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敢刚开始就咬!还敢刚开始就咬在这么明显的地方!她以为真有那么大魅力,能让自己疯狂到不能自制啊!
要不是看在皇儿的份儿上,这种女人有一万条命都不够活的!
尽欢帝越想越生气,屈起手指来不经意地叩着膳桌,冷不防逝水听到声响,便慢悠悠慢悠悠地扭回了头来,两人四目相对之下,顿时表情陡变。
尽欢帝变了脸色是因为逝水的脸上,挂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明显就是因为墨雨的事情而睡眠不足,翻来覆去大半宿,自己折腾自己的结果。
逝水变了脸色则是因为,尽欢帝浅色的薄唇上,有一条撕裂的痕迹,新鲜,艳丽,看起来是昨儿或是今儿一早才被人咬的。
敢咬尽欢帝的,还居然咬在了这么明显这么无法遮掩的位置的,还是新新鲜鲜刚咬的,绝对是哪个妃嫔,昨日尽欢帝没有去别的殿里,逝水思来想去就只得出了一个结论:搞不好就是墨雨干的。
——父皇难道昨晚,就对墨雨……“逝水,看脸色,昨儿睡得不好啊。”
“父皇昨晚才是,看脸色,操劳的一宿吧。”逝水的语调有些阴阳怪气。
“操劳?”
尽欢帝看着逝水很专注地盯住了自己的嘴唇,还狠狠咬出了‘操劳’二字,就知道他误会了。
也难怪皇儿会误会,自己昨儿下午一直没有去找他,连例行的晚膳也没有过问,现在大清早的又带着被咬的痕迹出现在这里,不想歪才怪呢。
抿唇笑笑,尽欢帝说道:“呵呵,父皇昨晚一个人睡得很安生啊,对了,父皇昨日已经安排墨雨搬去了新的宫殿,禄全差人择的吉日,倒是快了,时间匆忙,但是又要隆重威严,所以近几日大概这宫中上下,还要接着忙活呢。”
“一个人?”
逝水揪着三个字愣愣地重复了一遍,而后见尽欢帝若有所思地继续说道:“不过还好,就是三天后吧,而且前日是父皇的寿宴,这宫中喜庆的装饰也还没尽散了,在这基础上添点东西,倒也快,逝水觉得怎么样?”
“三天后?”
逝水又愣愣地从‘就是三天后吧’中揪出了三个字,方才听到‘一个人’的时候,心里刚放下了一块石头,还想着,幸好父皇还没有临幸墨雨,那说明父皇也没有那么急切,也没有那么喜欢墨雨,但是现下父皇又追加了一个个‘三天后’,自己的心便又被提起来了。
这么短的时间,自己能做什么啊?
更重要的是,自己还没想出办法呢,昨儿想了一晚上,但是满脑子塞的,除了让父皇不宠幸墨雨不宠幸墨雨,册立完了之后再也不去找墨雨,最好,最好就是册立当天晚上也不要去墨雨房里了……就没有其他东西了。
第十五章:三天拘束
当天下午,书房。
“父皇,宫里上上下下都在忙乎着册妃之前的准备,眼下这时间又紧巴巴的,需要儿臣帮忙么?”
“不需要啊。”
尽欢帝很温柔很和善地拒绝,然后看着逝水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把手中的卷轴轻轻敲打在书桌上,“逝水认真一些,这个‘勤’字写歪了哦,再写不好当心罚抄上几百次。”
逝水无奈,偏头看着映在窗棂上,来来往往的宫人身影,再觑了一眼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尽欢帝,紧了紧手中的笔管,而后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
翌日上午,书房。
“父皇说墨雨搬去其他殿上了,那是哪个宫殿啊?”
“荔香宫啊。”
“啊?!”逝水手中的毛笔又抖了抖,惊诧道:“西北角的那个荔香宫吗?怎么那么远?”
“不要紧啊。”
尽欢帝说着,假作不经意地连同逝水的手一并捏住了笔,然后在宣纸上龙飞凤舞起来:“逝水要知道这个做什么啊?难不成以后还想着要时常去请安么,这从贴身宫婢到‘墨妃娘娘’,父皇怕逝水不习惯身份的转变,到时候会尴尬呐。”
“父皇,儿臣只是想……”
“嗯,拐勾,一捺,好了,逝水看看,昨儿抄了三百遍的‘勤’字,还不如父皇手把手的这一个好看呢,逝水还是得多练练笔才行啊。”
逝水看着兴致盎然端详着那字,直接无视了自己提及的关于‘墨雨’一切的尽欢帝,委屈又无计可施地扁了扁嘴。
后日午时,东间膳桌边。
“父皇,墨雨在荔香宫里,宫人膳食都到位了么,要不,差人去看看情况?”
“没必要啊。”
“墨雨身份不比寻常的妃子,若是在他殿受人冷落欺侮,父皇也是不忍的吧,派人去查看一下不过是一言一语的事情,父皇动动嘴便行了。”
“墨雨什么性格,逝水还不清楚啊,那么伶俐的丫头,怎么可能会受人欺侮呢,更何况她还是未来的贵嫔,哪有人敢欺侮。”尽欢帝眯起了眼眸,夹过膳桌正中央的一筷子鱼肉,殷勤递到逝水碗里,和善地说道:“来,逝水吃鱼,父皇记得逝水好像许久都没有吃了哦。”
逝水看了看碗里白惨惨的鱼肉,心中一阵焦灼:“父皇——”
本想着让父皇派人去荔香宫看看,自己便可以趁机知道一点墨雨在那边的情况,或者是否有什么异举,但是父皇总是一副不咸不淡不介意的样子,轻松就一筷子绕过了这个话题,顺道还给自己搭了块难吃至极的鱼肉进来,真是得不偿失。
昨儿又想了一晚上,勉力得出来的什么法子,都得要离开这永溺殿,去墨雨的荔香宫探探情况,或是出宫碰碰运气找自己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师父,旁敲侧击一下,看看他是否知道墨雨要做什么。
但是,如今这样,父皇几乎是从天刚蒙蒙亮,到月上柳梢了,都一直保持和自己共处一室的状态,这让自己如何偷偷摸摸出得殿去啊?
大后天下午,书房。
“父皇!明儿个就要册立墨雨了,儿臣,儿臣想去荔香宫看看她,最后一次,少些拘束地聊会儿天。”
逝水看着打在白色窗纸上的浅黄色斜晖,终于憋出了最后的想法。
尽欢帝却依然是优哉游哉地拈着笔,在宣纸上那朵刚画完的荷花边添了一片墨叶,左看看又看看,轻轻撇出一句:“不可以啊。”
“为什么不可以?儿臣只是想趁着这最后几个时辰,再去看看墨雨而已,别无他意。”
“最后几个时辰?”
尽欢帝搁下笔来,拿起桌边的一碗茶,小小抿了一口,而后上上下下打量着刚完工的‘夏日荷塘’,挑了挑眉:“怎么会是最后几个时辰呢,逝水还年轻呢,墨雨也还年轻,可不比父皇了,你们还有几十年的时间呢。”
“但是,过了这几个时辰,墨雨就是墨妃娘娘了啊。”
“那又怎么样啊,逝水说了只是去看看她,别无他意,就算墨雨变成了墨妃,也没什么关系的嘛。来,逝水也来看看,父皇好像觉着这荷花没什么灵气呢,怎么回事儿啊?”
“父皇!”
逝水急了,再这样被父皇轻而易举地牵着鼻子,带歪了自己的问题,那自己可就要束手无策,什么都不干地看着墨雨顺顺溜溜变成墨妃了。
想起墨雨和尽欢帝相依相偎深情对视,甚至在床上颠鸾倒凤的情形,逝水只觉得说不出来的酸楚,这份情绪,甚至比担忧墨雨接下来的行为还要强烈上了几分。
“父皇,儿臣求父皇让儿臣去趟荔香宫。”
逝水直言,那冲动劲儿一上来,逝水甚至有了要杀到荔香宫,把墨雨五花大绑扔出宫外的想法。
尽欢帝却只是凝眸注视着宣纸上的荷花荷叶荷塘,毫不理会,逝水耐不下心中的燥乱,直接横身挤到书桌和尽欢帝之间,抬起头来说道:“父皇,这三天以来,儿臣便未出过永溺殿,每每提及墨雨就被父皇打断,难道父皇想在册立墨雨之前都这么一直拘束着儿臣,不让儿臣得知一点点墨雨的近况吗?!”
尽欢帝冷眼看着有些情绪失控的逝水,终于也气急:“墨雨墨雨墨雨!有完没完了!孤不许你再提这个女人了!你说孤是要拘束着你直到大典吧,好,好得很,孤就如你所愿。”
深吸了一口气,尽欢帝往后退了几步,走到门边狠狠推开门,而后对着长廊较远处的宫人招了招手:“来人,送大皇子回房,然后看好他,在明日册立未完成之前,不许他离开寝房半步,任吃任喝都由人送入,如果让孤看到大皇子哪怕把手指头伸出了房门外,永溺殿的宫人全部杖责三百流放边疆!”
回过头来再看了一眼被自己突如其来的发飙震在当场的逝水,尽欢帝面无表情地大步跨出门槛,拂袖离去。
第十六章:册立
当日已是十二月的上半旬了,森寒的冬日即将行至尾声,然竟也有了这般艳阳,高高悬挂在干燥澄澈的碧空中,从东升直至西沉,都是光芒万丈。
墨雨册立为妃的当日里,宫中摆下了几乎可以和册立皇后的典礼相媲美的盛宴,再待到傍晚时分,残阳泣血,只在西山羞涩似的半露了脸,百官在朝堂正殿中红红绿绿地齐齐跪了一地,中央赤红雍容的地毯上,身量娇小的墨雨头顶凤冠,额点朱砂,颊染胭脂,耳带串着流苏的红玛瑙耳坠,一袭血浸渍似的殷红锦袍,在群臣瞩目中,不急不缓,神情淡定,端庄有度地拖着垂地的下摆,秋水似的眼睛平视着前方,缓缓走向了龙椅上的尽欢帝。
墨雨只是皇城之中一个小小的宫婢,能直接升至高过九嫔,悬虚许久的三妃之一的贵嫔,大大出了官员们的意料,但是有尽欢帝雷厉风行不管不顾的脾气在先,满门灭族心狠手辣的手段在后,没有一个人敢提出异议。
所以满朝文武都战战兢兢双膝跪地,带着异样的眼神微微觑着从身侧缓步走过的墨雨,捏紧了袖袍之下的拳头,抿紧了坚毅有余的嘴唇,四处溜过心不在焉的眼色,却不敢出声忤逆尽欢帝的兴致。
而高台之上,尽欢帝仰视着逐渐走近的墨雨,见她前几天看起来似乎才十三四岁,不经世事的小丫头模样,但如今浓墨重彩之下,眉飞入鬓,星眸生辉,鼻梁高挺,樱唇一点,连两颊都是艳丽的颜色,虽然身形娇小,但是收紧了腰际的锦袍之下,玉体已然是玲珑有致,比穿着宽松衣服的时候,妩媚上了不知多少。
——原来还是个美人胚子,难怪皇儿始终念念不忘。
想到逝水,尽欢帝便觉得有些生气,也不顾墨雨还未行到台阶之下,就出口,琅琅地道:“乐止,时辰差不多了。”
一时间顿时乐停,墨雨亦是止步,偌大的正殿恍惚间陷入了沉寂。
百官面面相觑,究竟是不解了何意,若说是方才的情形,决计是尽欢帝偏爱了墨雨,才把这小小宫人,破格提为贵嫔;但是现下的情形,让行到半途的墨雨不尴不尬地停在红地毯中间,又怎么算是疼爱的行为,分明就是有意刁难了。
“怎么了,孤说时辰差不多了,乐停,爱卿们却仍伏地不起,难为是孤大好的日子,想跪久些为孤庆贺么?”
尽欢帝端坐在龙椅之上,将群臣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也是看到了墨雨神情漠然,眼神温和地立在当地,似乎是没有意识到进退不由的处境一般。
这个宫人,还真是不简单啊,这种情况下居然尚能从容自如地维持了矜持,连眼神都是丝毫没有慌乱溢出。
说来,从自己前些时候看到她起,她就是一副天塌下来都不慌不忙的样子,口舌伶俐冷嘲热讽,不怕自己帝王的权势和威迫,好像也只有在被自己压在床上肆意亲抚的时候,才目露恐慌手足失措,惊吓之余冒天下之大不韪咬了自己一口,这样的女人,若不是几个月前监视皇儿时调查过她的身世,回禀无疑,自己当真便要怀疑她待在宫中是否另有隐情了。
——性子出众,难怪皇儿这些天心神不宁,总提着要去荔香宫看她。
想到这里,尽欢帝猛然站起,侧过身子来,搁在胸前的右手敞开一伸,宽大的袖袍便在虚空中凌厉地划过了一道弧线:“既然如此,那爱卿们就多跪一会儿,孤都册了这么多妃嫔了,接下来该怎么做,爱卿们自然是知道的,孤先走一步了。”
说完尾声,尽欢帝再也不看台阶下方一眼,任着跪了一地的百官困惑骚动,任着墨雨仍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漠然表情立在原地,任着敞开的大门外那逐渐西沉的斜阳散去了余辉,只顾得自己一意离开了龙椅,向着内殿走去。
尽欢帝走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抬起头来四处张望了一下,而后怯怯然出声道:“这,这皇上都走了,而且大概是走远了,我们该怎么办啊?”
“是啊是啊,这半截子事情撩在这儿,还有这,这墨妃娘娘也还在半途上,下文可怎么接才好。”
“你们不要乱了,先说个事儿,我们这还跪是不跪了?”
“这,皇上起先是让我们跪着,但是后来皇上又说了‘我们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照着规矩我们是该退朝了的,那就不要跪了啊,这么一来就矛盾了不是,所以还跪不跪啊?”
“什么照着规矩,墨妃娘娘还在这儿,就已经不照着规矩了。”
……墨雨看着紫袍红袍绿袍的文武大臣们乱了套,闹闹哄哄了半晌,却只有少数几个稳重的大臣不顾周遭的叽叽喳喳,只是沉默着慢慢站起身子来,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而后冲着自己拱了拱手:“恭喜娘娘,贺喜娘娘,对了娘娘,这礼大概是行完了,娘娘还请自便,老臣等先告退了。”
“好。”
墨雨启唇,浅笑着微微颔首,没有流露半点失落受挫,只是头顶的翠瑶随着动作轻轻摆了摆。
看着几个大臣逐一躬着身子低垂着头,拱手慢慢退出了殿去,墨雨再微不可查地笑了笑,便也不看剩下来那些更加骚动了的百官,兀自走完了剩下的地毯,而后在那头宫人太监的带领下,走向了荔香宫。
啊呀,这个册妃大典啊,礼乐立停,皇帝拂袖而去,百官乱成一锅粥,还真当之无愧地成了闹剧一场了呢。
不过不要紧,反正自己也没想过要风光无限,后宫专宠什么的,只要自己以后是贵嫔了,也算是弥补了这些年在殿下身边,无所成事的过失了。
——呵呵,还是回荔香宫吧,若是照着规矩的话,今晚还要侍寝呢。
第十七章:一夜笙歌(上)
尽欢帝斜倚在御书房内面的墙上,伸手,无意识地挑弄着窗边的一盆植株。
枝干挺拔,叶红而深,穗状果序上,殷红小巧的果子累了一片,看模样正是南天竹。
——“南天竹,可变为专供父皇一人观赏的植株,只为父皇一人开花结果,亦只因父皇的栽培而生于世长于世。”
就是因为当初皇儿的一句话,自己派人植入南天竹,将永溺殿里除了皇儿那几处住所之外,几乎所有其他房间里的盆栽,不管冬夏尽数改为了南天竹。
想那日与皇儿共赏枫叶时,皇儿神色忧切,语调诚挚,虽然因自己的阴谋被捕入狱受严刑拷打,但从未流露出对自己的恨意不满,而且一言一行仍然皆是担心着自己的,有儿如此,夫复何求。
只是自己想要的,远远不够。
自己所想,是想要皇儿便成为他口中所说的‘南天竹’,只为自己开花结果,只因自己的栽培而生长于世,还想要皇儿心中除了自己便再也容不下他人,甚至,如墨雨说的那般,还想要占有皇儿,只是这样的要求,于父子关系来说,应当是太多了的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