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下去,去去……秽气……”
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几乎听不见。小小的单薄的身体荡在风里,摇摇欲坠。
暗叹一声,我只有把这小小孩子搂在怀里。
我的老家就是农村,父亲刚过世那几年,因为经济上太过拮据而不得不去借外债。母亲回到老家去借,村里人居然劝说她
把年幼未记事的弟弟卖掉,还很热情的找来了买家。从此后我们就再没回去过。其实这山里人也都一样,他们热情又冷漠
,大方又刻薄,淳朴又狡黠,在自己固有的天地里拘微谨慎,却又肆无忌惮。我们不能说些什么。
我抚着他的肩,慢慢说:“你就叫林知秋吧。在我们那里,一个人重新被命名,就意味着重生。你今后就是林知秋,以前
狗子所有的一切都与你无关了。”
如果是为他好,我不介意欺骗他。
他在我怀里点点头,但肩膀一直微微抽动。
风在秋天来的总是很合适,绿的叶子被吹黄,黄的叶子被吹去。都没有迟疑,就这样被改变。
哗哗的声音是风起舞时裙裾摩擦的轻吟。
第三章:夕照崖
小秋靠在我怀里,半天没有声息。
我知道他正在悲伤,就这样抱他一会就好。
但我实在忍受不住了,便开口道:“那什么,小秋啊,这里有没有蛇?”
“有。”声音从腹部传来,震的有点麻,有点痒。
我拍拍小秋的肩,将他略微推开些,然后接着问:“哦?那有没有毒蛇呢?”
“有,但是不多。”感觉到我的意图小秋身子一僵,说话时已经退开一步站直。
我慢慢的舒了口气。其实我才不管什么蛇不蛇呢,只要能将趴在我身上哭的小秋弄起来就行。因为再不让他起来,我的腿
就要废了。
话说刚才小秋全身的重量都在我身上,那只好的腿还好,那只残腿可就受不住了,早就针扎似的疼。
我扔掉拐杖,伸手搂住小秋的肩:“小秋来,扶我到那边的树墩上坐坐。”
坐好后,我才敢将腿慢慢伸直。用手轻轻揉着,让它活血。
揉了一会没听到小秋说话,我一抬头却正看见小秋的泪顺着他尖小的下巴往下滴。
“哎~又怎么了?”谁说只有女人的心思最难懂?
“我,我以为你也嫌弃我……”
我无奈的看了他眼:“我嫌弃你干什么?这些天都是你照顾我,我感激还来不急呢。”
“可是,可是我是灾子啊。”
“灾子?”我愣了下,忽然想起了那个荒谬的说法,“那个啊,难产儿不是灾子,只是你们这里迷信而已。难产是一种很
常见的现象,胎位不正啊产妇年龄过大啊,都容易引起难产。”
我把他拉过来给他擦擦脸:“你看我,我就是个难产儿,就是你们说的灾子,我是我妈剖腹产生的。剖腹产就是用刀把肚
子划开把小孩拿出来。小时候我一淘气我妈就说,我那么辛苦把你生出来是要你气我的吗?!”我学我妈那愤愤的强调,
小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我把他拉到身边坐下,说:“以后可不许说自己是灾子了,没有什么灾子。还有,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以后可不
能再这么动不动就哭了。”再哭我可就真哄不住了。
他点点头,然后小声的说:“我平时都没哭过……”
“哦?那是一见我就哭喽?呵呵。”我见他没事了,就继续弯下腰揉腿。
一双小手从侧面伸过来,覆到我腿上,轻轻揉按起来。
平时我不能动时多是小秋给我按摩活血,这快修成专业的果然比我这业余的好太多了,一会那胀痛感就消失了。
无聊中手无意往后一搭,却触到一个微凉柔软的东西。我撇过身子来看,顿时欣喜若狂。
“小秋小秋,带塑料袋没?这里好多木耳啊!”
小秋自然没带塑料袋,我用我的外衫包了好大一包回去了。
看来来这里探险也挺好,不仅没有险,还有惊喜,真是不错啊。
下午吃过饭(饭自然是炒木耳啦)后,我问小秋要来了剪子。
古人这一头长发搁我这从小头发没过过肩的人来说实在有够麻烦,更郁闷的是我根本不会打髻束发,更别提什么别簪戴冠
了,每天都要小秋帮我梳,自己麻烦别人也麻烦。我这人最讨厌麻烦别人,自己能做到的绝不去麻烦他人。所以索性找来
剪子,剪短了拉倒,也省了时间力气。
我把及腰的长发剪到披肩,然后找来个细巾在头顶扎住,又剪了些流海下来。本来是打算直接剪短的,但一想也不能太出
格,入乡随俗还是要一点的。
找来镜子看看,嗯,还不错。其实浮肿消下去了,这张脸倒也不是太难看,线条刚毅轮廓分明,再配上这个头型,还真有
点江湖剑侠的味道。
江湖对每个男人来说都是有莫名的吸引力的,可以说每个男人心中都有一个江湖。我在现代没机会实现,没想到来到这里
倒是过了把瘾。呃……虽然只是在这个相貌衣着上,可其他那些传说中的飞檐走壁内功心法我也不会啊。
小秋进门看见我的样子一下子愣在了那里,我看他呆呆的样子不由好笑:“怎么?看傻了?”
他看着我喃喃:“你这样……很好看……”
我过去拍拍他的头,笑着说:“这样就好看了?要是你看见我原来的样子岂不是要认为天仙下凡?”
“你原来的样子很好看吗?”
“呃……还行吧,不过比起这个还是好很多。”其实严格说起来,我原来的样子是和这个没法比的,因为他们根本不是一
个类型。现在这张脸很成熟很男人,看起来很刚毅的感觉。而我原来那张脸稍偏温和儒雅,弄得朋友们都说我是温文尔雅
的伪君子。呃……只记住温文尔雅就可以了。可我毕竟看了自己的脸那么多年,乍一换成别人的还是很不习惯,而且他还
比我老。
不过相信时间长了就会习惯了吧,而且脸这东西一向是别人看得多,自己看得少。
我们正说着,院里传来了脚步声。抬头一看,却是村长走了进来。
村长是个五十岁左右的胖子,前几天来过一次,为人还算和蔼。
他看见我的新造型也是一愣,眼里闪过些不认同,但也没多说什么。估计是看不惯我把头发剪了,这里也很注重身体发肤
受之父母这一说。
他走近了一点问道:“先生,这些天身体可好些了?”
“好多了。”我犹豫了一下,又加了一句,“多谢挂念。”
这里说话很有文言文的味道,我说起来还真是不习惯。算了,以后还是按我原来的习惯说吧,毕竟让一个现代人整天整些
文言文说还是很郁闷的。
“这就好,要把身体养好。”他呵呵笑了两声,“那个……你腿也好了吧?”
“嗯,也快好了。呃……你有什么事吗?”我看他欲言又止,不禁问道。
“呵呵。”他笑了笑,脸上的肉颠了两下,有点不自然,“那个,我家的牛不吃草了,呃……你看……”
我无语了。别说我对医术一点不懂,就是懂点,可你牛生病那也得去看兽医吧?
小秋看看我看看村长,看起来很紧张。
我拍拍他,然后对村长说:“你家的牛那是着凉了,你给它喂点醋就好了。”
村长赶紧笑着点头:“哦哦,这样啊,那我这就回去给它喂。”
话音未落地人都好像已经蹿出去了似地。我不禁再次对以前那个肖大夫报以同情,这是怎么处理的人际关系啊?
村长走到门口时忽然回过头来,说:“狗子,荣婶家柴没了,让你上山砍点。”
小秋正要答话,我用手拍了拍他,然后对村长说:“他没空,他一会要陪我出去一下。”看着村长一脸惊异的样子我继续
说,“还有,他不叫狗子了,从今以后他叫林知秋。”
“可……”村长好像一时也想不起要该说些什么了,可又觉得一定是该说些什么的,整张脸看上去异常奇怪。
“村长有什么问题么?要没事的话就先回去看你家的牛吧。”
“啊?”村长愣了一下,好像还没反应过来,好半天才哦了一声,皱着眉慢慢出去了,似乎觉得还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我看看小秋,发现他眼睛又要泛潮,我赶紧板起脸冲他微微摇了摇头。他也非常聪明的没有使某些多余的水分落下来。
我抓了下脸,转身向屋里走去。最近不知怎么的,总觉得脸有点痒,可能是山里太潮湿,我一时没适应过来吧。
“先生,你不是不会医吗?”小秋跟在我后边说。
我冲小秋笑了笑,没有说话。其实我是蒙的。我老家是农村的,牛一不好好吃饭人就说是着凉了,然后就拿醋一喂就好了
。这里前几天下雨,我猜可能就是这个。呃……要是他家牛没有好也不能怪我,他们自己也是不知道嘛,回来耽搁成大病
还不如这样试试呢,对吧?
“先生,你要我陪你去哪里?”
“嗯?不去哪里。”
“可你刚才……”他看看我,忽然明白过来,笑笑就没接着说。
我知道,小秋一直都是个很聪明的孩子。
几天后,我们决定去夕照崖看看。
夕照崖就是那个肖大夫跌下来的地方。说起来也应该算是让我重生的地方。
我想去看看,然后在那里祭奠一下那个肖大夫,他的离去才换来我的重生,这是应有的感恩。
“小秋,你累不累?要不我们歇会儿吧?”我跨过一截枯木问道。
“不累。”小秋嘻嘻笑着,手拿跟细树枝甩来甩去,“我整天在这山上爬上爬下的,不会累的。”说完看了我一眼,“呃
……不过我有点饿了,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吧。”
我点点头,感动于他的体贴。
我是真有点累了。常年做办公室的精神状态和这个未好完全的身体,在翻越了两座山后力气真是有点不济。
小秋在吃带来的饼时异常缓慢,我摸摸他的头。我说过,他是个聪明的孩子。还是个体贴的孩子。
当我们终于到达夕照崖时已是下午了,而这时我才知道,我们到达的,不是夕照崖上,而是在崖下。
夕照崖很陡峭,倾斜几近百度,仰望时感觉几乎要压下来一般。崖面似刀削般整齐,阳光斜照其上一片白亮。崖的两侧是
高山,由于崖地势显高,远看去夕照崖竟似悬在两山之间。据说旁晚阳光斜照时,由于受光介面的不同,崖面看起来格外
的亮,让人错觉落日将所有的光都给了崖面。夕照崖一名也由此得来。
我站在崖下,看着这万丈高的夕照崖,只觉真是造化弄人。
我不知道那个肖大夫为什么离开自己原来的地方,甘于来到这个小山村只做一名大夫,但我想,他一定是个意志力很坚定
的人。单说要爬上这万长高的悬崖就实在不容易,何况是为村民采药。
他避世于此,却不想会落崖而终。
我丧于竞世,却不想会在异界存活。
果然造化弄人。
第四章:无因
我正在感慨着,忽然感觉有人在扯我衣袖,低头就看见小秋安慰的眼光,他扯着我到一片稍平整的草上坐下。
静默了一会儿,他才开口说:“那天早上肖大夫离开,晚上的时候是隔壁村的人把他送来的。我看着他一动不动,还以为
他已经死了。他是村里唯一的大夫,我们都没有办法,村长让我守着,就都走了。我发现他还活着,全身都有伤。他以前
有教我一点医术,我就勉强给他治。就这样喂了好几天的药,他也没有醒来。”
小秋顺手扯下一根小草把玩着:“后来有一天,我发现他没气了,我知道,他死了。他头上那伤太重了,我都不知道他怎
么能撑得了那几天。我出去继续熬药。熬好药回来,却发现他要醒了。”
小秋笑笑,抬头看着我,眼睛闪亮亮的:“后来我才知道,他其实是真的死了,因为醒来的是你。”
我摸摸他的头冲他笑了笑,然后转过头看向那夕照崖。听说旁晚时候所有的阳光都会照在崖上,我忽然很想看看。
“其实,我一直都很感激他。”小秋用手轻抚草尖,有很柔软的感觉。不仅感激他能给自己饭吃,更感激他会把你带来。
小秋抬头看看身边的人,阳光照在他身上,似乎整个人会发光。小秋没有把话说出来。
小秋一直是个比较安静的孩子,话很少,但今天却说了这么多,看来这夕照崖真是个容易让人感伤的地方。
我伸手把小秋揽过来。
我不可避免的想起了我那弟弟苏衍。他小时候是个和小秋很像的小孩,安静,寡言。当时我并不知道他在外边一直受人欺
负。后来我一直都把他带在身边,直到他慢慢的开朗起来。
他很依赖我。
有时候我真不敢去想现在我家里会怎样,我一直都在想我走后弟弟能代我支撑那个家,可我更怕他会比母亲更早崩溃。
我明白他有多依赖我。
我看着万丈高的夕照崖,心里却一直在祈祷,小衍小衍,坚强起来。
呵,或许我不该把伤感的原因归为夕照崖,但我实在不想更矫情了。
太阳在向西转,明显能感觉到夕照崖的明亮。
我眯着眼盯着崖面,似乎能感觉到那亮度的增加。一点一点,用人不易察觉到速度。
忽然,我感觉到哪里不对劲。
我看看夕照崖,再看崖下我们的位置。
我拍拍怀里的小秋:“小秋,要爬到崖上得用多长时间?”
小秋直起身,眼睛有点红,说:“不知道,崖太高,很少有人会上,估计至少得两天吧。还得从山那边才能上去,那边是
个斜坡,不过也很陡。”
“那你能确定肖大夫是从这崖上摔下来的么?”
“能。隔壁村的人亲眼看见他掉下来的,他们正好在这边砍柴。他们也有到肖大夫那看过病,所以认识他,就送了过来。
”
那就太不对劲了。
我站起来,慢慢向崖底走去。
“怎么了?”小秋见状跟了过来。
“你说肖大夫早上出门,晚上被送回来的?”
“是啊,好像连吃的都没带。他经常出去,有时候好几天都不回来的。怎么了?”
“只有一天时间——”
“啊!”我话没说完小秋就明白过来了。
从村里到夕照崖底要大半天的时间,爬上夕照崖至少要两天时间,更何况要绕到山那边上。早上出门晚上回,这根本就不
可能。
“那这是怎么回事?”小秋问。
是啊,那这是怎么回事?可他真的却是从崖上掉下来的啊。难道这上崖有索道?我看看这山的构造,觉得不可能。难道是
直升机?咳……
那这究竟怎么回事?他怎么可能在一天时间就跑个来回?
我望着夕照崖,脑子高速运转着,这里一定有蹊跷。难道是有上崖的捷径?可捷径也不会只用这么少的时间。那肯定是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