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涵,你和你的父亲,都是没有心的!”
苏涵离开时,晏子青这么说。他为许琢抱不平,他为许琢伤心,真是个好朋友,许琢应该为此而高兴。
苏涵拿着信去敲了一扇门,对开门的人说:“你说过,我可以在任何时间叫你做任何事!”
那人原本困惑的脸变为警惕,回答道:“是的,前提是这事不违反道义,还不能违法!”
“没那么夸张,楚行远!我只是想麻烦你鉴定点东西,私家侦探这点本事应该有吧!”苏涵将手中的文件夹拿到楚行远面前晃了晃。
“那当然没什么问题,那个……请进。”屋子和主人一样邋遢,楚行远的邋遢和许琢不同,许琢是刻意让自己的外表邋遢,楚行远则是原本就性格随意,“什么东西?”
“鉴定指纹!”苏涵把资料夹递过去。
楚行远翻开仔细看后,问:“这不是有份结论报告了嘛!”
“你能再仔细看看那封信吗?我就是不清楚到底哪有问题才来找你的!”苏涵焦急的说。
楚行远打量着苏涵,点点头,更认真的反复检查着,他抽出两张信纸在强光下比对。
苏涵皱眉等着,久久得不到回复,为了掩饰紧张便找话问:“一般指纹能在纸上存留多久?”
“嗯,一般一个星期左右。”楚行远头也不抬的回答道,苏涵闭上眼睛,果然!
“这份报告是权威实验室出具的,应该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这封信和信上的指纹!”楚行远打了个响指,很兴奋的抬起头,“这都没什么难度!喂,一般我们是这么拿信的吧!因为这样不会把字遮掉,又可以把柔软的信纸托住方便看信。”
楚行远把手伸给苏涵看。他拿着信的右手,拇指在上,其余的四根指头在下托着信纸。苏涵点点头。
“嗯,这张信纸上有右手拇指的指纹并不奇怪,位置也对!但奇怪的是,后面那四根手指头的指纹在哪?报告上没有提到!拇指指纹可以那么清晰的提取到,后面四根却完全没有了,很奇怪。”
苏涵猛然惊醒似的,答案好像就在他的面前了,很快他就可以抓住它了。
“指纹其实也是可以造假的,比如指纹所有者要是碰过类似于石膏这样的东西,就很容易在上面留下指纹,干了之后这上面的指纹又可以保留很久。而且只要用一些粘胶类的东西就能拓下来,再抹点黄油按到纸上,完全可以伪造出一个指纹。”
“对,他是学美术的,应该会碰过石膏!”
“是嘛!真巧!油画也行。”楚行远被打断后就变得有些迟钝和结巴。
“如果是别人伪造的,为什么他不连其他四根手指头也一起伪造了,他傻吗?”苏涵性急的问。
“哦,不是伪造的人傻,也不是不想,你当是伸着指头让你取指纹啊?就算石膏之类的能保留下指纹,但也不是个个都完整可用的。而且也要能完整的拓下来,石膏之类的方便些,万一是油画,失败的可能性非常高。所以说没那么简单,还要算上在拓的过程中可能被破坏的指纹。”
“你说的粘胶,要用什么粘胶!”
“用什么?其实满简单的,很多东西都可以。有人用女人常用的鼻贴膜拓过。就是那种液体的,过一段时间冷却后变干的那种,涂在手指上,干了后取下,个个清晰!这种东西到处都有的卖。”
“那是说我冤枉了他!”苏涵的头在嗡响。
“还有,就是这封信也可能是假的!”这真是爆炸性消息,苏涵惊异的望着楚行远。
楚行远就像是发现别人秘密的孩子,骄傲的说:“这二张信纸上字都写得很松对吧!你看这第二张信纸上,就这么几行字。正常来说我们不是会重新誊写一遍,尽量都写在一张纸上,方便看信的人吗?当然这是普通人,万一写信的不是普通人对吧。可你看这第二张信纸!”
楚行远拉着苏涵一起看,他把第一张信纸垫在第二张信纸下面,说:“你看这两个字——孩子!和第一张信纸上写得孩子,是一样的。我们写字,下笔轻重,起笔落笔都有规律可循,但是相同到连每个字坚弯勾的角度、弧度都一样,那就不可能了!还有第二张信纸上所有的字,都可以在第一张信纸上找到。我只能说这封信绝对有伪造的嫌疑!喂,你有写信人其他的笔迹资料吗?我好进行对比!”
苏涵摇头。
“这样啊,伪造这个的是个行家。如果我的推断没错,伪造者手上可能也没有其它笔迹资料可以用,所以只能用第一张信纸上的。那第一张信纸可能就是真的,他只是临摹了遍,不过他也完全可以在伪造时就算好字数,把内容都写在一张纸上,为什么要留这个破绽呢?”楚行远很兴奋的解释着,好不容易想起来关心了下他的听众,苏涵已经傻了,就算有心理准备,听到这些还是觉得受到刺激。
“你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对不起,我只是想帮你!”
“没有,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是我错了,我做错了。”
看到苏涵受伤的样子,楚行远的心中涌起愧疚的情绪,他犹豫着道:“我一直很想对你说,关于我弟弟的事,我很抱歉。”
“不用,他也已经疯了,也受到惩罚了。我不想再责怪你,因为那些和你完全没关系,再怎么也不应该怪到你的头上。”苏涵释然的笑了,“不过,我以后可能还是需要你的帮助,希望你能帮忙!”
“那当然行,我们以后算是朋友了,帮朋友忙是应该的!”楚行远伸出手,眼前这个人好像变了,以前那个堵他房门,责怪他没教育好自家兄弟的青年似乎不见了。
苏涵和他握手,两个人都笑了。楚行远终于能放下心中的愧疚,笑得无比自然热忱,或许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看着他,苏涵笑容变得苦涩,如果不是发生了许琢这件事,以他的性格,绝没这么容易就原谅楚行远。
只可惜许琢看不见他的改变,只可惜那个人离开了。
Chapter 51
资料给楚行远进行更深层的鉴定去了,苏涵打电话给自己的父亲,知道他在家,便赶紧回家。
佣人都被打发出去,徐拓海表情严肃的坐在大厅里。那个资料夹一直放在徐拓海的资料室,被苏涵拿走的事恐怕徐拓海已经知道了,那就省去解释,直接进入正题。
“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还没问你拿走那些资料干什么去了?”徐拓海反问。
苏涵郑重的在徐拓海旁边坐下。
“父亲,我知道那封信是伪造的。”苏涵真诚的望着徐拓海,问,“父亲,你能告诉我——你的儿子,这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别像个小孩子一样,老是问为什么!”
“好吧,父亲!我是大人了,我有权知道,为什么你要欺骗我!”
徐拓海看着自己的儿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父亲,是你把那封信给我的!”
“那又怎么样。”波澜不惊的回答。
“是你给我看的!”
“我只是把信给你,没让你看,是你自己好奇去看的。再说,我没说过这封信是真的啊!不能算是欺骗你吧!”
姜是老的辣,古人真是天才,苏涵顿时哑口无言。
“苏涵,别把错都怪罪到别人的头上!做出选择的是你自己。许琢至少在这方面强过你,他很清楚这一点,不然你这种简单落伍的感情游戏跟本伤不到他。”
苏涵皱起眉头,父亲看起来有点可怕,听上去他连自己都算计了。
“傻孩子,两个都是!苏蔓和许流萍的事和你们又有什么关系,你们彼此间咬来咬去,不觉得可笑!”
“可是和你有关,所有的事都和你有关。我的母亲、许阿姨、我和许琢变成这样,你没有责任?”
面对苏涵的责问,徐拓海突然笑了,说:“果然是我儿子,抓住重点了!儿子,你现在有什么感觉,痛苦吗?”
苏涵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问这些。
“不回答?没有关系,苏蔓死了,许流萍死了,许琢死了。你呢,因为是我的儿子,虎毒不食子,我只想让你痛苦!”
这是今天第三颗重磅炸弹了,让他痛苦!苏涵都不敢相信,刚才那句话是从自己父亲的嘴里吐出的,他张口结舌一时竟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我本来想慢慢来,不要那么快表现出我的快乐,可是我实在太快乐了,我用了二十多年,终于让目的完成了四分之三!而且我知道,你去找过私家侦探了吧。”
徐拓海笑的有些扭曲,苏涵看着徐拓海,这个人还是他的父亲吗,为什么那么陌生。
“苏蔓,蔓蔓,我那么爱她,她甚至为我自杀过,我们一起抗争过命运!”徐拓海摇头,“可最终还是没有逃过世俗、诱惑!她对我说分手吧。那时候我的姐姐已经去了新疆,她最终死于意外,父母把我赶出来,至死也不愿意原谅我。而我的蔓蔓,在我最困难的时候给了我一刀!她很快就结婚了,那个男人竟然还很爱她!她竟然过上了快乐的日子!”
“我和许流萍结婚,那是因为已经没人会嫁给我,但是在许家,我过得跟本不是正常的日子!”徐拓海露出憎恶的表情,像吃到了一只蛆虫般,咬着牙说:“我和许流萍结婚的第一天,许家当时的家长,许琢的爷爷就把我赌在房间里,他竟然抚摸我!”
苏涵抚着自己心口,接踵而至的打击,他有点透不过气来。
“接二连三,刚开始是抚摸,后来他要求我脱光衣服。我就像个雕塑一样让人观赏,我受不了,耻辱,这是耻辱!”徐拓海攥紧拳头,他在和自己较劲,“许流萍,还有那个老太婆,她们都知道却一句话都不说,这样的女人,还指望我能对她好!她这个被抱来的贱种!她自己脏也就算了,还要拖上我!”
“你说什么?许阿姨是被抱养的。”今天苏涵所了解的事,让他有点晕头转向,“许琢知道吗?”
“知道,当然知道!葬礼时就有个好事者告诉他了,他是许流萍的儿子有权知道这件事。许流萍,许琢!他们和许家一点关系都没有,许家的财产轮也轮不到他们头上。”
“轮不到他们头上,就更轮不到我们头上,你的头上,父亲!”
徐拓海微笑着夸奖道:“不愧是我的儿子,你的脑袋要是一直都那么清楚明白,那就没的玩了。可惜啊!女人这个东西,变得怎么会那么快。蔓蔓,她曾经那么美丽有灵性,她就像只欢快的小鹿。才几年的时间,就变成了一个粗俗的,头脑简单,贪慕虚荣,自作多情的人。”
“你到底爱我母亲吗?父亲!”
徐拓海沉默了,爱!怎么能忘记,在学校人工湖边的长凳上,苏蔓就这样靠着他,谁也不说话,就这样静静的好像能到永远。
苏涵突然很可怜徐拓海,憎恨折磨了他这么多年,使他这么多年来就只余下憎恨。苏涵彻底醒了,他要是再抱着那些怨恨不放,徐拓海的今日就是他的将来。
“父亲,记得我家门上挂的铃铛吗。晚上母亲会在门上挂一串,如果有人开门进来,铃就会响。除了母亲就你有家里的钥匙,只有你才会晚上来!所以只要铃一响,她就知道你来了。自我朦胧记事起,铃声从未响过。她不看电视,不听广播,怕听不见铃响,没有办法第一时间出来迎接你,母亲……她天天盼着你!”
“盼着我的钱吧!”徐拓海急于想撇清什么,也是在说服他自己去相信一个他可以接受的理由。
“父亲,母亲有许多事都做错了。她离不开你,可也也明白和你在一起没有将来,你能想得到她有多么痛苦吗?你觉得如果她只是为了钱,她需要自杀吗?乘机敲诈一笔然后离开不就可以了。父亲,我确实是你的儿子,因为我们都是自私的。你说我把过错怪罪到别人头上,你何尝不是把过错都怪到了我母亲还有许阿姨的头上。许琢说的对,你跟本没有能力去对抗强权,你只能折磨两个没有反抗能力的女人。”苏涵渐渐激动起来,“不爱你,不在乎你想法的人,又怎么会被你伤害!”
这句话在说徐拓海,也是在说苏涵自己。
苏涵的话像洪钟一样在徐拓海的脑中鸣响,将他的榆木脑袋敲醒。徐拓海又笑了,这次他笑得很凄惨,老了老了还不如自己的儿子。可笑的是他还对自己害死许流萍的方法感到骄傲,故意对她不好,冷落她,让她守活寡。哪怕这样,这个可怜的妇人都不出轨。
徐拓海知道许流萍和袁为民有关系只是为了想要个孩子。知道许流萍懦弱,苏蔓死后她会陷入愧疚之中。故意把苏涵接过来,让他能天天在许流萍面前晃,从精神上折磨她。如果这个女人真觉得他不重要,无所谓,又怎么会被他用这种方式伤害到。他其实跟本没问过她是否知道自己被羞辱的事,她或许不知道。就算她知道了,这个被收养的,在家里没地位的女人,她又能怎么办。他怎么会这样对待一个女人,连她生了癌症都对她不闻不问。
苏蔓……可以选择离开他的苏蔓!如果不是为了爱他,完全不用死的苏蔓,即然知道自己是有妇之夫,又何必去招惹苏蔓!
不爱你,不在乎你想法的人,又怎么会被你伤害!
Chapter 52
徐拓海无声的望着前方,苏涵看着地面,父子二人默默无言。
“那封信的原件。”徐拓海终于开口对苏涵说,“在秦暮那里,我怕你会找到,就放在他那里了,当时也是他建议这么做的。还有张银行卡在我这,和那封信一起夹在书里,开户名字是许琢,应该是流萍留下给儿子的。”
“人都没了,这个就留着吧!我去找秦暮,拿回那封信。”
“离秦暮远点,他这个人占有欲太重,心机也太过深沉,许琢的事,他也有份,甚至很多计划是他完善的。许琢的死迅也是他告诉我的,说不定也是他的计划之一。他好像还和黑道有关系,这个人现在是爱你,不会对你怎么样。如果有一天他要是恨你,那他对付你的方法也会很可怕。”徐拓海嘱咐道。
连父亲都看出秦暮对自己有意思了吗,他果然太迟钝了。
苏涵为掩饰尴尬,轻咳了声说“这个……我知道了!爸,不管怎样,你都是我爸。我们一起好好生活。妈妈她也一定是这么希望的!”
徐拓海苦笑。
苏涵走在街上,秦暮的奔驰不远不近的跟着他,从徐拓海那出来后没多久,秦暮就跟上他了,苏涵在等,他在等这个人什么时候决定找他,那就是两人摊牌的时候。
秦暮踩下油门,车横在苏涵面前,把他拦下来。
“外面冷,到车里去吧!”秦暮从车里走出来,里面传来流畅的钢琴曲声,他微笑着说。“戈德堡变奏曲!”
“古尔德。”
“1955年录制的。”
“古尔德的起点与终结!”
“他所有的才华,就是在这一刻闪现的。”
“我比较喜欢他81年录制的那版,更有感染力。”
“不介意和我一起听会吗!或者你对十二平均律更感兴趣!”
苏涵坐上车,但他选择坐在了后排,音乐像流淌的河水,流畅富有生机,苏涵找了个更舒适的角度,靠在沙发座上,享受着音乐的抚慰,秦暮坐到前排驾驶坐上,将空调调到最舒适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