器。
而武末末的模仿更是一绝,最像的是学陈佩斯,五、六岁的小娃娃,腰里别一把木枪,叉著腰,脚下蹬著两块蜂窝煤
,撇著嘴,挤著眉,“皇军让我给你带句话-----”挤眉弄眼,乐得一众人哭爹喊妈,直说可惜这崽子投生在了这个
破院子,要是他妈条件好一点把他送去学个戏唱个歌什麽的,保不住长大真能成了名人了。
可他妈黄海丽就在旁边的一个纺织厂里当工人,就这还算是这个院子里少数几个吃国家饭的,因为那厂效益不行却是
真正的国字号,院子里的其它人可真就是普通人,还是普通人里的普通人,都是做小营生维生的,蹬板车的,卖菜的
、摆地滩的,小黑屋子里钻进钻出,但邻里之间还算合睦,就算武末末捣蛋点,大家都认为武末末这副得行就是因为
没有爸,白白浪费了一幅聪明的脑袋瓜子。棍棒下面出孝子,妈打得再多也没有心痛来的多,所以大家也就嘴上骂骂
,心里多少还有点可怜的意思。
武末末没有爸,并不是真的没有爸,而是他还没等著见到他爸呢,他爸就死了。
他爸武立仁其实说白了就是个倒霉蛋。要说武家以前也是个大家,现在他们住的那栋两层小楼就是武末末他爷爷的,
据说是当时什麽商会的副会长,解放军打进城的时候一颗红心向著党一狠心把所有的财产捐了,所以他爸从没享受过
资本家的富有,因为他出生在48年,还没学会说话呢,就人民民主专政了,刚开始他爷爷带著自己的宝贝儿子在那个
两层小楼里倒一直住的是理直气壮,不管有个任何风吹草动,‘我是爱国主义商人,不信我这还有捐现政府的收条,
’一句话全解决了。可等到文革,突然全变了,爱国商人成了走资派了,那个条子成了最大的罪证贴在一块铁板上挂
脖子上去游街了。走资派,这个词放在今天武末末身上压根听不懂。可当年全家老小扫地出门了住进楼前那些後来临
时搭建的小杂屋里了,这一住就住了快八年,等文革结束为了让他爷爷平反,愣是把他姑姑都搭进去了,上访上得病
死在了路上,後来终於盼到把楼还回来时,只还回来个二层的一个小户,别的早被占著多年,赶也没法往外赶了,真
是有理讲不通,武家只能咽了,余下的就65个平方,最多的时候挤过八口人。
武立仁的第一任妻子文革时受不了自己什麽光没沾上倒惹了一身骚,一气之下和他们脱离了关系离了婚,留下了一个
儿子武亮,武立仁怕这个从小吓大的儿子受委屈,一个人带著儿子过,直到武亮长到了十五岁才重新结了婚,就是武
末末的妈妈黄海丽,黄海丽的到来无疑给这个一直活在自卑自哀状态的男人的家里带来了生机,武亮喜欢这个新妈妈
,这个新妈妈把原本乱七八糟的生活变得井井有条。眼看著生活一点点变好了。武立仁却在一次下夜班的时候骑车回
家时不知怎麽的连车带人栽进了护城河里再也没能起来,而黄海丽那时候已经有了七个月的身孕。
这个院子没有人不认为武立仁是个倒霉蛋儿,好不容易日子开始往好过了,快奔四十了还能添个儿子,可福还没开始
享就一命呜呼了,所以黄海丽对这个遗腹子武末末最大的约束就是离水远远的,游泳那更是想都甭想。
夏天的向日葵--3
在武末末家里那个小小的客厅里,武末末瘸著腿还毅然地蹲在凳子上吸著面条,再看看对面吸著面条的老头,筷子抓
的别扭反的,再看看自己姿势,也一样的别扭反的,看看自己蹲在凳子上,对面老头也蹲在凳子上,自己吸面条呼噜
一声,对面也呼噜的起劲。武末末不舒服了,心想自己没爹,她妈也不能把他托给一个这麽没品的还从没结过婚的老
头子吧,弄得自己一招一式一举手一投足全跟著这老头学来的,太掉价了。
“你哥他们什麽时候调回来?”赵老头问。
因为当时武爸爸去的突然,一家之主一夜之间没了,生活困难是可想而知的,所以武亮高中毕业後没考大学就去当兵
了,在部队混的还算不错,混到了连长,可要再往上混,眼看著年纪超了,升是没希望了,申请了转业,单位已经找
好了,就在离这七、八站路的搞通信电路的厂子。现在已经有个女儿叫武平平都五岁了。
武末末抬头看了看挂历,“就这十天半个月吧。”还有十几天就中考了,事儿赶得还真凑巧,严磊上次说还考本校,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他们一家三口回来後你们怎麽住啊?”
“总会有办法的。”武末末咽进最後一口面条,拾了自己的碗就等著老头赶紧吃完他好洗了看书去。
虽然本校不难考,可武末末语文奇差无比,都差出名声了,几次语文老师当著全班人的面把他的作文当堂诵读,连他
自己听了都笑闪了腰,照老师的说法一个初三的学生一写作文还是四五年级的流水账、最关键的是写完也不知道说什
麽的水平,让他看这种东西他更宁愿武末末随便抄一份顺眼的来也不想受这种刺激。
武末末也很无奈,可他嘴上利索偏偏把嘴上的变不成文字,他自己也不相信那麽幼稚的东西出自自己这麽聪明的脑袋
瓜子。这次考试万一有个什麽闪失,严磊上了他倒没上,那还不把他冤枉死。
早上,武末末骑著车刚杀进学校,就看到严磊背著书包,拿著两袋面包站在停车棚子前面。
“怎麽这麽晚,你妈昨晚发现了?”
“没,我妈回来还没问我的脚怎麽回事呢,赵老头就发话了,说我从楼上摔下来了,老天,我妈一听眼都直了,愣说
我小时候不会走路往下爬楼梯都摔不下来,现在四肢健全了倒不会走路了。这不,早上光上药加按摩就弄了半个小时
,我一路飞车过来的。”
严磊笑了笑,把手里的面包递给武末末一个。“快吃,我刚看老许已经进教室了,脸拉得跟驴脸似的,估计这次模拟
考又年级垫底了,咱们别撞枪口上了。”
武末末三两口吃完面包,噎得自己直倒气,看到严磊书包侧面的水瓶,抽出来喝了几大口,然後把严磊的书包和自己
的书包往肩上一背,“你慢慢吃,甭噎著,我先跑过去给咱们打个到去。”说著单腿蹦著一溜烟窜了。
初三四班校室里,学生嘴里的老许站在讲台上已经整整五分锺没有开口了,看著大家双目圆睁又有点忐忑不安,老许
把握住了火候终於咳了一声。
坐在倒数第二排的武末末把腰挺得直直的,眼睛盯著老许,手压在嘴上,脚下踢了踢旁边坐著的严磊,轻声说,“你
们太让我失望了。”
“你们太让我失望了。”老许痛心疾首,拍著桌子上的卷子。
“知道这次又是哪个班考得最好吗?”武末末又轻声说。
“知不知道这次又是哪个班考得最好?”老许环视一圈。
“又是一班。”这次武末末的声音和老许的声音成了一个美妙声部。
严磊憋不住一下子笑了起来。看到老许吃人的目光一下子扫过来,硬抿著嘴做痛苦的忍笑。
“我给你们说,别以为考本校就稳进高中了,根本不是那麽回事。”武末末这次连老许的表情都带上了,把两条原本
长得不错的眉毛拉成了八字眉。
“我给你们说,别以为考本校就不发愁了,根本不是那麽回事。”老许听到後排隐隐传来的笑声,神经一下子绷紧了
。
“每考一次摸拟,说一次,他不烦,也不想想我们会不会烦。”武末末叹了一口气,正准备结束这次的表演。
“武末末,站起来。”老许一声大吼,把前三排坐的学生吓得一个激凌,悄悄抹著脸上的唾沫星子。“你在嘀嘀咕咕
什麽?”
武末末慢慢站了起来,突然打了一个嗝,“报告老师,我没有嘀咕,我在打嗝,我很努力地忍了,可就是忍不住 。
”说著又来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听到旁边笑作一团的声音,武末末小脸定得平平的一脸委屈地看著老许。
老许吞咽了三次口水,手里的粉笔断成了三截,眉毛八字扯成了一字,才把那股把那个小兔崽子拎出去的怒气压下来
。这次权且压下来,等会还有用得著他的地方。
“既然是打嗝,声音还是小一点的好,等需要你回答问题,再给我们飙高音,好了,坐下吧。”老许拿了卷子,“虽
说总成绩没比过一班,但数学全年级最高是我们班的,就是武末末同学,值得表扬。好了现在来讲评卷子。”
“末末,你行啊。”严磊踢了踢武末末。
武末末听著老许的声音在‘值得表扬’四个字上生怕多呆一秒就直转三百六十度下法了,不由做了个鬼脸。
“一般一般,要不是老许那老脸实在太难看,物理我也一口气给他拿下了,就当是回赠他上个月没让我跑三千米的恩
德,你不知道方成跑下来整整吐了一盆子,要他妈看到了,真得哭死非端回家重新回次炉不可,糟蹋了多少粮食啊!
”
“行了吧,还有比你更能恶心人的吗!”
英语,语文,数学,物理,化学一门课一套卷子,做的所有的人两眼发直,手脚发抖,这边还没下课呢,下一堂的老
师已经抱著卷子守在门口了,连上个厕所也要百米冲刺,冲到门口也是憋了几堂课夹著屁股排著长队的主,再要碰上
个多事大号的,真能把人急死。
所以每天最後一堂课是最幸福的时光,似乎挨了一天,就为了听这清脆的下课铃声。
可今天武末末还没等来得及收拾书包,就看到老许杵在门口,目光直指自己,武末末腿一下子软了。
每次留下来准没有好事,不是这个活动就是那个跑腿打那杂,要不就是老许唾沫星子溅一脸的挨训。为了不引人注目
,武末末每次考试都要做一番思想斗争,是拿出100%的实力,还是75%,真是个问题,偶而做题太投入,一不小心窜
上去,他就得准备好老许的课後谈心,因为他的理科和文科差距实在是太大了。这不,今天又得吃鳖了。
“末末你跟我到教务处去一趟。”老许难得的笑脸惊出了武末末一身痱子,心有戚戚地看了眼严磊。
“我在操场那等你。”听到旁边严磊的表态,武末末激动就差拥抱了,把书包跨在严磊的脖子上,慢吞吞地跟在老许
後面。
进了教务处,里面除了几个老师,还有三个学生,都是同一级的。
等武末末站到那三个人的队伍里,年级组长过来了。
“是这样,咱们学校每年都有保送名额,我们就按这次摸考的确定了,取前三名,但武末末的数学非常突出,师大附
中又特别强调了理科数学,所以虽说武末末总分排在第十名,学校在跟他们联系之後,他们还是决定数学为先,再加
了一个名额,你们回去跟家长商量一下,如果没问题,就回去和父母一起把这个表填了三天後交上来。”
武末末还没等反应过来,就见旁边那三个差点没跳起来了。
有那麽高兴吗?武末末接过表来,应了一声刚想走,就看到老许满脸放光的走过来,“你呀就需要敲打,不打不敲不
成器,看到没有,上星期说了你,这才几天,就见效果了吧。”
见效个屁,上星期敲打是因为语文考了45。和数学压根就不沾边。
武末末一脸献媚的笑完,点头称是,见老许还要往自己脸上贴金,趁著那三个一脸激动问这问那的当儿赶紧溜了出来
。
一口气跑到操场,严磊正坐在双杠上和方成吹牛,看到武末末过来,吹了声口哨,跳了下来迎上去了。
“老许又给你做了什麽深刻的思想教育,是不是你早上捉弄他让他给识破了?”
武末末一撇嘴,不屑一顾的哼了声,“就是识破,他也得感激我传承衣钵了,我不比他更像回事儿,告诉你们,兄弟
我今儿赶上好事了。”说著两只眼睛色迷迷地在那两个人的脸上转了几圈,看到方成准备上拳头了,武末末飞速地把
那张表往严磊手上一拍,两手举起来向天高呼,“兄弟们,师大附中向我招手了,老子也有今天,天爷爷他终於开眼
了。”
“真的呀?”严磊不相信,拿起表来一看,果真呢,白纸黑字写著呢。
“唉呀妈呀,那还不美死。”方成一对小眼睛都放出狼光了。
武末末得意忘形,两只胳膊一只搂著一个,“严磊,回去给你爸说一下,把你也弄进去,咱们肩并著肩到师大附中当
祸害去。”
“那我呢?”方成急了,拽著武末末的耳朵。
“你,当然少不了------”一把拍掉那只脏爪子,“在後方等著支援前线了,放心,本大爷绝对会和严磊一起回来慰
问群众的。”
“死去吧。”方成几巴掌啪啪拍武末末肩上,把那脸烂掉了的笑容打没了心里面才平衡了点。
看到严磊半天没吭气,武末末推推他,“怎麽了?”
“末末,可能我进不去,就我这半吊子成绩考进去是没希望的,那得考多少分啊,我爸那早给我放话了,他最近正忙
著往上爬,马上就要公示了,我妈求了多少回都不行,靠他是没指望了。”严磊拍了拍武末末,“那就请您慰问群众
的时候把我一并慰问了,等你在附中打下江山,我和方成从後方支援你啊。”
武末末一听愣了,从严磊手里拿回那张纸,看了半天,折了折塞进了书包。
夏天的向日葵--4
晚上,平时怎麽睡都不够睡的武末末第二次失眠了。第一次失眠什麽时候,武末末记得清清楚楚。
上学期运动会老许把那个最难跑的3000千米硬是安到他头上,说是要杀杀他的戾气。戾气是个什麽东西,要不是看过
《还珠》武末末压根就没听过这个词。不就是逃了一次课,捉弄了他两次,又把他带的数学给考砸了。跑就跑把,结
果他跑得差点没吐血,好不容易最後一个冲到终点,看著跑第一名的一班的男生象个英雄一样被一群人抱著庆祝,武
末末软著腿马上就要瘫地上的时候一把抱住了前面走著的一个男生的腰。
‘快,给我点水------’
场景颇有点战争年代的喜剧性。因为旁边站著的人都笑得死去活来,尤其是那个刚跑了第一的男生的气原本不够用又
扯著嗓子笑直接滩地上把老师吓得以为他晕撅了。
也不能怪同学笑,因为武末末那动作的确有点不好看,身体重的往地上拖的时候一下子扯下了那男同学的裤腰带,差
点没让人露出屁股来。
男孩提好裤子狼狈地转过脸来看了不到十秒就一把抱起武末末冲进了校医院。不到十分锺,就传出来校医生大声的质
问“低血糖怎麽还跑3000米,真的不要命了,是哪个老师同意的,简直是瞎胡闹。”
听到这个结论,依然躺在男生怀里的武末末根本没心情高兴,照他的性格,他完全应该高兴地跳起来,这是一次多麽
完美的机会啊,完全可以沦为一次重大事件的,让老许永远在他面前夹著尾巴,只要胆敢一张开嘴训斥他,他就可以
把这次他草菅人命的事情抖落出来臊死他。
可他没功夫理那些,头晕目眩的时候,武末末在拼命地闻著一种味道,是从握著他的一只大手上传来的,也是从靠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