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别介呀,我们这是酒楼,可不是客栈,哪儿有人在大堂里睡觉的啊,还躺地上,您有病得治啊,耽搁不得啊大爷。”
“怎么回事啊?”马科真是纳了闷了。
“老板娘您来了。”伙计认识马科,见他下来忙道:“您瞧瞧,这位爷天天在咱们酒楼吃饭,今儿好好的吃着忽然倒了,躺地上不起
来,我说赶紧送医馆吧,这几个小厮却偏偏不答应,还把人围上了不让碰,叫我连话都说不得嘿。”
马科探头瞧瞧,果见四个小厮围着一片不大的空间,地上依稀躺着个高高大大的男人。
“这是你们老爷啊?这都昏倒了,还不赶紧治?”
“没事儿,我们老爷两天前就吩咐过,他有失眠症,三天都没睡着了,要是哪天忽然睡着了,千万不敢叫醒,让他睡个够。”那小厮
捂着嘴低声说,“我们老爷眠浅,脾气又坏,千万别给他吵醒喽,不然你们整个酒楼都得遭殃!”
“啊?”马科还没见过这样的,本来还有点怀疑,忽然听见一声轻微的鼾声,这才相信这位客官是真睡着了。
“不成,他们这么吵,我们老爷准得被吵醒。”小厮还不放心,从口袋里掏出一锭银子给小二,“去,把客人都给我轰出去,我们要
包场。”
“哎哟我的爷啊。”小二看着银锭子俩眼发光,但看看四周的宾客又犯了难,“包场都是提前定的,这人都坐下了,菜也上了,怎么
赶人家走啊……”
小厮双眉一立,脸上杀气顿现,周身立刻散出一股冷冷的气息,小二呼吸一窒,马科也顿感压抑。
“要么这样吧。”马科对小二说,“你去跟大伙说说,今天吃饭不说话的,都打八折。”
小厮颜色稍悦,小二忙跑去传话了。
“你们老爷这么躺着没事吧?”马科伸长脖子瞧瞧,“要不要弄床被子盖上。”
“那有劳了。”小厮见马科长的美貌,说话又十分和蔼,语气也客气起来。
马科让人拿了被子来,那小厮让开个空隙让他进去,他这才看见地上躺着的男人长的挺帅。
这人大约三十七八岁年纪,身材修长挺拔,穿着身褐色撒花长衫,虽然朴素,但衣衫做工精良,显然并非凡品。
马科将被子给他盖上了,看看他的脸,忽然觉得有点脸熟。
不对啊,帝都我没熟人啊……马科摸下巴,在哪儿见过他呢?
正想呢,忽见那人砸吧砸吧嘴儿,睁开了双眼。
糟糕,这么着还是给吵醒了,马科正懊恼间,那人眼睛一亮,僵尸一般弹了起来,扑上来将他一把抱住了,老泪纵横道:“姐姐!”
“啊啊啊啊……”马科扎煞着双手不知如何是好,“你你你你……你想干嘛,你放手啊……”
“老爷!老爷你醒醒啊!”几个小厮大惊失色,纷纷冲上来拉扯老爷,“男女授受不亲,您快放开老板娘啊啊!”
店中众伙计一见,更是发一声喊抢了上来,纷纷加入解救老板娘的行列,开玩笑,明天发红包,今天就遇上这档子事,此时不献殷勤
更待何时啊。
小厮们都身怀绝技,擒龙手棉花掌纷纷招呼在老爷身上,有的拉手有的拉脚想把他拖开,没想到强中自有强中手,老爷的粘人功却更
加厉害,拉开左手上右手,拉开右手上左手,一群人纠结了半天马科还是被他牢牢抱在怀里,一边哭一边喊:“姐姐,别走啊,我可
找见你了。”
马科感觉自己就跟那叶问的木人桩似的,被这位老爷练咏春一样噼里啪啦拨过来拨过去,就是摆脱不了他的黑手,更可怕的是还被他
蹭了一肩膀的眼泪喷了一脸的口水。
“都给我住手!”马科无奈大喊一声,众人果然住手,只有那老爷还八爪鱼似的抱着他。
“你松手你松手!”马科拍拍他脊背,道,“那个啥,兄弟,你先松手,让姐喘口气。”
“昂~”那老爷果然乖乖松手,退后一步泪眼朦胧看着马科。
马科喘着粗气后退一步,又后退一步,刚要转头跑,那老爷又扑了过来:“姐,你别走啊别走……”
黑手摸到马科的一瞬忽然凝固了,一个低沉威严的声音道:“你闹够了没有?”
马科蹿出一步,惊魂未定地转头,只见那老爷已然被人稳稳抓在了手里。
“他喝了多少?”一个身着异族服饰的高大男子站在那儿,抓着那老爷的肩头,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进来的,头上缠着异族头巾,边
沿有几丝火红的发丝垂下来,一对翡翠色的眸子精光隐现,沉着脸问一旁的小厮。
“噢,大当家您来啦。”小厮行了个礼,挠头问,“您是问一顿啊,还是这三天啊?”
那人不答,冷冷看着他,小厮眼神一瑟缩,道:“他三天没睡觉,也没吃饭,喝了有二十来斤状元红,刚刚这一顿……喝了一斤半,
还有半斤在桌上。”
男人看了看桌上的酒坛,脸色更冷了,那小厮哆嗦了一下,强笑道:“那个……老爷也是想您想的,他说相思病要酒来治……”
男人冷哼一声,容色稍霁,从兜囊里掏出一粒丹药塞在老爷口中,取下腰间的皮质水囊给他灌了一气,道:“越来越出息了。”言语
间修长的手指啪啪啪啪在他身上点了一路,将他往肩头一扛,道:“回家。”
“别动!”那老爷回过神来,大喊一声,“小铁,你娘的放我下来!”
“你娘!”那人回骂一句,道,“龙二你这二货,大庭广众的把你外甥的人都丢光了!”
“你娘!”那龙二又接着骂了一句,道,“我找见了我姐,你不要坏我的好事!”
“你娘!”小铁怒道,“她还没你闺女大,怎么当的了你姐!你失心疯了吧,还是在这儿呆了半年改了性了,学会调戏女人了?”
“你娘!”龙二在他肩头拼命挣扎,“我对我姐的感情是如何纯洁,你怎么能用‘调戏’二字,你满脑子都是些淫秽的东西,老子再
也不跟你好了,老子要娶老婆!”
“你娘!”小铁大怒,一巴掌拍在他屁股上,道,“且死了你的心吧,中原果然是花花世界虎狼之地,不可久留,老子明儿就带你回
去继续压寨。”
马科目瞪口呆看着二人斗嘴,不明白他们为什么每句话开头都要加“你娘”二字,难道是一种敬语吗?还是这是继“尼玛体”之后又
一种新文体——“你娘体”?
这两人打情骂俏比使银子还管用,几句下来满堂食客都表示肉麻倒胃口不可以再呆下去了,纷纷结账离去,不一刻便将大堂腾空了,
光剩下龙二、小铁,以及四个无辜围观的小厮。
“你娘的,你放我下来!”龙二终于挣扎下地,踉跄着向马科冲去,“姐姐,你……”
“君子动口不动手!”小铁一把拉住他,将他按坐在一把椅子上,横眉竖目对马科道,“你也给我坐下……桌子对面……远点儿!”
马科无奈坐下了,道:“这位老爷怕是认错人了,我是独生女儿,家中没有弟弟。”
“瞎子都看得出来。”小铁冷哼一声,“你比他小二十岁都不止。”
“咳……也没有哥哥。”
龙二看了马科几秒,忽然站起身来,还没见怎么行动,已经闪到了桌子对面,将脸放在马科旁边,摆了个“Yeah!”的Pose,道:“
我们像不像?”
小铁本要出手制止,怎奈没他快,已然晚了,恨恨瞪了他一眼,仔细看看,面现惊异之色,道:“真有些相似。”
马科转头看看,这才想起为啥刚才觉得他眼熟,感情他们长的确实有五六分相像。
“那是。”龙二得意地摸摸下巴,“就算她不是我姐,大约也跟我有什么亲戚关系。”
“亲戚你娘!”小铁嗤笑道,“大千世界,两个人长个三五分相似又有什么奇怪!”
“你娘!”龙二又开始“你娘体”了,“我这等神仙般的人物是想相似就能相似的么?”
“你娘!”小铁大怒道,“你这老色鬼,一定是看她有几分姿色……不成,明儿咱们就收拾东西回高香去,离开这鬼地方。”
“哎——”马科一把抓住小铁的袖子,“客官你是高香人?”
“不是!”小铁甩开他的手,龙二接着道:“好叫你知晓,他哪国人都不是,他是个马贼!要是他再打扰我们叙旧认亲,你只管着人
去报官,铁凝铁当家,人头在赤嶂值一千纹银,在高香也值八百半!”
“你这么大声是想死吗?”铁凝一把捂住他的嘴,“我这次单枪匹马过来,一个兄弟都没带,这么多人怎么灭口?杀人是个力气活知
道吗?”
“壮士!”马科一点都没觉得自己是他们的灭口对象,再次一把抓住了铁凝的袖子,“你真的是马贼?”
铁凝大概还没见过这么无知者无谓的,皱眉道,“怎么?”
“大王!”马科两眼发光地道,“请问你们那儿马帮多吗?你的队伍是不是最牛的一个?”
“两大马帮,说不上谁强谁弱。”铁凝挣开衣袖,狐疑道,“你也想入伙?我们那里不收女人。”
“不是,我想问问你,你见过我爹吗?他三年前去高香国贩皮货,到现在还没回来,我不知道他是在高香继续做生意,还是被马帮…
…”
“皮货商?”铁凝摸下巴,“倒是劫过几个……你爹叫什么名字?”
“我爹姓马。”马科清清楚楚道,“是涣州皮货商,名讳上马下淮。”
第42章:铁老大,王胡子
“马淮?”龙二皱眉,摸下巴道,“这名字怎么这么熟悉……”
“怎么,你认识?”铁凝瞄他一眼。
“记不起了。”龙二苦恼挠头,“我这两年酒喝的太多,脑袋黏糊,总是什么也记不清。”
铁凝想了想,道:“我没见过这人,但见过他的东西。”
“哦?”马科眼中燃起一丝希望。
“胡子马帮跟我换过一批粮食,货物里有几件上好的狐皮大氅,里子上绣着‘涣州马氏皮货’的标记,想必涣州姓马的皮货商大概不
多。”
“独此一家。”马科的心一下沉了下去,“这么说我爹是被胡子马帮劫了?”
“呃——是王胡子去高香国买的也说不定啊……”龙二见他担忧,好心开导了一句,见铁凝白自己一眼,又呐呐道,“算了,算我没
说。王胡子这人就是个貔貅,只进不出,这么些年还从没见他花钱买过东西,大概连‘买’字怎么写也不知道。”
“那,如果货物被劫了,人会不会也……”马科担忧地道。
“那倒不一定。”铁凝道,“马帮有马帮的规矩,你要是顺顺当当交出货物,他们一般不会杀人,就算你回国报官也没有关系。”
“可他一去这都三年了。”马科忧心忡忡。
“王胡子这人心黑,不给人留盘缠也是有的。”龙二到底心肠软,安慰他道,“也许他还在边界附近做生意筹钱也说不定。”
铁凝嗤笑一声,龙二瞪他一眼,他便没再说什么风凉话。
“这样罢,我们春节后要回一趟马帮,等到时候帮你跟王胡子问问吧。”龙二说,“高香边界集市我也常逛,若是你爹还在那边做生
意,我便捎个信给他。”
马科感激道:“如此多谢。”
铁凝怒道:“你是脑子被驴踢了吗?我为什么要跟王胡子那贱人说话。”
龙二讪笑道:“行,我跟他说。”
“你怎么不去死。”铁凝骂道,“你敢跟他说话我就平了他的马帮。”
“以和为贵,和谐为本。”龙二摸摸他的头,“我早就说了,马帮不宜做的太大,真要没了王胡子制衡,赤嶂和高香都得来剿灭你,
你一死我就得守寡,我都一把年纪了,上哪里再找个年轻漂亮的小情儿去,再说我们还连个儿子都没生呢……”
“你给我闭嘴,大过年的红口白牙你他娘的咒谁呢?!”铁凝暴躁拍桌。
“所以还是你去问王胡子吧。”龙二摊手。
铁凝气结。
马科趁机道:“那就先谢谢你了,那个,铁大当家。”
铁凝无奈答应下来,又问马淮相貌,马科叫来花见给他形容,那龙二虽然有点缺弦儿,画艺却十分精湛,跟派出所的专业人士似的,
一边听一边拿笔墨描绘,等花见说完,一张栩栩如生的工笔人物画已然跃然纸上。
“像不像?”龙二问。
“真是神了。”花见叹为观止,“这位老爷就像看着我家老爷画出来的似的,身形无不兼备。”
“那是,我是干什么吃的。”龙二洋洋得意,将画儿吹干了卷起来,递给铁凝,“拿去给王胡子看看,顺便找人照着画几幅,贴到高
香集市上去。”
铁凝拿他没办法,收下了装在兜囊里,道:“你这好色无厌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啊,瞧见个漂亮娘们就要帮忙,你倒好,动动嘴皮
子就罢了,我却要跟王胡子那贱人周旋。”
“谁说的。”龙二正色道,“我早就改了,她是普通的漂亮娘们吗?不是!她跟我姐长的这么像,就算不是她本人,也是她转世托生
的,她在世时我没尽到做兄弟的心意,如今怎么也要补上。”
铁凝翻白眼,龙二摸下巴自言自语道:“话说我的失忆症是越来越严重了,怎么这么半天都没想起马淮是谁,明明好像是认识的……
”
二人告辞离去,伙计们开始收拾大堂,马科也乘车回了宅里。
虽然是外宅,过节也要讲喜庆,马科不在的功夫家人已经将院中的树木花草都修剪了一番,在一些枯树的枝头系了红绿绸带做装饰,
大红的春联也上了墙。
马科进门时几个小厮正在给廊檐下的气死风灯笼罩红罩子,管家叫人抬了几箱子东西来,道:“十四太太,这是老爷临走时给您定的
烟花爆竹,都是河东炮仗李家的上好货色,您瞅瞅。”
西门放一向体贴,马科跟他久了多少也有点感情,心中一热,打开箱子看看,只见天女散花也有,麻姑献寿也有,八仙过海也有,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