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反应倒很快。”燕骋玩味地挑起他尖巧的下巴,端详他仍呆楞的表情。“不过,事到如今,已没有你说不的余地。这件事关乎许多人的生死,你不会以为我还会放了你让你去泄密吧?”
“你——卑鄙!”傲风觉得他根本就是无赖!“你明知我不会答应去做这种见不得光的事!偷圣旨?难道你想夺权谋反吗?”
“错了!不是夺权,我们只是收回原本就属于我们的东西。”至于谋反嘛,那还有待准备,至少不会跟这件事直接挂钩。
“属于你们?你们是谁?你到底是什么人?”
“先回答我,你是选择生还是选择死?”燕骋从怀中掏出两个不同颜色的小纸包,将里头的粉末分别倒进两杯水中,“这两包都是毒药。如果选择生,那么你喝左边这杯,毒性暂时不会发作,事成之后我会给你解药;如果选择死,那么右边这杯可以让你立刻暴毙!”
尽管说着如此狠毒的手段,他却有如谈论天气般轻松。
“如果我死了,你能不能放过风荷?”他的生死有何重要,反正他的家人已平安幸福,他并没有什么可挂心的,但他却无法坐视不管风荷的命运。
“笑话!你死了,他自然永远是我的女奴,她死也得死在我身边。”
明知道结果,傲风还是伤心。“你是个冷血的魔鬼,我不会将风荷交给你的。”他知道风荷的一切都已被这个人夺走,原本还怀着希望以为他会善待她。看来,是不行的。
傲风不再犹豫,将其中一杯毒茶一口气喝下。
“好!我们的契约生效!”燕骋将另一杯倒在地上,茶水在木版上沸腾冒泡,硝烟过后,原来的地方被蚀出一个浅坑,药性之烈可见一斑,“现在,我可以放心的带你去见我们的主人了。”
主人?难道这燕骋还不是主谋者?
能让狂妄的燕骋效忠的人,想必是个比他还心狠手辣上千万倍的人吧?如此凶恶的狂徒,不知是否贱肉横生满面凶相?
带着疑问,傲风在燕骋的引见下,来到了另一个房间。(敢情这座花满楼被他给包下来做“贼窝”了?)
“公子,人到了。”
燕骋的语气不卑不亢,傲风倒是没意外。依自己与他有限的接触已可知,他决不是低声下气为人臣的人。
抬头望去,高高在位者,是一名气宇轩昂的年轻男子。年轻的外表与成熟的气质,飘逸的衣着与稳重的举止,俊美的容貌与冷酷的气息,该是矛盾的,但在对方身上,这一切却都那么浑然天成,无可挑剔。傲风有一瞬间的愕然,却在将事情前后联系起来后立刻接受了事实——是的,那个人是,萧、无、非!
“见过萧公子。”傲风盈盈一拜,也是不卑不亢。他早已当了三年的淑女,女子的礼仪进退自是自然随性,丝毫不见矫揉造作。或者有一点讽刺,只是不知道该讽刺的是谁。
燕骋惊讶地回头看他,同时萧无非也开口:
“顾倾城,我们的缘分还真不浅呢。”萧无非嘴角带笑地说,声音清朗而悦耳,似乎心情颇佳。再次见到傲风,他不能说不惊讶。他已经决定要放开他,想不到他却又来“自投罗网”。
“公子和顾姑娘原先就认识?”燕骋疑惑地来回看着两人。
“骋,你来迟了一步。”站在萧无非身旁的水仙道,“那天我刚送走顾姑娘,回来的时候就见你带着你的奴婢踏进来‘摆阔’。还是改天再和你说这段小插曲吧,此时还是讨论正事要紧。你刚才说的那位可以代替我的人原来就是顾姑娘?这倒确实是位比我还美上千万倍的可人儿,呵呵,就怕——”
“骋,我并没有决定要实施你所说的计划。”萧无非忽然收敛起笑意,冷冷的目光射向燕骋。
真是个善变的人哪!傲风暗忖。
“但,这是目前唯一能用的办法不是吗?如果要做到公子的要求的话。”燕骋并没有该有的恭敬。
“你领导的‘御风军’是摆着好看的吗?居然得让一名弱女子冲在前面?”语气有些咄咄逼人,让傲风不禁怀疑是否起了内讧。
“公子,御风军个个都是精英,可以一抵十用,所以有其它更重要的用途。燕骋知道公子怪罪的是属下迟到的过错,公子尽管处罚,不必故意刁难。”
水仙倒抽了口气,赶忙出来打圆场:“骋,公子并没有怪罪你,你不知道其中的原因就别乱说。公子,骋说的也没错,这个办法是目前最可行的,时间紧迫,不如就……”
萧无非挥手阻止她接下来的话:“再议。”然后起身准备离开。
“公子!”水仙不顾一切地拦住他,幽怨地看了傲风一眼,才开口道,“您是舍不得她,是吗?那,仙儿去,这总行了吧?”
“你!”萧无非表情更冷了,随即又恢复之前慵懒闲适的神情,“好,就照你们说的做,仙儿,她就交给你训练。”
拂袖而去,留下奸笑的燕骋,松口气的水仙,还有,一头雾水的傲风。
傲风对这主仆几个人之间的波涛汹涌感到莫名,但,他唯一确定的是,他们之间也不是绝对团结的,如此的组合,要做成他们所谓的“计划”,可不是乐观的事啊!
而他,则更是前路茫茫了……
“走,回来,停下,再走……”
炎热的午后,一切都令人昏昏欲睡,即使水仙的声音悦耳动听,傲风仍控制不住自己打呵欠。
微张开小巧而丰满诱人的嘴,他抬起手优雅地将呵欠掩住,眼睛因雾气而显得亮晶晶的。慵懒,却优雅,且媚惑人。
“专心点!”水仙可没被迷惑住,“再走,记得扭腰,摆臀。”
“唉!”他叹气,“我原先走的样子难道很难看吗?”他可不记得曾经听过任何议论他“竹三小姐”粗鲁的字句。
“不难看,但不够妖媚!你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不再是富家小姐,良家妇女,而是——好听点叫花娘,直白点叫妓女,总之,是卖笑的,所以,你得使出浑身解数,使那些客人全成为你的裙下拜臣!懂吗?”水仙边说边走近他,将拉得规规矩矩的衣领往肩上推。
“我……”他红了脸,生怕再拉就露出平坦一片的胸部,“我听说,你也是个清倌,难道也要学得如此……如此……”
“狐媚?淫荡?你居然连这种字眼都不敢说?”水仙挑眉,“没错!让那些男人看得到吃不到,才是最高的手段,这样你要金山银山他们也会心甘情愿地奉送!来吧,下面训练你的酒量。”
傲风目瞪口呆地看着桌上的一大坛酒:“昨天不是说喝三瓶就够了吗?怎么今天……”
“是啊,那是昨天的分量,今天当然得有所进步啊!”
“水仙……”他苦着脸。
“主子,吃点心了!”风荷突然捧着一盘糕点进来,“休息一下吧!”
“好啊!”傲风连忙到桌旁坐下,然后转身朝一脸阴郁的水仙露出灿烂的笑颜,“水仙,你也累了,过来一起吃……”
“燕——骋——”水仙再也维持不住淑女形象,烦躁地尖叫。
燕骋立即出现在门边,倚在门边的样子甚是舒适悠闲。“有事?”
“把你的‘宠物’带回去!”水仙横了一眼理也不理她的风荷。
“你都说他是宠物了,宠物也要有时间活动啊,要不然会闷出病来的。”燕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的“宠物”——而后者对他的话根本充耳不闻,只顾着伺候她的主子。眸光一暗,他突然变得脸色难看。“莲儿,时间到了。”他坚持她是他的所有物,所以名字也只承认他取的那个。
风荷不情不愿地从桌旁起身,难得露出“软弱”的表情:“不能多呆一会儿吗?你答应在你没有别的吩咐时我可以跟着我家主子的。”
燕骋失笑,但笑意却没达到眼底:“你总是忘记,我才是你的主人。而且我今天给你的时间已经到了,是你要把时间浪费在厨房里做点心的。”
“我……”风荷刚上前一步想据理力争,却被他点了穴道昏了过去。
伸出双臂恰好接住她瘫软的身体,燕骋抱着她准备回去。
“等等!”傲风拦住他,“你还是点了她的大穴、封住她的武功吗?”
燕骋不置可否,挑眉示意他赶快问完。
“你应该知道,穴道封住太久,她会武功尽失甚至成为废人的!燕骋,我在这里,风荷就绝对不会逃走,你的武功也比她高,所以……”
“这是我的事。”燕骋不等他说完便迈开脚步,走到门边又停住,“我想得到的鸟儿,即使得折断它的双翼,也要将之囚禁。”
傲风呆楞地看他张狂离去,久久无法回神。
“水仙,他为什么这么可怕?”
“因为,真正属于我们的东西很少,想要的东西就得靠自己的力量去获取,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傲风吓了一跳,不但为这种可怕的答案,更因为回答他的声音低沉而透着慵懒,根本不是水仙那能唱出美妙歌曲的清脆嗓音。他赶紧回头,便见到萧无非悠闲地坐这桌旁,正倒着桌上那坛酒小酌。奇怪,并没见他出现在门边啊!
“公子,怎么有空过来?”水仙走到后阳台观望了两下,没见到可以人物,才转回来,“鬼算子请到了啊?”
“没有。”他摇头, “他在我去到之前已经给下毒暗算了。而给哥舒达做机关的人据说是他唯一的徒弟。”
“什么?那我们不是只能硬闯才能擒下哥舒达了?”水仙忧心地道,“公子,您上次会遭暗算也是因为那里的机关设计得太巧妙,以您对机关的精深了解都破解不了,所以才得请动天下第一名匠鬼算子,现在他死了,岂非没人破得了这个阵……”
“那我们就引蛇出洞,让他自己走出来。”萧无非注意到傲风的表情有异,“你有话说?”
“请问,谁是哥舒达?”萧无非受过伤吗?是多久以前的事了?他竟完全不知道?
“楼兰城主。你竟会不知道?”
“燕骋和水仙什么也不肯透露给我,我知道他们没你的命令是不会说的。但是——”傲风顿了顿,“既然我将实施的计划是为你服务,你不觉得至少该让我知道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萧公子——或者该称呼您,未来的城主?”
“你很聪明,如果早些遇到你,我将培养你成为比燕骋和仙儿更出色的死士。”萧无非淡笑,“好吧。也确实到了该和你说明的时候了。
“事实上,我是大唐朝廷派来接管此城的钦差,但在我前去都督府想一探虚实的时候,却被那里的机关困住,并且落下了皇上给我的密旨。那道密旨是皇上授权给我调动镇远府两万精兵的手谕,如今我要以武力解决哥舒达的叛乱,就得先取回密旨,而且,要攻陷机关重重的都督府,防止无谓的死伤就得有破戒机关的高手。所以,燕骋要你去偷密旨,而我今天则是亲自去请动天下第一名匠鬼算子出山。”
傲风有充分的理由怀疑他在说谎,但他就是没有根据地相信他的话。或许萧无非的气质令人无法怀疑他的威信。
身为钦差却没有大队人马跟随,而得只身探入都督府,看来他在朝中的地位大概很艰难,又或者根本就是朝廷叫来送死一探虚实的。
“作为回报,我可以告诉你一个内幕消息。”傲风正色道,“鬼算子并没有收徒弟,他自视甚高,至死才遇到他认为具有充分天赋、可以收为徒弟的人才,但已经来不及将他的所有技艺倾囊相授。所以——我只受过他的指点,得到他的机关秘籍《机关算尽》。”
第四章:强求
由于顶着“天下第一名匠鬼算子”的“入室弟子”的称号,傲风总算得以从水仙的魔鬼训练中脱离——一点点而已,不是完全。每天下午,他继续接受训练,晚上则和萧无非研究机关。至于早上嘛,连天来进行了高强度的身体训练和脑力劳动,他实在需要休息,所以大半时间是在睡觉。因此,可以说,他的作息时间也被水仙调校过了,完全符合卖笑女子的标准。
这天晚上,前厅又笙歌四起,一片欢腾。今晚多加了一门“课程”叫观摩——水仙接客,叫他躲在暗处“学习”。于是,他穿着侍女的服装(虽然仍是颜色鲜艳酥胸半露,但这已是这里最朴素的衣服),戴着面纱在楼上雅座的柱子后面偷窥。
虽说水仙是清倌,但也只是比那些“陪吃陪喝陪睡”的“三陪”花娘少了一“陪”而已,卖笑卖艺不卖身已是老鸨惜才给她的最高待遇。
傲风看她跳舞,也几乎被迷去了心神——无关乎男女情欲,那种绝对的美感就是女子也会看得发愣。傲风知道水仙能卖艺必有她的技艺过人之处,却想不到她的姿态可以如此绝美,无怪乎那些前来捧场的男人无论身份地位的高低,全被迷得七荤八素,心神恍惚。
也难怪,萧无非要他顶替水仙的位子,趁机混入都督府。如此美艳聪慧的女子,萧无非必是爱她至深,才舍不得她去涉险——否则,依他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个性,只怕也不会理会儿女情长的东西。
“小蹄子!你是负责哪个厅哪个房的?怎么躲在这里偷懒?”尖锐的声音从他后方传来。
他转身,见到了许久未登场的老板娘杜九娘。不想引起无端枝节,他只好走近她,撩起面纱:“老娘,是我。”
其实杜九娘也只是徐娘半老的成熟妇女,不至于成“老”娘的地步,不过她没嫁人,不能称夫人,已非闺女,也不能叫姑娘,这里的花娘们按规矩都叫她老娘,而下面做事的人便都管她叫老娘了。这并非不敬,相反,倒是敬她年长身份高。傲风对这些出卖自己来讨生活的女子完全没有鄙视与唾弃的想法,反而尽是同情。他当初反对当花娘,亦非觉得这种职业有辱身份,只是扮女子这种事违背了他想当个堂堂男子汉的决心。
“哦,是你呀,姑娘。”杜九娘恭敬地道。利字当头,她对这到嘴又飞了的肥肉有诸多不满也不能表现出来。
燕骋知道了事情原委后,强行叫杜九娘收下了五百两的赎身费,又给了她另外五百两,要求她配合他们将“顾倾城”捧红成为新花魁。她知道这伙儿金主来得诡异,但水仙向她保证不会损害到她花满楼的利益,她也就半推半就地答应了。
“你知道我不是姑娘。”傲风淡笑,想起她当初利欲熏心下要他留下来当花娘的强硬手段。
“姑娘说笑了,你和水仙一样是我这儿的花魁,其它的老身什么也不知道。”她圆滑地道,“这儿人多,姑娘又还没正式露脸,为免节外生枝,姑娘还是回去吧。”否则也会为她惹来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