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雷塔放下已经空了的咖啡杯,才迟迟开口:“我可没有扯进任何一个人,也没有欺骗过任何人,阿圣是自愿跟着我的,再说了,憬忏炅真正的寿命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你现在居然来指责我。”
闻言,树主就浑身一抖,他睁大了眼睛,瞳孔中突然写上了浓重的恐惧,树主张大了嘴指着洛雷塔,突然,他像想起了似的,瞳孔猛地一缩,说话都有些哆嗦:“你……你,为什么……知道?你……到底是谁?”
“是你先不记得我的,树主。”
洛雷塔站起身,围着茶几慢腾腾地走动着,最后停在树主面前,波澜不惊的黑眸子正对上树主开始躲躲闪闪的眼睛,树主下意识后退一步,哆嗦着说道:“我……记得啊……你还是小孩子的时候……迷路了……”
“啊,你果然忘记了,只记得这么无关紧要的事。”
洛雷塔伸手戳了戳树主的心口,树主吓得有一瞬间的心跳停摆,他讶然地望着洛雷塔,怔怔地等待着他的下一步动作,洛雷塔更进一步,几乎就要整个人贴上树主的身体,树主甚至可以感觉到从洛雷塔身上散发出的冰冷诡异的气息。
洛雷塔低低开口,吐息都带上了霜冻的冷意:“你不仅忘记了你的名字,还忘记了你对我的承诺,你说,你该不该死?”
树主这下是真的心跳停摆,他只看见那双黑水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陷进去了,树主觉得自己掉进了一滩黑水……
chapter.24
树主突然觉得自己回到了几千年前他和洛雷塔初期次见面的那个雨夜,那个雨后的清晨。
树主送男孩到人类修建的马路上,就想道别离去,男孩却在这时幽幽开了口:“我叫洛雷塔。下次见面,告诉我你的名字。”
名字?树主疑惑地想了想,突然失笑,他揉揉小男孩乱糟糟的头发,苦笑:“我没有名字,我的名字早在我成为树主的那一天被剥夺了。”
“那我给你取个名字吧。”
小男孩突然上前一步,扯住了树主的衣袖,树主有些诧异地盯着小男孩坚定的眼神,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小男孩眨了眨波澜不惊的大眼睛,将他那双黑水似的黑眼睛凑近树主略带迷茫的眼睛,低声喃喃说了一句话,树主立刻就陷进了一片黑暗中。
再回神时,树主的面前已然空无一人。
树主眼睛直直地望着眼前空无一人的空地,仿佛要将那片空地瞪出一个地洞来。
树主这时候才想起了小男孩对自己说的话:“我以死神的名义赐予你新的名字——白袅。请你守护着这片即将死亡的森林——以白袅的名义。”
树主终于想起来了,憬忏炅早在失去圣·菲斯庇护的情况下奄奄一息,是洛雷塔给了他白袅的力量,才使憬忏炅在往后的几千年里相安无事。
回忆至此,树主已经冷汗簌簌,将白袅的力量给予他的是洛雷塔,杀死了盛放白袅力量的瑶释子的,也是洛雷塔。
洛雷塔,你究竟有何打算?你究竟——想要什么?
树主的意识越来越模糊,眼前的景象一阵阵发黑,最后只剩下那一汪静静的寒冷黑水,霜冻的寒冷紧紧缠绕这树主,使他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圣·菲斯在一片柔和的日光中醒来,堪堪睁眼,就被一片金色的阳光刺到了眼睛,他下意识伸手摸向身边,却扑了个空,身边一如既往的没有人,心里流过丝丝失望,不过他还是揉了揉睡眼惺忪的双眼,哼哼唧唧的起床穿衣服。
门外就是沐浴在紫色灯光下的候客厅,刚刚打开门,圣·菲斯就看见洛雷塔一手拿着一张今日时报一手端着一杯还热腾腾的牛奶窝在沙发上,模样像极了老佛爷,再走近点,圣·菲斯就发现不对劲了,一个老者正蜷缩着身子缩在沙发里抖得厉害,而洛雷塔看都不看一眼,注意力全在报纸的今日头条上,圣·菲斯抱着看好戏的心理理了理衣领,凑到那个缩成一团发抖的老者面前,只一眼,圣·菲斯就觉得很眼熟,仔细一想,哟呵,这不是憬忏炅的树主么?
好奇地挤到洛雷塔身边,讨好似的笑笑,问道:“这老头子怎么在这?”
“向我抱怨我毁了他的森林。”
洛雷塔摸了摸他金色的头发,将他揽进怀里,又顺口喝了一大口热牛奶,圣·菲斯只是愣了愣,片刻后,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哟呵呵~~哎呀,看来这老头子是彻底忘了你们的约定啊!”
“恩。”
“哎,这老头也真是的,忘了就忘了呗,还来找小洛有什么意思?”
圣·菲斯是知道的,他们之间的约定。
【说到底这事还得怪白袅,死都死了,还死不瞑目般留下了一股很强的执念,经常惹是生非,就连死神洛雷塔·阿努比斯都没有办法完全消除这份执念。
所以,他才需要一个人来帮忙处理这份力量,而树主,只是被随机选择到的,换句话说就是这老头运气不好,点子很低,正好被死神看上了。
洛雷塔将这份力量交给他,并赐予他名字让他使用这份力量以维持森林的正常运行,当然,这都是胡扯,洛雷塔真正的目的,是想办法将这份执念化作的力量分散到森林的各个地方,以此来减弱这份力量的强度。
虫动的爆发是意料之外,更令洛雷塔吃惊的是,这份执念经过了千年的磨练居然还是强大到可以将虫吸引过来,不过,这倒省了洛雷塔亲自动手的事。】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经可以说是了却了洛雷塔心中最后的夙愿,但是只有一件事圣·菲斯一直耿耿于怀。
为什么,洛雷塔这么急于除掉自己的弟弟?
圣·菲斯曾经多次撞见洛雷塔和弟弟白袅在一起的场面,哪一次洛雷塔不是温和笑得跟圣母似的,抱着白袅就像抱着宝贝似的,宠弟弟宠的跟老佛爷似的,溺爱白袅跟他就是自己的命似的,完全想象不出来这样的哥哥居然会狠心连弟弟的最后一点执念也完全抹去了。
圣·菲斯迟疑地望着洛雷塔冷峻的侧脸,不知道是否应该问出来,有些事一旦挑明了,很多温柔的假象就会分崩离析,他真的很害怕,害怕哪一天洛雷塔就会像对待弟弟白袅一样对待自己。
深吸一口气,圣·菲斯还是战战兢兢地说出了自己的压在心底最深的疑问:“小洛啊。”
“恩?”
喝干最后一口热牛奶,洛雷塔放下茶杯眼神依旧停留在今日时报的娱乐版那一张,似乎看得津津有味,空出的手也没有闲下来,一直断断续续抚摸着圣·菲斯的腰。听到圣·菲斯叫他,他也只是漫不经心地嗯了声。
圣·菲斯一边仔细瞅着洛雷塔的表情,一边问道:“为什么要杀白袅?你不是总是对他很温柔吗?”
圣·菲斯原本以为洛雷塔又会露出那种很厌恶的表情,但是洛雷塔似乎很轻轻松松地顺口答道:“啊,那是因为我看他不爽。”
“……哈?”虽然圣·菲斯知道有些人类伤害其他人理由只是你看我不爽,我看你不利索等无聊的理由,但是这些无聊的理由从洛雷塔的口中说出来又是另一番风味。圣·菲斯突然窘迫起来,不知道该如何接下话头:“呃……那为什么会看不爽?”
洛雷塔依旧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顺口说道:“恩,因为他太傲娇了,宠着很累,而且要整天对着他笑很麻烦,笑得我脸都有些抽筋了。”
圣·菲斯突然呆住了,他低头想了想,洛雷塔好像从未他露出过宠溺的表情,想着想着圣·菲斯突然笑开了,他开心地往洛雷塔怀里拱,笑声的自言自语道:“嘿嘿,看来是我把事情想复杂了呢……”
声音小的连离得最近的洛雷塔也没有听到,圣·菲斯只在洛雷塔怀里安分了一小会,就动手动脚地蹭到洛雷塔脸边伸出舌头舔他的嘴角。
舌尖立刻传来有牛奶香香的味道……
——正文完——
番外一
总有一天,弑掉所有神,遮蔽主创造的太阳,重建属于我的世界。
我就是世界的主宰者,唯一的神,所有人必须向我屈服,他们只配卑微地亲吻着我的脚趾,不断重复着信仰我,赞扬我的话。
我就是世界的法则,唯一的审判者,我赋予惩罚罪人的力量,我即是神,也是子,同是母亲,所有信仰我的人都是我的孩子、朋友、信徒。所有不信仰我的人既是恶魔的追捧者、孽障、邪教徒。
我的世界我拥有凌驾于权力至上的力量去惩罚反对我的一切势力,我的世界,我既是正义。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我不用遵守旧神制定的不平等条约,不用受到命运女神的不公平待遇,不用因为长着一头金发就遭受排挤。
我的世界我有弑神的权利,我要将制定不平等条约的旧神以及命运女老太婆和所有拿我的发色鄙视我的人统统推上断头台。
没错,灭神的这一天就是我的世界宣布成立的纪念日。
我要高举旧神的头颅向所有人宣布,神明已死,旧世纪已过,新的世界已经诞生,新的法则即将制定,新的、唯一的神明就站在你们的面前。
断头台将成为一座教堂,里面依次陈列着一百零六位神明的头颅,教堂理应向所有合法公民开放,我要让我的信徒、孩子、朋友们知道,即使旧时代已过,但神明依旧没有离我们而去。
旧神将于唯一的新神同在。
负责的神明从来不会丢弃并没有做错任何事的公民。
我既是世界,是凌驾于一切存在之物之上的存在。
我既是法则,使拥有无条件猎杀罪人的存在。
我既是新神,是看清了众旧神制定的法则充满漏洞并予以破坏和重建的存在。
我既是三位一体,是即使独自一人也可以轻轻松松管理世界的存在。
我既是正义,是超越了众旧神具有绝对理性,绝对公正,绝对公平的可依靠存在。
我既是独裁者,使拥有强力政治手腕,压迫公民却不迫害公民的存在。
我既是皇帝,是唯一具有无人能反抗的威严的存在。
我……
拉斯特有些词穷地放下笔,毕竟对于一个只有七岁的小男孩来说,他的脑袋中还装不下过多的词汇。
他用布满了细小伤口的手擦了擦破旧的衣服,原本漂亮的金发蒙上了厚厚的灰尘,光芒尽失,他仰起头仔细思索了半晌,又加上了一句结尾。
【如果我创造了我理想中的世界,或许,我已不再是我。】
写到最后,笔上最后一滴墨水也已干涸,拉斯特却执着地用写不出字的笔在发黄的廉价纸张上写上了一连串只有模糊印记的字句。
被压在这张廉价纸张下面是一张用昂贵材质制成的丽丽霖魔法学院通知书。
自从战败以来,拉斯特就被教导要在睡前默念:“白袅、黑轮、华盖、恶根,请保佑我睡觉的床。”
白袅,白袅教会所信仰的四神之首,太阳的象征,代表正义。
黑轮,沉默的死神,白袅的双子之神,身处黑暗却不邪恶,出淤泥而不染,圣洁的象征,代表死亡。
华盖,诞生于黑暗与光明狭缝中的片翼女神,她手持利剑,高举银色盾牌,独自守护着一方净土,力量的象征,代表理性。
恶根,无形的混沌之神,吸收世上所有的负面感情,无限的象征,代表牺牲。
自战败以来,原本被称为异教徒信奉的以上四神成为了世界的主宰。
拉斯特不得不向潜意识中的邪神祷告,以求得平安保佑。
“真够滑稽的……白袅居然和小洛并称为神,白袅他根本不配嘛!”
拉斯特不爽地撇撇嘴,睡觉前,他不忘拿出那张正反面都写满了字的发黄纸片,他反反复复地重看了好几遍,然后才依依不舍地将它放在燃起火焰的打火机上。
这种东西,果然自己看看就够了。
烧掉纸张后,拉斯特站在了镜子前,布满灰尘的镜子中模模糊糊映出一个瘦小的身躯,闭上眼睛,上一世的记忆涌上心头。
上一世,当拉斯特还是圣菲斯的时候活到了八十七岁。
并不是没有被小洛看见过老态龙钟的样子,只是当他自己渐渐衰老而小洛依旧年轻这个事实让拉斯特终于明白了一件事——他已经不再是千年前的大地精灵圣菲斯了。
为了帮小洛杀死他的弟弟白袅,他已经失去了大地精灵的头衔,也没有资格再拥有圣菲斯这个名字。
拉斯特,是他这一世的名字,当他终于舍弃了圣字姓,却没有再等到小洛的出现。
拉斯特清晰的记得上一世他最后弥留的那几天,年轻如初的小洛一刻不留地陪在丧尽了活力的他身边,沉默如常。
小洛会轻轻抚摸着他积满了老年斑的额头,将拉斯特的全部深深映入他黑水般的眼睛中。
那时拉斯特已经很虚弱了,他只能微弱地感觉到有一双冰凉的大手在他的额头上游走。
“是……小洛吗?”
拉斯特轻轻问道,声音是不可思议的苍老与虚弱,在他额上的手微微曲了曲,算是回答。
“你……为什么……还在这里?……来看我这老头子是怎么死的吗?”
虚弱地自嘲,拉斯特的声音忽有忽无,让人经不住捏了把冷汗,这样的老头子,下一秒死掉都不足奇怪。
洛雷塔闻言撤回了手,突然失去大手抚摸的拉斯特依依不舍地顺着手离开的方向探了探,干燥的嘴上覆上了一个冰凉的物体,拉斯特心里咯噔一跳,突然拼劲了所有力气睁大了双眼,视线中,只剩下小洛一双黑水般的眼睛。
蜻蜓点水的一吻后,洛雷塔拉开了距离他抚摸着拉斯特的嘴唇说。
“我会去找你的。”
在那样温柔的话语中,拉斯特慢慢闭上了双眼。
睁开眼睑,镜子中的瘦小身躯依旧看似风吹就倒,拉斯特却满足地展开了笑容。
“我等你来找我啊,小洛。”
别让我等太久。
番外二
逵有仰望夜空的习惯。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落下的病根了。
【一头红发的孩子对自己笑:“我啊……最喜欢夜空了,逵……你也喜欢对不对?”】
逵无奈地扶额,想赶走那深深扎根于脑海中的红发妩媚的身影。
稚嫩的声音从手边传来。
“呐,父亲,你在看什么什么?”
还只有四岁的升龙好奇地望着繁星满天的夜空,一双黑眼睛溜溜地转:“父亲大人,你每天这个时候都会仰望天空呢,你看到了什么?”
这才注意到儿子已经站在自己身边的逵尴尬一笑,他伸手摸了摸升龙毛糙的发顶,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真小气!”
升龙拉着一张还有些婴儿肥的脸,拍开父亲的大手就气鼓鼓地跑到客厅里:“爸爸是大坏蛋!我去找冰差玩!”
最近,经常可以从升龙的嘴里听到冰差这个名字,交到了新的朋友吗……
逵迫使脑袋放空,红色的妖媚笑容却不屈不挠地萦绕在脑海中无法根除。
最近,那个红发身影在梦中出现的越来越频繁,有时,逵甚至想在梦中问他你是谁。
【呐,逵,你会一直爱着我吧?就算我死了,也会一直一直爱着我对不对?】
“当然。”
还稍显年轻的逵笑着吻了吻他最爱的红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