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锁旧楼（小喵的灵异纪事 第三、四个故事）——狐弄

“婆婆，有什么事么？”我站在传达室的门口并没有往里面走，原因并不是我嫌弃里面的窄小阴暗，而是里面浓重的烟气。“您少抽点烟吧，也不怕得肺癌。”虽然这话听起来比较刺耳，不过劝这老太婆戒烟，你跟她来婉转的根本不行。

“要能得的话，早几百年前就得了，还用等到现在，嘿嘿。”婆婆笑起来的时候，脸上的褶子都挤在了一起，看起来特别有喜剧效果，但是眼神却很慈祥，这大概也是我无法对她产生戒心的原因之一吧。然后她向着门口的方向看了看，接着说道：“你刚才送走的那人是个警察吧，这一身的正气再加上个宁晓语，把楼里的孩子们都吓到我这里来了。”

怪不得小乖他们都没有在我做饭的时候出来捣乱，原来是这个原因……我点了点头。

“你给了小乖他们糖纸吧？我看这些孩子们挺高兴的。他们都是死去很多年的孩子了，有些早已被家里遗忘，所以能够收到礼物对他们来说是件非常开心的事。”婆婆缓缓的吐着烟圈，乳白色的烟圈在略显阴暗的屋子里缓慢的扩大变形，最后与其他的烟雾混合在一起。“人死了之后啊，如果没有人记得就会慢慢的连自己的名字和记忆都会失去，但也会因此对很多细小的事物感到新奇，对哪怕一丝的关注牢记不忘。”

“即使不再是人了，他们也会希望有人能注意到他们。”

离开传达室的时候，婆婆塞给了我一根她卷好的烟卷。我是不吸烟的，但是看着婆婆给我烟卷时略带深意的眼神，我还是将那烟收进了口袋中。

回到屋子里，宁晓语竟然又在看昨天的那个鬼片。我问他你昨天没看完么，怎么又看上了？结果他却说，因为我昨天晚上才看一会就睡着了，叫又不理会，他怕继续看下去会把我吵醒了，所以才没接着看。我就笑他说，我要是真睡着了那可是雷打不动，你就是在旁边放摇滚乐我也起不来。宁晓语便神色古怪的看了我一眼，只“哦？”了一声，就没再说什么。

我看他在看片子，也觉得自己下午没什么事，便跟着他一起接着看。

也许是睡足了的原因，这一次再看片子却没觉得像昨天晚上看起来那么糟糕。故事原来并不是像我想的那样，以为主角只是被鬼缠住了，而是那鬼本来是主角住的那个老房子的主人，因为车祸死去之后一直徘徊在出事的十字路口找不到回家的路，所以在遇到主角的时候发现对方身上有自己家里‘熟悉的气息’，才跟着找了回去。片子的结局其实蛮不错，鬼的心愿得到满足，然后转世成主角的孩子来报答他。

不过，这却让我不由得联想到那个在车站等候的孩子，他是不是也在等着谁带他回去呢？

接下来的一周里，我跟宁晓语都很忙。欧阳的案子终于有了进展，有人举报说“曾经看到那个保姆带着孩子坐了郊区公车，但是在半路上就下车了。”，因此警方便开始对郊区沿线做仔细的盘查，以至于几乎每一站都有警车在站旁停着，而忙于调查的警察与参与调查的群众则在车站里围成一群——我今天坐车进城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个情景。

话说，人真的是不能太得意。早上宁晓语离开的时候还在问我晚上什么时候下班，我那时候便得意的告诉他今天没什么工作，搞不好下午就可以回家。结果，还没到中午，我就又被老板派去城里出短差了。与上一次相比，这一次倒没有那么多的麻烦事，不过待一切事宜结束后，时间也已经指向了晚上10点。

我收拾好背包从那家公司出来的时候，却发现外面又是一个阴云密布的夜晚，不由得心中郁闷的想自己怎么跟坏天气那么的有缘。摸出手机给宁晓语挂了个电话，说自己又被老板扔到城里来了，结果对方的反应却似早有预料。

“好吧，你注意安全。”

依然是简单的一句话，不过这一次我却已经知道他要我注意什么安全了。

到车站的时间与上次陪姚欣欣逛街的时间差不多，因为去车站的路上雨忽然砸了下来，势头还很猛，害的我不得不在路边的小吃店里等到雨势减缓才继续赶路。这样一来等我到车站的时候，车站前的钟表已经快指向11点了。

不知道是因为大雨的原因，还是刚刚才走了一班车，整个车站里竟然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我站在车站门口望着里面一排空旷的座椅，不知怎么的竟有些踌躇着不敢走进去。又抬头看了看车站前的钟表，如果11点没有来车的话，难道我要一直在这里站到末班车到来？还是……我又扫了一眼空旷的座椅，心里念叨着也许那个小孩子已经离开了，毕竟又隔了一个星期，他总不会一直留在这里的……就算还在这里，只要按照宁晓语说的，我不理会对方，对方也就不能把我怎么样。

如此反复的安慰了自己好几次，我才又走进了车站并坐在上次的位置上。安静的等了一会，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况出现，我觉得自己不是那么紧张了。不过独自在这么黑暗的车站里等车，就算是之前没见过什么鬼魂，也会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为了打发时间也为了转移注意力，我摸出手机开始玩上面的小游戏，直到我下意识的一抬头发现车站门口又来了新的乘客，才觉得自己的心里终于放松了下来。

时间很快就到了11点半，这一次公车竟然十分的准时，半秒也没差便驶入了站点。我背起背包准备上车的时候，还是往车站里看了一眼，却依然没有发现那个孩子的身影，看来他是真的已经离开了。排着队跟着一群人上车，结果我前一只脚刚踏上去，便觉得身后的背包猛的一坠，似乎被什么东西卡住了。

我心想自己的背包也不大啊，怎么会卡住东西？便忍不住扭过头去看，却见一只苍白的小手正死死的抓着我背包的带子，而那只手的主人正是那个在车站里等车的小孩。我的心里猛的一跳，心道这孩子怎么还在这里，为什么要拉住自己不放？

别走。

小孩子用一双漆黑又略显呆滞的眼睛望着我，嘴唇虽然没动，我却听到了他的声音。我不知所措的看着他，心里却在想着宁晓语说过的话，什么不会理就不会怎样，我明明都没有理会这个小鬼，他怎么还是缠住了我？我不会就倒霉到鬼见鬼缠的地步了吧……

6

别走。

小孩子依然死死的盯着我，抓着我背包的手指没有半分松开的意思。我觉得自己后背上的汗都下来了，扭头望向司机的方向，想着我是该下车，还是带着这个鬼一起上车，可是那样做很可能会害了车上的其他人。

司机漠然的看着我，因为是逆光的原因，我完全看不清他的五官。其实我在车门口站了也有2分钟左右的，按照一般的情况我这样堵在门口不上不下的人就算不被司机赶下车，也会挨后面的乘客骂。但是这一次却完全没有任何的声音，周围安静极了，几乎连汽车发动机的声音都无法听到。我心中极度的困惑，看了看沉默不语的司机，又扭头看了看身后一排等待上车的乘客，这些乘客的脸被路灯照的一片惨白，只有眉骨下眼窝的地方被阴影覆盖着，冷不丁看上去眼睛就像是两个黑乎乎的洞，如果再把嘴张开的话……

别走。

小孩子的声音又一次传来，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虽然心中还是犹豫不决，但是身体却侧了过来，被小孩子拉着一步一步的下了车。我退后了两步，看着那些与司机一般面无表情的乘客陆陆续续的上了车。

按理说，我身后的小孩子一般人是看不到的，我一言不发的上车又下车，早应该引起司机的注意，就算我不上车他也应该问一句的。但是这一位司机却完全没有理会我的存在，仿佛没有看到我这么一个人似地，立刻就关上门把车开走了。我看着瞬间便淹没在黑暗中的公车，才想起这辆车应该就是末班车了，不由得又有些懊恼自己不该轻易的下车，错过了这辆车自己还怎么回家啊？

回家？

一想到这个词，我的后脑忽然一阵疼痛，好像被人猛打了一棒子似地。我“哎呦”一声便抱住脑袋蹲到了地上，直蹲了好一阵子才感觉疼痛减轻了许多，扶着站牌的柱子缓缓的站了起来，习惯性的抬头向钟表看了一眼却发现时间赫然是……

11点20

我不由得一怔，刚才自己上车前明明看了表是11点半的啊，怎么这一会又变成了11点20，难不成这表出问题了？我慌忙摸出了手机，手机上显示的时间竟然也是11点20，这一下子就把我弄蒙了，不知道之前是不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还有……我下意识的回头去看自己的身后，但是却没有看到那个抓着我背包的小孩。

奇怪，难道真的是我眼花了不成？还是我在车站里等车等到了梦游？我无奈的摇了摇头，又转身走进了车站里，重新坐回了我刚才的座位。不知怎么的，虽然现在车站里依然只有我一个，但是我却并不觉得再有什么可值得紧张的了。刚才放手机的时候，手指又不小心摸到了管理员婆婆给我的那支卷烟，此刻想了想便又顺手拿了出来，放在指尖夹着。

这个，给我好么？

我耳边又传来了小孩子的声音，循着声音向身旁望去，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小孩子已经坐在了我的身旁，这一次我们中间没有间隔任何的空座。他的目光紧紧的盯着我夹在指尖的烟卷，漆黑的眼眸中泛着幽绿色的光芒，这代表他对这个烟卷很有兴趣。

我有一秒钟的迟疑，脑子里想的是“未成年人不得吸烟”，不过不知道鬼有没有这个说法。我把身上所有的口袋都摸了个遍，却没有找到可以点燃这烟卷的东西，于是抱歉的看着他。“我没有办法烧给你。”

小孩有些失望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很留恋的望着我手中的烟卷，似乎那是什么稀释珍宝。我看着他那副模样，忽然觉得有些难过，这个孩子也不过8、9岁的模样，跟旧楼里面的孩子们很像，但是也跟他们一样永远不能再与自己的父母相见。

“你……在这里很久了么？”这是我第一次主动跟这个鬼魂说话。

我不知道。孩子摇了摇头。

“那你还记得自己为什么在这里么？”宁晓语说过，鬼会被自己临死前的执念所束缚，停留在执念最强的地方。

我想回家，爷爷还在等着我。

“你家在哪里？”我又问道，这个孩子既然还能想起他的爷爷，那么就说明至少他的爷爷还没有忘记他。

我不记得了……我只知道要在这里坐车。

“那么，刚才的那辆车……”我不由得想起刚才被他阻止上车的事，不知道那个是现实还是梦境。

那辆车不能坐，坐了就回不去家了。

小孩子稚嫩的童音中竟然隐隐透漏出几分恐慌。我心中一震，果然刚才发生的不是我的梦境，那么说来……我又想到宁晓语那句“注意安全”，看来我果然还是太不小心了，如果没有这个小孩子拉住我，恐怕我就真的回不去了。

哥哥，你带我回去好么？我一个人离不开这里。

执念太重以至于无法离开，所以只能永远留在这里等着回家的车，却也永远的无法走上回家的路。也许等到没有人记得他的时候，他恐怕就连自己为什么会留在这个车站的原因都忘记了。

我看着身旁的孩子，忽然想到了婆婆给我的烟卷……也许，婆婆早已知道了什么才给了我可以引出这个孩子的东西。思绪很快就被汽车的马达声打断了，末班车缓缓的开进了车站。我站起身来刚要向车站口走去，却感觉有一只冰冷的小手握住了我的手指，低下头正对上了孩子充满期盼的目光。

唉，老太婆，你又在给我添麻烦……我在心里不爽的想着，却握紧了孩子的手，拉着他一起登上了公车。

车上除了司机就是我和那个小孩子，为了我们之间的聊天不影响到司机的开车，主要是不要让他把我当做自言自语的神经病，我选择了倒数第二排的座位，并让小孩子坐在我的里侧。这样就算半路上有人上车，别人也会嫌麻烦不坐到我的身边。

孩子从坐上车就在向着车窗外张望，似乎对窗外的景物特别的有兴趣，但是那在我看来不过是一片分不出方向的黑暗，只有在经过郊区电厂的时候才能够在白炽的灯光下看到路旁草洼里污黑的泥水。因为是末班车，许多的站点上都没有人，所以司机几乎都是一掠而过。我看着车外飞驰而过的站牌和一片黑暗的景物，忽然觉得这一切竟然与自己的梦境有些相似，心中便不由得一紧，难道这一路上还要出什么变故？

你在害怕吗？

小孩子忽然转过头来看着我，他的手紧紧的握着我的手指，手指柔软却冰冷刺骨。我微微的摇了摇头，只是情景相似而已，我没有必要这么紧张。而且，就算我的梦境真的预示着什么结果，那也应该是发生在幽灵公车上的，而我并没有登上那一辆车。

爷爷说过，晚上不要想害怕的事，否则害怕的事就会变成真的。

我不禁一笑，自己这么大的人了竟然还要小孩子来提醒照顾。于是我暂时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抛在了一边，对小孩子问道：“那你现在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你一定能带我回家。

小孩子的眼中充满了名为希望的小小火光，虽然那火光是渗人的绿。我微微把头侧开，用手抹了抹额角渗出的冷汗，虽然这话说起来是感人的，不过配合着诡异的人物和环境还真让人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停了半刻，我才低声的回答道：“一会就到家了……”

公车在半路上又上来了一些乘客，有几个人上了车就向司机抱怨着说什么等了半天不来车，来了辆车还不停，跟有鬼追似地连站都不进就开走了，害得他们又等了这么久。司机听了倒是十分纳闷，不过除了说上一句“不能吧？”便也没再做任何的解释。有一两个人走到我另一边的位置上坐下，对我这边却是看也不看一眼，似乎在避讳着什么。

车程行进了约一半左右的时候，车下上来了一对男女，女的那个怀里还抱着一个三四岁的孩子。他们上车的时候似乎有些小纠纷，女的拖拖拉拉死活不想上车，男的则恶声恶气的在那里低声斥骂着什么，直到司机忍无可忍问他们到底要不要上车的时候，男人才一把抢过女人怀里的孩子走进了车厢，而女人便也乖顺的上了车，并追着男人走到了车厢内最后面的一排座位。

这男女两人从我身边走过时，我借着车内的灯光假装无意的向他们扫了一眼，心中却有些奇怪。原本看他们两个人上车时候拉拉扯扯的样子，还以为他们是一对夫妻，没想到那男的看起来不过30出头的样子，而女的看起来却像是40多，面容憔悴的厉害不说，连两鬓都有些花白了。

男人一坐到后面怀里的孩子就哭闹了起来，大声吵闹着要妈妈，这立刻引起了周围乘客的注意。不过那男人似乎并不想被人注意一般，立刻将孩子塞给了旁边的女人，低声骂道：“好好哄哄这死孩子，别让他哭了，真TM烦。”女人也不敢说什么，低着头将孩子搂进怀里小心的哄弄着。

周围的乘客见孩子不闹了，都将注意力移开了，聊天的聊天，打盹的打盹。我也不好再注意他们的行为，便将头扭了回来，但是却发现身边那个孩子依然扭着头在看着身后。按宁晓语说的，鬼一般是不会注意到普通人的存在的，除非是像宁晓语那种有特别能力的或者像我这种阴气极重的人才会让他们有种“特别的存在感”而引起注意。

“他们很特别么？”我刻意压低了声音问道，以防止引起别人的注意。

我不知道，只是他们的声音我可以听到。

孩子依然在专心的注视着后排的两个人，不过因为普通人看不到他的存在，所以我也没有制止他的行为。而且因为他紧握着我手指的缘故，以至于连我都渐渐得可以清楚的听到身后两人的交谈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