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夫——东方千江

更惨了吧？他心里自我安慰道。
「那我咧？都没有人担心我？」秦煌幽哇哇大叫，大家怎麽都选择性忽略他？他也是人好吗？
「你？好手好脚的，大门口就在那里，请自便。不需要我帮你开门吧？」云觉攸实在觉得他很烦，要不是他一点也不想亲

近官府，他早就去告密就可以眼不见为净了。
「煌幽，你有什麽打算吗？」王二想想至今都还不太了解他呢。
「嗯……我是去哪都无所谓的人。」反正他就是纨絝弟子，没有半点目标嘛！
「既然这样，我学过一点卜卦，帮你算算看去哪会对你有利吧？」云觉攸提议道，古道热肠的样子。
「好啊，那你说我该走那个方向？」
「……南面患水，北面有虎……西面临渊……东方翔凤……去……东方！」摊开卦辞，他排出了一个复杂的图形，连做了

几番变换，就挂出了结果。
「哇，觉攸真的好像什麽都会呢！」王二一脸仰慕的神情。
「皮毛而已，不足挂齿，贻笑大方了。」收起卦像，云觉攸简直就像路边的神算让人摸不著头绪，整个飘飘忽忽的。
「东方？好，那我就去东方，多谢兄台了。」看他这个样子，连秦煌幽也不禁信了三分，言谈间都多了些敬重，拿他当大

师看。
「不需多礼。」他非常能接受恭维的。
「湘濂跟你在一起我更放心了。」欣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王二笑说。
「没什麽好不担心的，你看你！平时从没熬夜过，这次你又为了我们少了时间休息，要我们怎麽回报你呢？」心疼他眼中

散不去的疲意，云觉攸叹息。
「对啊，大家别在这里你看我我看你的，早些休息吧！」水湘濂见状说。
「好吧，那晚安了。很感谢你的收留，王二。」秦煌幽发自肺腑的说。
「……我也……很高兴认识你们啊……」不好意思的搔搔头，这些人真的是待在这里最久的房客了。「这些日子真的很开

心，看到你们都痊愈了……真的太好了。」
请你们，多多珍惜自己的身体吧！
「桓儿……你……怎麽只剩下你还没走？」距离当初一起吃饭的日子已经过了五天。第一天，卫傲殷什麽也没说，留下一

个木牌趁著当晚的黑夜无声无息的走了。
第二天，水湘濂剪下一束黑发放在桌边，自己在傍晚时搭船南下。
第三天，云觉攸彻底治好了他的眼睛，还特地把上次他看不懂得布告再说给他听一遍，当著他震惊呆愣的时候，衣袖飘飘

留下两个玉瓷瓶，偷亲了他一下就轻功一掠消失无踪，去跟水湘濂会合了。
第四天，一大早就把家务都打理好，秦煌幽临走前吃的饱饱，临别寄语感恩不断，他日相逢必重谢，看来还是一副官家公

子样。
看来大家相处多日，都怕伤了感情。每个人一天一天轮著离开，是顾虑王二会不适应罢了。可只有第五天，他中午看著桓

儿，晚上看著桓儿，就没看到他要收拾包袱的举动。
「你……果然还是希望我走？」桓儿睁著泪汪汪的眼睛说。
「可是，你们……再不离开很危险的。」自从云觉攸把那张布告解释清楚，让自己稍微明白客人们目前的处境，他是一点

拦阻的权利都没有啊。他知道官府的人都很可怕，大城里的人会骗不识字的人。他不过是江边的一个小船家，根本没有能

力阻挡那些人。
「但是，留你一个人在这里更危险呀！」他是很认真的说的，已经不再小孩子样貌的桓，却还是一样会紧紧抓著他的衣袖

，半是难过半是怨恨。「我不懂他们是怎麽想的，之前和我一样抢著你。现在那麽轻易就离开了，我不想知道我会怎麽样

，但是王二你怎麽办呢？」王二好像一点都不难过的样子，让我好伤心、好伤心。
「我……当然很希望你们能留下来。」那只不过是自己自私的想法而已。「你们住在这里的日子，真的让屋子热闹起来。

我父亲死後，就再也没有人能陪我这麽说话了。」那天唯读桓儿没参加谈话，真怕他跟他一样搞不清楚状况，弄得性命堪

虑。
「我可不可以不要走？……我不怕那些追我的人，我一定可以保护你的。」桓儿紧张的保证，就怕他不相信。
「桓儿……你们都是我救回来的……不要让我看到你们再次受伤的样子。」相处时间久了，有了情感。这样一别经年，是

生死不明的。我明明知道他们不像自己牶养的兽，可以朝朝夕夕相处著。连兽都有自己的天地了，何况是人呢？江水如此

辽阔，况忽天地之大，哪里又寻得到。这本来是一件寻常的道别，却莫名其妙的让人感伤，明明不应该是这样子的。可就

像自己的亲人一样，不见了会心急、会不安。
「王二……我想跟你在一起。」我只知道自己不想放手，因为知道没有第二个人会对我这麽好。至少现在……不要分离，

至少现在……我要你相信我。
「……你……小心！」忽然从屋顶落下一个巨大的火球，把屋上的东西砸落下来，一夕之间小厅变成了火窟，从四周窜出

浓浓黑雾。王二把桓儿护在怀里，闭起眼沉受著屋梁坍塌。
「哈哈哈，我就知道你在这里！」像从深洞里传来的回响，一波波震动著空气的笑声跟著火势上扬。
「王二，你？」措手不及的桓儿，眼睁睁看著王二跟著屋脊一起跌落，重重的压在他心上。
我刚刚，才说要保护你的。
不要分离……至少现在……不要分离……不要再消失了。
没用的我、懦弱的我───该死了吧。
不要让我看到你们再次受伤的样子。
「我不会受伤了，这次我不会受伤了。」
「你确定？上次你可是输给了我。只可惜上次没有杀了你，这样山神的宝座就是我的了，弟弟。」浓烈的黑雾里走出一名

银发男子，手上铐著巨大的铁鍊，鍊子後头锁著一块巨石。
「你还真是契而不舍。」面无表情的回话，看著昏迷过去的王二，将他好好放在地上。
「真可惜杀了爹的人不是我，你是怎麽杀了他？用你俢长纤细的身体吗？听说你一半的美貌来自你娘呢！」
「呵……我娘很丑的……」低笑了声，桓儿瞬间逼近了男子发际，像卷著丝线一样勒紧细颈，看著他脸色狰狞。「她啊…

…真的没有你美呢！」
溅出的鲜血浇息了火焰，无头的身体化成一只半截的蜥蜴，锁上的石头裂成了两半里头有一副孩童的尸体。
「娘，我见到哥哥了。开心吗？开心吧？」桓儿轻轻问著天际的明月，泛出笑意。弯腰抱起王二，风势疾驰，从灵重山吹

来，黑雾弥漫。轻腾起，一如黑夜的王者。魑魅魍魉、山妖鬼魅皆探出头，匍伏在地。宁静的小村子顿时阴风惨雾，家家

闭门，人声渐消。
「退下，不要出现在我面前。」手一挥，屏退开令人不适的妖气。气温也回温了起来，抚著王二的额仍是冰凉的。
俯瞰一片焦土废墟的家园，他难过的流下眼泪。
靠著他的头轻轻说:「快醒来吧，你来决定我们要去哪里。」
我一直以为，自己会像母亲一样如同家旁的榕树一起深根在地上，不管发生什麽事都不会离开，我已厌倦没有尽头的江水

。船只就跟漂泊的浮萍一样，风吹雨淋也不肯停止前进，而我已不知该停泊在哪里。
「桓儿？这里是哪里？」是我的家吗？怎麽会是一片黑色焦土。好奇的邻居纷纷前来关心，一下安慰他，一下见义勇为的

请他去自己家里住。村长也拿出气魄借给他一些钱，说男儿当自强，家业本来就是要自己建立的，烧了就当没了，再盖就

好了，不必放在心上，房子也不过是几跟木头搭在一起罢了。阿花婶更流了满脸同情泪，一直话说想当年，跟娘亲多好情

比金坚，四处打听看能不能让他找个人家入赘，省了房子、银子。
「王二，你不会真的考虑那个脸皱巴巴的死老太婆的提议吧？」连日说媒不断，快逼疯桓儿了。
「她、她才不是脸皱巴巴老太婆，桓儿！不可以那麽说。」感念阿花婶对她的不离不弃，王二难得指责道。
「就算她不是皱巴巴老太婆也是喉子屁股脸老妖怪！」她实在太可恶了，一天到晚拉著王二到处跑，到处品头论足，让一

群丑八怪围著王二嗤嗤笑。只要一想到那个画面，他就生气，他就想哭。
「阿花婶也是一番好意。」安抚的拍拍他的肩膀，可惜桓儿已经比他高过一个头了。
「一番好意？」不是很能认同他的说法，只觉得自己岌岌可危。「那、那意思是说……你也觉得该娶妻生子了？」然後，

他就像拖油瓶……碍眼的很。
「如果是正常的男子，在我这个年纪已经有好几个孩子了。」认真的想跟他说道理，不知为何越说越觉得他委屈了什麽。
「你也想要生讨厌的小鬼？」泪汪汪的指控，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生气什麽。
「小孩子怎麽会讨厌呢？」我希望他跟桓儿一样会撒娇呢。「可是，我想我还是不会答应的。」
「为什麽？」弧疑，明明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我家无恒产，现在还没了房子，更没几个钱。哪个女人被我娶进来，不是注定辛苦了吗？我怎麽可能再去连累别人？」

他不要自己的结发妻子受跟自己母亲一样的苦啊。
「你、你会不会怪我烧了你的房子？」都是他害的。
「我不会怪你的……」当他一醒来，就看到哭的糊里糊涂的桓儿，指著曾经是他卧室的地方说。「会不会冷？我帮你拿棉

被……」
再怎麽有怨言也一下梗在喉咙里了。
我没想过……我没想过如此坚强的娘会不见，没想过像山一样严峻的父亲会倒下，没想过……竖立在山坡上家会烧毁，没

想过……我这样一个人会有人肯待在身边。
「我只剩下一艘船了。」
「我一直在等你醒来，问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
「去我母亲出生的地方。」
「我跟你一起去……」
「兰城。」
「好吗？」

船夫17

白云悠悠，日暖风扬。江面上的小船，轻轻的滑过水面，顺流而下，一派轻松写意。
骏逸的男子，状似慵懒的倚在船边，一手低垂恰好是指尖在水面能留下痕迹的距离。低低的轻笑，看著前方驶著小船的人

，狭长的凤眼满是温柔水雾。
就像以往带著桓儿出远门一样，他都会开心的乖乖跟在王二背後，不吵不闹安静的陪著他渡过漫长的旅途。以前还是小孩

子样子的桓儿，淘气天真的样子真是可爱，但现在突然长大的桓儿，披散著如墨般长发，年轻气盛的脸带著一丝冷酷，修

长的身形恣意在他眼前展开，看著他的眼像燃烧的火炬，比日照还炙人却毫无所觉。仅仅只是背对著而已，他觉得就难以

自适了。
为什麽……要这麽看著他呢？
如果是小孩子的时候，还能解释成对兄长一般的崇拜罢了。但这是恋人才有的眼神，是娘亲看著爹的眼神。
明明还是那个小小的桓儿，天真的可爱的桓儿，一定是他太敏感，什麽都没变只是样子有点不同。
「中午了，吃饭吧。」拿出预先准备的乾粮放在桓儿面前才席地而坐，王二喝著葫芦里的水，感觉很舒服。
「你吃吧，我不饿。」他是成妖，不吃东西没关系，可王二是人，不吃东西会死。而且他每次一吃就不小心吃太多，最後

王二会没东西吃的。
「怎麽了？是不是不舒服？」摸了摸桓儿的头，怕他风吹太多受寒了。
「没有，我没有不舒服啊。」虽然是这麽说的，可是王二一接近马上就配合他的手势顺便窝进他怀里。
「真的？」在王二眼中，虽然他变成成妖却还是一个发育中少年啊。
「真的───好啦～我是有点晕……只是有点……」扬著红晕的脸，变成成妖的他没长大但更会撒娇。
「还是我们找个地方停靠一会儿吗？」他怕长途的行船会让他矜持不住，毕竟他们已经航行了比以往还要长的时间。
「可是，王二要到兰州不是吗？我怕会误了你……」这几天天气很好，不航行很可惜的。
「不会的，身体比较要紧啊。」他到兰州只是想去看看娘亲的故乡，并不急於这一时。
「我只要多休息就好了。」在船上，只有两个人，如果回到陆地又有别的东西吸引王二的注意，这样的时刻他每分每秒都

很珍惜。「现在风势很顺，你不要去前面，在这里陪陪我好不好？」
「好吧。」这样的桓儿，又回到他熟悉的那个。「真的不舒服，不要逞强喔。」
「嗯。」开心的答应，很久没有这样的桓儿高兴不已，赶紧找个好姿势就这麽躺下去顺便拉王二一起。「天气好好喔。」
「嗯。」
「我真的，可以一直跟你在一起吗？」
「为什麽这麽问？」
「我成妖之後想通了不少事耶。」
「你想通什麽？」
「我想通……我是妖，你是人。你很快就死掉了，我却还要活很久。人类很奇怪，两个在一起的人都要找一些理由，所以

阿花婶要你去相亲，这样你就会跟别人在一起了。」
「就算我成亲，我们还是可以在一起啊，桓儿以後也会遇到一个好姑娘，然後娶妻生子。」
「那你遇到好姑娘了吗？」
「……没有。」他想想，好像没有这一号人物。
「那我也没遇到好姑娘，所以我们自己在一起就好了啊。」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他自故自的下结论。
「……这样……也对喔。」他没这麽想过耶。
「所以……没有好姑娘……但是你有好桓儿……到哪里都是家。」
「都是家……」王二愣著听著他好似醒世箴言却又似大逆不道的话，最後一句却让他的心激烈震盪起来。原来……他还有

家，一个在江上的家。自己在房子烧毁时惊愕的感觉不到痛，只是心口隐隐的、还翻腾的思绪并没有结束。只要一触碰，

就会马上崩毁。他其实，不知道这样的自己如何是好。
「王二，我在这里喔。」抚著王二脸上的泪，桓儿起身揽起王二的身，慢慢的缩紧。
「嗯，谢谢你。」安心的闭起眼，他接受桓儿温暖的拥抱。桓儿真的……长大了。
「我喜欢你，好喜欢你。湘濂，怎麽你都不说话呢？」曾经是多麽听话的棋子，现在居然满脸桀傲不逊呢。「没想到吧？

东林宫会和我联手，看来是我赢了呢，谁叫你这麽不乖乖听话，违逆我的人下场是如何，你很清楚吧？」
「……」他不语，闭著眼不想看他。
「就这麽厌恶我？我可是你的情人呢……记得吗？」
「别骗我了，你根本不喜欢我。」水湘濂冷冷的说。
「怎麽会呢？你不知道，当你跳下湖的时候我是多麽著急……你居然安排了这麽有趣的馀性节目，为什麽不跟我说一声呢

？虽然当时的迷药没奏效，但我灵机一动弄翻了船顺势淹死了他妻子，事隔不到一月他自己去见阎王了呢。真是有创意，

是不是？」他甚至没有了要毁尸灭迹的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