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言希此时对这样略显陌生的妹妹除了沉默也依旧是沉默,柳言贞倒是不以为意,“我并不后悔将事情告诉了父亲,父亲他早晚会知道,”没有人回应,柳言贞叹息道:“大哥,给我个明白可好?”
“你说。”柳言希知道妹妹接下来会问什么。
“大哥,你和我究竟是谁先遇到了他呢?”柳言贞等了一会儿却没有等到回应,柳言希也避开了她的目光,而她似乎也明白了,“看来还真是说不清啊,也是,如今还纠缠在这上又能如何?”
“贞儿,我已经和他说过了,我们会断了的,一定会的。”柳言希说着自己也没有万全把握的言语。
“大哥你也是明白的吧,这事……由不得你一人决定。”注意到柳言希的表情有一瞬的紧张,柳言贞倒是笑了笑,“若说前些日子我是钻了牛角尖的话,那么现在我想明白了,我不会为了一己之私而不顾柳家,因为这件事也没有我插手的余地,他自有他的主张,谁也不能阻止,我是他的妻,有他的敬重爱护便足矣,奢求太多反倒越会自怨自艾,他自会因敬重而给我留下几分颜面,所以,大哥,断与不断,这给你的余地与日子都已不多,我的身子御医已是有了劝告,若是想要子嗣,还需好好调养几年,而大哥能与他如此,也许是柳家的另一种幸运……”
柳言希静静地听着这一切,即使在这个妹妹的口中自己已然成为了交换柳家利益的一种筹码,他的心中亦没有惊讶也没有愤怒,仿佛本该如此一般,他不是不惊讶昔日那个娇缠于自己身旁的妹妹如今也开始了种种深谋远虑的思量,谁都在变……
“他现在已有子嗣,我虽为此高兴,但也不得不笼络于后宫中其他女子,大哥,”柳言贞望向那个一言不发的男子,“我一定会让柳家的荣光延续下去,你若不行,那么,便由我来。”
柳言希离开了禅房,此时禅房中的那个女子早已离去,回想起适才在禅房的一字字一句句,他才恍然惊觉,原来那个一直被他护在羽翼下的妹妹此时早已有了母仪天下的威仪,开始显露出属于自己的光彩,她为自己承担了一半柳家的责任,自己虽是男子也亦愧不如。
而此时秘密回宫的柳言贞并不知道兄长对其的赞叹及心疼,因为在这个夜晚过后第二日刘太后以不容拒绝的姿态开始了为皇帝充纳后宫的行动,柳言贞看着那一份份的名单,单从这些女孩的家世中就有不少与刘家交好的,虽说她一再告诫自己要有容人的大度,但心中终归还是为这种太过明显的举动而心中不喜,这次以刘太后的态度来看似乎是不容皇帝再找借口拖延下去,倒是对于之前提出的柳丘两家的婚事没有了下文,想必是也从他处得知了丘家的态度,这亦是交换?即使柳言贞心下不喜,但是想到皇帝亦是此事的主角,心中又难以言语地莫名生出了几分快意来。
明世云在得知此事后却是有几分诧异,他第一个想到的便是难道刘太后这么快就要与他撕破脸不成?而他随后便又想到究竟是谁挑起太后如此心思,难道是明世和?
刘太后既呈上来这份名单,那么亦是和这其中各家通过信了,除了这名单上大多数依附于刘家的家族,亦还有许多大家世族,如果这次自己断然拒绝,那么定会得罪大部分人,所以……这才是刘太后打得好算盘?
明世云随手扔下了那份名单,冷冷一笑,能在太后面前说上话的无非是那么几人,而最有可能的亦是明世和,看来是等不得了,还是担惊受怕地受不了了?
恰恰与明世云想的不同,此刻在刘太后跟前明世和正为此说出相反的话。
“母后,是哪个人给您出的这种主意?在这种时候让您非要与皇上的意思对着干?这不是、这不是……”
看到刘太后在他的话语下皱起了眉头,明世和也不好再说下去了。
“合着你今日进宫就是为了说这些?”刘太后的不满也很容易就从态度上看出来,“若是只为说这些立马从我跟前走人,走走走!”
明世和看着刘太后从软榻上半起来身子后作势开始撵人,他无奈地又上前哄道:“您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您又何苦拿这话赶我?母后,我是真的有话要和您说。”
刘太后到底还是心疼小儿子,又慢慢地躺了回去,只是嘴上还不饶人,“要是还说刚才那些,那你趁早走人!”
“母后,您先听我说,”明世和来到软榻上坐下,挨着刘太后为其轻轻地捶腿,看到刘太后的面色缓和下来,眼睛也半眯起来后他才缓缓说道:“您又不是不知道,明世英刚去,本来皇上的心情就不好,您在这种时候突然逼着他选妃,这不是明摆着要逼着皇上和您离心吗?母后,您素来精明,怎么在此事上却固执于此呢?”
刘太后听见小儿子这样说后轻轻叹息道:“你啊,自从那些日子大病了一场后,怎么凡事都谨慎小心了许多?虽说这也是好事,但也显得太过胆小畏缩了,这样一来以后你哪能有什么担当?”刘太后一顿严厉的训斥让明世和脸上出现惭愧之色,刘太后最是心疼这个小儿子,一看他这样那心也软了下来,“好了,好了,你当我是真的糊涂了?非要这样明摆着惹皇上不快?这也是毫无办法啊……”
“母后?”明世和看到刘太后出现疲惫的神色不由担心地问道。
“母后这也是逼不得已啊,”刘太后这里长叹一声道:“咱们等得起,刘家,还有那些依附于刘氏的家族他们可等不起,尤其是女子过不了几年便要谈婚论嫁,真要是让皇上拖个几年谁能等得起?眼看着荣华富贵落到别人手里?”看着明世和刘太后语重心长道:“我们母子还要依靠他们,若是不给他们一点甜头,谁还愿意依附过来?说了这么多,你可明白?”
明世和点点头,随即又担心地问道:“可是皇上那里……”
趁着私下无人刘太后说话倒是没有了顾忌,“只要我还占着太后这个位置,这件事我既然已经提了出来,那么皇上那里就不会硬生生地驳了我面子,只要你以后争气一点,我就是惹了他厌烦又能怎样?不过……是一时罢了。”
刘太后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明世和又哪有不明白的,只是……,“母后,我听说这次还有王家?”
“是。”刘太后看着明世和脸上的不豫,不禁为这个小儿子如此直白的情绪而感到忧心,“王家虽说以前是依附于大皇子的,但是谁又没有个将来的打算?这次他们主动靠了过来,又哪有往外推的道理,不过是以后也不要太过信任罢了,将来这个度也要你来把握。”
明世和认真地听着刘太后的说教,心里自然也有自己的想法,只是在刘太后面前却不必提起,“母后,五皇兄近来可曾进宫请安?”
“他?”刘太后斜睨了明世和一眼,语气不明地说道:“怎么好端端地提起他了?他的身子又不好,哪能经常进宫来。”
“没事,只是问问。”明世和掩饰道。
刘太后看了他一眼并未再说什么,继而说起了别的。
随着选妃的传言渐渐流传出去,京城中各个王公世家无论是想进宫的还是不想进宫的都要开始在京中托关系找门路,各个府上来回拜访的人都突然多了起来,而这些来往也都落入到了有心人的眼中。
吴含身在霍香阁中专门为他准备的隐秘房间内看着近日来收集上来到各种消息,一脸的兴味,还时不时地拿出来当成笑话博人一笑。
“这个镇勇伯的嫡女可不是要到处找人取消进宫的资格,若是真进了宫,只怕全家都得跟着掉脑袋,毕竟在暗中已有快四个月的身孕了,瞒是瞒不住了。”
随手就将一页薄纸给递了出去,另一人接了过来,修长的手指在纸上慢慢地划过那“有孕”二字,只是对于吴含所说的却并未多言。
“咦?”吴含轻呼了一声,也不顾他人的目光,径自说道:“王从镜也去了十六王府?”
王从镜,这几乎是个已经被人遗忘太久的名字了,昔日赫赫有名的王家也随着在夺嫡之争的失败渐渐地淡出了人们的视线,唯一有可能会让人们想起王家的,就只有原来大皇子府前那日渐败落的门庭了,听到把王从镜与十六王府联系在一起,这总是会让人警觉出来。
“怎么?我说了这么多,你就没有一点要说的?”吴含放下了那些记录着各个王公世家的纸张,语气中也略显不满地问向另一人。
“你把我叫来这里就是为了看这些朝廷大臣本不应该看的东西?若是如此那我就真该走了。”
“哎,”看到对方作势起身要走,吴含急忙伸手拦下,口气也软了下来,“好好好,你先别着急要走,好好听我说行不行,言希。”
“说吧。”柳言希见吴含如此也不再强求要走,将目光望向圆桌上的纸张,一针见血道:“这是你的意思?”
“是。”吴含刚说了一个字见到柳言希立刻就要起身,连忙伸长了胳膊将柳言希几乎可以说是按在了原位置上,连忙说道:“这其中自然有我的意思,但是也有另一人的意思。”
柳言希听了这话只是看了吴含一眼并不回应。
“我都明白,你恐怕更是明白。”吴含无奈地说道:“照我看来你是逃不过的,就是逃也是只有一时罢了,这次明摆着将一切都摊在你的面前,怕你心生误会……”
“够了!”柳言希制止了吴含接下去的话语。
吴含见状也不再继续刚才的话题,“你也看到了,这才仅仅是一个风声就什么大鬼小鬼都冒了出来,这一次的选妃柳家也不能置身事外,毕竟柳家还有一个皇后在宫里。”
吴含的话让柳言希深思了起来,“那你的意思是……”
“这可不是我的意思,”吴含说完这话便让柳言希心中一凉,可是吴含却仿佛没有察觉一般,“你应该知道是谁的意思,一旦充纳后宫,柳皇后那里势必要有所助力才可,柳家旁支若是有适合的女子,宫里虽有太后,但在这事上他也能作一半的主。”
让柳家旁支的女子入宫为妃,不但能够成为皇后在充纳后宫后的助力,也使柳家荣耀延续的筹码又增大了一些,即使明白这是给予柳家的恩宠,但柳言希却不敢轻易应下。
“算了,你再回去好好想想,这毕竟是一次机会。”吴含见状也不再多说什么。
“好了,要是没什么事我便回去了。”
这一次柳言希离开吴含却并没有阻拦,只是说道:“我让人送你,毕竟在这里人多眼杂,我就不送了,自己小心。”
柳言希点点头便出了门,吴含则是一手撑着下巴看着房内时明时暗的烛光不知在想着什么。
离开了霍香阁,柳言希在吴含派人的护送下悄无声息地上了自家的马车,不引人注意地往柳府而去,柳言希在马车中想着适才吴含的话语,虽知这是不得已的办法,但也却是最好的,只是心中一旦想到要自己作下决定往宫里送人,心中总是会有一些别扭,看来他还是在两人之间而犹豫不决,柳家……旁支……
柳言希正想着有什么适合的人选,就在车内一角发现一样东西,刚刚上车的时候因为天黑再加上心中所思并未注意到,而此时柳言希却看到了一个包裹状的东西被放在车角处,而他之前可以确信车内并无此物。
柳言希迟疑了一下,终归还是将手伸向了那个包裹,外面裹得是一层并不起眼的棉布,将棉布解开后,里面的东西仿佛流水一般滑落在了他的膝上,即使现在马车之中光线不好,但是柳言希仍旧透过那映射在车帘上的朦胧月光看清了此物,这是……一副护膝,上好的皮毛上月光在上面划过一层层痕迹,那上面仿佛流水一样的光芒映入柳言希的眼中,他慢慢摸上那缓和且又柔软的皮毛,即使他分辨不出这是何等动物的皮毛,但仅凭手感也可以知道它的珍贵。
这算什么?难道那人以为自己会因那事在父亲面前被罚跪许久吗?那他还真是有心了,柳言希忽然气恼地想道,此刻他已不需多想便就清楚送来此物的人究竟是谁。
本想将护膝扔到一旁,但终究还是没有舍得,在到了柳府后,柳言希下车问向车夫马车上为何多了那样包裹时,车夫回答说是吴大人派人送到车上的。柳言希听后只是轻轻点头并为多言,看出了车夫的不安,他也只是宽慰了几句便揭过了此事。
车夫牵着马车往柳府侧门而去,柳言希一人进入了府中,而他刚一进入就感觉有种不安,今夜的柳府太过安静了,虽说从一进府中时看不出仆人的表情有什么不对,但是这往日对于柳言希来说熟悉无比的府邸在今夜总是有些不对劲,柳言希在问过管家在何处时刚要去寻找就见老管家已经向他这里而来,而接下来老管家说的一句话更是险些让柳言希站立不稳。
“少爷,将军吩咐了不让外传,可是您还是过去看看吧,将军的身子……不大好。”
第二百一十五章
柳言希闻言便是脚下一顿,而一旁若不是有老管家的及时掺扶恐怕走路已是不稳的柳言希就有跌倒在地的危险,可即使如此柳言希此刻急切的话语中已是有了颤音,“父亲现在如何?”
老管家的神情看在柳言希眼中更是让他有了不好的预感,老管家凑近柳言希耳边低声说道:“请您一人进去吧,不要惊动了府里的人。”
尽管对于老管家的话语不解,但柳言希还是极力克制住了自己惊慌的情绪,尽量看上去和平时无异,但前往柳大将军的卧房的步伐却在无形中加快了不少,本以为会在卧房外看到来来去去的人,可是如今令柳言希奇怪的是在柳大将军的卧房外就连平时在周围伺候的人都不见踪影,这更令柳言希心中忐忑不安,看着老管家推开了卧房的房门,柳言希几乎是在房门打开的那一刹那就冲了进去,老管家见状也只是暗自叹息一声,随后便将房门悄然合上,自己守在了卧房外。
柳言希在进入卧房中后没有闻到那原本以为会有的中药味道,卧房里的一切看似与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除了那躺在床榻上像是沉睡一般的柳大将军,柳言希放轻了脚步来到床榻边轻声唤了几声道:“父亲,父亲……”
柳大将军就像是刚刚醒来一般睁开了眼睛,而柳言希在看到父亲的神情没有他所担心的混沌后,心中那自进府以来在从老管家那里得到消息就犹如压了一块大石一般的心情也暂时消失,不禁又唤道:“父亲……”
“你来了,坐吧。”柳大将军除了在此刻说话声略显虚弱外看上去与平日并无任何不同,柳言希依言坐到了床榻边上。
“我的病倒是早晚的事,毕竟早些年在战场上留下的暗疾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养好的,能拖到现在已经不易了……”
柳言希听到这样一番听天由命的话语竟然是从他一向所认为强大的父亲亲口所说出,心中不由感到了一阵悲凉,当下毫不犹豫地说道:“父亲怎能这样说?莫不是父亲还不耐烦那药的苦味不成?现在可不是父亲讳疾忌医的时候,我这就去请御医进府。”说罢柳言希便要起身去请御医,不想却被柳大将军出言阻止。
“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