸条刷刷冲上来道:“将军,太医有消息了!”
钟夙直接出了马车,也没怪罪魏一清唐突,接过魏一清手中的纸条上次查看。
他见过成风楠方子上的字是张牙舞爪的,而这条张纸条上的字清晰隽秀,应当不是成风楠的笔记。
纸条上写的字一笔一划地说:
“借医一用,改日归还。”
钟夙一愣。
他愣住的同事,成风楠被人提着衣领早早离开了西南军。留下字条的人在万军中浑水摸鱼,将一个御前太医带走,实在是让人惊异。
成风楠像只猫一样被人拎着,难受得要死,偏生那人行得飞快,在树林里面快速穿梭,速度快的惊人。如果是钟夙在此,立刻就会察觉到,这人的身手和当日的鬼影一模一样!
成风楠看着旁边的风景快速往后撤离,不耐地抖了抖肩膀,怒道:“妖僧!放开我!”
鬼影没有吭声。
“妖僧,你再不放开我,我以后不给你治眼睛了!”成风楠恨恨道。
鬼影这才停了下来。
他的头上有只斗笠盖着,看不清楚面目。成风楠刚一停下,伸手就掀了他头上的事物,露出一颗光溜溜的脑门和一只黑一只红的瞳孔。
“瞳华,果然是你。”成风楠几乎咬牙切齿地说道。
瞳华目不转睛地看着成风楠。
成风楠指着瞳华道:“明人眼前不说暗话,楚熙游是不是你救的!”
瞳华微阖了下眼睛,随后点头道:“是我救的。”
“那天行刺皇上的是不是你!”成风楠继续问道。
“也是我。”瞳华也不否认。
成风楠气急,指着瞳华道:“妖僧,你果然是妖僧。”
瞳华在一边静静地看着成风楠炸毛的样子,听着成风楠的话。
“瞳华,皇上待我俩不薄,你怎么会去帮南楚那个太子!”成风楠气急道。
僧人没有说话。
成风楠甩了甩袖子,道:“快把我送回军营里,我要是失踪了,钟将军要等急了!”
他这话说得是命令的口气,但是瞳华没有答应,反而摇了摇头道:“不行。”
成风楠把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
瞳华道:“将军那里的事先放放,这里还有一个人更需要你救。”
成风楠瞬间警醒,往后退了一步。
他目光狐疑地看着瞳华道:“去救那个太子?”
瞳华对着成风楠慢慢地眨了下眼睛。
“我不去!”成风楠立刻否决。
“他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瞳华看着成风楠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是医生。”
成风楠心中微微动摇,但还是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道:“我是北封人,他是南楚太子,我怎么可能救他!”
“但是只有你才能救得了他。”瞳华伸手又要来抓成风楠的衣领。
成风楠赶紧再后退,躲到树背后道:“不救,要救你自己丢他到新泉去。”
“他的伤势撑不到去那。”瞳华目不转睛地盯着成风楠道:“你救他一命,就当是我欠你人情,他日你若说什么,我瞳华必定做到。”
“……”成风楠脸色变得有些难看,看着瞳华上上下下道:“那个太子对你当真这么重要?”
瞳华认真地点了头。
成风楠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瞳华道:“我出家前,是他一直帮我。”顿了顿,他又道:“虽然我来到北封,也是熙游的意思,但是在所有兄弟里,他却是待我最好的。”
他此话说完,成风楠仔细推敲了会,最后震惊当场道:“你说什么!”
瞳华知成风楠所问,点头道:“我天生鬼瞳,受到禁忌被困冷宫。是他将我弄出宫中帮我寻着出路。”说完,他目光紧紧看着成风楠道:“所以无论如何,我还是求你帮我一忙。”
成风楠听完此话立刻呆愣住了。
他没有想到与自己相处了将近十年的光脑门和尚是敌国的皇子,而这和尚还是他亲自举荐给皇上,做了祭坛里的主持。
成风楠脑袋里兜兜转转地想了半天,方才镇定下心情。
他理了自己的思路,干咳了一声道:“要救那个南楚太子可以,不过我有一个要求。”
瞳华眸光闪了闪,最后还是示意成风楠说下去。
成风楠继续道:“救了楚熙游,我要废了他的记忆。”他说罢,皱眉看向瞳华道:“比起死人,这一点要求应当不过分。”
太医成风楠失踪了。
钟夙不清楚是何人从军中带走成风楠,只是那人留了纸条,却像是没有恶意的样子。
他还是放心不下,命人在沿路的地方搜寻。
这事耽搁上一段时间,西南军自京城出发是在四月间,待到抵达晋南边境,已经五月了。
月里正是春光无限的季节,晋南关在战火中重新复苏,在西南军的军农同心合力地共建下,再度从封过边疆中屹立起来。待到七月,鼎鼎城墙,坚不可摧。
待到七月,晋南地区第一批播种的早稻已然成熟,人们载歌载舞,庆祝三年来第一次大获丰收的日子。
在军民同乐中,几个热情的士兵将钟夙拉到篝火边上,跳起晋南地区独特的舞蹈。
钟夙不会跳舞,只得跟着当地的人走了几步。
几位晋南姑娘看见钟将军的面容,皆是心中荡漾,不断往钟夙这边贴来,想教钟夙跳当地的舞步。
现场热情高涨,钟夙也被此时气氛感染,脸上露出笑容。
他看着身边的人,心里头忽然浮现一个人影。
钟夙微微皱了下眉头,将手挪到腹上。
此时纵然再不能接受自己有了龙羿的骨肉,但是慢慢凸起的肚子却不得不让他承认事实。
钟夙本身身材颀长,眼下虽然肚子凸起,但还是被厚实的封朝服饰掩住,看不出端倪,但是肚子里的胎动却是钟夙清清楚楚感受到的。
只是不知道——龙羿他怎么样了……
钟夙默默地想。
这事前日子里刚想完,没隔多久,龙羿的事情还真的传来了。
但是传来的消息却是让人意想不到的。
钟夙只接到密报。密报上只写了四个字。
“京城告急”。
第70章:出征了
钟夙收到密报时明显地惊了一下,随后又马上召见传令的信人。
传信的人是个太监,看样子在马背上颠了好久,脸上还是一片白。钟夙见到人后,也不多说其他,直接问道:“这信是谁写的?”
小太监道:“是德福公公给小的,要小的尽快送到将军手里。”
钟夙反复看了字条,皱眉道:“京城出了何事?”
小太监道:“小的出门前京城尚好。只是北边传来消息,说是西域有六国结盟,盟军正往京城逼近。”
钟夙微微一愣,皱眉道:“我记得皇上说过西域六国和大封是友国……”
他这话刚说完,马上顿住了,脑海里不自主地闪出那日德福说的话来。
那个男人,要罢掉后宫,所以,放他出晋南,回到边疆。
钟夙心里顿时狠狠锁紧,沉声道:“虽是西域六国兵马,但大封北疆应当有人防守。”
听到这话,小太监立刻回道:“护国将军,德福公公还让小的传话,说是驻守北疆的将领,是宫中昭仪的父亲。”
这明显是有心提醒,钟夙立刻醒悟。
他飞快踱出主将帐中,唤过一名近卫军,命其上京查探情况。
京城距晋南来回至少要有将近半个月的路程,钟夙仍是放心不下,陆续掉回在晋南与民一起劳作的士兵,下令整顿纪律。
晋南一片歌舞太平,士兵们收到命令,皆觉得好奇。但护国将军的命令,北封的士兵立刻回到军队,重新整编。
魏一清看到这情况,两眼睛顿时冒出光来,拉着宫少赫就噼里啪啦地问。
“宫将军,这是要打仗?到哪打仗?我能当先锋不?”
“……”宫少赫无奈地看着魏一清。
别的公子爷都是躲在家里不想出门,可为何这个魏家的少爷就偏偏喜欢哪里危险往哪里去呢?
话虽然如此,他宫少赫还是得好好照顾这个娃,娃的父亲兵部侍郎可是个狠角色,若是少爷出了什么三长两短,自己恐怕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钟夙下令整顿了三天,仍不见消息传来,眉皱得更紧了。
他不能确定京城是否真如那个小太监说的一样出了事,更不能妄自调动西南军。他的半枚虎符只有在晋南边境才有效用,贸然行事很可能给龙羿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但是握着另外半枚虎符的龙羿远在京城,不知安危。
钟夙来到这个世界将近一年,随遇而安,如今却是第一次痛恨起这世道的通讯。
他在军中踱步许久,终于下定决心。
全军再出晋南城,往晋南地区东北方向前进。
而东北的方向,正是京城的方向!
行军过了一夜,大军驻扎在晋南最边缘地区。钟夙又在军中等候两天,仍然不闻北方传来的消息。
钟夙焦急如焚。他本来这几月里入晚嗜睡,但闻到龙羿的消息之后,每夜里再阖不上眼睛。
脑海里满满地全是那人身影,包括男人睡的模样,说话的神情,以及最后他见龙羿时候的场景。
钟夙知道,自己是放不开那个男人了。
当然,他也不可能放下那个男人。
看着帐营中的火光跳动不灭,钟夙从榻上起身,披上外袍,慢慢地走到案前。
桌案前摆放的是封国万里江山图纸,钟夙抚摸着图纸上的山河印迹,沉默不语。
他此时只穿了件亵衣,没有外面的军甲遮挡,隐约可见白色衣裳下面,若有若无地显现出隆起的弧度。
钟夙丝毫不在意,只是静静揣摩着上面的地形。
没有了成风楠,他身边就没有人督促他的人。钟夙深夜不眠不休,脑海里闪过无数种策略,沉沉地倒吸了一口气。
纵然他心急,但是京城那边没有具体的情况,一切都是纸上谈兵。
最后他掩回图纸,踱步出了帐营。
一夜转眼而过,天边正露白肚。
这处扎营在山谷之间,钟夙抬眼看去,就看到日光慢慢乍现,含芒吐露,仿佛是在韬光养晦。
也正是这时应景,钟夙忽然想到很久很久以前,那时候自己还是女身之时,龙羿笑指金光璀璨之处,问他:“小夙,如何?”
他当时只答:“漂亮。”
龙羿却兴奋地告诉他,他“只盼有朝一日,能有一人与我携手,看遍天下江山”。
钟夙这才知道,他听完那句话时候涌起的古怪感觉,不是其他,而是为这个男人的心动而心动。
他看着朝阳升空,直到挂上日头,方才回神。
军营里传来阵马蹄声,钟夙的近卫军奔到钟夙身边,启禀道:“将军,京城来人了。”
钟夙眼中乍开光芒,立刻示意近卫军领自己前去。
来的人正从马上下来,看到钟夙立刻跪拜道:“启禀钟将军,夜鹰前来报到。”
钟夙没想到来的人是在夜鹰,但又想着除了夜鹰之外,他也实在找不出龙羿身边自己稍微熟悉一点的人物。他略略点了下头,带夜鹰进入议事厅。
夜鹰从京城接连赶路,全身全是汗水,钟夙命人上茶,夜鹰也只泯了一口,便开口道:“京城加急,西北统将毛开丰给西域六国盟军大开便路,敌国盟军已经逼到京城外的昌河界。”
他说完,拿下手中包袱,掏出一份黄帛道:“将军,这是皇上召集京城外七路兵马的圣旨。”
他也不宣读,直接将圣旨递给钟夙,钟夙将圣旨打开,在淮北军、昌河军等等字眼的最后,才看到晋南军四个字。
钟夙皱眉道:“怎生没有西南军。”
西南军自打南楚后,是龙羿手中兵力最为强盛的军队。
夜鹰道:“皇上确实只写了晋南。他命属下将圣旨一一密送到这七路军里。”
就是到了危机关头,那人还不肯写上西南军的名字,反而只写了晋南二字。若不是自己扎营此处要道,恐怕还劫不下前来送信的夜鹰。
钟夙不知该说龙羿是傻还是执拗,就是到了关键时刻,也不肯告诉他一句。
他皱了眉头,起身踱出帐外。
此时恰逢宫少赫行来,见到钟夙出营,立刻参见。
钟夙直接让宫少赫起身,沉声道:“宫将军,京城危机,事不宜迟,你立刻下令整顿,全军拔营,传我口令,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内到达京城地界!”
第71章:绕路行
时隔三个月,西南军再度拔军北上,向京城进军,只是这一次军队不再是进京犒赏,而是去一场硬碰硬的较量。钟夙率领部队前进,在七天内,率大军过南方六郡,行军之速极为罕见。
他专挑了官道行进,每过驿站,直接出示圣旨和半枚虎符。
圣旨上虽未指出西南军需要北上,但钟夙护国元帅之名在外,地方郡县只是看到西南军的旌旗,便纷纷让道。
再接近京城一段距离,钟夙就闻得京城危急的流言。
西北六国盟军驻扎在昌河边界的消息渐渐流传开来。京城里有不少富豪商客,已经提前一步得到消息,纷纷从京城中举家迁移,到外城来避难。
只是还没有开打,京都移民已经三三两两行在道上,想逃离战乱烽火。
这些人在逃离的过程中,只见官道上旗面飘飘,几个巨大的“钟”字猎猎飞舞,迎着东北风飘扬在空中。
“钟”字乃是皇帝赐给护国将军的姓氏,迎风招展的军旗突然出现在官道上,不用说也知道,这正是护国将军率领的西南军队。
西南此去京城,部队行兵至少要有半个月的时间,可此时的西南军就仿佛从天而降一般,突然出现在距离京都不远的郊外。
如此场景,就好像西南军提前有预料一般,早就伺机在侧,等着京城解围。
而他们这些京城中倨傲的富商,也才在几天前刚接到闻西北六国入侵的消息。
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难道皇帝早先就布下了这颗棋子?
还是护国将军料事如神,提前率军前往京城护驾?
种种猜想在民间流传,而人们看到的是西南军的铁骑铮铮而行,往京城逼近。
西南军中有一人骑在马上,领兵而进,红巾鲜艳夺目,衬着银银铠甲,整个人俊挺非常。就是百姓从远处看去,也见得这人宛若天将,凛凛生威。
前几日西北军将西北国盟军一路放行的谣言立时土崩瓦解。
谁说京城危急,谁说皇帝有难?
你看看护国将军那样子,再看看护国将军手下的西南军!
就他们那种气势,西北国盟军算什么,别说只是六个小国盟军,就是来七八国的敌兵,也是不敌皇上和护国将军。
皇上其实早有准备!他这招叫作请君入瓮,瓮中捉鳖,不仅能够看清那些对封国不满的“友国”,更能够让他们心甘情愿地俯首称臣。
想攻打封国,那还得看看护国将军手里的火器的颜色才行!
百姓中流传的谣言顿时转变了风向。起初还存在不信之人,但人们看到封国西南军队伍时候,立刻相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