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浅,你喜欢我的什么地方?」
听见他没头没脑的问句,张浅下意识的蹙起眉,「问这个干麻?」
「我想知道嘛!我喜欢你说话的时候口气带着挑衅,喜欢你笑的时候眼角会微微上扬,喜欢你无奈的时候叫我臭小鬼……还有好多好多我都喜欢,也喜欢你在床上——」
「喂!你够了!」张浅猛地转过身,阻止他继续说出他听到肯定会做恶梦的话。
梁经衡不在意,仍笑嘻嘻的,撒娇似的蹭了蹭,「呐,我说这么多,那张浅呢?」
「……我不知道。」张浅瞪着天花板,好半天才闷闷的吐出一句。
「没关系,这样的意思就是张浅你喜欢我的全部吧?嘿嘿,我真是好开心啊。」梁经衡一边说一边把人搂的更紧。
两人叫了客房服务,直接在房里解决了晚餐。
「真心话大冒险。」两人窝在床上看综艺节目时,梁经衡又冒出这么一句。
张浅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醉了?虽然他平常也没有正常到哪里去就是。
「我们来玩真心话大冒险好不好?」梁经衡的语气中充满了兴奋。
「不想。」
但在兴头上他还是依然故我,接着道:「我来大冒险,张浅回答我的问题。」
张浅还想抗议什么游戏不是这样玩的吧?梁经衡已经拨通了客房专线,要服务员马上上来,他愣愣的摸不清他的举动。
过了约莫一分钟,门铃响了,梁经衡冲去开门,回头给了张浅一个意谓不明的笑。
穿着饭店制式服装,一个年纪颇轻的男服务员弯腰,态度恭谨的问:「打扰了,请问两位有什么需要我为您们效劳的?」
「你觉得我们两人是什么关系?」梁经衡手撑在们框上,痞痞的问。
服务员镜片下的一双眼不起波澜,淡淡的答:「住房客人的隐私不是我们员工该好奇的。」
对这个答案不甚满意,梁经衡啧了一声,「我们是恋人不是兄弟,这样说你懂吗?」
张浅整个很无奈,梁经衡看来肯定是醉了,但他却不由自主的想笑,还是很有良心的走过去化解这尴尬的场面,他把梁经衡拉开,对服务员说道:「不好意思让你白跑这一胖,他有点醉了,我们没事。」
那人只是点点头,再次朝两人鞠躬后就离去。
「你到底在想什么啊?」张浅完全无法理解现在挂在自己身上的这个人衄些举动有什么意义?
梁经衡抱着他吃吃的笑了起来,「真心话……」
「我才没有答应要陪你玩!」
「让我保留问题好吗?我还没想好要问你什么。」
「谁理你!」张浅有点生气,感觉被耍了。
然后对方的下一句话,让他才冒出头的怒火顿时被浇熄:「呐,张浅,我已经开始想你了,等我回来好吗?」
他看不到梁经衡的表情,却听见脆弱,他勾起一个莫可奈何的笑,在心里轻轻说着:我会等你。
一直到睡前,梁经衡都还在喃喃着两个字——等我。
20
身边少了一个人,日子还是得这样过下去,太阳依旧东升西落,月亮盈亏的规律不曾出错。少了一个人陪在身边,世界不会因此改变,只有自己内心的失落能够说出不同。
想梁经衡的时候,张浅会拿出手环把玩,遥想地球另一端的生活是怎么样?然后笑自己的傻气把东西收起来。已经这么大的人这样还真好笑不是?
和父母一起回台东的老家过年,那是一间三层的透天厝,还有一个没有遮蔽的阳台,很适合全间团聚的空间。
而有了七亲朋友的撑腰,父母对于他们早想抱孙子的愿望顿时升格成具体的行动,老是抱着别人家流鼻涕流口水的小毛头大声哀叹他们怎么就没有这样的福分?怡群皤皤妈妈于是重口一致的指责他不笑,让张浅难以招架。
想逃也逃不了他只能在晚餐过后趁隙逃到一楼外,坐在台阶上暂时的深呼吸。
东部光害小,仰望天空最亮的那颗是天狼星、冬季大三角,还有那是双子座……满天璀璨的星辰令张浅目眩神迷。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淳厚的男低音从身后传出,张浅回头发现来者是大他两岁的堂哥,他耸耸肩,带着点戏谑道:「里面闷,哥呢?不用做保母?」
男人闻言夸张的皱眉,在他身边坐下,用力的叹口气:「哎,别提醒我这件事。要来喝一杯吗?」
张浅摇摇头,没什么喝酒的心情。
「看你想什么想的很专心?是想女朋友啦?但你这两天都一脸苦闷?」男人霹雳啪啦就是一连串问句。
张浅不答反问:「哥这样要赚钱养家还有两个小孩,不辛苦吗?是为了什么让哥选择结婚这条路?」
男人听他这么问显得有点讶异,旋即咧开一个笑,涵义复杂的张浅无法理解,却好像是带着幸福:「可能是冲动?有一天就突然觉得时候到了。小孩子很棒的!辛苦是辛苦,但看他们逐渐长大有着自己的影子,很满足呢!」
「对了,听叔叔婶婶说,你的喜事也进啦?难不成是婚前忧郁症吗?哈哈!」
对方笑的爽朗,张浅却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好在门内传来的叫唤生解救了他。男人抱歉一笑,拿着两瓶没开的酒走了进去。
剩张浅一个人吹着风,开始觉得有点冷,习惯性的抬手抹抹脸,他也没心丝继续待着。
生小孩啊……对他来说是很遥远的事,提到结婚他却有点动摇。
摇摇头似乎想甩掉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梁经衡不晓得什么时候回来呢?
回到台北突然不太能适应一个人的生活,不过回想起过年那几天的嘈杂喧闹,张浅还是敬谢不敏。
收到来自英国的明信片,一面是伦敦塔桥的夜景,点点灯光坠在黑绒布似的夜空,美的屏息,另一面只简单的写着:「你好吗?我目前死不了。这里每天都是阴天,很想台湾。梁」
张浅无声的笑了很快的打开电脑熟练的收发信件,他们保持至少两天一封的通信。梁经衡肯定是受到父母的严加刊馆,两人都避面一些暧昧字句。
对方每周还会寄两张明信片给自己,和他分享国外的美景。这已经是第五张了,算算时间梁经衡也差不多该回来了。而张浅也该准备开学的事宜。
他先去拜访教授,教授看到他很是开心,还玩笑的说张浅可以独当一面自己也好退休之类的话,令他不免尴尬。
经过一个假期的沉淀,那些记忆彷佛是上辈子般的邈远。张浅没有碰上多少流言蜚语,可能和主事者阿甘终于顺利追到小攸有关,也可能是……零经衡一直没有出现。
不管怎么说,这个闹剧至此总算告一段落。
然而,张浅的心却没有办法平静。剥了那他以已经熟悉到不行的号码,嘟嘟声过后是平板的机械女音:「亲爱的客户您好,该用户目前停话中……」他拒绝去理解这代表什么。
只是心头的烦躁越是压抑它就越是放肆,他无法避免的去猜测答案是不是和最近总是自己单方面的寄e-mail却没有收到半封回信一样?
「可恶!你不是要我等你吗?混蛋!」尽管火大的把手机摔烂,还是不会改变任何事。梁经衡还是没有回来。
倒是意外的人找上了他——宁涵。看到哭的梨花带雨的女孩张浅就觉得头疼。为了避免引人注目,他们决定找一间店坐下好好谈谈。
好在冠葶也跟着,否则张浅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助教,其实是有关阿衡的事。」冠葶一边替哭的不能抑止的宁涵拍背顺顺气,一边对着他说道。
张浅挑眉,这问题恐怕他帮不上忙,但他还是问:「他怎么了吗?」
听见他的问话冠葶的表情变的有点古怪,随后像是想到什么了然的点点头:「看来你是被蒙在鼓底了。」
「到底什么事?」他隐隐的有不太好的预感。
「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阿衡他……不回来了。」宁涵哭的抽抽搭搭的,勉强才把话说完。
张浅抿着唇,好半天才挤出一句:「原来是这样吗……什么时候的事?」
两个女孩互看一眼,冠葶才盯着他带了点同情:「听说是寒假前就决定好要去留学的。」
「你们原本就睡了这件事来找我的吧?看来我没有办法提供有用的讯息给你们,抱歉。」张浅的态度很从容,甚至还淡淡的笑着,只是半垂的眼令人无法读出他真正的情绪,「我和他最近也没有联络了。」
宁涵还是继续啜泣着,眼眶红鼻子红的模样好不可怜。看来他是真的很喜欢梁经衡啊!张浅心想。若是可以用眼泪解决事情,张浅也很想大哭一场,但问题就是不能……
他顿时烦躁起来,手指屈着一下一下敲在桌面上,「别再哭了,他又不是一辈子不回来。」
似乎是被他的不耐给吓着,她的确是不哭了,嗫嚅着没敢说话。
「你有什么打算?要去找他吗?」拍拍她的肩安抚,冠葶问张浅。
张浅就笑了,微眯起眼口气有些冷:「找他干麻?就算找的人又如何?」
「你怎么可以说这种话?他明明就这么喜欢你!」宁涵瞬间变的激动,如果他喜欢的人是她,她一定二话不说马上搭飞机去找他。
「不要太天真,你真以为事情这么容易?」张浅手环在胸前,顿时给人跨越不了的距离感,「何况,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搞不好阿衡是被父母逼的呢?」冠葶忍不住开口,她不相信张浅真的如此无情。
「别傻了,要是真是他父母的决定,那我去会让事情好一点吗?」他实在是没有心情耗下去了。
两个女孩想了想觉得确实有道理,冠葶咬着下唇,有些迟疑:「那助教你要怎么办?什么也不做等他回来?」
「不,我不会再等他了。」张浅没再多说什么,抓起帐单去结帐,甚至没和两人道别,留下三杯没有人喝的饮料,和摸不着头绪的两人。
冠葶笑了起来,她大概有点懂,却说不上来懂什么。
「你好样的梁经衡,早就预谋好了是吗?臭小鬼我偏偏不要遂你的意!」张浅并不是如他表现出来的淡定。
他一方面生气一方面又忍不住感到失落。寒假前吗?这可以解释对方最后那几天的失常。一二再再而三的被耍张浅已经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了,但这一次他不会再被牵着鼻子走。
回家第一件事他便是把梁经衡所有的东西打包,连同一共七张的明信片和手环收到衣柜的最深处。
只是那些回忆呢?张浅不知道。
21
张浅去旅行了。为期三个月的环岛他谁也没联络,只有在临行前告知教授他不会再去上课。等到他回台北才知道姚靖宇为了他竟然连婚礼都延期!令他讶异又感动。
教授曾经劝他回去,张浅也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就是有一种「啊,已经不行了」的感觉,虽然对教授有点愧疚,不过他希望可以藉由这个机会从新开始。
但是这个起头……挺惊心动魄的。事情要从一张红底金字的喜帖说起,上面两个并排的名字让张浅瞬间涌上许多情绪,有开心有怅惘。
他受邀去参加姚靖宇的婚礼,附在喜帖里一张短笺的开头是「亲爱的伴娘先生」,让他又好笑又好气,心道梁皓成这家伙实在也太爱记恨!
当然,他后来还是穿西装。
一身剪裁合身、纯白色西装的姚靖宇再次炫了他的眼,穿着同款式黑西装的梁皓成还在一旁碎碎念新娘就应该穿白纱之类的,姚靖宇不知怎么就满脸通红。
婚礼是在台湾举办,因为国内同性婚姻还未合法,所以他们也只是意思意思包个小餐厅,象征性的办个喜宴,双分亲友加起来不过也才四桌。高中同学除了张浅只有另外两个人。
那一黑一白的两个身影,看上去是如此的契合如此的幸福,交换婚戒的那一刻,张浅甚至看到姚靖宇满脸笑意却闪着泪光,连带的他也鼻酸,有种嫁女儿的感慨。
然后,当姚靖宇问起他不是交了男朋友吗的时候,他却只能回以微笑,心里头空着的那一块似乎瞬间扩大了。
而对方一脸歉疚的向他说对不起时,他才发现原来这一段时间他都是在自欺欺人,要忘记梁经衡,比他以为的还要难。
告别已经迫不及待要入洞房的新郎之一和又羞又恼说话又结巴的新郎之二,张浅表面笑着,却有些失魂落魄。
之后的发展就是,他出柜了。
婚礼结束的隔天他回去父母家,父母照例又是一番碎碎念要他赶快成家立业,张浅也照例的想敷衍,孰料他母亲竟然来了这么一句:「两个男人也能结婚?哎哟,真是世风日下。」
两家毕竟住在同一个社区平时又有来往,要结婚这种大事不可不能不知道,但这态度……
他忍不住皱起眉反问:「妈,你这什么意思?」
「能有什么意思?这不是很诡异吗?结婚是为了传宗接代,两个男人又不可能生孩子,结什么婚?不过是自我满足。照我说,这种人真的都应该去接受治疗。」张母还想再说什么却看到儿子的脸色不太好,悻悻然的掩嘴赶紧改口:「还是我们家儿子最好啦!你什么时候要生个小金孙给你妈我抱抱?」
「所以说我也该去治疗吗?」张浅的语气很轻很平淡,愤怒却在眼底烧。他知道他一直以来对姚靖宇有成见,觉得他喜欢男人是有病,但即使是自己的母亲,也不容许她侮辱姚靖宇。
「你把话说清楚!」张母的脸色顿时变的铁青。在一旁听着的张父也察觉不对劲,口气很严峻:「你要交什么朋友是你的事,不许你把他们的坏习惯给学上!」
「坏习惯?」张浅哑然失笑,喜欢另一个人,只因为他是同性,这样的心情竟然被说成是坏习惯?
他扬起下巴决然的道:「你们儿子绝对没有从他身上学到什么陋习,因为是我,先喜欢上他的。」
「你们儿子一直以来喜欢的就是男人,所以你们要抱孙子的愿望永远只是奢望。一开始没和你们说,是因为我还想当你们的孝顺儿子。」
在听见这意外的自白之后,他父母理所当然的反应是勃然大怒,然后,结局是他被逐出家门。
他瞥见了母亲在震惊脸庞底下的泪光,也注意到父亲的身影一瞬间萎靡了,他不舍、心疼,却不后悔。只能安慰自己「快刀斩乱麻」。
心里繁杂的思绪压的他几乎无法喘息,有种不吐不快的欲望,于是他又来到陈诣延的店。
「欸,这么久不见,我还以为你死了。」在吧台忙碌的人看到他后绽开一抹熟悉的灿烂笑意,虽然这么说,还是听的出语气是关心。
原本酒是他生活之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结果莫名的在不知不觉中就戒掉了。他不会承认这也和梁经衡有关,一个人喝酒实在没什么意思。所以他拒绝陈诣延帮他调好的酒,笑笑着回应:「给我一杯柳橙汁。是还没死,不过也差不多了。你的表情一定要这么讶异吗?」
陈诣延耸耸肩笑道:「没办法,这真是个大新闻。大概只有狮子哪天改吃素的震撼可以比的上吧。你还好吗?这一阵子都去哪了?」
「应该算好吗?」张浅苦笑,一边玩弄着垂在额前的浏海,把近日的一些事都说给陈诣延听。
尽管再怎么想略过梁经衡不提,毕竟是共同认识的人,有些事不可能不知道。
所以陈诣延听完之后沉默了一会,在开口之前深深的叹气,「你知道吗?你是个白痴,我真的很想骂骂你。」
「你已经骂了。」张浅忍不住咧嘴一笑。
「我还没骂够!」陈诣延没好气,仍无损他的优雅,「我真的很好奇你脑袋到底都装了什么?不是留美高材生吗?而且都已经多大人了,还这么幼稚!」
「喂!我哪里幼稚?」
「依我分析,你的这种行为叫做赌气,这不算幼稚算什么?」
张浅一时气闷却找不到话来反驳,陈诣延瞥了他一眼又续道:「梁经衡走都走多久了,你还出柜做什么?你本来就是个双,和女人结婚不也是在你的计划里面吗?」他实在是忍不住摇头,故意说话来激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