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贴心的东西来,闵家这孩子好,有心思……”
“呃,”我忍不住又道,“祖母,他送你什么了,莫不是城郊给您置了栋花园?!”
不是吧……那样我要赚多少年薪俸,才还得起的啊?!
我皱了皱眉,愁上心头。
“什么花园不花园的,你这个孩子,花园银子那不是俗物,”祖母眉开眼笑地朝身后的大丫鬟招了招手,“去,再去拿来
,给二爷也看看……”
呃……既然是能够拿来的……看来这礼还没重过头……
我翘首以盼,那丫鬟去了一会儿,又回来了。
端着一个颇大的锦盒,奉给了祖母。
祖母心满意足地打开了盒盖……满满一盒的骨牌……
一看就知道,纯正的乌木,金漆墨染,贵重,却无比雅致。
但是……我抬头看了眼祖母,嘴角一抽。
“祖母,”实在是忍不了,“这个东西……就不俗了?”
啪地祖母一掌拍在我脑后,笑骂道,“这推牌九……再雅不过,那都是有大智慧的才玩得的,想当年,你爷爷还是我手下
败将呢……唉……这一晃眼啊,身边连个陪着抹牌的人都没有了……老了,老了……”
“祖母,祖母,”我忙一把揉进她怀里,“您不老,寿比南山,福如东海……”
“宝儿就是贴我的心,”祖母眉开眼笑,又摸了摸那盒子骨牌,说了一句,“东西是好……就是模样含蓄了一些……”
呃……我默默地转头……
难道,您老想要一副金镶玉的?!……那推起来,不嫌沉啊……
那该多俗的人才送得出手啊……
话说,当时,我确是这么想的。
一副金镶玉的骨牌,那是俗得晃眼啊!
不过,过了几日,我就迫不得已,一蒙眼睛,不去看,不去讲,不敢腹诽半句了。
小庄子公公亲临了丞相府,在正厅里袅袅地宣了旨。
“……免跪接旨……封赵老太君一品诰命……赐寿诞贺礼……金镶玉骨牌一盒……钦此……”
明晃晃的金镶玉骨牌一盒,祖母笑得合不拢嘴。
我一低头,当作没看见,回自己房里去了。
赵传孙回来了,祖母便拿出小狐狸赐的这一盒,给他看……赵传孙撩起盒盖只瞄了一眼,冷哼了一声,就放开了手,啪地
盒盖就盖上了。
赵传孙说了一个字……俗……
岂料,这样的事情,居然还不算完。
隔天,甯王的寿礼也来了……居然……也是一盒骨牌……
金灿灿……亮晃晃……
一副从古至今都未见过的,全金打造的骨牌。
“祖母,”祖母寿诞前,我曾问了问,“您哪副用得最趁手?”
老太太回头瞪了我一眼,就继续抹她那副金骨牌了。
这些事情,也只能权当作一时之乐罢了。
次日,我将那颗小银丸揣在了香袋里,带到了军机处,趁方便时,将闵筝云拉到了一边。
自从那日在井边乱草堆里捡到,打开看过一回,那个以后,我还真的是没有再仔细看过。
一来,因为那张薄绢上是微字,家里也不曾有那个西洋放大镜。
二来,说实话,要去深究这薄绢上的内容,我心里始终有些怕。
怕……只怕是……某人牵扯在其中……
“闵筝云,”我有些忐忑地等着结果,不免又四下望望,确定没有旁人在看我们,“怎么样,上面写的什么?”
闵筝云一抬眼,有些凝重地道,“你真的要知道?”
我迟疑地点了点头,刚才我将银丸拿出来的时,闵筝云也是这个表情,还有些惊讶,看来果真不是什么好事。
但不管怎样,知道总比不知道的好。
“是暗流,”闵筝云看着我,言简意赅地道,又低声问道,“你这是怎么来的?”
“这个,”我有些紧张起来,“那日小庄子领着人往刘大公公跳的那口井里撒什么,他们走了以后,我在井边乱草里捡的
。”
“小呆,”闵筝云轻叹了一声,“你怎么总是牵涉上这些事……”
呃……我愣了愣,摇了摇头,我也不想如此。
我也想闭上一双眼睛,什么都不看见算了。
一边是小狐狸,一边是……心中一冷,如果真的是小叔叔……我该如何……
“怎么样,”我问他,“上面都写了些什么?”
闵筝云看着我,没有立刻回答,半晌,又轻叹了一口气,反问道,“你真的要知道?”
我点头,我想知道。
与其一无所知而无能为力,不如知道,知道还可以……可以做什么呢……心中一片模糊……
“万寿节,”闵筝云低垂了眼帘,轻声道,“暗流就会有所动作,大约是逼宫吧,这上面说的含糊……”
逼宫……
“谁要逼宫?”我突然惊道,没有兵权在手,怎么逼宫……
小叔叔他手中并没有兵权啊……
我一怔,如同被雷电劈中了顶心,小叔叔是没有……但是,甯王有……甯王当年虽然交了虎符,但是这些年来镇守边关,
养精蓄锐,大约早已是拥兵自重了……
难怪,难怪那天在城楼上。
……甯王他,说要走……
小叔叔曾那么对我说,那时,他到底究竟在说什么……
……留他,过了祖母的生日罢……
我如是回答,天啊……我都说了些什么……
“小呆!”闵筝云突然一把抓住了,低声惊呼。
“闵……筝云……”我缓缓地抬起头,有些摇晃地看着眼前的人。
“你怎么了,”闵筝云眼神骤然缩紧,惊慌失色地看着我,仿佛我才死了一回似的,“你怎么了?”
“闵筝云,”我苦笑着,叫他的名字。
闵筝云……我大约做错了一件事……大约那个时候小叔叔是想回头……而我却在城楼上推了他一把……
“小呆,”闵筝云紧紧地拉着我,半天,突然说了句,“我们离开这里吧……”
“什么?”我愣愣地看着他。
“我们归隐田园去,”闵筝云眼神温柔似水,就那样看着我,“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好吗?”
他在等我回答,仿佛他说的是真的。
“可是,”我看着他,不敢轻易地回半个字。
归隐山田……逍遥自在于山林云间……那是很好的……
但是,闵筝云的仕途才刚开始。
他就像那才展翅的大鹏,只该遨游九天啊……
而我,若是从前,大约是无妨。
但是如今……
我定了定神,勉强地一笑,说了两个字,“不行。”
闵筝云眼底掠过一片神色,随即有些疲倦地放开了我。
“闵筝云,”我看着他,轻声道,“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无论将来如何,我都不想连累你的前途……如果我将来有个…
…呵呵……要是倒了霉……要人头落地了,还得麻烦你来给我收个尸呢……你要是归隐山林了,我怎么办……我可不能在
那乱葬岗啊,从小我就怕生人……怕黑、怕冷……”
我就那么絮絮叨叨地胡说八道着。
闵筝云就看着我,静静地听我说。
“小呆,”他柔柔淡淡地一笑,“别胡说了……”
“我说真的,”我眨眨眼睛,冲他笑。
我说真的……我真的怕死,更怕死了变孤魂野鬼的孤单……
“好了,知道了,”闵筝云终于微笑了起来,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似许诺一般地道,“夫君,你尽管放宽了心,只
要我还活着,绝对保你周全……”
我一愣,也笑。
只要他活着,我不仅要他活着,还要他开开心心地活着。
那枚小银丸,我便交给了闵筝云,他亦答应我,在真相大白前绝不泄露出去,叫我放心。
只要、只要……在万寿节前查清楚,小叔叔他到底……
这样能够在此前查清楚,及时地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就可以了。
我如是安慰自己,也如是下了决心。
小狐狸……虽然我与你,已然是那样的亲密;但是,小叔叔他……是我至亲的人。
祖母说过,无论如何,他都是我……至亲的人。
原谅我瞒你一时……
“小呆,”闵筝云轻声唤回了正在神游的我,微笑地问了一句,“你刚才说……最重要……是真的?”
呃……我看着他……
没错,我刚才是说了……他是我最重要的朋友……这个是没错……
但是他这么个断句……是不是有些歧义啊?
再看看闵筝云,盈盈地微笑着。
算了……我一点头,也懒得去计较字眼了。
春日迟迟,我独自一人坐在窗下……祖母的寿诞就快了,也就这两三天的功夫,小狐狸的万寿节和祖母的寿诞很近。
万寿节啊万寿节,一时有冲动,想劝小狐狸别过这生日算了……也只是想想,我摇了摇头,根本是无稽之谈,没有可能的
事。
先不说,小狐狸头一个就起疑。
那万寿节的事,老早就昭告了天下,板上钉钉,哪里是我这一双小猪蹄拔得出来的……
唉……恨不得自己立刻变成那在世的诸葛。
若是这暗流真的要在那天有动作了……等下,我顿了顿,捧着茶,想到了一件事……如是小叔叔真的与暗流有关,那么应
该也有什么联络文书,就像那张薄绢,若是真的有那种东西,那不就可以确定小叔叔是不是和这件事情有关了吗……要找
那样的东西……小叔叔的书房……
“二爷,”墨玉有些狐疑地盯着我,“您这是要干嘛?”
“嘿嘿,嘿嘿,”我讪笑,“我要进去找……找本字帖……”
“找字帖?”墨玉怀疑地看了看我。
“是啊,”我忙点了点头,“找字帖……练练字。”
墨玉看了我半天,突然说了一句,“也是……您那一手字,真的该练练了!”
呃……我靠……
说罢,他就让开了门,让我进去了。
我一进去,便转身关门。
只听见,墨玉在外面问,“二爷,你找个字帖,怎么跟做贼似的?”
我想了又想,实在想不出什么话来回答他,便憋着一口气,静等他走……
听着他脚步声真的走了,我才放下心来。
赵传孙的书房……笔林书海……蔚为壮观……
叫人……唉……不知从何下手啊!
只好,先细细地把书架上一行行的古本、孤本、珍本……都一一地拿出来,抖一抖,放回去……
这一抖,有些陈年旧书,就散开了一阵细灰。
阿嚏……我生生的一个喷嚏自己捂住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待我把所有的书都抖了一遍,两只手都快断了,还是没有半点发现。
心里又是沮丧……又是有些高兴……
转头一看,还有那张书案……那几个闭得紧紧的抽屉。
要不要也一并拉开了看看,我有些紧张,咽了口水,案子镇定了一下。
这书房里的犄角旮旯我都查过了,就剩下那么几个抽屉了。
拉开看一看,若是没有,就天下太平了。
若是有……
我垂下眼帘,眼神一黯。
若是有……该怎么办?
若是有……我慢慢地拉开了最底下的那个抽屉……手抖得慌……心跳飞快……
一叠子纸……整整齐齐地摞好了在哪里……
抖着手,我抽了出来,拿到了亮处来看。
不是什么阴谋诡计的联络文书……我看着那一行行墨迹……是甯王写给小叔叔的书信……从下到上,有些已经信纸泛黄了
……有些是最近的……从甯王离开皇城那天,就开始了……一直到如今……
信中也没说什么重要的事,就是些琐碎的事,却看得到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甯王到了边关,边关生活艰苦,他冻病了一回……也难怪,那时他还刚出京城……依旧一个纨绔子弟……
再后来,便说些打仗的时……
都是说他打了胜仗,倒不见他像上次那样说起什么蜈蚣阵……
再到后来,大约打仗太忙了,只报了平安两字……
我呆呆地看着那些字迹,仿佛看到过去的十几年……那个霸而美的甯王,独自一人……
突然,门被人推开了……
我一惊,抬起头。
赵传孙站在门槛边,远远地看着我。
“你在做什么?”
【三十五】
赵传孙就那么远远地看着我,烛光一动,他的人影也跟着动……
“我在找……字帖……”我愣在当场,搬出了事前对墨玉的那套说辞,“想练练字……”
然而,满书案甯王的书信,此刻,是怎么也来不及塞回抽屉里去了。
赵传孙走了进来,自然也是看到了,却居然,没有当作没看到一样……
“找到了吗,”他看着我,淡淡地问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