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浅抬头,发现陈诣延脸上难得的没有笑容,表情复杂的望着自己。
「我们现在确实是在交往。」他竟的回答,对另一个问题……他不知道。
叹了一口气,陈诣延又问:「你不是爱女人多一点的吗?」
张浅顿时语塞。
「好吧。」他手一摊,决心扮黑脸把话说开:「你有喜欢的人,我想你知道他也是,所以你们究竟是在搞什么?」
「Oliver,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这是我们自己的问题。」张浅定定的盯着他。
沉默了一会,陈诣延把视线调开,「我不可能放着你不管。」
他还记得那时候在美国第一次遇到张浅,就是在酒吧。
当时的张浅尽管在人群中仍然显眼,挑染的金发玩世不恭的神情,手拿一瓶啤酒和身旁的男男女女有说有笑、畅饮玩闹。他只是远远的看着,压根儿没想过两人会有更进一步的交集。
凌晨和朋友分开后,走在酒吧外,暗处传来的低微呻吟声让他心一跳,转过身就看到张浅颓倒在墙边,头低垂着看不清表情。
原本想一走了之,对醉鬼他向来避之唯恐不及,不过……
「别走……」微弱的呼喊,甚至没有主词,看来他果然醉的厉害。
是熟悉的母语。陈诣延只好无奈的走了过去,闻到浓厚的酒臭味忍不住蹙眉,还是弯下腰伸出手:「你还好吗?」
熟知张浅却不领情,挥开他的手口齿不轻的吼着:「Get out!」然后对着墙就吐了起来。
简直就是莫名奇妙!陈诣延觉得自己人实在是太好了,终究是放不下心,干脆蹲下身,沉默的替他拍背顺气。
又吐了一阵子,张浅才转过头来,他被震慑住,只因为对方漆黑如墨的眼瞳里,流露出深沉的脆弱,他瞬间迷失了。忍不住想要一探究竟是什么是会让这样一个大男人有如此的表情?
也许是一厢情愿吧,他就是觉得这样的张浅需要照顾,然后鸡婆的把人带回家,开启一段至今五年的友谊。
「我知道,我很谢谢你,一直都是。」张浅垂眉,轻啜一口酒。他对陈诣延的感谢,是无法言喻的。
「既然如此,」陈诣延总算又扬起笑,虽然有点勉强,「那就别再让自己受伤了,好吗?」
张浅发现陈诣延似乎欲言又止,于是问道:「怎么?」
迟疑一会,他才慢慢说:「梁经衡是独生子。」
「我知道,我也是。那……」
「他们家再怎么宠他也不会宠的没有限度,你的年纪比较大又是助教身分,有些责任总是需要有人去承担的。」陈诣延把话点到为止,毕竟大家都是成年人,该懂的道理都懂了。
微眯起眼张浅唇抵在已经空了的酒杯杯缘,闷闷的回答:「好,我了解。」
陈诣延见状,又放了一杯酒在张浅面前,柔声道:「这杯喝完也该够了。」
手心手背都是肉,梁经衡和张浅都是他重要的朋友,现在他们在一起,陈诣延只希望他们都别再受到伤害。
「对了,梁经衡这小子也是个死心眼。」跟你一样。没把言外之意说全,他没理会张浅的反应迳自去忙自己的了。
「这我见识过了。」张浅低低的像是说给自己听,脸上不自觉的带着笑,也没发现他的语气有多温柔。
「张浅?张浅?」
回过神来才发现姚靖宇正盯着自己,笑的暧昧:「你想什么想的这么出神?谈恋爱了?」
虽然对自己的事总是迟钝的出奇,不过对别人的事直觉却很敏锐。张浅想着,淡笑不语。
「看你这么春风满面,肯定是了。」姚靖宇开心的道,眼睛都弯了起来。
「你的心情也很好啊!有什么好事发生吗?」张浅用问题代替回答。
闻言,红潮瞬间从姚靖宇的脸一路蔓延到脖子、耳朵,他不自在的摆弄手指。
张浅顿时呼吸一滞。
他看见了在姚靖宇左手无名指上的银色指环,这代表什么意义不需要他再解释。
见到他的反应,姚靖宇愧疚的迅速把手收到桌面下,支吾着开口:「我……」
「恭喜。」张浅勉强撑起了笑容。但这句话他是真心的,真的,自己爱过的人能够得到幸福,他也该开心,只是太快了……他没有心理准备。
「张浅……」姚靖宇深呼吸,清澈的目光锁住他的视线,「我很谢谢你。」
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张浅有点想哭。于是语气不禁有点生硬:「……你这傻瓜。」
「我很自私吧……对不起,因为我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但我和还是和学弟在一起,却总是忽略你的感受。」他越说头越低。
听见他这么说看见他的反应,张浅还是没能成功的忍住笑,像以往那样,他伸出手揉乱他的发。
「你、你笑什么?」
其实一直以来卑鄙的是自己才对,说是为了对方好说的话、做的事,不过是不想让他被那个人抢走独占的手段,私心的还想要更多,等到承受不住,逃走的人也是他。
「不然,你给我一个吻作为补偿好了。」他戏谑道。
姚靖宇猛地抬起头来,脸果然又是通红一片:「什、什么啊!」
还想再说什么逗弄逗弄他,一道阴影落在两人桌面上,他们一同抬头。
「好久不见了,学长。」低哑磁性的声音,一直刻意不想见到,许久未见的人不意外变的比以往成熟,已经完全蜕尽高中时的青涩。
「梁皓成,是你啊。」他故意答的漫不经心。
姚靖宇左看右看想说什么却不知道该说什么的两难模样很有趣。
「小鬼,你打扰到我们两个了。」
「不好意思,不过真不巧,我正好和学长约了时间要去挑婚纱。」一点诚意都没有的,梁皓成还是同样跩个二五八万的态度。
「梁皓成……」姚靖宇干脆捂住了脸,半是羞半是恼。
如果梁皓成的目的是要激怒他,肯定是失败的。张浅也没意料到自己能够这么平静,「是吗?什么时候?也请我喝一杯吧。」
「这是当然的,如果你不介意,学长,欢迎你来——当伴娘。」梁皓成答的愉悦。
10
「喂,我失恋了。」
接到电话梁经衡心里乐的直冒泡,口气还是淡淡的:「这样子吗?没关系,我的怀抱永远为你敞开。」
「神经。」另一端的张浅声音听来闷闷的,少了以往那份傲气。
「呐,那我去找你好不好?」他故意问。
其实他都看到了,张浅和那个人吃饭的情形,还有另一个男人。梁经衡很直觉的替三人的关系做了分析,也直到今天他才知道为什么张浅当初听到他的名字会是那样的反应。
真是率直的可以。梁经衡笑了起来。
「……什么事让你觉得这么好笑?」
「没、没事,你还好吗?」
过了一会才再有声音传来,听起来有点鼻音,有气无力的:「我不知道。」
「如果你想哭,就哭出来吧。」到我的怀里哭。梁经衡觉得有点心疼,这个人怎么就这么逞强呢?
「我才不会哭。我是真心为他感到开心,看他那么幸福。」
那你呢?你的幸福?可以放心交给我吗?梁经衡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想这么说,不自觉捏紧了话筒,他差点就把话脱口而出。
「喂,我们去喝一杯吧。」他提议,礼尚往来嘛。
「你这个大学生三天两头就喝酒,过这么糜烂的生活好吗?」虽然是这样说,但张浅的声音有了笑意。
「小酌有益身心健康。」他也笑了,「这次是陪你,『助教』。而且,我酒量,你放心。」
「脸皮真厚,臭小鬼。」不过没有拒绝。
电话传来忙音时,梁经衡还是愣愣的试图理清自己的思绪,双手支在膝盖上手掌抵在额头,喃喃道:「我这是喜欢了吗……」
下午的时候,他没想到去个咖啡厅也能遇到张浅,但转念一想,这里离J大不过两三条街,和张浅的住处大约是步行二十分钟的距离,不算太远,所以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张浅一个人坐在靠窗的两人做,他想过去打个招呼,一个带着阳光气息的男人早了他一步,在张浅对面的座位落座,「嗨,张浅,你久等了。」
他从来没见过张浅的表情像那样温柔,一瞬间涌上来名为嫉妒的情绪,于是他默默的坐回原位,喝着突然太过苦涩的咖啡。
只一眼他就知道那个男人是谁,脸上那腼腆舒服的笑,看的人不喜欢也难,的确是个有魅力的人。
十年的爱恋,好强大的情敌。梁经衡落寞的想。
笔电打到一半的报告顿时成了乱码,他没有心思只是无意识的重复机械似敲键盘的动作。
和两人的座位隔了两三张空桌,他稍微移动斜侧着他们,方便听到两人谈话又降低被发现的风险。
虽然店内人也不少又放着音乐,不过不影响他偷听的行为。
张浅和他只是闲话家常,聊着朋友间的话题,但那种合谐的气氛就是让他觉得不舒服。
对,他就是在吃醋。那又怎么样?他和张浅本来就是在交往,为什么不可以吃醋?
不过想想自己这种行为还真是变态又无聊,简直是在抓奸……
那这样他就是怀疑老婆外遇的老公,现在还是人赃俱全呐,越想越觉得有趣,原本皱着的眉总算舒缓开了。
这期间店内人来来去去,两人之间聊着聊着突然气氛有点不对劲,梁经衡也莫名的紧张起来。
然后就在那个当下,一个男人走了过来,打破了寂静的平衡。他明显带着目的笔直的走向张浅那桌。许多人都将注意放在三人身上。
男人是属于天生带着光环的类型,飞扬的剑眉其下是一双星眸,浑身散发着自信,明明看起来比自己没大上多少。梁经衡有点不是滋味。
从容的打断原本两人的谈话,三人形成微妙的氛围。
聊了一会话后,他宣示主权意味明显的搂着另一个男人的腰,在众人探询、好奇的目光中离去。他们互相凝视的眼神已说明两人的关系。
咖啡厅里开始有了纷纷的碎语。
梁经衡见这情形心李忍不住的欣羡。要多久的相处、多深厚的情感才能像他们那样不在乎世俗的眼光?
他低头看自己空空的手心,自问:我有这个勇气吗?
而张浅一个人又多坐了一会后,也离开了。他盯着他的背影,心情难以言喻。
然后一个小时后,他在家里接到了这通电话。
于是在见到面的时候他终于压抑不住的把人紧紧搂住,「张浅……」
张浅有点僵硬,不在的扭了扭发现梁经衡根本是个橡皮糖甩也甩不开,无奈的在他腰间掐了一把,然后说:「放开,很多人在看。」
「给他们看吧,让他们知道你是我的别再打你的主意了。你吃我豆腐。」闷哼一声还是没打算放手,他贪恋的撷取属于张浅的气息。
这样的心情他自己都无法解释。可能是在赌气吧,这样的张浅真的是他能爱的人吗?
「发什么神经?你吃错药?」听到占有欲浓厚的发言,张浅莞尔,却……不太讨厌。
看着两人明目张胆的大放闪光,其他酒客不知道是羡慕多一点还是惋惜多一点。毕竟张浅和梁经衡都是不可多得的帅哥,原本就有一些人分别在打两人的算盘,今日这般不晓得有多少人要心碎。
「我说,你们要搞恩爱也该看场合,这样我还要做生意吗?」终于看不下去,陈诣延发话,总算成功将两人分开。
在椅子上坐下,梁经衡不满,指指角落热情拥吻的情侣说:「那他们呢?」
「至少他们知道什么是害羞。」陈诣延无奈的扯了扯嘴角,眼神扫过两人,「你们今天不会是特地向我来示威的吧?」
他是有试着阻止两人在一起,但可没做什么棒打鸳鸯天理难容的事呀!也没必要这样吧?
「很难说喔。」看见他有些尴尬的神情,梁经衡故意挑眉道。
「别闹了,小鬼。Oliver,给我一杯酒吧。」张浅瞪了梁经衡一眼,转头对陈诣延说道。
看两人之间的相处,陈诣延也实在不好意思再当电灯泡,给了两人一模样一的粉红色液体,挤眉弄眼的说:「这个我招待,今天是『恋人之夜』。」
说完,便带着暧昧的笑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张浅和梁经衡互看一眼,忍不住都笑了出来。虽然一开始是要来喝酒解闷,但这样子好像也不错。
11
时间总是在人没有注意到时,从指缝溜走。已经是十二月中了,两个人在已起也将要两个月了,好快。张浅有些恍惚的想着,但还是专业的继续上着课。
说是在一起,不过比朋友多了拥抱、亲吻,却比情人少了甜言蜜语和其他的亲密时刻。
两个寂寞的人在相互寻求温暖的慰藉,像受伤的野兽舔舐彼此的伤口。这样的关系到底算什么?张浅不知道。要再更进一步么……好像又没有必要,只是有时候会有点迷惘。
梁经衡又是怎么想?他转身搜寻已经开始熟西的身影,结果却看见他慌忙的收拾自己的东西胡乱的塞进背包里,然后急急忙忙的从后门溜掉。过程中都没有抬头。
有什么事非要这么赶吗?张浅瞄了表一眼,还有二十分钟才下课。
台下的小小骚动没有引起太多注意,张浅拉回走神的思绪继续回到课堂上。却无法避免的开始有点心神不宁。
钟声一响,裤子口袋里的手机也准时的震动起来。是简讯。算是赌气吧,张浅刻意把手机搁在一旁。
「助教,这个请你吃。」女孩扭扭捏捏的塞了一个只待在张遣怀中,随即头也不回的跑出教室。
张浅莫名其妙的看着看着那个背影,他印象中女还叫做小攸,是暗恋梁经衡的议员不是吗?
「喔!很受欢迎喔,助教。」几个系篮成员暧昧的笑着经过,陆家在走出去前又回过头来,「对了,助教,待会在室内篮球场喔!动作要快,练完还要跟中文系的打。」
对这一番话感到纳闷,但张浅知道肯定跟梁经衡还有那封简讯有关。
「掰掰,助教,决赛那天我们也会去的唷!」两三个女孩吱吱喳喳笑闹着走过,又是张浅听进不懂涵义的话。
打开简讯里只有几句话:「有急事,篮球队帮我cover一下,忙完打给你。Love 梁。」
真是不要脸。张浅看到后面的属名失笑,回拨梁经衡的号码,语音告诉他对方目前关机。
别无选择也只好收拾东西也去室内篮球场了。
不知不觉的,生活慢慢被渗透,开始习惯调整自己的行程接纳另一个人的存在,没有好坏差别,一切都是如此自然的发生。渐渐有了新的重心。
但这不是爱。张浅每次都这样告诉自己。但他却也无法否认他的情绪已经会被梁经衡给牵动了。
不过,不会一直这么下去的。他知道对方也有同样的想法。谁也没说破。
「你们这是瞎子走钢索。」有一次,陈诣延这么形容两人,口气很淡,淡到听不出情绪。
不得不说其实很贴切。他下意识的瞄了眼空无一物的手,想到即将要步入礼堂的好友,又想到父母的叮嘱和渴盼……甩甩头,似乎这样就能把恼人的思绪给甩开。
还在门外就可以感到里面传出来的活力,运球声、吆喝声还有女孩子们的加油声,张浅忍不住感叹:「年轻真好。」
里面练球的几个都是熟面孔,个子高大有一米九人却木讷害羞的胖子、外表轻浮帅气其实是好人的陆家、小个子性格直爽的小广、理着平头是个型男的主将阿海、话不多不服输的阿甘,以及幽默风趣的小威。
原本正三对三在对打的几个人看到他就纷纷停下向他打招呼,张遣回以微笑。
一个似乎是叫冠葶的短发女孩拿着记录版跑了过来,「助教!」
「怎么了吗?」
「阿衡说今天是你来盯,我还吓一跳,没想到你真的来了!你们感情真的很好喔!」冠葶笑起来左颊有个梨涡,看起来格外可爱。
「是吗?我还是下课才知道这件事的。」张浅倒是很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