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奇怪一向和寒渡形影不离的千越在哪里,宁仲悦似乎看出他目光飘移是在搜寻,朝另一头的林子指了指。胡不喜顺着
他指的方向望过去,果然发现千越姿态舒展地停在一根木桩上,纯洁凝视着这边的状况。只是他的目光再纯洁,也还是无
法掩饰他猛禽的本质。每换一个姿势,这边的鸟群的气压就压制不住的降低一格。
胡不喜见寒渡已经带好打手,高压之下可以维持和平谈判,也就放下了心,准备专心致志和宁仲悦一块儿看热闹。
长老对那小羽和另一只灰喜鹊道:“刚才说的,再重复一遍,尔等有辱门风,丧德败行,法堂网开一面,饶恕性命,驱逐
尔等,还不远远遁去。强留此地,是想受族规处置吗?”
小羽冷笑道:“我们既非族中鸟,为何还要听你指使?我和兴哥先来,你们后到,一户占地不过三颗树,你们也容不下我
们。要赶我们走,不妨动手啊!”
长老一口气噎在喉咙里。
能动手早就动了,那不是有个吓得他们最终背井离乡的煞星还在那里虎视眈眈吗!
跟小羽跑了的小兴原是族里单一战斗力最强的,一对一单挑,谁也打不过他。想群起而攻之吧,那滔禄袄矗芳?/p>
不平张嘴来吃。
寒渡见对方气焰稍弱,抓紧时机敲边鼓,“小羽,你们不要怕,就算没有千越,我的战斗力也是很强的。他们恃强凌弱,
食古不化,我是绝对不会坐视不理的!”
长老无语问苍天:到底是谁恃强凌弱啊!!??
小羽忽然转头对寒渡说:“有些话,我今天一并和你说清楚也好。”
寒渡“呀”了一声,立刻严肃起来。胡不喜一直和宁仲悦靠着,小小声实时直播,这时候也竖起了耳朵。
“我以前一直在骗你利用你,就是想掩护我和兴哥的关系。我和他自小一起长大,一直受他保护,虽然兴哥他,他不会说
话……”
长老们显然早知,并不惊奇,但寒渡,胡不喜乃至收听转播的宁仲悦都略微吃了一惊。难怪那只灰喜鹊一直一言不发地站
在小羽身后,只有眼神透露出他的坚定。
小羽调整了一下情绪,又继续说下去,“但我们也不用说话,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我,我那个时候一直在等兴哥下决心
跟我一起离开家族,一起出来生活。”
寒渡有点明白小羽的意思,但是又有些不甘心,小声说:“可是……我,我在长新毛呢,说不定再长一次就会变喜鹊的啊
……”
小羽望着他,充满歉意地说:“寒渡,对不起。我不该利用你的,一开始就应该明确告诉你不行,就算是喜鹊也不行。只
是那个时候兴哥放不下族里的事,我又想找掩护,于是就做了错事。”
寒渡闻言,蔫头耷脑,低声说:“是这样啊……”
小羽道:“我不是好鸟,你不要再惦记了。”
“小兴,”长老忽然开了口,这次却是对着那只哑巴灰喜鹊,寻找突破口,“你从来是听话的孩子,也是我们族的希望,
虽然不会说话,但大家还是尊你为首领,希望你能带领我们过好日子,可是,你,太教我们失望了!”
小羽听他这么说,猛然激动起来,疾言厉色地叫道:“他确实是族里最勇猛的战士。但是,长老会推他做头领,不过是想
推个能服众的傀儡!他敬爱你们,可是你们呢?连他妹妹的婚事都要服从族里的利益!”
这一场架直吵得飞沙走石,天昏地暗,万千纠葛尽在方寸间。胡不喜听得头昏脑胀,翻译得口干舌燥舌头打结。其中牵扯
的家族黑幕,豪门恩怨,均不亚于伦理大片。
小羽伶牙俐齿,辩才无碍,若非如此,当日也不能把寒渡哄得团团转了。这时候和长老会对掐,一菜鸟独战群老鸟,丝毫
不落下风,还能几次堵得对方说不出一个字来。
最终在武力威胁下,长老会和小羽一家暂时签订了和平共处条约。
一场危机,圆满解决。
天色将暗,众鸟寻地栖身。千越和寒渡飞到了小船上空,盘旋着,等待胡不喜他们启程回家。
这时胡不喜才发觉,他为了不显得窃窃私语鬼鬼祟祟,本能作出的选择,一直是以下巴放在宁仲悦肩头的状态搞的实况转
播。虽说好像不是在交头接耳吧,可却达到了另外的效果:暧昧!
他脸色微红,赶紧移动开,祈祷宁仲悦没发觉他刚才动作的诡异。
上苍听到了他的祈祷,宁仲悦什么也没察觉,只是微笑着说:“千越这回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胡不喜道:“嗯?此话怎讲?”
宁仲悦笑弯了嘴角:“要让小羽开开心心住在这里,不要被瞧不起他们的家族骚扰,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胡不喜想了想,灵光闪现:“让千越搬走!”
千越搬走了,鸟群就不用迁徙,自然不会打扰小羽的幸福生活。
“寒渡好像想也没想过这个选择哪。”宁仲悦抬头望了望乌鸦和?ldquo;看样子不知不觉中,感情已经一日千里了!”
胡不喜也很高兴。千越又痴情又可靠,寒渡和他在一起虽然坏事绝对不会少做,性命也不是很有保障,但到底是有一颗真
心在待他好的。
寒渡尚且不知,听到宁仲悦说话,觉得可疑,便问胡不喜道:“小喜,他说‘一日千里’是什么意思?”
胡不喜忍不住去点醒他:“是说你和千越的感情啊!寒渡你不要害羞了,明明已经喜欢人家了嘛!你不是总教导我做人要
诚恳面对自己的想法吗?现在轮到你以身作则了!”
千越听了,又惊又喜,忙问身边的小乌鸦:“真的吗?真的吗?小渡你,你已经接受我了吗?”
胡不喜替寒渡一口答应:“当然是真的!你没见他原来豁出性命要赶你走,维护‘他的’小羽;现在情愿让‘他的’小羽
身处歧视环境,也不提要你走路的事了么?”
寒渡张口结舌,结结巴巴憋出几个字:“我们……是……朋友……”
但千越已经得到肯定,于是喜心翻倒,不知如何表现内心的喜悦才好,干脆振翅而起,鹰击长空。
寒渡想辩,不知从何辩起,看看欢欣鼓舞的胡不喜,又瞅瞅煽风点火的宁仲悦,忽然调转屁股,往江对岸飞跑了。
宁仲悦瞧清楚了他临去那悲愤的小眼神,在背后轻飘飘地追打了一句:“别恼羞成怒啊!”
胡不喜已经笑翻在船上。
他们见千越已经追了上去,便启动了小船,返回码头,去追踪听壁角。
两鸟前脚后脚落在某棵树上,胡不喜从望远镜里观察,似乎是位处于金福苑小区东侧内的一棵樟树。小船靠上码头,等宁
仲悦拴好缆绳,两人便匆匆往那边赶。
宁仲悦道:“小喜,你怎么能肯定他们俩会老老实实呆在那里呢?”
胡不喜道:“天都快黑了,他们俩不敢乱飞的。”
“要找到他们带回家吗?”
胡不喜“嘿嘿”一笑,说道:“那不是打扰人家嘛!他们该干嘛干嘛,我们纯属路过。”
赶到了地方,关于窃听的地理位置两人产生分歧。宁仲悦认为站在离树有几米远的墙根,借墙遮挡着就好了,胡不喜却怕
偷听不清楚,坚持要到另外一边,沿着自行车棚一路钻到那棵树底下。最后还是采取了胡不喜的方案。毕竟“听”这个动
作还是由他来完成的。
胡不喜鬼鬼祟祟地贴着车棚缝隙往里溜,被宁仲悦摇了摇,低声道:“不要把‘我在做见不得人的事’这几个字写在脸上
,当心一会儿被保安当偷车贼抓起来。”他瞄了眼宁仲悦,果然气定神闲,好像只是散步迷路一般。
那棵被确认为寒渡千越落脚点的树就在楼房东面的绿化带里。车棚贴着楼的北面,正好提供了窃听的掩体。
两人在停得横七竖八的自行车间艰难穿行,到达车棚靠墙一端的尽头后,便静下心来,侧耳听动静。
果然,很快就听到说话声。
“哎,刚才你看见没有?就是隔壁小区那个长得很好看的,眼角向上吊的后生,他跟另外一个新搬过来的男的一直在一起
嗳!”
胡不喜心中骤然有了不好的预感:听错方位了!
这时候另一把女声响起:“是吗?你看清楚了吗?是他啊?”
“我当然看清楚了,我告诉你,我眼睛到现在都没老花哩!上次饭店的阿花指给我看的时候,我一眼就记牢了。这小孩长
得真像我表哥年轻的时候,可惜了的,哎!”
“吴姐,你说,这个……他们真的是那种关系啊?这两个人看上去都一表人才的嘛!”
“阿花亲眼看见的,那还有假!?听说当时房间里还有另外一男一女哩,男的英俊女的漂亮,要我说啊,这漂亮人是非就
是多的。”
“但是当时不是还在纠缠不清吗?阿花送菜过去,正好撞到的,说屋里厢打架打得乱七八糟,一看就是没防备的,争风吃
醋打上门啦,还说那个女孩子都哭了呢!”
“那还能不哭啊?男朋友,喏,是这个,”好像比划了个什么手势,“换了你你能不哭吗?”
“哎呀,真是可怜呶!小姑娘作孽来!……不过这小伙子长得是精神,难怪她到现在都还舍不得离开他。”
“那他今天这个……”
“肯定是偷偷出来约会的呀,不好教女朋友晓得的。让女朋友晓得了么,小姑娘肯定要哭死的。”停了停,长叹一口气,
“不过也怪了,你说,怎么这些喜欢搞男人的男人一个比一个漂亮呢?”
胡不喜是真的想哭了。人不能动歪脑筋。他也就是一时鬼迷心窍想听听寒渡和千越的悄悄话,怎么就落得这个下场了呢?
情急之下,他迈前一步,想冲出去跟阿婆们解释自身的清白,结果不慎带倒了末几辆自行车,“哗啦啦”的响声里,在绿
化带另外一边拎着酱油瓶子和料酒袋子的阿婆们被从热火朝天的讨论中惊动,一齐往这边走了两步,发现了刚才她们口中
八卦的主角。
胡不喜急急说:“我不是啊……”
但见两位阿婆同时面色一僵,匆匆丢下一句:“不要面孔!”就如旋风般刮走了。
他忽然注意到宁仲悦还拖着他的手,忙挣脱开来,之后才猛然醒悟,开始忧虑刚才的举动是不是伤了人的心。不知道该如
何反应才好,他勉强侧脸冲宁仲悦尴尬地笑了笑,表情僵硬得好像抽筋。
宁仲悦正笑嘻嘻的望着他。但是,表情有些微妙。
胡不喜不知道那笑容到底是遇到无厘头的趣事而开怀,还是带着自嘲的苦涩。
“好啦,别一副被雷劈了的样子,老太太整天不就是说些街坊传闻么?你要是都去计较,日子还过不过了。”宁仲悦安慰
似的拍拍他,“下次让小忧和她们解释解释,这种不靠谱的谣言自然就消失了。”
胡不喜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第一版谣言,就是小忧自己放出去的口风啊!胡乱应承说是他女朋友,这下好了,他的
名节真的毁了!本来说不定还可以认识同样住在这里的女孩子的,现在这么一流传,他简直是被贴上“贱男”的标签,好
姑娘都要对他辟易远避了!
他心情低落地走在回家路上,自怨自艾了一会儿,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身边的宁仲悦居然也一言不发,沉默地走着。
刚才自己情急之下流露出来的情绪,还是伤害到他了吗?
胡不喜战战兢兢偷看了对方一眼,从那张雕像般俊美的面孔上,什么讯息也读不出来。
宁仲悦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的动作,伸手拍拍他,道:“放宽心啦,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过几天她们可能就议论其他事情
去了。”
胡不喜再度开始忧愁,但不是老太太口耳相传的谣言,而是宁仲悦的心情。
Chapter 14
一场秋雨一层凉意,气温渐渐从三十多度降了下来。
胡不喜经过宁仲悦的教导,明白虽然组织上有意培养他为大将之材,但他目前还没这个能力全面发展,所以乖乖专注于他
的本职工作,心无旁骛,推掉了所有和设计不相干的杂务——也就是测试那块的活儿。他本来还有些忐忑,怕这样的表现
是不听话,但看大家的反应,似乎并不觉得他不识抬举,也就放下了心。
他上次被阿婆们议论,情急之下摔脱宁仲悦的手,心中十分抱歉。人家也没流露出什么来,只是默默的纠结着单恋,自己
却如此反应过度。看在宁仲悦眼里,大概会认为自己本质恐同,于是遭受打击吧?唉,其实看他对寒渡和千越的态度不就
很明朗了么?
宁仲悦是个明白人。胡不喜觉得等他想通了,他们俩是可以做好朋友的,跟“爱”这个惊悚的字眼不相干的,细水长流的
长久友谊。
为了弥补友谊的裂痕,表示自己的友好,这段时间胡不喜往隔壁跑得更加勤快。
但是……
“宁仲悦,来我家吃晚饭吧,小忧不回来,我煮太多了……”
“可是我已经吃过了……”为难状。
“宁仲悦,晚上去健身吧!”
“这个,我今天有个报告,必须赶出来……”疲惫地揉额头,累得货真价实,让人不好意思勉强。
“宁仲悦,这个是爷爷让小忧捎来的,从乡下带来的橘子。”
“啊,谢谢你……”温文的笑容,居然还架了副眼镜。
胡不喜在心里想:不请我进去坐一会儿聊聊天吗?
可是对方真的没有请他进去。门在他面前阖上了。
胡不喜很郁闷。至于这么记恨吗?不就是人言可畏,自己一时慌张嘛。都这么努力去上门修好,委曲求全了,怎么还不给
面子呢?
回到家气呼呼地吃了几个橘子,胡不喜慢慢冷静下来。
仔细想想,宁仲悦不愿意和自己接触也不是没道理。换了自己,如果心上人当面对这种感情表示出嫌恶,他恐怕连对方的
脸都不想看到了吧。不是记恨,是害怕。
害怕从对方的嘴里,听到更多的否定自己的话;害怕从对方的脸上,看到厌恶的表情。
之前的女朋友要分手,他总是听到要求之后,便“欣然”接受,然后悄悄躲起来伤心。虽然这样好像他薄情寡义,根本不
在意感情,但如果纠缠,那很可能会听到一些绝情的评语,刺得他连做缩头乌龟的机会都没有。
胡不喜抖擞精神,决定重整旗鼓,继续修复友谊的大业。
正在这个时候,宁仲悦自己出现了。
“小喜,现在有空么?”宁仲悦手上拎着一盒回礼点心,待门开,边询问,边递到胡不喜手里。
胡不喜虽然下定决心要排除万难重拾友情,但最近绞尽脑汁搜索枯肠也没想出对策,宁仲悦自己想通了送上门来自然再好
不过。
两人一同吃了上面洒了一层巧克力粉的酒味甜点,胡不喜再次为宁仲悦的手艺折服。他凭这样一张脸和一手甜品技艺,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