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出局——苦素

车子在路上缓缓前进，裴梓淮坐在后座，扭头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默不作声。秦誉透过后视镜看了他好几眼，似笑非笑道：“你要不要坐前面？”

“不用。”裴梓淮一口回绝。

秦誉沉默了一瞬，在一片静寂下忽然低声说：“阿淮，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24.过去

生气？裴梓淮认真地想了一下，很快摇头淡淡笑道：“那都是多久的事了，谁还记得啊？秦先生。”

秦誉挑了下眉，笑道：“口是心非。”

“随你怎么说。”

车子在红绿灯口停下，秦誉修长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方向盘，说：“刚才那个叫程页的是你现在的情人？”

裴梓淮突然转过一直看着窗外的脸，两人的视线在后视镜虚虚对上，时间好像凝滞了一下，但很快裴梓淮挑衅地笑了：“关你什么事啊？”

秦誉低低笑开，眸光大亮：“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浑身都跟长了刺似的，我又怎么招惹你了？”

车流再次动起来，一排排葱郁的大树在头顶飞速滑过，光影像是漏过时光罅隙的斑驳而来，晃得人眼睛生疼。裴梓淮用力闭了下眼，皱眉说：“把车靠边。”

买眼镜不过是借口，主要的目的还是为了叙旧。从知道救谢扬的是裴梓淮，秦誉就上了心，此时也不多作犹豫，依言找了个路边停下来。

裴梓淮急不可耐地跳下车，几步走到路边供路人休息的木椅上坐下，掏出烟埋头点上，动作稍显得有些急躁。

秦誉慢悠悠晃过去，坐到他旁边，双手撑后，仰头看稀稀落落的树隙，半响才笑了一下，有些感慨地说：“当初你要是肯跟我出国，说不准咱俩现在就在一起了呢。”

裴梓淮指尖微动，安静了一阵，才低声说：“你怎么不说，你要不出国我们就连孩子都生了呢？”

“哈！你能生我怎么不知道？”秦誉笑着作势去摸裴梓淮的肚子。

“……滚！”裴梓淮咬着烟，单手“啪”地一下拍开。

秦誉低头看着自己在地上百无聊赖蹭着的脚尖，笑了笑，忽然轻声说：“这些年，我挺想你的，真的。”

裴梓淮抿了下唇，白色的烟雾在眼前一圈圈散开。

秦誉说：“刚出国那会儿，我好几次都跳上飞机准备逃回来见你了，可是后来还是被老头儿给捉回去了。”

裴梓淮浅浅笑了下：“这样挺好，你走的时候，我就说了，最好一辈子都不要见。这回见，不也是意外么？”

秦誉点点头，声音有些怪：“那是，纯属意外。”

裴梓淮捻灭烟头，微微吸了口气，说：“很高兴见你过得这么好，我也挺好的。反正什么都不缺，当年那个穷困潦倒的破小孩早不见了，信誓旦旦要实现的梦想也都有了。”

“那恭喜你了。”

“谢谢。”

微亮的晨光打照在裴梓淮的侧脸，额前的碎发因为前倾的动作略略垂下，调皮地扫过白皙饱满的额头，恍然一看，仿佛还是当时那般的稚嫩青涩。

秦誉忍不住伸手去摸他头，可是还没触碰到，裴梓淮已是先一步站起来，低声说：“没其他话说，我就先走了，你自个儿慢慢晒太阳吧。”

“还见么？”

“不见了。”

裴梓淮大步流星往前走，身形修长，姿态决绝，渐渐的在金色的阳光下遥遥不见。秦誉极慢极慢的收回手，对着空荡荡的掌心微微露出点失落的笑意。

从前那般亲密尚且差一步，更遑论十年之后，早已物是人非。

阿淮，今天这一见，你一定可以安心的让过去消弭无踪了吧？毕竟我知道，你只是欠自己一个交代而已。

下午从T市乘机返回，到达机场时已是接近黄昏时分。程页的管家几乎是一见到他，就紧走几步跨上来，恭恭敬敬取过他手中的行李，笑道：“少爷，怎么才到，都等了您很久了。”

“是我妈让你来的？”程页问。

老管家扶了扶金丝眼镜，目光在裴梓淮身上转了一圈，很快笑起来，说：“是，夫人担心少爷旅途辛苦，所以就叫我来接您回家。”

裴梓淮有些心不在焉地微垂着眼站在一旁，表情是惯有的散漫，然而眉眼之间又仿佛带着浓浓的心事。

他已经维持这个状态整个下午了，说多反常就有多反常。

程页一直没做声，此刻微侧过脸去看他，温温和和一笑，道：“那我就先走了，你们呢？在这里等车么？”

助理小姑娘灿烂一笑，道：“嗯，公司有派车来接，大概再等十分钟就到了。”

“那好，”程页看了裴梓淮一眼，“我先走了，再见。”冲老管家一点头，转身就迈开了步子。

裴梓淮微皱了下眉，忽然追上去，说：“等一下！”

“嗯？”

“能载我一程么？”

程页微微一愣：“可以是可以啊，但是你不是跟她一起……”

裴梓淮得了准可，三步并作两步走回去拉起行李箱，低头对小姑娘交代了两句，就向程页走来。

这一连番举动太异常了，就连老管家也不禁再多看了他几眼。

三人上了车，老管家规规矩矩坐在前面，眼观鼻鼻观心，努力降低存在感，而程页和裴梓淮便都坐到了后面。

红光布满了整片天空，层层叠叠的云彩漂亮得仿佛糅合了油画家笔下质感分明的颜料。裴梓淮扭头静静看着窗外，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

两人互坐一端，中间隔着一小段的距离，既没有身体碰触，也没有眼神交流，沉默呼啦啦如疯草一般蔓延开去。

这样的气氛其实有些压抑，裴梓淮微抿了下唇，忽然低声说：“你就不好奇为什么我跟那姓秦的出去，可是最后还是没把眼镜买回来么？”

程页坦然笑了：“好奇，我当然好奇，现在我脑子里已经推测出了好几种答案了，你要不要听一下？”

老管家脑袋不动，飞快往后视镜一瞥，接收到程页瞥过来的凌厉目光，当机立断的升起挡板！程页满意的微微一笑，扭头看向裴梓淮。

“我不想跟你兜圈子。”裴梓淮皱眉，“直接说吧，我跟秦誉以前在一起过，不过只有很短的一段时间，我……”

“……什么？！”他话还没说完，程页就惊愕地拔高了声音。

裴梓淮疑惑道：“你不是说你猜了很多种答案么？怎么？这个答案不在你预料范围内？”

程页微沉了脸，酸溜溜地闷声道：“我以为你那心心念念不忘的旧爱是谢扬呢，原来是他。你们俩可真会装啊，早上还一副都不认识对方的样子。”

跟谢扬有过一段的猜想对裴梓淮来说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程页怎么想歪成那样？怪不得之前这家伙对谢扬的敌视情绪那么深。

小气吧啦的男人，裴梓淮哭笑不得在心里嘀咕一声，不过偶尔幼稚得倒有些可爱。

“你废话怎么这么多，到底要不要听？”裴梓淮微扬了下巴，光彩在眼底流转，倨傲的神色像极了一只高贵而慵懒的猫。

“听当然要听……”程页忽然凑近，将裴梓淮抵在车角，四目深深相对着，有些危险的低喃道，“不过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裴社长不是从来都不屑于解释的么？难道当了炮友，我的待遇就升级了？”

裴梓淮心里“咚”的一跳。

25.心动

“程页，”裴梓淮平静的与他对视，说话间微吐的气息与敏感的肌肤相蹭，然后很快消失，“我告诉你这些，只是希望你能有一点心理准备。在少年时代，最单纯最没有杂质掺杂的日子里，我喜欢过别人，可能到现在我还分不清楚那到底算不算爱，可是我却记着这件事整整有十年。”

程页眸光微微一动，却没有吭声。

裴梓淮略垂下眼，低声说：“说出来也许你不信，我妈在她十几岁的时候就跟了我爸，刚开始他们感情非常好，几乎到了要谈婚论嫁的地步。旁人多羡慕啊，说他们是金童玉女，说他们是天生的一对。可是转头，我爸就娶了一个跟家世匹配的千金小姐，头几年，我妈还忍着，甚至为了他宁愿当世人都唾弃的第三者。可是后来，老头儿来家里看她的次数越来越少，她就发了疯一样去赌博、酗酒、抽烟……家里渐渐变得越来越穷……”

微吸了口气，他仿佛一点都不想记起般，有些艰涩地说着，“你能想象当时我生活在怎样一种日子里么？那些讨债的天天上家门口堵着，铁门被敲得哐哐作响，这个声音我连做梦听着都能惊醒！上学我唯唯诺诺的样子能被别人随意欺负，回家走在街头巷尾也有邻居指指点点，那段日子，我觉得好像整个世界都是黑的，没一处能够容纳我的存在。”

程页丝毫没有想到今天能够听他亲口说出这些，不禁也有些怔然。

裴梓淮微偏头，扯着嘴角笑了笑，轻声说：“秦誉就是在这样一种情况下，突然出现在我的生活里的。他教我打架，带我玩儿，让我觉得生活还是有希望的，只要自己愿意努力去改变。”

“那为什么你们后来分开了？”

“他有他的家族压力，我也有，两个男人在一块算怎么回事儿？况且，那个时候年轻气盛，都不觉得就能跟眼前这个人一辈子好。他出国，我妈去世以后，我跟着老头儿回家，然后就这样，说好了再也不见。”裴梓淮说，“没想到……这次居然这样碰着了……”

“所以你想告诉我，你还爱他对不对？”程页微抿薄唇，因为紧张而绷紧的脸部线条看起来冷漠而硬朗。

“不对。”裴梓淮浅笑了一下，“我只是想告诉你，不管我愿不愿意承认都好，他都会是我生命里很重要的一个存在。时光是最能磨人的，我跟他都很清楚，当年再好的感情现在也没办法回去了。”

静静看向程页，裴梓淮用极为认真的语气低声说：“我爸妈的事、我跟秦誉的事都没能让我很好的看到……爱情这东西有多美好、多恒久……如果你想走进这里……”用指尖对着自己心口戳了戳，眸光一点点亮起来，“可能要花费很长一段时间，你知道么？”

程页沉默半响，轻叹着凑过去，亲吻裴梓淮的眼睛，哑声说：“我只问你一句，请裴社长认真回答。”

“……好，你问。”那人柔软的嘴唇轻轻贴靠在眼皮上，滚烫得让人发麻，裴梓淮微微收紧手指。

“这么久了，有没有那么一刻让你对我有心动的感觉？”

心脏猛地一缩，裴梓淮怔了怔，在一片静谧中低声说：“有。”

还不止一次，在你为我买那件可笑的衣服的时候，在你为我做饭时候，在你向我挑衅索吻的时候，在你背着丫头明明很累了，还傻兮兮笑着来牵我手的时候，在你为了肖绎跟我吃醋发火的时候，还有……最重要的，在你恼火生气决定放弃，而我受了伤，你却不管不顾飞过来看我的时候，我似乎都在一点点的被感动着。

夜色渐渐笼罩上整个城市，一辆黑色的小车缓缓开进欧式的小庄园，管家刚把车停靠在大门口，即刻就有仆人走上前来恭敬地替他开门。

“把车停进车库，顺便找人洗一洗，待会儿我来检查，明白吗？”

“好的。”

车又开走了，他收回视线，理了理西装，这才迈步走上楼梯。可是仪表彬彬的模样并没有维持多久，就被里头旋风一样冲出来的女人撞了开去，砰地一声磕在了硬邦邦的门板上。

“啊！抱歉抱歉！”程夫人惊慌地道歉，“我看你这么久没回来，正要出去找你呢。怎么样了？你头没事儿吧？”

老管家眼冒金星地痛苦捂住头，哀怨地说：“夫人，我没事。”

“那就好。”程夫人紧了紧披肩，不住往管家身后张望，“咦？程小页呢？没跟着回来？”

“少爷……呃……让我转告您，他不回来住了。”

程夫人警惕一眯眼：“是今天还是以后？”

老管家尴尬一笑：“很长一段时间。”

程夫人忧伤地迎风摸了摸脸，轻叹道：“儿大不由娘啊……说吧，他这个人怎么样？”她口中的“他”自然就是在指裴梓淮了，可惜老管家这个间谍当得还不太称职，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程夫人诧异扭过头来看他时，他才猛地醒悟过来，支支吾吾地说：“样貌……英俊？呃……性格这个，只见过一面，我也不好说，至于其它的……”

“和程小页站一块儿感觉怎么样？”

“咳……应、应该还好……”

“唔，我怎么感觉你在讲废话？”

“……”老管家默默流泪，让一个男人怎么以欣赏“少夫人”的角度去评价一个男人啊！强人所难！绝对的强人所难啊！

在背后被冠之以“少夫人”的裴社长此刻正抱着他的伤手，皱着眉头靠在自家的房门口，有些纠结地说：“你今天晚上真打算住下来？”

程页一边收拾衣服，一边笑着纠正：“不是今晚，是从今以后。”

“哈？我耳朵没问题吧？你再说一次？”

眼看裴梓淮要抓狂了，程页动作迅速地抓了沐浴的衣物，快步走到他面前，啪嗒一口，响亮地亲在他的唇上，温柔笑道：“我先去洗澡，你去客厅坐一会儿，等一下给你切水果吃，阿淮乖，听话！”

……乖乖乖乖乖，乖你奶奶个腿儿啊乖！

裴梓淮额头青筋猛跳，程页已是闪身消失在眼前。

气冲冲踩着拖鞋，走回客厅的沙发坐下，他黑着脸咬住一根烟，火机在手上燃起又熄灭，始终没点在烟头上。

程页这厮真是给点阳光就腐烂，好像……他们之间还没正式确定关系吧？好，你要住进来是不是？你还非要跟我睡同一张床是不是？

我就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裴梓淮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好笑的事，狡黠地眯起眼睛，眼角那颗泪痣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丝毫不知道已被算计到的程小页先生心情愉悦地擦着头走出来，还没将在浴室里想好的一套哄骗裴梓淮的说辞讲出来，那人已是主动迎上来，亲呢而自然的在他脸上亲了亲，唇边勾起一抹性感而极具诱惑的浅笑：“你去把床收拾一下，我去洗澡。”

面对裴梓淮忽然360度转变的态度，程页狠狠愣住了，搞什么啊？

26.同居

电视台正在播放综艺节目，明星们玩游戏、搞怪，引得现场笑声不断。程页静静的看，偶尔牵动嘴角跟着笑笑。

浴室的门开了，裴梓淮一边拎着毛巾揉干头发，一边踩着拖鞋吧唧吧唧往厨房走。声音弄得不算大，但程页的余光早已经不动声色地粘上去。也许是故意的，那人的浴袍只松松系挂着，露出一大片白皙的胸膛，嘴唇比平时看着还要水润红艳些，在微微泛红的脸颊衬托下，怎么看都是一副诱人的姿态。

努力这么久，仿佛才站到了这个人的心门前，现在只要一呼吸，一伸手就能轻易触碰到他，心里不单有甜蜜，更有想要拥抱占有的欲望。在这种时候，程页又如何能控制自己不心猿意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