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阳——洛塔猫

作者:洛塔猫  录入:10-27

哪怕千万分之一秒的印象都不该逗留。

然后,让他深深把那短短的,大概不到一分钟的记忆深深藏在心。

只他一个人,只属于他一个人。

04.经过雨夜

【二00X年,四月X日,雨

雨下了一夜。

以为对于疼痛早就麻木,可仿佛整个脑壳要裂开的疼痛是那样清晰,像是谁在抓取我的脑子。

疼痛在迷蒙中制造的噩梦,伴着大雨和雷鸣,整夜不断。

我已顾不得分清是梦是醒,抑或垂死弥留。】

中年人发福的身体压在他身上,热气吭吭哧哧,在粗重的喘息的配合下,在他的脸上喷薄。

任凭他如何挡着脸孔,都逃不过那恶心的热气的袭击。

咬紧牙关,闭紧嘴唇,隐忍着不呼痛,不出声。

身体僵直着,不反抗,但也绝不配合。全力充当僵尸一具。

中年男人粗喘着,迷乱的脸上全是色欲的贪婪,不怎么紧实的腰卖力运作,凶恶的在身下瘦弱的人儿体内抽送,一味追求

自身的刺激与快感。

痛苦忍受着,恨不能连呼吸都摒弃。

忍受着,忍受着,这漫长的折磨……

“向阳……向阳……”

向阳头脑乱哄哄的一片吵杂中依稀听到呼唤,艰难的撑开酸涩沉重的眼皮。

视野有些模糊,连带映入向阳眼里的石楚一同模糊。

挪挪唇,嘴唇干得发疼。喉咙火烧般的难受。

然后,向阳看到自己的水杯拿在石楚手里。

石楚扶起他,水杯送到他嘴边。温热的水入吼,干裂得到缓解,喉间的悍火得到遏制。

“谢……”

“你病了,送你去校医院。”

向阳忙拒绝。

他知道自己高热得厉害,全身的骨骼被高热烤的酸疼。

昨夜,他带着后面耻辱的疼痛跑出酒店时,已经下起了雨。

雨下得极大,天地间只剩下一片白茫的水雾。

雨水很凶,抽打在身上,不亚于沾水的皮鞭。

暴雨的深夜,路上没有车,他却一秒钟都不愿在委屈受辱的地方停留,一路跑回学校。

着凉发烧,没什么奇怪。

比起被更多人发现昨夜的耻辱,承受更多异样的目光,无论怜悯还是鄙夷,向阳宁可忍受病痛的煎熬。

石楚不多问,也不勉强,复又扶向阳躺下,尔后离开宿舍。

向阳又闭了会儿眼,等再睁眼的时候,石楚回来了。

向阳以为自己睡了很久,睡到了午休时间,慌忙从床上弹起来,一边挣扎着拿起手机看时间,一边拿起衣服准备穿上。

才八点半?!

“帮你请了假,不用着急去上课。”

石楚说着来到向阳面前,一手拿着向阳的水杯,一手摊开,掌心里躺着两粒胶囊。

向阳看看石楚,又看看石楚手里的水和药,暗暗把感激记在心。

就水吃了药,向阳还是张罗要穿衣起身。

刚站起一秒不到,立即沉回床铺。

头晕,头疼,腿软,全身酸疼,难过得连身体都支撑不住。

“你这副样子出去只会散播病菌,不如打电话跟打工的地方请假,病好再去。”

石楚没阻止向阳穿好外衣,也没阻止向阳尝试起身,只是坐靠在自己床铺上,手里捧着外文字典,耳朵里塞着耳机,淡漠

的说着。

向阳虚弱的瘫在床上,注视了手机良久,才像是狠下心,做出多大决定似的拨通,请假。

向阳一直知道石楚是个好人。

石楚的关心略嫌冷淡,对他来说,正是恰到好处。不会让他感觉到被同情的负累。

与人永远保持安全距离的态度,不容进犯的孤傲,都是足以令向阳安然舒适的相处模式。

向阳不期许友情。

可偶尔也会妄想和石楚成为朋友。

妄想过后,淡然接受高攀不上的现实。

如此卑微,满身脏污的他,不配与石楚这般清高,傲然的人成为朋友。

甚至,连最最普通,最最平凡的路人,他都配不上。

自卑?

他不过是把眼前的现实看得透彻,再无怨言的接受。

感激与感动铭记于心,永不或忘。

“萧先生。”

向阳跟着一干人鱼贯进入电梯,弱小的声音混杂在其他人的问候声中,几不可闻。

鼓起勇气,尝试性的露出羞怯的微笑。

萧淮一概点头以对,向阳不能肯定萧淮是否看到他,留意到他的问候与笑容,满足于萧淮一视同仁的淡漠。

还是站在距离萧淮最远的,最不显眼的位置,面向操作板。还是低着头,习惯性的微塌着的后背,比起平时,似乎挺直了

些。

萧淮身材颀长,身高比一般人高出许多,视线高度自然也高出一般人,轻易便发现向阳带着胆怯的,不怎么起眼的改善。

面无表情,满意只在眼中一闪而过。

到了三十八层,向阳礼貌的让出位置,让其他人先出电梯,把自己放到最后。

“很好。”

向阳踏出电梯的刹那,听到来自萧淮的肯定,原本看到萧淮就很紧张,这一霎那心跳得更加厉害,慌张逃走。

向阳的工作看似简单,不含技术性。其实繁琐又繁重。

帮忙影印,收发文件资料,不时也要帮忙敲键盘打文件,端茶送水倒咖啡,他也会主动抢来做。

勤奋,踏实,积极,好学,少言寡语,废话没有,加上总以羞涩的笑容对人,得到事务所里的工作人员一致好评,每个人

都很喜欢他,也都有意关照他,教导他。

如此一来,向阳便加倍努力,全力以赴,投入这份在他看来无比珍贵的工作。

这份工作很好,每个人都好,最好的是……

可以经常看见萧淮。

即使碰不到,能和萧淮进出同一座大厦,说不出的幸福就已经抑制不住的在向阳的内心纵情荡漾。

因为这份幸福,向阳终于显露出从未有过的,最该符合他这个年纪的蓬勃朝气。

笑容越来越多,越来越灿烂,越来越亮眼,整个人都好像焕然一新,美丽的外表不再暗淡,腼腆的洒落轻巧,柔和的光芒

“向少爷最近春风满面,桃花灿烂,好不风流,惹人怜爱。莫不是又帮到自己老爸,受到奖赏?”

“向少爷,积极肯‘干’,固然不错,也得注意身体,千万别又病倒,让我们看了心疼。”

“咣当!”

窗前书桌配套的椅子突然倒地,两个无聊的家伙同时惊得一哆嗦,循声望去。

但见嫌恶的冷光从石楚眼里杀出,两人顿时胆寒噤声,自知无趣的借口洗澡逃出宿舍避风头。

向阳去扶椅子,石楚长腿一伸,脚一勾,灵巧的先向阳一步帮无辜的椅子恢复站姿。

“我……我去打水,需要顺便帮你打回来么?”向阳不自然的搓搓裤线,试探着问。

“有劳。”

石楚枕着手肘靠坐床头,眼皮抬也不抬,应道。

向阳先是松口气,继而拿起两人的热水瓶,跑去打水,很开心的样子。

向阳关门离开,石楚抬眼望向刚刚关闭的宿舍门,剑眉微蹙。

凭空横出一双手,拎走石楚的热水瓶,以及向阳的。

向阳轻呼一声,讶异看去。

石楚拎了两人的热水瓶,走在前头。

向阳跟上去,试图拎回两人的热水瓶,至少拎回他的。

石楚一概不理,快步往宿舍楼里走。

向阳无奈,只能巴巴紧跟石楚脚步。

“谢,谢谢……”

向阳的工作告一段落,捧着便当跑到顶楼老地方吃饭。

可早有人占领了平时只属于他的楼顶天台。

向阳不想打扰,意欲主动出让这片清净。

“我有这么可怕,让你见了就跑?”

萧淮吐出一口烟,随手轻弹烟灰,动作优雅得仿佛出自赫本时期的胶片世界。没回头,却认准背后窸窸窣窣的响动来自向

阳。

向阳不得不打消给萧淮腾地方的念头,找个自认最不会影响萧淮的地方坐下,解决他的午饭。

边吃,边偷看萧淮高大俊挺的背影。

萧淮逆着光,衬衫白得晃眼,全身好像笼罩上一层夺目的光晕,注视太久,令人晕眩。

向阳甩甩头,甩掉恍惚,继续吃饭,继续偷看。

他没见过谁抽烟也能抽得这么美,这么有气质。

他想,或许只有萧淮能够这么美,这么有气质。

活着真好。

如果死了,就再也没机会这么贪看萧淮了。

“你对萧家什么看法?”

“呃……唔……”向阳放下便当盒,不知如何回答。

他对萧家什么看法?

一如萧家人不曾正眼看过他,他亦不曾仔细关注过萧家。

他只是和他的母亲在萧维阳的那处宅邸相依为命,熟识的萧家人仅有萧维阳。其他萧家人,他大概连长相都记不清。

分不清谁和谁,又怎会有看法?

“一群虚伪的人演绎虚伪的闹剧。”

不等向阳回答,萧淮径自说出自己的观察结论。

向阳点头附和,萧淮的结论非常准确。他最能肯定的萧家的特色便是虚伪。

“在那样的环境生活十九年,难怪你一心想逃出来。”

“其实……不去在意,便没什么大不了。”

萧淮回头看向阳,向阳下意识的忙低头避开萧淮的目光。

“在你眼里,我和他们是一样的吧?”

“不……一样……”

“因为我给你工作,赞同你自食其力?你了解我多少,如何肯定我和他们不一样?”

向阳低垂着头,感觉今天萧淮心情不太好,说话有些冲。和香烟的味道差不多。

“我、我就是知道不一样。”

向阳快速说完,拿起便当盒,急忙跑走。

望着向阳明明怯懦,却总给人感觉特别坚强的瘦弱背影,萧淮的看似平淡的神情隐约闪现与他的眼眸相仿的深邃。

“考虑得如何?过来帮我的忙,预备接管萧家?”

萧维阳与萧淮父子二人共进晚餐,席间,萧维阳突然问道。

“抱歉,还是那句话,我不会考虑,我有自己的事业,对萧家不感兴趣。”

萧淮拿起酒杯,浅啄杯中暗红的液体,表情依然没什么波动。

“什么叫你对萧家不感兴趣?你姓萧,萧家的一切都是你的。”

“既然是我的,我便有舍弃的权力。”

“你是萧家唯一的继承人,你不继承,难道要便宜外姓人?”

“你似乎忘了还有另一个儿子。”

萧维阳顿了顿,放下餐具,盯视萧淮。

“听说向阳在你的事务所当工读生?”

“如何?”

05.习惯接受

【二00X年,四月X日,晴

其实,我已经习惯顺从,习惯接受,习惯微不足道的希望在眼前静静破灭。】

辱骂与殴打的声音交叠着,充斥于房门虚掩的书房。

无人阻止,亦无人敢阻止。

听到的权当没听到,没听到的安心自行其事,任凭这样的声响在夜幕中延续,一句句,一声声。

瘦弱的身躯紧紧搂抱着更孱弱的身躯,替更孱弱的身躯遮挡住大部分拳脚暴力。更孱弱的身躯紧紧依附着瘦弱的身躯,细

瘦的手臂紧紧抱围那单薄的肩背。

两具身躯紧紧依偎,好像两只无家可归的松鼠,在凛冽的寒风中抱成团儿,一起瑟瑟发抖。

熬到施暴者累了,倦了,没了施暴的兴趣。

当书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他们才慢慢的,生怕触碰到彼此身上的伤处,松开彼此的抱拥。

瘦弱的那个轻轻抹拭更孱弱的那个的脸上纵横的泪水。

更孱弱的那个淌着泪反复抚摩瘦弱的那个的头发。

默默无言的,彼此安慰,相互支撑。

“看,妈老了,糊涂了,给你熬了汤,忘了端给你喝。乖乖等着,妈去给你盛汤喝。”

捧着儿子小巧的脸,向丽娴温柔慈爱的笑着,笑里还不停的流泪。

“嗯,我最爱喝妈熬的汤。”

向阳乖巧的笑着,笑容里无泪,全是坚强。

向阳已经习惯隐忍,可是脑袋里剧烈的疼痛还是令他难以安眠,不住的抽气,压抑的低叹。

翻来覆去,还总是不小心碰到身上的伤痛。

向阳回去探望母亲,母子俩正轻声细语的聊着,一家之主回来了。

萧维阳身上带着酒气,不浓,神智也清醒,没有理睬母子俩,直接进了书房。

向丽娴忙端了热茶去伺候。

向阳听到茶杯破碎的声音,就知道又开始了。

向阳跑去书房喝止,保护母亲。

这一次,萧维阳并没有像每一次那样,因为他冲出来抱住向丽娴而罢手。

连他一起打,打得比每次都凶。

向阳甚至觉得萧维阳真正想打的就是他,被连累的,是他的母亲。

向阳回来宿舍,躺到床上,刚闭上眼,头就开始疼。

非常疼,特别疼,神经一跳一跳的疼,疼出他一身冷汗,疼得盖过挨打的疼。

疼得他想叫。怕惊扰同宿舍的人睡觉,咬紧牙关压抑着不敢叫。他想起来找药,可疼得他根本没力气起来。

向阳安慰自己,忍一下就过去。

忍了一下,两下,三下,几十下,几百下,还是过不去。

向阳想干脆疼昏过去算了。但那疼痛何其残忍,压根儿不允许他昏过去逃避。

“吃药,止疼片。”

直到刻意压低音量的提醒,将他解救。

“向少爷该不是得罪什么人了吧?瞧这水当当的小嫩脸儿弄的。”

“向少爷就算得罪人,恐怕对方也舍不得报复吧?一看就是爱咱们向少爷爱过头了。”

“哎哟,我说谁舍得让咱向少爷挂彩呢。不过,出于关心咱得提醒向少爷再怎么激情澎湃也别弄伤了身子,咱向少爷的身

子可值钱,可金贵呢!”

大清早,宿舍里两只无聊的老鸹就管不住自己的臭嘴了,呱呱叫的烦人。

可惜,人类与禽类总归殊途,没人愿意降低档次跟老鸹一般计较。好在两只老鸹还算要脸识趣儿,自己的无聊得不到青睐

,只得悻悻作罢。

老鸹走了,电话响了。

向阳接起,传来他母亲的声音:“阳阳,你爸爸有话跟你交待。”

接着,萧维阳冷硬的吩咐传入耳:“今天之内,辞掉事务所的工作。”

尔后是冷冰冰,独专的忙音。

向阳缓慢的放好听筒,露出嘲弄的轻笑。

如他所料,昨日的殴打果然是给他准备的。

先让他得教训,吃苦头,再下命令,这样,慑于暴力,他就不敢忤逆?

是啊,一直以来,他都是顺从的,无论何种无礼要求,何种残酷对待,都无怨言的承受。所以,那些人眼里他是软弱可欺

,可以任人随意摆布、践踏的。

他不能有自己的意见,自己的意志,就连愿望的权利都被剥夺。

但凡他想要的,想做的,都被列为禁项。

因为他卑贱,他的存在被视为玷污,所以没资格在萧维阳嫡长子的事务所工作。

尽管他那么想,那么珍惜,哪怕天天遭到毒打,凌虐都不舍得辞去。

“拿去消肿。”

两个鸡蛋塞进向阳手里,石楚从外头回来,又背了书包出去。

看着手里还残存温度的熟鸡蛋,感受两个鸡蛋在手里的重量。

向阳的心很沉。

压得他快要抬不起手,拿不住那两个鸡蛋。

“等一下……萧先生早。”

眼看电梯门就要关上,向阳忙紧跑两步,挤进电梯。

一眼就看到无论在哪里都格外惹人注目的萧淮也在电梯里,微笑,问好,然后规规矩矩对着操作板站好,一气呵成。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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