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驱魔人·方敏旭篇（下）（出书版）+番外——彻夜流香

「从青儿失踪的那年开始，如果有男生在图书馆超过十一点走，就有可能会在图书馆里迷路，每个迷路的学生都说他们记得当时是从图书馆阅览室里出来。

「学校里一连吓疯了二个学生之后，为了防止再发生意外，晚上就不再开图书馆了。我曾经特地去探望过二位吓到病得神智不清的学生，他们都说是女鬼、女鬼！」许立有几分激动地道：「你知道，青儿就是在这里失踪的，我怀疑那个女鬼就是她！」

「所以这么多年，你一直偷偷地半夜去图书馆？」

许立点头，他略有一些气馁地道：「为什么不是我，为什么青儿宁可要杨宗和的儿子，也不肯要我？」

他一时之间仿佛整个人的精气神都被抽走了不少，眼角微微下垂，眼角的鱼尾纹就显得更深了，有一种说不来的衰败颓唐的气息。

「那天你亲眼看到杨海东进入了图书馆？」

许立有气无力地点头，道：「其实我这么多年，常常半夜进入图书馆，可是从来没有一次成功地看见那传闻里的顶楼走廊，那天我看到宗和家那个小子偷偷摸摸地走进图书馆，我想看看他能不能将青儿给引出来，所以，我就跟在他后面摸了进去。

「我不敢走得太近，只是悄悄地跟在他的身后，可是快到顶楼的时候，我听到他大叫了一声，我立即冲了上去，但是什么也没有看到，只看到地上掉落着一把图书馆大门的钥匙……」

许立颓唐地抱着头：「青儿一定是埋怨我没有替她报仇，她一定是宗和杀的，一定是他，除了他以外，谁会想让这么美丽的青儿去死！」他喃喃地道：「一定是他，一定是他！」

两人说着，只听门外晃荡一声，方敏旭立刻掉头冲了出去，只见老冯站在那将门外的痰盂扶了起来，他似乎被冲出来的方敏旭吓了一跳，道：「方先生，这么晚了你不在房间里睡觉，怎么跑到解剖大楼里来了？」

许立走了出来，连忙道：「冯老师，方先生过来跟我了解一点情况。」

方敏旭微笑道：「还没问冯老师，这么晚了，您来解剖室做什么？」

许立赶忙解释地道：「方先生您别误会，冯老师是来处理解剖室的垃圾的，你知道解剖室里学生们弄下来的东西需要处理，为了白天不要吓到别人，这些东西都是在晚上送到火化场去的。」

老冯道：「许老师，殡仪馆的人已经来了，你看看把垃圾都提下去吧！」

许立点头应是，然后拿出钥匙，从隔壁的房间里提出了两个大黑塑胶袋，方敏旭透过塑胶袋隐隐可以看出里面是一些断肢残骸，不禁一阵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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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下了楼，门外有一辆殡仪馆的车子，许立把垃圾往车上一扔，然后又将清单签好字递给殡仪馆的工作人员。

等那辆车开走之后，老冯提着手电筒道：「方先生，您没事的话，我就送您回去吧！」

方敏旭点了一下头，转身对许立道：「能把那样东西给我看一下吗？」

许立看了一下老冯。

方敏旭道：「这样东西对你找到那人也许很有帮助。」

老冯听到这里，立即问道：「许老师你找谁？」

方敏旭笑道：「哦，是这样，许老师在香港有一个多年不见的朋友，想委托我帮他找一找。」

许立道：「对、对，你稍等一下。」他转身走进办公室，不多时，又过来递上一个信封道：「这是那位朋友的地址，拜托你了。」

方敏旭很自然的接了过来，将它揣进了自己口袋里，然后跟着冯老师离开。

一路上老冯都很沉默，榕城医大的小路很多，但仅有大路上有路灯，所以这里的人外出似乎都习惯带手电筒。方敏旭看着一路摇晃着的灯光，一直到了宿舍的门口。

老冯跟门卫打了个招呼，方敏旭刚踏进铁门，老冯在他后面道：「方先生。」

方敏旭转过身来，老冯往铁门边走了走，关上手电筒，道：「方先生，我知道你是来帮助我们的，但是我们榕城医大已经因为有人半夜晚出而失踪了，所以我想请您以后万万不要在这么晚、完全没有人陪同的情况之下外出。如果连你也不见了，我们会非常麻烦。」

老冯说完了，打开手电筒转身刚想走，方敏旭道：「那么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把你知道的告诉我呢？」

「我知道的，都已经告诉院长了，院长不也都告诉你了吗？」

方敏旭慢慢地踱到他的身边，道：「冯先生，你真的没有什么可以告诉我的吗？」

老冯沉声道：「冯老师没有什么可以隐瞒的，这里有什么消息，我都告诉了警察。」他说完就转身走了。

方敏旭看见他的背影消失才进了门，屋里的一切依旧，沈重云依然抱着他的枕头睡得呼呼响。

方敏旭悄悄退回客厅，掏出那信封，将那枚钥匙倒入掌心。那枚钥匙竟然做得非常的精美，简直像一件古董收藏品，而不是一把用来锁大门的钥匙。方敏旭将它翻来覆去地看了一下，也没有看出什么，便将它放回信封，然后在沙发上躺下。

虽然夜已经很深，但是方敏旭的脑海里依然在高速运转，好多条线索在脑海当中交织着，像是条理分明，又像理不清头绪。

方敏旭长吁了一口气。这件案子的关键看来着眼于那只貌似变鬼了的姚青儿，所有的人也都认为她与杨海东的失踪有关。

方敏旭抱着头，他是一个阴阳师，可是当他踏进这所医大开始，就没有碰上一个妖物、或者鬼魅，相反所有的人从杨宗和、李冒天、许立再到刚才的总务处的老冯，每个人看起来都有故事。

这些人当中到底谁害死了姚青儿，又是谁令杨海东失踪，方敏旭想了大半夜还睡不着。

方敏旭隐隐似听到有一阵歌声传出来，他仔细听了一下，房间内室里除了有沈重云的梦呓声，还有他的磨牙声以外，什么也没有听到。

再隔了一会儿，那声音再起，方敏旭猛然地睁开眼睛，他突然可以断定，这个歌声来自后窗。

后窗——方敏旭忽然惊醒，那是榕城医大的图书馆。

究竟是谁半夜在图书馆里放音乐？

方敏旭猛然翻身起来，微微掀起客厅的窗帘，一轮红月之下的图书馆大楼里散发着一种阴沉的寂静。节能灯下的走廊刷上了一层银色的朦胧光辉，方敏旭能隐隐地看见走廊里有人在走动，歌声也是从那里隐隐的传来。

他的眉头微扬，摸了摸左口袋里的钢笔，然后推开门，对着挂在沈重云床头的伞一招，伞便跳动了起来，一下子飞到了方敏旭的手里。

方敏旭轻轻打开后窗，打开伞从窗口跳落，然后对着伞道：「你先回去，重云需要有人看护。」

伞里冒出了一段透明的人影，老鬼皱眉道：「方少，你一个人去不妥吧。这只鬼要是死了二十五年还在这里徘徊，可不能小觑！」

方敏旭一笑，道：「给我一道符，如果我当真有危险，你立刻赶来。」

老鬼有一些心不甘情不愿的念了一段咒，一枚蓝色的符便落入了方敏旭的手中。然后那把黑伞便「嗖」地一声，从刚才的窗口飞了回去。

方敏旭不再迟疑，一路飞奔，到了图书馆的门口，图书馆下面楼道下有一道铁栅栏锁住了，方敏旭从口袋中掏出信封，从里面倒出了一枚钥匙，然后他拿起那枚钥匙塞进门，轻轻一旋，果然门轻易就被打开了。

方敏旭将铁栅栏悄悄掩着，沿着走廊听着歌声一直走到了顶楼。

整个楼层都是空荡荡的，完全没有人，但是歌声却不绝。方敏旭不知道传闻当中那段延伸出去的走廊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小心地一间一间图书室扫过去，却完全看不见人影。

他轻轻皱了一下眉，正在沉思的时候，突然听到耳边有人问：「你是在找我吗？」

方敏旭大吓，他猛然转头，却看见身边站着一个没有脸的长发女人。

方敏旭刚一动，她就伸手扣住了方敏旭的脖子，那双手竟然能将方敏旭扣得死死的，让他几乎完全无法呼吸。

方敏旭只觉得额头上的汗水沿着额角慢慢地掉落，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张完全没有五官的脸慢慢向自己凑近，却全然动弹不得。方敏旭下意识觉得自己要做一些什么，可是偏偏想不起来要做什么。

「小方、小方！」沈重云突然从走廊的那头出现了。

只那么一下，方敏旭似乎惊醒了过来，他怒喝道：「你好大的胆子。」

他双手一错，将手中的女鬼扔了出去，手一掏，刚摸出钢笔，可是还没有等他做出攻击的动作，只听「哎哟」一声。

方敏旭猛然睁开眼睛，却看见沈重云苦着脸摔在地上，摸着自己的屁股，而自己却是满头大汗，一双手平伸着。

沈重云迷糊地坐起来，道：「天才刚亮，你大叫什么啊？」

方敏旭从沙发上坐了起来，不禁心生疑窦。难道说他自己刚才是在梦魇当中，他摸了一下脖子，那冰凉的触感仿佛依然存在，眉头不由自主轻轻抖动起。

他伸手将沈重云扶了起来，道：「刚才你怎么突然醒了。」

沈重云摸着屁股道：「我刚才做了一个可怕的梦，有一点害怕，就醒了，刚好听见你在外面大喊大叫。」

方敏旭心中微微一动，道：「你刚才做什么梦了？」

沈重云揉了揉自己的脖子，道：「我梦见那个李院长说不付咱们捉鬼的费用，把一大盆蚯蚓抵给我们。」

方敏旭长吐了一口气，道：「再睡一会儿。」

「回房睡吧。」

方敏旭说了一声「好」，于是两人又挤到了一张床上。

沈重云打了个哈欠，抱着枕头继续回屋，往床上一摔，不到十秒钟便又进入了梦乡。

挂在床前的伞内轻轻飘出了一道透明的人影，溢出了伞围，老鬼开口道：「我觉得你的三魂六魄不稳，发生什么事了？」

「我们太小看这只鬼了，她的法术很强，居然能从我梦中勾我魂魄。」方敏旭皱眉道：「这鬼只怕早已经由灵入妖。」

「不可能啊！」老鬼道：「若是这么厉害的话，这个地方的阴气应该远远不止这点才对。」

方敏旭轻轻撩开后窗的帘子，问道：「你不觉得很奇怪吗？这里阴气完全不像是有一只鬼在这里常年出没。」

老鬼道：「按你的看法呢？」

方敏旭眼睛看向那幢寂静的图书馆大楼，慢慢地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们曾经遇见过一个完美的结界，在那里甚至可以存放大量的生鬼，而阴气不外泄。」

「你怀疑图书馆也有一个结界？」

「嗯！」

「那么……」老鬼犹疑地道：「你的意思就是说……我们的对手中至少有一个高明的同行。」

方敏旭沉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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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之后，沈重云依然没有醒，方敏旭却是一大清早就出了门。他今天第一件事情便是分别见了那几位滞留在校的杨宗和派来的医生。

他们个个都显得有一点疲惫跟沮丧，方敏旭能理解他们丢了太子的心情，只是无奈他们当中每一个人都说不出来杨海东为什么而失踪，方敏旭跟他们碰过头之后，只能无奈地让他们回去。

他刚收拾起笔记，会议室的门又被人打开了，正是脑部专科医生李荣生，他看了看外面然后悄悄将门掩上，道：「方先生。」

方敏旭抬起头来，李荣生看了一眼眼前年轻的男生，犹豫了一下才道：「请问像您这样的私家侦探，有没有碰到过鬼？」

对于外人而言，方敏旭的身分只是杨宗和派来的私家侦探，尽管他年轻得让李荣生的表情看起来有一些怀疑，但是显然李荣生心里藏着的事情，让他忍不住不说。

「侦探碰到很多离奇的事情，其中很大一部分都跟鬼有关。」

李荣生长出了一口气，然后才压抑地道：「我敢肯定，这个医院里面有脏东西。」

方敏旭嗯了一声，这是第四个跟他说医大有鬼的人，道：「你为什么这么肯定呢？」

李荣生犹豫了一下，才颤声道：「他们的解剖大楼里，尸体半夜里会自己走动，好像开舞会一样，随着曲子，慢慢地挪动……」他的嘴巴动了几下，显然想哼那首曲子，但愣是张了几次，嘴巴里都没声音。

「请跟我来……」方敏旭下意识地开口唱了一句。

李荣生大叫一声，一下子似乎吓得面无人色，他捂着自己心脏，惊恐地道：「你、你也见过吗？」

方敏旭想起了那些黑塑胶袋里的残肢断臂，不由一阵不舒服，才道：「李医师，你不用害怕，我去过那幢大楼，那里面的音乐是医大许立老师放的，是一首当年他爱人喜欢的歌曲。至于挪动……大概是因为许老师在整理标本吧。」

「哦，是嘛……」李荣生的脸色显得很难看，尴尬地道：「也是……我当时吓得魂飞魄散，也没来得及细看。」

方敏旭抬头道：「李先生为什么深更半夜会出现在解剖室大楼呢？」他微微一笑，道：「难道你跟那些学生一样，也好奇那里的鬼故事吗？」

「我、我是好奇，想看看医大里做的是什么新的人体实验……」

李荣生面露尴尬之色，支吾了几声，方敏旭也没有难为他，就放他走了。

李荣生连声抱歉，等他走了，方敏旭才收拾起笔记本无奈地走出门去。

他是一个阴阳师，拿钱替人驱魔，每一次都要别人真信这世上有鬼神的存在是一件困难的事情，但这里所有的人都在问他信不信世上有鬼，可是他这次却偏偏没有见到一个鬼影子，倒是见到的每个人心里好像都藏着一只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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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敏旭走出了榕城医大的行政楼，向着图书馆走去。路上不时有学生抱着书本快步地从榕城医大的各条小路上急步而过，在淡金的晨曦下，他们飞扬的眉目、富有弹性的步伐，无一不在昭示着青春二字。

图书馆的大楼沉默地屹立在初阳下，方敏旭站在楼下仰起头，它仅四层楼，其实并不高，或许是岁月的缘故，总给人一种沉甸甸的压迫之感。

大楼的表面受到风蚀而斑驳的砖墙，变成了一种铁锈红，在繁密的爬藤当中偶尔一露峥嵘，仿佛就已经足够向人传达它近百年的历史。

这种沉默在昨晚的红月之下看起来是一种黏厚的阴森，在阳光底下却是一种幽静的神韵。

方敏旭慢慢地走上楼梯，阳光下的图书馆透着浓厚的书卷味，令他完全无法将它与昨天午夜惊魂的鬼楼联系起来。

白天的时候图书馆里的学生还是很多的，学生们脚步轻快穿梭在走廊上，又或者安静的坐在阅览室当中，医大鬼故事对他们来说，也许不过是单调的学生生涯当中的一次惊叫、一次欢笑，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方敏旭与他们擦肩而过，现在不过刚开学，没有什么人做论文，相对于综合区，图书馆顶楼的学术区要显得空很多，而传说当中那个消失的走廊就在学术区的外面。

这幢大楼之典型的民国初期风格，走廊上的罗马尼亚柱几乎将楼层等分成了三分，楼梯间与公共阅览室占了三分之二的面积，而学术室则隔着楼梯单独占着整个楼层尽头的三分之一，且它的玻璃门是朝着走廊开着的。

从公共阅览室出来的同学，沿着这条走廊不是走到尽头拐弯下楼梯，而是会一直走到学术区去，等他们忽然发现自己的右边是空无一人的学术室，才会惊觉自己踏上了一条根本不存在的走廊，然而到了白天，这条走廊又完全无迹可寻，这便是传说中的消失的走廊。

学术室里面有一个干瘦的女老师面无表情地坐着，方敏旭推开玻璃门，她只是稍稍抬了抬厚重的眼帘，便很快落下接着看她的报纸。

学术馆里多是一些科技论文，要不然就是一些优秀的毕业论文，但大多都是一些普通级别的论文，方敏旭逛了一圈之后，也没有发现学校最重要人物李冒天校长当年任何的作品，想必这一些都不该出现在公众借阅区，而是属于学校的典藏。

方敏旭在几排书架中转悠了一圈，抽出一份论文，突然从边上悠悠飘落了一张素描，方敏旭弯腰捡了起来，发现这张素描显然是最近才画的，成色很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