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呢?还抢了一堆人的饭碗,明明是三类,读什么商科啊。」像是想起什么有趣的事,他笑了起来。
张浅只是听着,偶尔搭个腔,大部分的时间都在细细打量对方,像是一辈子也看不够。
「你变了不少,还染了头发!一开始没认出你呢,要不是看这么大只的背影,还和老板娘聊的好像很开心,真不敢确定是你。」
说话还是有丰富的手势,想事情的时候会习惯拉着耳垂……一些小动作看在张浅眼里,都是那么熟悉。
他说的没错,自己是变了。头发这些年陆陆续续染过了十几种荒唐的颜色,要不是顾虑到回台湾别太招摇,恐怕他还是顶着一头叛逆的绿发。虽然现在收敛了点,还是颇醒目的紫红色。
在国外的那些日子,少不了堕落。究竟是想藉此证明或者逃避些什么,他也说不清楚。
「刚才都是我在说,轮到你了。」
笑笑的顺着对方的话,讲了一些在国外有趣的所见所闻。这些日子来,难得他能这么放松。看着姚靖宇被他逗笑的模样,有一种又回到从前的感慨。
好想,把时间永远的停留在这一瞬。
然而现实总是不让人如愿,原先手机里设定的行程在此刻不识时务的响了起来,他恼怒的关掉。
「没注意时间,你是不是还有事要忙?」姚靖宇察觉到他的动作,体贴的问。
这一顿午餐吃的很愉快,聊了很多,气氛也并不生疏。但可以感觉出对方总是有意的避开敏感话题,这让他心里还是不免有些苦涩。尽管还想继续聊下去,但再不放他走,张浅实在没有信心自己不会冲口而出什么不该说的。
所以他只是点点头,颇有技巧的说道:「嗯,教授打来的,叫我赶快去学校。」
「欸?教授?你读研究所?」姚靖宇有点狐疑。
「不是,我回来当助教。」知道自己这样实在很卑鄙,但他就是想要可以和对方再多相处久一点。
果不其然,姚靖宇马上又问:「助教?什么!你也太多事情没跟我说了吧!是哪一间学校?」
「J大,有机会再和你多聊聊。」拿起手机晃了晃示意,张浅笑着去结帐。
结果这一餐是让老板娘请的,姚靖宇笑笑的对他说了再见,没有拒绝下一次的邀约。
只要这样就足够了吧。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没想到真正的意外是等到他去了J大。
他在美国修的是经济学,结果在那里遇到了贵人,也是来自台湾的客座教授,因为共同的话题聊的开又因为他还颇聪敏的,教授似乎是挺喜欢他,还要等到回台湾的时候要记得去任教J大拜访他,一定会安插他担任助教。
张浅没有推却,毕竟自己总有一天是要回台湾的,这样毕业就有工作,何乐不为?
先到办公室打招呼,离上课时间还有一段空白,他乐的一边熟悉环境一边在风景优美的校园里晃晃。
刚才和教授见面,教授年纪一大把却还是很激动的样子让他有点无奈。但是能够在这个学生水平很高的学校里工作,想来很是令人开心的。
04
讨厌一个人,不需要冠冕堂皇的理由。对张浅来说,讨厌一个只见了两次面的人,原因只要他姓梁就够了。
「我们真是有缘分,你说对吗?」
再一次听见这个声音,已经没有初次的蛊惑人心,张浅一点回应的意愿都没有,只是继续收拾自己的东西。
旁边的几个小女生叽叽喳喳的问着问题,他有一搭没一搭的回话,适时奉上几个笑容。
「你忘了我吗?」
这一句暧昧的话成功的让闲杂人等都闭上嘴,梁经衡横满意对方总算把视线放在他身上。
几个同学看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太对,找了藉口便慌慌忙忙的跑走了。
张浅看了他一眼,简单的T恤加上包裹一双长腿的刷白牛仔裤,目测身高大概和自己差不多高,皮肤晒的古铜色,看来还是个热爱运动的家伙。上次没注意到,这人脸上明显的稚气,分明就一个学生样。
半夜流连酒吧也就算了,结果还是自己班上的学生。如果要给两人之间的相遇下定义,张浅只有两个字,孽缘。
「你叫张浅啊?名字很好听啊,怎么上次就不和我说?」
「因为我讨厌小鬼。」觉得真是疯了才会回答他,正想唾弃自己的张浅看着一脸讶异不晓得是惊讶还是意外的呆愣表情,他突然觉得心情很好,不再理会他收拾好东西变转身离去。
但是梁经衡的毅力还真是超出张浅的预料。
大二经济学原理的课程一个礼拜只有一天连三堂的课,还有另外两堂的课程辅导,教授的意思是要张浅自己负责,也就是说一个礼拜至少有三天会和对方碰面。
然后每次他就会找一些问题硬是要来烦他,搞的教授每次看到梁经衡就会对他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其他学生也好像以为他们两个真的很有交情似的。
很烦。
好在梁经衡虽然是个缠人的家伙,但也是个正常的大学生。能翘课就翘课,平常就玩玩社团还有和朋友混在一起,最近好像忙着系篮所以出现的频率变少了。说到系篮,梁经衡这家伙似乎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原本好像是体大的体保生却因为某些不可告人的原因才会来J大念经济。篮球打的很好,是一个很有能力的中锋,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却不加入篮球队。
这都是别人告诉张浅的,张浅就算不想听还是记住了。
也因为这样又加上一张骗人的皮相,明恋暗恋他的人不少。间接的带给了张浅麻烦。
像现在。
「助教,听说你和阿衡住在一起,那这个,可不可以请你?」眼前的女孩画着让人看了舒服的淡妆,白净的脸蛋有明显的红晕,咬着下唇眼里闪烁无辜的光芒,怯生生的说着,手里拿着一个纸袋。
「我和他不熟,我也没有和他住在一起。」一边整理资料,张浅尽量按耐住性子回答,心里暗骂梁经衡,真是造孽。
女孩不解,追加一句让张浅头上三条黑线的话,「可是,阿衡还说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找你,因为你们很熟。」
「是啊,助教。阿衡还要我们转告你,因为他今天要练球,所以没有来找你。」旁边的女孩,手里抱着一叠书,一副真的不解的模样,「助教,你们是真的不熟吗?」
这笔帐他记下了。
他不怒反笑,笑的两个女孩一阵心悸,「突然想起来,我今天还有事,东西你还是自己拿给他吧。」
自己的烦躁一点道理也没有,才离开就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冲的张浅却也不觉得有再解释什么的必要。
时间还有点早,晃了一下午的张浅待在家却不知道要做什么。以前当学生那段时间,说起来真的是很幸福的,就算抱怨书永远念不完、考试制度莫名其妙之类的,但至少生活有个重心,而且,身边还有个好友陪……
习惯性的抹了抹脸,他还是抄起钥匙出门去了。
酒吧还没有开始营业,铁门向上卷了一半透着一点灯光。张浅也就不客气的制造出声响把里面的人引出来。
「欸?张浅,是你?怎么了吗?」陈诣延已经穿上工作的服装,看见他毫不掩饰讶异的问。
搭着他的肩跟着一起进去,张浅笑着解释:「心里闷啊!找你来借点酒浇浇愁。」
自顾自的忙着打理,陈诣言无奈的莞尔笑道:「这个时间喝什么酒?上次借酒浇愁浇成那什么样子?你当我还敢再给你喝啊。」
「那是意外。」笑嘻嘻的也不在意被嘲笑,「还有一点事,想找你问问。」
「怎么?」
没有听见回答,一抬头发现张浅视线落在角落的钢琴上,他知道张浅是会弹钢琴,怕是手痒了,他突然灵光一闪,「给你酒喝,你来弹琴吧!不过,先帮我收拾,反正时间还没到。」
「说的真好听,是你赚到还我赚到?」虽然嘴里是这么说,张浅还是拿起杯子擦拭。
「对了,你要问我什么?」
似乎是在斟酌用词,张浅偏着头想了一下,「上次那个人,你认识的吧?」
「你对他有兴趣?」意外他主动问起,陈诣延的语气有些戏谑。
「没,他是我学生,最近缠着我,缠的有点烦了。」不经心的答着话,张浅没注意到陈诣延眼里的深思。
了然的笑,他拿起抹布熟练擦拭着桌面,「我们认识很久了,以前是邻居。什么时候当起老师,我怎么没听你说?」
「助教而已,真正要学还多着很。」
时间在两人的闲聊中流逝,酒吧从晚上七点半开始营业,看时间差不多了陈诣延回到吧台先调了一杯上次的酒给张浅。
「名字我想好了,就叫诱惑。」
「诱惑吗?」拿起酒杯对着灯光看,张浅笑了起来,「好名字。」
已经陆陆续续的有客人进来了,不想被搭讪,张浅轻啜几口酒便移身到钢琴前。
张浅的外型本来就很好,健康的古铜色肌肤,身材修长精实,又因在国外几年的经历让他添了一股浪荡的气质,不自觉的吸引人靠近。
虽然他只是坐在钢琴前根本也还没开始弹,却已经有不少探询的目光在他身上流连。不过也许是来这里的都是常客,对上次的事件多少还有印象,没有人上前。
只除了一个人。
「嘿,帅哥,弹个萧邦来听听?」梁经衡不请自来的手上拿着两杯酒,一脸灿烂的笑意。
长长的手指抚过黑白键,张浅侧头给了他一个白眼,开始专注的弹出优美的旋律。原先还有一点嘈杂的酒吧,顿时安静了下来,陈诣延也早就把背景音乐给关了。于是,修长的手指恣意在琴键上舞着,是众人都熟悉的夜曲。
梁经衡没想到自己只是随便说说的对方竟然就真的弹了,但他更没想到的是张浅只是单纯的觉得夜曲很好听。
一曲终了又再接着一曲,其他人已经回复谈话,唯有梁经衡还是站在他身侧,那直接的目光盯的张浅有点不自在。
不就是个小鬼……在心里默默想着,终于尽兴似的张浅起身离开钢琴。
「你没有男朋友吧?」把手中的另一杯酒递给他,梁经衡的脸上的笑让人猜不透几分真心。
默默的啜了一口,张浅盯着酒杯没头没脑的说:「这是诱惑。」
没有听清楚他念了什么,「嘿,跟我在一起吧?」话虽然问的从容,但梁经衡知道自己的手在抖。
看着眼前的人笑的一脸痞样,虽然知道不一定每一个姓梁的都是混蛋,不过现在这一个看起来也是。张浅大可不理会他直接走人,或走揍他一顿什么解释也不给,尽管对方身高好像和自己差不多,但身材很明显是自己占优势。
不过在四目相接的一瞬间,他在那里面看见了熟悉的什么,鬼使神差的,除了好他没有办法说别的。
直到后来他才发现,那是和他同样的眼神。一种疲惫。
05
如果知道答应之后会是这种结果,张浅搞不好会更早就说好。已经整整两个礼拜都没有见到那个人了,自从那次酒吧里的告白。
不知道他到底在搞什么鬼?好像被耍的团团转了,张浅应该生气,却没有。
说不上来是松一口气还是有点失落,生活又回到常轨,课他还是照上,下课后回家看电视看电脑,偶尔和姚靖宇通个电话还有和家里联络。
开始思考也该另外找一份工作。很规律的生活,只是总是一个人,有点说不上来的空虚。
今天,又是赋闲在家的一天。打开电视看着不知所云的连续剧,快到晚餐时间了,却没有食欲。
就在这时候手机响了起来,是个陌生的号码。
「你想我吗?」
一接起来对方劈头就是这句话,张浅有点想笑,心情说不出来的复杂。
其实他们不过也就是知道彼此存在的陌生人而已,张浅在这之前甚至连梁经衡的手机号码也不知道。
「我认识你吗?」说完,张浅毫不犹豫的按下结束通话。
心思无法回到无聊的电视节目,手机又响了起来。刻意多等了一会才接。
他不会承认这样的心情就是想念。
「张浅呐,你怎么可以把你的男朋友这么快就忘记?这两个礼拜我没见到你,很想你唷。」线路另一端的声音听起来很愉悦,说着无赖的发言。
听见「男朋友」张浅忍不住皱起眉头。简直是鬼迷心窍,还是搞不懂为什么当时自己会说好。
「我……」
「有什么话见面在说吧!一起吃个晚餐?」霸道的自作主张根本就不容人拒绝,梁经衡说了一个地点就迳自的挂上电话。回拨也只有沉闷的嘟嘟声。
臭小鬼。在心里暗骂,张浅还是起身出门了。
也许只是暂时不想要一个人。
在热闹的快炒店里,两个长手长脚的大男人缩在矮凳上的画面怎么看怎么滑稽。
「喏,你多吃一点吧。」梁经衡笑嘻嘻的不断夹菜到张浅碗里,不晓得是故意还是迟钝到没注意后者不善的脸色。
一把抓住他还想继续夹菜的手,张浅实在摸不透梁经衡究竟想干麻,「你闹够了没有?」
「这里人这么多,我会害羞的,你的热情还真是让我受宠若惊啊,张浅。」梁经衡痞痞的笑着道,两个人的手就这样僵在空中,「这样没办法吃饭,先放下吧。」
也觉得这样跟他大眼瞪小眼没有意义,张浅依言照办。
默默的吃了一会,梁经衡又开口:「你不问我我这几天怎么不在吗?」
「那不干我的事。」
「怎么说我们现在是在一起,你也多少装做有兴趣的样子嘛。这样我很伤心喔。」故作捧心状,梁经衡却笑得露出两颗虎牙。
听见他提起也正好是自己要说的,张浅就直接切入正题,「我就是来跟你说这件事的,我不想跟你在一起。」
「欸,为什么?上次我可是听见你亲口答应罗。」虽然嘴里这样说,梁经衡却不意外。
「我有喜欢的人。」
闻言,梁经衡放下筷子,他认真的口气是张浅第一次听到,「嗯,我有猜到,那刚好,我也有。不过我们正好都是单身,我对你还有好感的,在一起彼此都不吃亏吧?」
「这是什么怪逻辑?」张浅失笑,对上梁经衡晶亮亮的眼睛顿时被堵的说不出话来。那里面好像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
「我很认真喔,张浅。」
「如果我说不呢?」扬起眉,张浅挑衅的问。
也不管有没有人会看到,梁经衡凑近他,几乎是耳语的姿态,「那我就会缠到你说好为止。」
回给他一个白眼,张浅申明,「我不缺炮友,目前也没打算交。」
似乎是被张浅的直接给吓到,梁经衡愣住,过了一会才噗嗤的笑着说:「想什么啊你?还真敢说。我可是很纯情的,就是一般的交往,这样。就算要上床,也是之后的事嘛。」
「我为什么要把时间浪费在你身上?」这个提议其实不赖,张浅忍不住在心里想。
管他是寂寞还是其他什么的,只是有时候,会希望身边有人陪。
「喔?你这样问就代表其实你也觉得我这个人还不错吧?」脸不红气不喘的夸奖自己,梁经衡又接着说:「而且,搞不好之后我们会发现我们意外的适合啊?」
「吃饭吧。」见张浅没有反对的意思,梁经衡抬手揉乱他的发,开心的笑了。
「放尊重一点,小鬼。」瞪他一眼,把在自己头上肆虐的手给拍掉,张浅却不自觉的放松心情。
如果是眼前这个人,或许自己可以吧?不要沉重的谈爱,两个人轻松的相处也就够了。
于是,就这样,两颗心,悄悄的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06
医院,单人病房里,一男一女站在床的两侧。
梁经衡向来不喜欢医院这种地方,尤其床上此刻躺着的人,是他捧在手心上疼的。
「小嘉……」他压抑的喊着,陈嘉还是一脸平静睡容,脸上却不是健康的红润。
静静的牵起他苍白的手,冰冷的让他心疼,手背上粗大的针头从透气胶带露出一截,他抬头望了一眼点滴。陈嘉头上、手脚上都缠着绷带,身上也不可避免的插着一些管线,连接到他不知道功用的仪器上。
「衡哥哥,医生刚来过,他说哥的状况很稳定,应该很快就会醒过来。」说话的女孩名叫陈雨洁,穿着白衬衫黑裙子的高中制服,是陈嘉的双胞胎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