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逸庆红了一双眼睛瞅着君宝,使劲的扇了他一巴。
红肿的脸瞬间成型,君宝的嘴角下流着点点血丝。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蛋,不敢置信的抬起头望着丰逸庆。殿下从来也没有打过自己,今天却为了一个疯子而打我。几十年来的主仆感情一下子消失不见。
「君宝,你告诉我他在哪里?」
君宝叹了一声:「殿下,江公子他真的不见。好像是从后门走了出去的。」
「后门?后门不是有人在把守吗?怎么会不见的。」他瞅着君宝问道:「今天是谁在哪里值班?」
君宝指了指丰逸庆身后的小刘和小城:「殿下,就是他们两个。」
小刘和小城立即跪在地上磕头:「卑职知错了,再也不敢了。求殿下放我们一马……」
丰逸庆转过身走了过去。他低头瞧了瞧跪在地上的两人怒喝道:「你们是怎么值的班?看到有人出去怎么没有拦着?」
他们两人害怕得全身从上到下发抖:「我们不是故意的,是公子他叫我去帮他找画的,我们才去找……」
声音越说越低,低到连他们自己也听不到。
丰逸庆越听越生气,面色大变:「找什么画?」
小刘低着头回答:「公子说他不见了一卷丹青,要我们帮忙去找。我们真的没有擅离职守,求殿下放我一马。」
其他人也纷纷说出那卷画。
「那画找到了吗?」
君宝从一小厮那里接过画,走到丰逸庆的面前小心翼翼的将画奉上:「这就是公子要找的卷画!」
丰逸庆不用打开看看也知道这是隐月的心爱之物。自从从陈远深家救了他之后,他日以继夜的抱着这卷丹青,连睡觉也抱得紧紧的,深怕别人抢去。他转过头问道:「他人呢?」
君宝摇了摇头:「我们一发现后门开着,就立即赶了出去寻找,可是大街上的人太多了,我们没有找着。」
「没找着你们就回来了?」
「不是的……我们真的找了……」
「别说废话,一个瘸子能走到哪里去。」丰逸庆沉思了半会,轻轻的道出:「隐月他不是自己离开的,而是被人带走的。」
君宝不解地问道:「是谁带走他的?」
丰逸庆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头望着灰白的天空。
今天的天很灰,风很大。
第三十三章:十王府
丰逸轩将晕倒在地的隐月带回了十王府,已是落日黄昏。
一踏进门槛,映月姑娘就迎了上去。一见到躺在丰逸轩怀里昏迷不醒的隐月,大吃一惊:「王爷,隐月他……」
还没有说完,丰逸轩看都没有看看自己,直接跨过门槛把隐月抱回流水轩,然后给他盖上厚厚的锦被。还派人叫大夫过来看看。
小厮匆匆离去之后,丰逸轩坐在床边握着隐月微凉的手忧心的看着他。
足足三四个月没见到他,如今他变得更憔悴,眼皮之下一圈圈黑色。和之前在映月楼见到他的时候一点也不像。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所以你才这样?
一旁的映月走了过来,望着躺在床上沉睡的隐月,轻轻地说道:「王爷,你是在哪里找到他的?」
虽然曾经抢走了自己喜欢的人,可是他还是我结拜而来的干哥哥。看到现在他这个样子,自己也于心不忍。
「大街上。」丰逸轩随后一说。
映月倒吸一口凉气追问:「他不是和二王爷在一起吗?」
丰逸轩凝视着隐月苍白的面孔噤声不语。
映月也不好再过问,她站在丰逸轩的旁边远远的看着隐月。
过了一会,大夫来了。他帮隐月仔细的检查了全身,开了几味药。他还嘱咐丰逸轩一定要注意他腿上的伤,不能让他随便乱跑乱走。
「是。」
送走了大夫,丰逸轩痴痴地看着昏迷不醒的隐月。
烛火轻摇,高空无云。夜色黑沈,北风呼啸。
映月端起了桌上的茶杯走了过来:「王爷,你先去回去休息,我在这里看着隐月哥哥就可以了。」
「不用了,你回去吧!」丰逸轩看都没有看映月一眼,一直握着隐月的冰凉的手。
映月瞄了瞄丰逸轩叹了叹说道:「是。」
映月走了,房间留下他们俩。
一个痴情,一个无情。
今晚的黑夜很长很长,烛火一直摇曳不停。
翌日醒来,趴在床边的丰逸轩看到隐月微微颤抖的手,兴奋不已。
隐月睁开眼睛侧着头,瞅了瞅他,眨了眨眼睛不解地问道:「你是谁?我又是谁啊?」他趁着丰逸轩惊讶的看着自己,转着头打量四周:「这里是哪里啊?是我家吗?昔照他人呢?」
丰逸轩大吃一惊,隐月怎么会不记得自己?
「隐月,你看着我,你看我是谁?」丰逸轩扳着隐月的脑袋正对着自己的眼睛,问道:「你还认得我吗?」
隐月嘻嘻一笑,头一歪:「不认识。」他掀开被子,准备下床却被泪流满脸的丰逸轩拦着。
隐月,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变得一点也不认识自己,也变得傻乎乎。
他走到隐月的跟前,捉着他的两臂:「隐月,你……」
「隐月是谁?」江隐月眯嘴一笑,不解地瞅着丰逸轩。
丰逸轩以为他不想见到自己才说不认识自己。可是从他的眼睛里面,他再也看不到隐月之前的灵气逼人的眼神。此时的他正双眼无神的瞅着自己,笑起来不再是忧伤的笑容,而是洋溢着幸福。
这样的神情真的不像假的,他甚至连自己也忘记了。
丰逸轩无奈的叹息。以为自己放弃,隐月就可以得到他想要的,可是他非但没有得到,反而失去了很多。
他后悔,他后悔当初自己就这样轻易的松开隐月的手,后悔没有勇气去和二哥抢夺,更后悔自己看着他痛苦不已的样子,却没有来得及去救他。
这一切都是自己亲手造成的。
无声的泪珠打湿了丰逸轩的前襟。
隐月蹲着身子,伸出手将丰逸轩的泪水接住,然后放在嘴里含着。他皱着眉头埋怨道:「好苦啊!」
丰逸庆微微抬起头,抹了抹脸上的泪水。不能让隐月担心自己的。他苦笑道:「隐月,泪水是咸的,不是苦的。」
「苦的苦的苦的……」隐月不忿气的大喊:「它就是苦的,不信你尝尝。」隐月伸出自己的手指放在丰逸轩的嘴边。
丰逸轩轻轻一含,确实很苦。
「是不是很苦?」
丰逸轩点了点头:「很苦,比黄连很苦。」
「黄连是什么?」
「是一种很苦的东西。」
「比这个还要苦吗?」
「是的,它比它还要苦。」
「那我不要吃它。」
「你不会吃到的。」
江隐月转着头四处张望,看到屋内只有他俩。他嘘了一声,轻轻说道:「我之前一直被人灌着吃一种黑乎乎的东西,它特别苦,就像你说的黄连一样。」
丰逸轩不用想也知道是谁。那个人正是当朝的太子殿下。
他一直安排自己的手下去监视太子的一举一动,没想到自己真的猜对了。隐月真的是被他关在太子府。
后门打开的那一刻,自己的手下发现隐月站在后门。听下属说,他晕倒之前一直低着头喃喃自语,好像在找什么东西似的。
他们将隐月带走的时候还费了很大的劲,他一直不断的挣扎,他们中的老大没办法只好点了他的昏穴,让他安静下来。
然后就是丰逸轩的登场,将隐月抱回了流水轩。
「不会的,我不会让你吃那些东西。」
隐月双眼发亮:「真的吗?」
丰逸轩点了点头。
没过一会,映月来了。她看到坐在椅子上的隐月,心里有些忐忑不安,担心他还没有原谅自己之前做的事。她歉意的说道:「隐月,对不起。」
「你是谁啊?」
映月诧异地看着隐月,不解地问道:「王爷,他……」
「就如你看到那样。」
「隐月,我是你的干妹妹映月,你还认得我吗?你还认得我吗?」
江隐月头一歪,咧嘴一笑:「我没有见过你。」他转过头瞟了瞟丰逸轩问道:「你又是谁?为什么她要问我她是谁啊?」
丰逸轩揽着隐月,轻轻的拍了拍他的后背:「隐月,你忘了我,可以。但是我永远也不会忘了你的。」
隐月推开他,眼睛有点发红,滚滚的泪珠从眼眶倾下。他抹了抹自己的眼睛:「我怎么会哭了?是不是我的眼睛出问题?」
「隐月……」
映月站在一旁就像个外来者一样闯进别人的世界,观看一场与自己无关的戏。他明知道丰逸轩爱的人是隐月,他帮自己赎身无非是为了我的一首曲子。
那首曲子不是我的,而是属于隐月。
自从隐月走了之后,他一直来映月楼找我弹曲子给他听。他听的曲子只有一首,那就是隐月一直以来在大厅弹的那首《忆江南》。
我知道他忆的不是江南,而是有隐月的江南。
每一夜他都要听完才去睡觉。在听曲的时候,他很沉迷,左手托着下巴,头一晃一晃的摇着,像是陶醉在我的乐声之中。但我知道他陶醉的不是乐声,而是他的曾经。
正如我自己一样,看到他就好像看到他一样。
我们两人恰好同病相怜走在一起。
如今,隐月在他的怀里,而我这个影子也应该消失了。
第三十四章:微草堂
虽然知道隐月疯了,但是丰逸轩依然每天陪着他,守在他的身边。每一天,隐月都会拉着自己的胳膊嚷着要去看莲花。不知道为什么隐月这么喜欢看莲花,但是他从来也没有问过。他知道问了也是白问,还不如不问。即使一辈子陪着他看莲花丰逸轩也无怨无悔。
望着隐月出神的看着一片冰霜,他不禁想起了在映月楼的那段时候,陪着受伤的隐月抬头赏春景。那时,自己还希望一直陪在他的身边。
没想到,这个冬天就可以实现自己曾经的美梦。
北风轻轻吹,吹走了丰逸轩之前的烦心事。
只要隐月没事,他就不想去找丰逸庆追究。他不想兄弟反目成仇,更不想兄弟相残。他看着笑得乐呵呵的隐月,觉得这样就心满意足了。哪怕他的腿一瘸一瘸的走路。
有的时候疯了总比醒的时候好。
之前的他活得太痛苦了。
现在,我感觉到他活得好好的,即使是活在自己的美梦。
「昔照,你看那里,有很多莲花。」隐月转过头笑眯眯的走了过来,拉着丰逸轩走了回去,然后指着亭子旁边的一棵光秃秃的树丫轻轻地说道:「你看看,是不是很美?」
顺着隐月的手指一看,他叹了叹笑道:「是很美。」
「你要不要吃你最喜欢的云片糕?」
丰逸轩点了点头。
丰逸轩一直不太喜欢吃甜点。自从接隐月回来的第二天起,他就吩咐厨房无时无刻都要准备云片糕。
这是为了给隐月。只不过到头来,隐月全部都让给他最心爱的弟弟昔照,也就是现在的丰逸轩。久而久之,自己也爱上这种甜腻腻的味道。一天不吃它,觉得少了点什么,就像从前那样,没有听《忆江南》,自己睡不着觉的情况一样。
丰逸轩应了映月的话去查了一下昔照,一查才发现昔照已经死了。而且要他死的人也死了。自己帮不了昔照报仇,也帮不了隐月找回他的昔照,只能装作自己就是昔照。
他曾经问过自己,假如陈远深没有死,自己能下的了手吗?而他竟然也不知道。
映月笑眯眯的双手端了个托盘走了过来:「隐月,你的云片糕来了。」
隐月嘟着嘴说道:「不是我的云片糕,是他的云片糕。」他指了指坐在自己旁边的丰逸轩,丰逸轩笑了笑:「是,是我最爱吃的云片糕。」
映月笑眯眯瞅着他们:「是你们的云片糕。」她放在桌上,轻轻的夹了一块放到隐月的碗。隐月低头拿起筷子将碗里的云片糕夹入了丰逸轩的碗。
「隐月,我是给你吃的,不是要你给他吃的。」
隐月咧嘴一笑:「我知道啊!可是昔照他特别爱吃云片糕,所以我就让给他吃了。」
回想起自己曾经给隐月一碟云片糕,而他却给了昔照。映月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映月楼的日子。那个云淡风轻的春天。
丰逸轩夹着云片糕咬了一口,调皮的笑了笑:「真香真好吃。」
「切……」映月扭过头不去看偷笑的丰逸轩。
隐月又提起筷子夹了一块给映月。映月不敢置信的抬起头,瞅着微笑的隐月:「这是给我的吗?」
隐月点了点头。
你一口,我一口。很快云片糕就吃完了。
没过一会,一个小厮端来了一碗药放到隐月的身前。
隐月一看到黑乎乎的东西,撅起嘴不悦的瞅着丰逸轩:「我不吃,我不吃……」
「隐月,不苦的,你尝一尝……」
隐月站起身准备离开却被丰逸轩捉着他的手一按,无奈的隐月屁股刚离开一下又坐了回去。他晃着头,恐惧的看着那碗如墨水一样黑的中药。「我不吃,我不要吃……」
隐月害怕吃药这件事丰逸轩早就知道了。那时隐月受伤,每一次看他吃药的时候,他总是蹙紧眉头,扯着嘴角。一副要上战场送死的样子浮在他的脸上。
现在他疯了,但是他还是保留他的习惯。
「隐月,真的不苦,这次真的不苦。你尝尝……」
隐月皱着眉头鼓着两腮瞄了瞄桌上的药:「真的吗?」
「真的!」丰逸轩肯定的说道。
「你骗我。你之前明明答应我不用吃的,现在又来强迫我吃。而且还骗我不苦。」他指了指上面的泡沫:「你看,它的颜色这么难看,一定很苦的。昔照,我这一次不会再相信你的。」
「隐月,你真的不相信昔照我的话吗?」
江隐月微微抬起头,瞄了瞄丰逸轩一张哭丧的脸,坚决说道:「我就是不吃。」
「隐月,你真的不吃吗?」一旁的映月轻轻地说道:「你看,昔照快要哭了,你真的这么忍心?」
丰逸轩立即使劲的眯着眼睛,让自己流两滴眼泪博隐月的同情。眼泪没有流下,隐月也没有理自己。丰逸轩只好用第二种方法。
他瞬间跪在隐月的跟前拉着隐月的衣摆哀求道:「隐月,你真的忍心吗?」
隐月撇过头不看丰逸轩可怜的样子,而丰逸轩慢慢的往左移对上隐月的大眼睛:「隐月,你真的忍心看下去吗?」
隐月叹了叹:「昔照,我……你……你站起来吧!」
「我不起除非你答应我。」
「隐月,现在这么冷的天,你就放过昔照。你看,昔照他身子瘦弱。大冬天的跪在地上,以后落下什么病根子多不好啊!」
「好了好了……」江隐月端起了碗说道:「我喝我喝。昔照,你给我起来。」
「我看着你吃完我才起。」
「你……」隐月无奈的看着丰逸轩,然后端起碗子仰着头『咕噜咕噜』的喝了下去。
丰逸轩站了起来眯着嘴笑了笑:「隐月……」
「我不理你了。」
见他眉头紧缩,丰逸轩从怀里掏出一颗蜜饯放在隐月的手心。隐月低头看着手心的蜜饯,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
「隐月,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隐月抬起头说道:「没有。」然后将蜜饯放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含糊不清的咕哝:「昔照,我看你真的是和罄持在一起学坏了。」
「哪有?」
虽然不知道他口中的罄持是谁,可是丰逸轩大概也能猜到六七分。罄持无非就是个喜欢玩的孩子!
说着说着,在丰逸轩笑得特别开心的时候,苏源却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走了进来。
丰逸轩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不见,连坐在一旁的映月也惊异的瞅着苏源。只有什么事也不知道的隐月还在那里笑个不停。
隐月笑着笑着觉得没有人陪着自己笑就将笑声收了起来。他转过头恶狠狠的瞅着苏源,可是一转过头看着丰逸轩和映月一脸严肃,好像发生了什么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