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闷而巨大的隆隆声。
先头,水是混浊的黄色;冲到后来,水质逐渐变得清澈且冰凉。
从井下喷涌而出的水流丝毫没有要停止的意思。他们很快地没过了吴嵘的脚,吴嵘的膝盖,吴嵘的大腿。吴嵘一时间被这
奇异的景象迷惑了,愣在原地一动也不动。正当他以为水会涨到他的腰时,那水却稳住了,开始像一条沉静的大河一样,
缓缓地流向远方。
这就是潜伏在永夜之下的地下河。如今它终于不再满足于狭窄的地下,一跃而起,冲破层层阻碍,来到了地上。在阳光的
照射下,泛起的波浪如火焰般熠熠生辉。
吴嵘傻愣愣地站在野地——不,现在是地上河——的中央。头上是明晃晃的太阳,眼前是明晃晃的波光。
总会有希望的吧。不被接受的人们的信念与意志,终有一天能像这河流一样,冲破黑暗的牢笼,一发不可收地向着光明的
地方奔去。
18.尾声
十年的时间其实说长也并不是很长。在这期间国内发生了许多变化。
先是许岩君借着研究之名去了美国,结果这一去就没有再回国。有人说美国政府很赏识他在相关领域取得的成就,轻易就
给他发了绿卡。还有人说他不是一个人移居美国,而是还带着一个男人同去的。坊间流传着各种各样的传闻,事实真相则
不得而知了。
许岩君走后,思纠委内部发生权力斗争。政府发觉思纠委与军方联系过密,掌握了太多权力,于是着手削弱其力量。民间
也发动了几次示威和抗议。最后思纠委的权力被架空,名存实亡。然而政府对言论和思想的管制还是没有放宽。不过同性
恋人群的利益却随着思纠委的跨台而或多或少地恢复了一些。至少他们不会再因为喜欢同性而被抓进静湖了。
放下电话,吴嵘端起杯子连喝几大口水。这份工作挺合他心意,就是太费唇舌了,有时他也会感到吃力。他现在的工作是
本市心理健康发展中心咨询热线的接线员兼辅导员,专门负责开导因心理问题而困扰的致电者,倾听他们的烦恼并提供建
议。
没等他喘口气,电话又响了起来。吴嵘急忙把嘴里的水咽下去,接起电话,礼貌地说:“您好,这里是市心理健康发展中
心——”
对方却沉默不语。
吴嵘知道很多人第一次打电话来咨询时会有羞怯的心理,也没在意,继续问道:“您好?请问您有什么烦恼呢?”
“你……你的声音,很像我以前认识的一个人。”听筒里传来低沉的男声。
吴嵘忽然觉得对方的声音也有些耳熟,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把话接下去。
“呃——是吗……那个人是你的朋友?”吴嵘尽可能轻松地问。
“朋友?”对方反问了一声,随即说:“大概……不能算是吧。”
那一声带着疑问语气的“朋友”让吴嵘的记忆一下子复苏了。不会……是那个人吧?他猛地紧张起来,咽了口吐沫。“你
的声音,也很像一位故人……”
对方又不说话了。
吴嵘自觉失态,急忙打圆场道:“呃,对不起,我没有要敷衍您的意思,您有什么问题想咨询,请讲——”
那边却传来了呵呵的笑声。
“我一直以来都有个困扰。在大概十年前吧,我曾经跟一个家伙一起相处了一段日子。我是想跟他做朋友的,不过我们之
间发生了些事情,让我俩都觉得,这个朋友是做不成的了……不过,我心里,其实是真的想跟他成为朋友的……”
吴嵘握着听筒的手抖得厉害。心脏不受控制地砰砰跳动。
“我想的问题是,那个人现在,还愿意和我做朋友吗?”听筒里传来简洁有力的话语。
“……我想,只要你认识到过去的错误,并且端正心态,那个人——他、他是愿意和你成为朋友的……”吴嵘说话很久都
没有这样结结巴巴过了。
电话那头又传来几乎轻不可闻的喘息声。吴嵘觉得那应该是叹息声,不过也可能是笑声吧。
“我人就在本市。我可以约那个人出来见个面,吃个饭,好好地聊一聊吗?”对方继续问。
吴嵘犹豫了一会儿。
“好的。把时间和地点告诉——告诉我吧。”
“好久不见了,吴嵘。”
听到那人叫出自己的名字时,吴嵘不知为何,觉得心里前所未有地轻松。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