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川枫激得离开的方法。
到了晚间,算得户部的差事差不多已结束,流川枫也已回府。彩子找了个身体不适的借口,叫下人备了便装,自己换上,
偷偷溜出宫门,直往流川尚书府而去,身边只带一名侍卫,一名宫女,皆是心腹。
“嗒嗒嗒——嗒嗒嗒——”尚书府的门环被轻轻叩响,声音清脆而洪亮。
“谁呀?来了来了!”里边一个苍老的声音应道,只听几下脚步声,然后门闩轻轻滑动,“吱呀——”一声,门被拉开一
条缝,守门的老人探出头来,细细打量着深夜前来的不速之客。平时这尚书府除了水户洋平之外便鲜有人上门,他倒要看
看,这敢于深夜造访尚书府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外边站着三个人,为首一人是位翩翩佳公子,身后两人似是家仆,却也别有一番气度。那位公子上前一步,抱拳施礼:“
烦请老人家进去通禀一声,便说有故人拜会尚书大人,望请赐见。”
守门老人看着三人并无歹意,便笑道:“好,三位请随我到门房等候,我这就叫人去禀报大人。这更深露重的,小心着了
凉。”
“既如此就多谢老人家了。”来人朝老人一揖,便跨过门槛,进了尚书府大门。门在背后“咣当”一响,便又紧紧闭上了
。
[花流]惟君心之五十八
一曲《十面埋伏》将喜庆的气氛冲淡了不少。虽然最后总算是没出什么大乱子,但是总让人心里觉得很不是滋味。好容易
熬到了宴会结束,众人散去,樱木回到自己寝宫,坐在椅上,却无论如何也平静不下自己心绪。那鼓那歌还在耳边一遍一
遍回响,拍板一声一声好像敲在心上。
这几天是怎么了,突然对什么都那么敏感,不就是一首鼓曲吗?总有一种预感,好像有什么事将要发生,但又说不上来。
大概是自己想得太多了吧。把身体靠在椅背上,尽力让自己什么都不想,可是这对他来说实在太难。
突然耳边响起一个声音:“皇上,怎么了,你没事吧?”
樱木从冥想中清醒过来,突然看到好友洋平正站在面前,眼里满是关切。樱木站起身来,双手按在桌案上,摇了摇头。“
洋平,坐吧。”手指着对面的椅子,要洋平坐下。那本来是流川和他一起议政时常坐的位子。
洋平坐定,清清嗓子,道:“皇上,皇后娘娘已经搬到了坤宁宫,你是不是应该去看看?”
“我过一阵子就去。先不说这个。狐狸……没有跟你一起来吗?”樱木抓抓头,有些怅然若失地说。
“流川大人大概是回户部了。皇上也知道,他一向都是那么忙。”洋平答道。看来彩公主应该忍不住出手了。否则流川今
日也不会躲在那样一个角落里,尽力不引人注意,尤其是不想坐到樱木的近前,似乎在掩饰着什么。
“洋平,你待会儿能不能到狐狸家里去看看?他今天好像很不对劲。”樱木坐下来,语气似乎有些漫不经心。不过任谁都
听得出来,这漫不经心是刻意的。“他今天好像是在故意躲着我,其实他也知道这根本没用,可他干什么要躲?他以为躲
起来就能解决一切吗?”樱木一拳重重砸在座椅的扶手上,“我喜欢他,我承认——洋平,看来外面那些无聊的话也不是
没有道理——可他也没有必要因为这个躲着我,有话可以当面说啊。他悄悄到偏殿去了两次,他以为我没看见吗?”樱木
越说越激动,“我看得一清二楚,他怎么就……”
“皇上,稍安勿躁。流川大人这么做大概也是不想让皇上担心。如果皇上实在放心不下,我这就替皇上去看看。”水户洋
平急忙站起来,朝樱木施了一礼,便落荒而逃,总算是躲开了好友没完没了的怨言。
以前那个大而化之的樱木花道哪儿去了?洋平百思不得其解。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樱木变了,而引起这样巨大变化的原因
不仅仅是婚姻。在这世上,除了流川枫以外,恐怕没有第二个人能对他有如此大的影响。可是总不能因为这个就把彩公主
的打算说出来,如果他知道了,那后果可以说不堪设想。
洋平苦笑一声,摇摇头,直奔流川府而去。成天夹在这两个别扭的人之间,单这一点就已经够他受的。
宴席过后,流川本想回户部去处理一些公务,无奈身后总有一个跟屁虫在远远跟着,而且是你停他就停,你走他就走。再
这样下去,流川枫就是有再好的涵养也要忍不住爆发了。
他突然停下脚步,转身向后望去,只见有个人影一闪而过,但只需要一瞬间就足可以认出那个人,因为那人身上特点是再
明显不过。
“仙道侯爷,没有必要这么鬼鬼祟祟的吧。”语气已经到了冰点以下。
仙道从街角里转出来,向流川一躬身,笑道:“只是不放心而已,跟过来看看,没想到被流川大人发现了。刚才你那副样
子真是要吓死人,湘北王难道就不知道吗?怎样,好些了没有?”口吻略带调笑,不过关心是真的。
“有劳侯爷挂怀。”流川略施一礼,转身便走。
“流川尚书这是往哪里去?”仙道竟然又不识好歹地跟了上来,口中问道。
流川不答,只是自顾自的往户部衙门方向走。虽然见面不过几次,对话也少得可怜,两人关系已是亦敌亦友。流川天性本
来冷淡,这里不是外交场合,没有必要打官腔说话,也就没跟仙道太过客气。
仙道碰了一个钉子,却也不以为意,接着说:“流川大人要为湘北尽心尽力也不急在这一时,如果大人想为湘北王尽心,
那就更应该保重自己有用之身,莫要拖垮了自己,还令湘北王为难。”
流川一怔,沉吟半晌,终于开口道:“那就请侯爷到寒舍一叙。”随即调转方向,朝着自己的府第走去。
来到流川府正堂,二人分宾主坐下,仙道打量着四周的环境,笑着说:“记得当初在江阳城琉璃馆的时候,我曾听湘北王
说过,流川大人家中甚是清贫,不过今日一见,情况也不是想象的那么差。”
“流川枫现在依然是一贫如洗,只是可惜了这么漂亮的院子。”
“想来这也是湘北王一番心意了。”仙道站起身来,往东墙看去。墙上悬着琴、箫、剑等物,下面一张小几,上面摆放着
棋枰棋子。“流川大人也懂棋道吗?”说着拈了两枚黑子出来,在棋盘一边摆了一个二连星。
“仅仅是略知一二,平时也不在意这些事情。”流川走到棋枰前,从白子中取了一枚,放到盘面上,静静看着仙道。
“好,那我就不客气了。”仙道大笑一声,从黑子当中随手抓了一把出来,堆放在盘面上,又两枚两枚拨出去。随意堆放
的黑子渐渐减少,最后只剩下了孤零零的一粒黑点在中央。
流川将那枚白子放回盒里,把盛着白子的棋盒推到仙道面前。
仙道一愣,立即会意。方才两人所作的事便是围棋对弈之前的猜棋,流川取一颗白子,意为对方将要拿出的棋子数目为单
数。仙道取出的棋子经点过之后确认数目为单,流川猜中,自然接下来要执黑先行。本是想玩玩而已,没想到流川竟认了
真,要跟他手谈一盘。
将黑子收拾好,交给流川,二人在棋枰两边坐定,对局开始。
几手过后,二人各占两角,棋形稳妥,摆的都是“无忧角”的架势。下面便该占大场了。同边上两个无忧角相对,谁能占
到中间一点谁的势力范围就会变得宽广起来。流川先手,自然占到一点,而在相反的一边,另一个大场被仙道紧接着占去
。全盘局势来看,两人暂时还是半斤八两,不分上下。不过这仅是最初几步,还看不出什么端倪。
下围棋就像打仗,开始总要抢占要点,摆开阵势,这便是布局。布局的速度一定要快,否则即使在某一个局部占到优势,
整个盘面也在他人掌控之中。
子粒很快在边角四散开来,纠缠在一处。双方都还没有下出太坏的形状,高下一时难判。边角争夺已是激烈异常,令人感
到窒息。在打劫过程中,仙道已经做活了角上一块白棋,流川却还暂无收获。
流川不依不饶,一串征子下去,将仙道边上一组棋吃死。正得意时,只见仙道没有再和他于边角处争夺,直接突入棋盘正
中,由于事先已在四周布下接应,白棋外势已成。黑棋大部已被压在低位,虽没有破绽,但总体看上去难受之极。
流川如梦方醒,立即把主攻方向投往中央。围棋虽有“金角银边草肚皮”一说,却不等于腹地就毫无价值。流川拼命在腹
地争抢,无奈仙道总是能以种种圈套将他的注意力转移,终于还是不能抢到有利局面。
下到最后官子,黑棋已处明显劣势。终盘数子,黑子以二十多目之差告负,可以说是一败涂地。
(请务必保留这段插花:这盘棋的开局是天龙和一个一起学棋的同门下出来的。两个人都刚刚学完基本的阵势,可以说是
初学者中的初学者,只是机械化地使用学到的那一点东西,实际对战中恐怕再没有人会下成这样。后边就是瞎编的了,不
过也是业余得怕人。大伙就凑合着看吧,汗……)
棋局终了,便该复盘。应当把棋局一步一步再现出来,分析当中成败得失。
赢了棋的仙道并没有摆出胜利者的姿态。他端起茶碗,笑问流川:“流川大人,你的计算能力并不在我之下,你盘面的各
个局部还是很严谨的,可是你却输了,你有没有想过这是为什么?”
流川死盯着盘面,沉默不语。事后诸葛亮是好当的,他自然也能看出关键所在。开局没有输,各个局部的计算也准确无误
。要说输,只是输在了对整体局势的把握和谋略的运用上。
“你个性太过强势,对每一地都是寸土必争毫不相让。可是太过斤斤计较,太过在意局部胜负就会使你对全局很少顾及,
就拿这里来说,”仙道指着边上的一片棋说道:“现在你应当看得出我这片棋是故意送给你去吃,借此转移你的视线了吧
。可是你当初为什么要抓着这一小块地盘不放呢?外边的发展空间还大得很,你为什么就不跳出来看看,只要把那两点控
制住即可,剩下的打吃全部是在浪费时间,给我留了不少的机会?还有,你从来不弃子。要放弃对己不利的局部很容易,
可是要放弃一个占尽优势的局部不是能随便下得了决心的。要知道,有时放弃一个局部的优势就可以得到全盘的胜利。全
盘是由一个个局部所组成,争取局部优势并没有错,可是全盘和局部哪一个重要,答案自然是全盘。”
看到流川已有所悟,仙道搅乱盘面,将棋子各自放还盒中,却又在棋枰上摆下了一个死活题。黑棋已被白棋完全压制,只
有四个子粒尚有一线生机。不管再怎么看,黑棋都已经输定。
“黑棋先手,试试看,怎么能够挽回败局?”
流川盯了仙道一眼,便攥着棋子冥思苦想起来。能想到的各种方法都已用尽,却还是无论如何也救不回那些黑子,只能去
发展稍有优势的棋子,减少损失。
忽然一粒黑子落下,这一下不要紧,原来还有一线生机的棋子顿时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只有被宰割的份。又一枚白子落
到盘面,四枚黑子便被提掉。紧接着黑子再落,提掉一粒白子。经过这一着“提四还一”,整个局势已被拉到了平手,下
边已经不是什么难事。
“怎么样,下边的棋你自己应该知道怎样走了。”仙道看着流川枫的双眼,一字一句说道:“有时候,放弃也是必要的。
”
流川将棋子收起,站起身向窗外望去,只觉胸口又感到憋闷,气息又开始紊乱,喉咙里隐隐发甜。
“流川大人!”水户洋平进出流川府向来是无需通报的。随着喊声,洋平人已经进了堂前小院。进来时听府里下人说流川
枫正在接待客人,洋平好奇心顿起,想要看看这位客人究竟是何许人也。
一进正堂,只见流川正站在窗前,棋枰旁边一把椅子上端坐一人。
“逍遥侯,原来是你!”认出那人竟是仙道彰,洋平不禁心中一惊,手已伸向腰间佩剑。
“不敢,水户将军。仙道彰正准备告辞。流川大人请多保重。后会有期。”仙道向流川一礼,便飘然而去。
“恕不远送。”送走仙道,流川转身看着水户洋平,问道:“水户将军此次前来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只是皇上叫我来看看,仅此而已。”洋平回答。
“那就告诉皇上,流川枫一切安好,请他无须挂念。”流川指尖牵过窗台上吊兰的一根兰叶,低声说道。
“流川大人,彩公主……是不是来过了?”洋平本不想问,但看着流川枫现在的样子,却又不能不证实一下自己的猜测。
“是,彩公主来过了。”
“那么你打算怎么办?”洋平问道。
“水户将军请放心,在所有事情没有结束之前,我是不会走的。”流川一笑,突然脸色一白,即用手帕掩上口,接着剧烈
咳嗽几声。过了一阵,气息渐渐顺畅,松开帕子,只见帕上一片触目惊心的鲜红。
“流川!”洋平大惊失色,伸手扶住流川,“要不要我去叫太医来?”
“不必了,只请你不要告诉皇上,拜托你了,水户将军。”
“好,我不说出去,可你这个样子一定要看大夫。”洋平扶流川坐下,心里却已经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是好了。
几天以后,各国使节纷纷踏上归程。回去以后自然是要向各家的君主通报自己观察到的湘北近况,以决定下一步的外交对
策。
海南神宗一郎自打来到湘北就心神不宁。湘北彩公主曾在海南做过王妃,与他私交还算不错,他这次来就生怕彩公主见到
他之后提一些敏感问题令他难堪。不过万幸的是,彩公主这次只问了海南目前的政局,其他事情还没有提起。
回去见到太子,就把自己这次看到的情况告诉他好了,这一节就暂且略过不表,免得背上不必要的嫌疑。
一路上,神宗一郎左思右想,等到他打定主意,海南的都城也到了。
“阿神,你回来了!怎么样,湘北有没有什么好玩的?湘北的皇后是不是很漂亮呢?”一回到海南都城,和他交情最密的
清田信长就不停的缠着他问这问那,阿神却也无心回答。现在应该想想如何向太子说明湘北国力状况,帮助他做好下一步
的决策,这才是目的所在。
很快,东宫便派人来找他了。“神大人,太子殿下请您去一趟,有要事与大人相商。”
跟着传令的宫人到了东宫,有人已经等候多时了。
“阿神,一路辛苦。”坐在上方桌案后面的紫袍人起身相迎。
“臣神宗一郎参见太子殿下。”阿神向那紫袍人跪下行礼。不用说,这就是当今海南太子,实质上已经开始掌握国家的未
来君王——牧绅一。
“不必多礼,赐座。”牧绅一将阿神扶起,便又回到自己座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