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球成名（六）——摇曳菡萏

知道自己影响力正逐步减弱的卡卡不能再继续说下去了，因为在他的采访刊登过后没多久，内马尔就忍不住跳了出来大吵大闹：“林志高不能代表整支中国队！他们绝对无法战胜巴西！”

在巴西球员眼里，中国队就是一只待宰的鸡，他们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

卡马乔从不认为自己的球队可以击败巴西，所以在更衣室里做准备的时候，他反反复复叮嘱球员们的话就只有那两句：“千万不能冲动，一定要守好半场……不要冒进，当内马尔突破的时候，要对他重点盯防……”

有人高声问他：“头儿，咱们这场比赛的目标是什么？”

卡马乔犹豫了一下，说：“不丢球。”事实上，因为卡马乔是吞吞吐吐的说出这三个字的，所以这句话听起来不像是个陈述句，反倒像是疑问句。

“头儿。”林志高举起手来指着战术板，问：“我的位置怎么那么靠后？”

“我需要你在中场附近牵制对手。”卡马乔说：“有你在，应该可以吸引到巴西后防线上的一半火力。”

“那进攻呢？”

“呃……”卡马乔咳嗽了一声，说：“咱们本场比赛的目标是逼平巴西队，只要做到这一点，小组赛出线就能敲定大半了。”

中国队球员们面面相觑，有人松了一口气，有人则面露不认同。

“就算咱们全退回去防守，巴西队也不可能手下留情的。”林志高皱了下眉头，说：“巴西队的火力一直都很足，如果他们的进攻一直没有收到回报，而我们又总是龟缩不出的话，要是他们将所有顾忌抛开，全部压上来狂攻，我们能把球门牢牢守住90分钟么？”

半晌没听到卡马乔的回答，林志高有些奇怪的抬头去看，却猛然发现对方神色极为不悦，于是他立刻将未说完的话咽了下去。

更衣室里飘着一股奇怪的气氛，冷凝、僵持。

主教练和球队核心都陷入了沉默之中，队长郑智扭过头去和孙祥低声说话，装作没有看到这一幕，其他人也多是个忙各事，有人给自己系鞋带都能系个老半天。

中国人比谁都更懂得明哲保身的道理。

不上不下的局面却让林志高感觉分外别扭——如果卡马乔能听他把话说完，并且根据实际情况调整自己战术的话，林志高会觉得他是个博采民意、吸取多方意见来进步的好教练。如果卡马乔再严厉一点，直接将林志高斥责一顿，然后告诉其他人“这场比赛就这么打！”那他这招铁腕治军，起码可以将球员们的心抓到一起，让人不敢忤逆他。

卡马乔就是这样，他想要获取更大的利益，但又不想为这利益去承担更高的风险。他为了保住自己的金饭碗，不想得罪更衣室里的任何人，但这样的举动无疑更难讨好人。这样的主教练带领下的球队轻易不会爆发出大的矛盾，但当矛盾真的形成的，那就很难解决，而且，球员的心不是凝聚在一起的……

简而言之，他就是足坛中的新一任“补锅将”。

林志高现在颇有点怀念卡佩罗的治军手段，但他也知道，如铁血教头那样的个性人物，中国足协是永远不会聘请的。

……

比赛开始前半小时，林志高在球场上热身。

“嘿，林。”

身穿黄色球衣、蓝色球裤的卡卡突然朝他走了过来，站在林志高身边后，说：“我觉得我该对你说声抱歉。”

林志高知道卡卡为了什么道歉，前阵子他的一次采访引发了巴西媒体对中国足球的攻击狂潮——巴西记者翻出了中国足球的各种黑历史，用来证明中国足球的确不如巴西足球。他们翻出了中国队的各种输球纪录，包括上世纪的1∶7惨败给克拉维夫队、1∶5惨败于卡托维茨队、2∶6不敌华沙队、0∶4输给芬兰队，以及本世纪的0：6完败于巴萨，0：8输给巴西……还有对中国足球体制的抨击，足协多么黑暗、管理足球联赛的方法多么病态、中超联赛又有多少黑哨假球等等……

这几天的巴西各种传媒简直像是集体开了一场批斗中国足球的大赛，最后，巴西销量最大的体育报纸还在头版新闻中嘲笑道：“这样一支几十年来遭遇到无数次滑铁卢，在中国国内都遭到无数球迷唾弃的国家队，居然还被人认为能威胁到巴西队的出线局势？简直是可笑！”

卡卡觉得要不是自己多话，巴西媒体也不会这样去抨击中国队，所以他的笑容非常抱歉，里面甚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郁。

林志高停止弹跳，他站起身子看着卡卡，叹了口气：“伙计，我想说这不是你的错，所以不要摆出那副苦瓜一样的脸来给我看了。”

卡卡笑了：“呃，你和你的队友……尽量不要将那些报道放在心里。”

“口水战嘛，每到重大比赛前都会演上那么几次，我懂的。”林志高开了自己一个玩笑：“放心吧，中国队被国内球迷骂的次数和程度那才叫叹为观止呢！你们巴西媒体的那点火力甚至都不够看。”

“其实他们对你感观不错。”卡卡说：“巴西很多记者都很喜欢你，只是现在的时间……太特殊，等到小组赛结束后，媒体对你的评价会客观公正起来的。”

林志高撇了撇嘴：“那样的夸奖我宁愿不要。”

巴西报纸通常都以葡萄牙语发行，西语葡语互通，所以市面上售的报纸林志高差不多都能看懂，巴西媒体最近常常讽刺中国足球，但当提到林志高的时候，他们的言辞的确会收敛一点，甚至不乏惋惜之言，比如说《圣保罗州报》某日的体育版：

“据说林在中国是百年一出的球员，如果这是事实的话，那中国足球可真可悲。不过据我们平日所见，中国国家队的其他球员确实没一个能比得上他的，林的竞技水平应该加入巴西国家对才算物尽其用。真是可惜，如果他当初能移民到巴西，现在也可以憧憬着大力神杯了……”

巴西记者就是这么夸林志高的，踩中国足球一脚，再捧林志高一把。

这样的差别待遇林志高宁愿自己没有。这与地域歧视倒是有点共同之处：A地人当着B地人的面评论对方的家乡“你的家乡又穷又破，还总出骗子小偷杀人犯，所谓穷山恶水多刁民就是了”，然后A再审视B一番，带着点不可思议的表情说“你可一点都不像是B地人，瞧你多忠厚善良！”

这是典型的打一巴掌否决完你出身，然后再给一甜枣，如果人这么简单就被甜枣给收买了，那这尊严未免也太廉价了。

球场内突然响起了音乐，是巴西国歌《听，伊匹兰加的呼声》的调子，巴西是本场比赛的主场球队，所以他们的国歌要比中国国歌先播放。

林志高与卡卡相视一眼，一同说“以后再聊！”然后齐齐跑回了中场。

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足球需要救世主

这里是巴西，任何一个城市都是巴西国家队的主场，当然也包括位于累西腓的伯南布哥竞技场。

在赛前，许多巴西球迷都自信的觉得开场最多10分钟，内马尔或胡尔克或其他的前锋一定能将中国队的球门轰个稀巴烂，但是10分钟过去了，20分钟过去了，巴西队仍然颗粒无收。

并不是因为巴西队锋线火力不够，他们的三前锋内马尔、胡尔克和帕托都快长期驻守在中国队半场里了，其他球员的拼抢也非常凶猛，只是中国队在本场比赛里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防守才华。

“加雷从后场打出了一脚长传球！桑德罗停球，准备——蒿俊闵的逼抢！球抢到了！传球……蒿俊闵直接将球传给了林志高！非常有灵气的一次抢断！”

“林志高带球之后并没冒进，他一直从容的将球控在脚下……卢卡斯试图从林志高脚下断球，他失败了……比赛的节奏逐渐慢了下来，这对化解球门前的紧张局势很有效果，因为巴西队的进攻非常的快速漂亮，而只要中国队能一直把球控制住，掌握住比赛的节奏，巴西队肯定会受到制肘，无法发挥出他们最大的特点……”

段暄的解说一贯以内敛沉稳着称，但在今天，谁都感觉到了他话中时不时冒出来的惊讶之意：“比赛开场了将近30分钟，巴西队仍然一球未进，这，这真是……好的令人惊讶！中国队的表现很不错，特别是林志高，我从来没发现原来他还有做组织型中场的天分。”

紧接着就是一句低低的嘟囔声，像是段暄刻意捂着话筒后说的，但仍然被一些耳朵聪敏的球迷捕捉到了：“早知道就不跟贺炜赌巴西队肯定能在上半场进球了。”

电视机前，不少长期蹲守CCTV5的资深球迷都笑了：南非世界杯上，段暄获得了一种堪比球王贝利的魔力，他解说的几场比赛凡是强队都没赢，比如说英格兰1：1美国、意大利1∶1巴拉圭，西班牙0∶1瑞士，德国0∶1塞尔维亚的这几场。从那以后，时不时有球迷调侃段暄，说“段暄一解说，强队就崩溃。”

难道今天又是大头哥在发挥自己的魔力了？颇为迷信的一些球迷还真的准备第二天就给央视写信，希望他们能在中国队以后的比赛里，都派上段暄当解说员。

比赛进行到第41分钟，中国队又化解了巴西队的一次进攻。

这一次是内马尔与林志高的直接较量，马斯切拉诺从中场传来的一个头球，甚至连内马尔的头发尖都没擦到，就被林志高给争顶了。

巴西球员在足球场上向来心高气傲，几次进攻都被林志高破坏掉，内马尔简直要被气坏了，他恶狠狠的盯着林志高，像是被按了快进键一样，无数葡语词汇从他嘴巴里被又快又急的发泄了出来。

呃，鉴于林志高听得懂葡萄牙语这一事实，他很快就意识到内马尔在狂飙脏话……而且是一面盯着自己一边骂……

将五官挤成一团，林志高干巴巴的对内马尔说：“又瘦又矮不是你的错，再骂老天爷也改变不了你只有55KG的事实，还不如回去多吃点比较实际……”

其实林志高还想建议内马尔让他去练中国传说中的轻功“草上飞”的，因为他的身体数据实在是太合适了！不过当他看到内马尔赤红的双眼，以及快要喷出火焰的鼻孔之后，很聪明的选择了闭嘴。

如果这不是在比赛，内马尔发誓他肯定一拳头把林志高揍翻在地了！他决定今天一定要狂进五个球，用中国队的球门来洗刷自己受到的耻辱！（身高体重是内球王不能碰的G点我会告诉你么……）

不过，林志高很快便让内马尔意识到了为何直到今日，欧洲媒体对他的评价还是“近年来世界足坛中除林之外最为耀眼的妖星之一”。

论身体，林志高比内马尔高出足足10公分，而且不论体能还是体质，都远远超过对方，内马尔只是在速度和技术上可以跟林志高打个旗鼓相当。

论进攻，内马尔很难从正面突破林志高，他想当着林志高的面头球传顶几乎是不可能的，而当他想要凭借速度甩掉林志高的时候，林志高让他真切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赛场牛皮糖。”

论防守，内马尔一直都是纯粹的进攻球员，而林志高偶尔还客串一下中场，在这场比赛里，林志高几乎正面挡去了内马尔百分之九十的火力，内马尔为人固执，他很少将球回传给队友，一心想着自己做突破，只要林志高能彻底死守住他，巴西队组织许久的进攻会立刻化为乌有。

直到上半场结束，内马尔依旧未能实现他的愿望。

……

中场休息时间里，中国队球员们大多嘻嘻哈哈的，上半场彻底防住巴西队让他们非常自信，要不是亲身体验，许多人还真不相信中国队的球门能在巴西队的狂轰滥炸下存活下来。

黄博文扭着膀子问林志高：“上半场你跟那个内马尔是不是在排练电影？”

林志高一头雾水：“什么排练电影？”

“《杀死比尔绿荫版》！”黄博文哈哈笑道：“瞧他看你那眼神，我都担心他会不会扑上去咬你一口。”

林志高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你可别咒我！”咬人什么的总会让他想到那些吸血鬼或者丧尸电影，害怕倒不是，就是有点毛骨悚然。

卡马乔推门走了进来，站在战术板前，他向球员们宣布：“上半场你们表现的非常不错，我开始幻想最后我们能与巴西队握手言和了。接下来你们的任务还是防守，并且蒿俊闵、于洋……”他点了几个球员的名字：“下半场的时候你们要注意一下边路的防守。”

林志高也被点名了，卡马乔要他在下半场继续上半场时候的表现。

如果自己以后成为了一名伟大的中场球员，要感谢的第一个人肯定是卡马乔，因为是他完全挖掘出了自己在这方面的天分——林志高默默想到。其实0：0的比分结束掉正常比赛也很不错，这对中国队来说同样是个极好的结局。

但是如果巴西队还是在下半场进球了的话……林志高皱着眉头，他在绞尽脑汁的想应对之策。

……

下半场开始后，巴西队的进攻仍然很犀利，但中国队也是拼尽了全力去阻挡，两队球员频频擦出火花，好在一直都未有红牌出现。

段暄的解说越来越轻松：“虽然卡马乔本场比赛的战术偏重保守，但起码到现在为止都取得了不错的结果。比赛已经过去了一半时间，中国队仍然城门未失，我们是不是可以期待一下0：0？如果最后的比分是这个，我想全世界的媒体都会感到惊讶的。”

大概段暄真的是有什么乌鸦嘴的魔力，例如说谁谁被诅咒之类的……因为就在他这句话刚刚落下不到五分钟，巴西队就获得了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

比赛进行到第67分钟的时候，小卢卡斯一脚妙传，幸运的撕扯开了中国队的防守，足球传到了帕托脚下，帕托立刻带球向中国队禁区做突破。

刘建业与唐淼两人包抄小卢卡斯。

等小卢卡斯突破到禁区内的时候，他与刘建业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十分危险了，小卢卡斯权衡了一下，决定立刻射门！

就在这时，刘建业也已经张开了双臂防止卢卡斯突破，并且准备下脚铲球！

但小卢卡斯却起脚射门了！

“砰”的一声！球却不是撞到了立柱，而是击在了刘建业张开的胳膊上！

“点球！”巴西解说员兴奋的大吼一声：“哈哈哈哈，这是一个手球！主裁判该判给巴西队一个点球，并且给这名中国球员一张红牌！”

手球有有意识和无意识之分，有意识的手球主裁判的确该判点球，但无意识的手球一般并不会处罚球员……难就难在“有意识”和“无意识”之间，这完全取决于主裁判的主观臆断。

执法本场比赛的瑞典籍主裁判径直走了过来，发给刘建业一张黄牌，然后判给巴西队一个点球。

巴西解说员兴奋的大喊庆祝了起来。

刘建业面色惨白，他喃喃自语：“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但瑞典籍主裁判哪听的懂他的中国话？再说判决已下，根本没有改变的机会了。

央视解说间里，段暄无奈又沮丧的声音传了出来：“每一届世界杯，裁判团在执法比赛的时候，都会稍微向东道主倾斜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