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桌案
黑暗窜起的烛火映的满屋浮光镂影。
拱形雕花的隔断深处,不过是一张书桌罢了。
这里是杨桃的书房。
此时桌上的书卷笔墨尽数纷纷扬扬了一地。
杨桃一手将仲廷玉摁在桌上,另一只手开始接其裤带。
仲廷玉只道:“你若早说我也不会与你纠缠半晌。不就让你再睡一次么,我自己来,你去吹灯。”
杨桃不语,沉着脸将起身的仲廷玉重新摁下去,将其裤带直径扯断。
“你去吹灯。”仲廷玉突然一脸惊恐,反射性的拉紧了裤子。
杨桃恼怒的看着仲廷玉:“你便是当我这是在伺候你?还要事事由你?”
一面说,一面继续脱。
仲廷玉一反常态,疯了一样的裹住衣裳
两个人用力都过大。
那雪白的料子就生生的从中间撕裂开来。
烛光氤氲,
硬着破碎衣衫下的斑斑红痕。
杨桃松了手,愣在一边。
这满身交错的东西,一见就知不是刑罚所至,而是情事印记。
“这是何人所致?”
“我要走了。”仲廷玉低垂了眼睫,依旧难掩眼底悲怆。
敛了衣衫正欲下地,肩膀却被紧紧的箍住。
杨桃的指头几乎要嵌入这具单薄的身体里。
“你怎么能……”
仲廷玉音色极冷,“这身子你使得?别人就使不得?”
杨桃手指冰凉,心口一震紧缩。
总觉得凭自己对仲廷玉的了解,料他不会对自己这样狠。
定是有其他苦衷。
想着唯此下策,兴许能知他是真情还是假意。
不料却撞见了这档事。
杨桃思索片刻,“也罢,我倒要看看,你一颗心如何两用,若当真不在这里,我才死心。”
语毕,便分开他的两膝,置身其间。
仲廷玉深黑的眸子,深潭一般的,水光粼粼。
衣衫褪尽,湿凉的两具身体裸程相见,互相沉默着注视,不愿一开一分一毫,
明明如胶似漆的彼此覆盖,却是一个冷颜,一个怒视。
杨桃盯着仲廷玉的眼,沉下腰,一点一点的推进。
本想着不再顾及,可到了关头,还是狠不下心,
依旧的往常一样温柔坚定的没入。
欢好数次,自始至终,杨桃都念着仲廷玉能少疼一些便是一些。
仲廷玉的眼角一点一点的湿,
却依旧冷着一张脸。
双手握着纤细的腰杆抽插,杨桃觉得那甬道越加湿软,交合处也是阵阵酸麻,说不出的欢畅。
然而仲廷玉却不似以前,伸手拦了自己的脖子,细碎的呻/吟。
只是冷冷将双手撑在桌上支住身子,
冷冷的微蹙了峨眉。
杨桃不服,越发小心的侍弄着,直到眼前那双深黑冰凉的眸子也化出寸寸炙热的欲/望来。
仲廷玉演不下去,终是张了一双光洁长腿,向后仰了雪白的颈子,难耐的喘息。
杨桃按耐不住,低头去吻。
仲廷玉不假思索的覆上唇去。
上下相连,抵死缠/绵。
不出半晌,两个人的身体尽是一层薄汗。
激烈之后,杨桃动作趋于平缓,轻轻的舔吻仲廷玉精巧的唇角,音色含混:“你方才都是骗我的,对么?”
“…………”
“你不要再找别人,如何?”
浓长的睫毛被汗浸透了,绒绒的一层水珠,不经意的颤抖了一下。
仲廷玉睁眼盯着杨桃近在咫尺的瞳孔,染了情/欲的眸子突然空了。
悬在空气里的白净纤瘦的脚依旧不停的摇。
鼻尖贴面,杨桃看不够一样死死望着仲廷玉,
“你不要找别人。”
仲廷玉的眼泪一颗一颗的往下掉。
却紧咬了牙不开口。
杨桃见状一愣 “为何流泪?”
“因为毫无适感,因为疼。”
“你……”
“你便快些,我还要去寻他人。”
杨桃捏着仲廷玉腰线的手指颤动。
鼻尖的汗珠‘啪嗒’的砸在身下赤/裸身体的心口处,渗入肌理。
“你欠我的,就这一份情。你假意给,我真心换,然而,你到底是给不了了。”
杨桃退身而出,
“便是挫骨扬灰也抵不上了。”
******
因为夜深,仲廷玉出杨府的时候,也没人觉得他有何异样。
倒是幽竹眼尖,一眼就发现了他断裂的长衫。
“大人。”幽竹忙上前扶。
仲廷玉的手腕薄冰一般的冷。
幽竹抬头,却见着那平日里俊美内敛的面容已然失了神一样憔悴不堪。
“大人,回府了。”
仲廷玉极缓慢的低垂了眼睫,瞧着幽竹。
“你可知道这世上,何事最无情?”
幽竹凝眸思索。
一直以来,幽竹虽身为奴婢,但仲廷玉待她,却比知己。
幽竹眼见着自家大人对扬大人一片真心,如今竟到了这步田地,细品其中滋味,只觉悲怆之意速从心来。
垂了眼,幽竹便开口道了句:“当是那品酒人辞琼液,嗜读人焚书卷。”
仲廷玉听的出这话中比拟,摇摇头,反而静默不语了。
幽竹见状道:“大人,恕奴婢多嘴,您大可不必为官,也算成全了自己。”
仲廷玉凄然一笑,“这事可是我说了算的?”
幽竹顿了顿:“既然如此,那大人是不打算同杨大人和好了。”
仲廷玉站在原地不动,落了一身的银月。
良久才开口徐徐道:“我岂能拉他入渊,他日后,定是一届名臣。”
番外
咸嘉十五年秋,大皇子因才思俱优,立为太子。
同年,七皇子五岁,母妃病故。
一日,七皇子被奶妈领着,踏满园残叶,嬉戏游玩。
却巧遇太子予宫中花园读书。
奶妈惊慌行礼跪拜,扔了七皇子一人在旁边傻站着。
太子合了书,黑眸含笑。
更显清俊飘逸。
“七弟,上次见你时,你尚不能行。”
七皇子仰头看他,小脸粉团子一样,手里的树枝儿风里头簌簌作响。
“哥……”
奶妈一听,忙起身将七皇子搂入怀中,偷偷照着大腿狠掐了一把,咬牙切齿的低声提醒着太子尊贵,不得冒犯。
七皇子瘪了嘴,眼角含泪,重新道:“太子……”
太子虽未见奶妈暗中操作,但观七皇子神色凄切,心里顿时明白的三分。
深宫中尔虞我诈,争宠夺位,没了母妃的庇护,即便是贵为皇子,也只得零落如飘草,随时可能泯灭在权利的纷争里。
太子浅笑,伸手摸了摸七皇子头顶软发。
“来,跟大哥走。”
来年春日,七皇子入住太子府已有半年。
闻太子面圣归来,七皇子欣喜的攥了一页薄纸,窜出府门。
“大哥,我默书了,你快瞧瞧。”
太子面容温婉,却在见七皇子一字不差的默出了一篇《孟子》后,蹙了眉头,
而后又兀自展开了。
一旁的二皇子笑的颇有深意。
“七弟天资聪颖,只可惜生的太晚了些。”
七皇子一脸错愕的抬脸望着太子。
“大哥,我默的不好么?”
太子搁下纸页,笑了笑;“很好,大哥奖你去骑马。”
当日,七皇子过目不忘之名传遍深宫,众皆哀其命。
自此,太子府上七皇子再未近书房,终日骑马玩乐。
二皇子逢人便赞太子仁慈。
咸嘉二十年夏,七皇子骑术精湛。
北方蛮夷祸乱,咸嘉帝御驾亲征,留太子监国。
下朝归来,太子被四皇子拉倒了御马场,见七皇子策马西向,犹如飞燕。
四皇子声音温凉似刃:“前些日子跟老七比划了两下,小小年纪,竟能百步穿杨,真乃奇才。”
而后又补了一句:“北方蛮夷连年作乱,待老七在大些,定是父皇的左膀右臂。”
太子凝神静气:“父皇半生戎马,纵横征战,七弟如此,确实像极了父皇。”
七皇子远远的望见了两位皇兄,煞是意外,忙勒马急停,翻身而下。
“太子哥哥,四哥。”
太子笑:“七弟,好久不见,未料你竟如此神勇。”
说着便上去牵七皇子的手。
只觉手中尽是硬茧。
七皇子看了四皇子一眼,收了手笑道:“马绳糙硬,磨出了不少茧子,莫要咯坏了太子哥哥的手。”
太子道:“那我寻个好马绳给你。”
七皇子摇头:“谢太子哥哥好意,但骑马伤筋动骨,我已疲矣。”
四皇子看了太子一眼,继续道:“这么说,七弟不再骑马了?”
太子音色平缓:“那七弟想干什么。”
七皇子眼睛黑黝黝的,
“太子哥哥,都说我朝江山大好,可我却从未出过京城。”
太子些许愧疚:“七弟,你想带什么走,尽管开口。”
七皇子眼眶泛红:“只求太子哥哥每年书信。”
年末,七皇子云游四海,却是只入繁华之地,未见其踏足荒野秀丽。
与各地达官贵族交好,夜夜笙歌。
太子每年书信之,互道平安。
入夜,边城府邸,骏马西风。
灯芯哔剥,灯花四溢。
七皇子醉眼迷离。
对面的便服督军,不由得笑了:“难不成,皇子真乃那闲情逸致之人,只求怡然自得。”
七皇子沉默良久,方开口道:“圆融之下,乃韬光养晦,避其锋芒而击其要害。”
督军忙搁了酒盏拱手道:“皇子高明。”
待到七皇子十八岁,咸嘉帝恶疾缠身。
七皇子回京,众皇子盛情相迎。
太子已然视七皇子为心腹,这些年内兄弟间明争暗斗,唯七皇子沉静可靠。
咸嘉二十九年冬,太子惹鸠聚党羽嫌疑,地位岌岌可危。
七皇子甚讨咸嘉帝欢心。
太子万般无奈下夜探七皇子府,意欲拉拢。
夜风徐徐,吹的帷帐翻飞,冤魂一样
书房内,七皇子的身影在地上脱出长长的黑影。
太子推门而入,见其正立于案前练字,嘴角噙了一丝浅笑。
七皇子头也不抬:“太子,你看我这篇《通鉴》写的如何。”
太子心里一沉,表面倒也镇定,伸手捏了纸张,却倏地面色煞白。
方知自己此行,是与虎谋皮。
因为近期父皇厌恶自己,归根结底是父皇得了太子与各地方将首的通信。
太子自己是没写过的,明知有人陷害,却因敌人在暗,苦不得要领。
而这七皇弟,却写了一手自己的行楷。
七皇子道:“太子行书凌厉苍劲,其中韵味,且不是一时半时可以领悟。”
太子惊怒之极,已然失了分寸:“……你……什么意思……”
七皇子拿过纸张,与灯火上燃尽。
吞吐的火苗映的面容越发老成。
“太子被废,已是板上钉钉。”
太子仿佛被蜇了一下子,浑身瘫软。
“……你……竟是这等下作小人……无耻。”
七皇子冷喝一声:“从小到大,我若显山露水,必遭遏制,心爱之物均是求而不得,每思于此,如万锥刺心。”
太子身子瘫软,滑坐在椅子上。
七皇子俯下身体,在太子耳际温言软语。
“若我做了皇帝,便是想要什么都能得到。”,
太子眼底尽是空茫,“……你为何如此待我,若不是我,你早就死在这深宫里了。”
七皇子眼底寒光尽显。
“只怪太子心慈,七弟却是不曾有一分兄弟之情。”
“无情者,方成霸业。”
太子苦笑。
“苍天有眼,你必毁与此。”
太子被废一月后,吞毒自尽。
同日,先帝咸嘉驾崩。
咸嘉三十年冬,七皇子举行登基大典,改年号圣祯。
待到了圣祯元年春,新帝拉着三,五两位王爷,厉兵秣马,硬是剜掉了权势最大的四王爷。
除夕的鞭炮纸还未收净,午门菜市已然斩的满地红缨。
一时间朝野俱震。
不到半年的时间,这位年仅二十的新皇帝,已经把自家兄弟收拾的差不多了。
更怖人的,就连那做了帮手的两位王爷,也未能自保。
新帝即位,根基竟如此稳固,抬手便敢血雨腥风,连除六王。
真是更古未有。
都说是温水煮青蛙,可这位皇帝却是一盆开水泼过去,杀了个措手不及。
谁也未料道,当初那位性子沉静的七皇子,竟是这等的阴狠毒辣。
泰山顶,新帝登高祈福。
龙袍猎猎,江山万里。
都知监张顺跟在后头,极小心的伺候着。
许久,便闻圣音宁定。
“那是什么?”
张顺忙抬了头顺着皇帝的视野望去,只见繁翠苍松间,依稀的两个农家孩童,灰色粗衣,赤足赶路。
较大些的男童背着摔破了膝盖的男童,手里提着一些物什,不知是野菜还是山鸡。
较小的男童顾不上血肉模糊的膝盖,惊惧的望向这边,脆生生的呼叫由远及近。
“大哥!大哥!快看,大官儿!”
张顺张了口,却突然明白了似的,生生的咽了原本要说的话。
“回皇上,是两个平民。”
皇帝音色平缓,“是兄弟。”
张顺心里一悸,喉咙发干。
“奴才眼拙,皇上圣明。”
皇上的回话,却是张顺根本听不懂的。
“什么必毁与此,朕便是不惧那漫天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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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光尽,春花盛极,落了一地的樱瓣,脂粉一样。
国子监祭酒林轩,负手立于琉璃瓦下,望楼外青衣素服的新届监生,面容端静。 皇上登基一年,忙完了肃清大计后,定于此月与国子监行讲学大礼。
林轩内心颇为忐忑。
生怕稍有不慎。
正心烦意乱间,信步徜徉到了六堂。
林轩止了步,立在繁枝掩映的拱门后,眼瞧着六堂中央的回廊处,靠了一位青衫监生。
阳光从头顶密密树冠中漏下,斑驳了整张过分年轻的脸。
年在国子监内的树荫下阖着眼,手里的《礼记》几欲落到地上。
这场景画卷一般,让人只觉韶华静好,流年安稳。
突然那少年鼻尖上落了一小撮极细的嫩蕊,还以为是小虫,便拧了眉头伸手在虚空中乱舞了几下,
那本书也便啪的一声翻过了凭栏落在地面。
凉风吹过,书页哗哗作响。
少年猛的睁眼,样貌反而不像甜睡那般清秀端正,眸子间透着异乎常人的精亮凛然。
一双白若脂玉的手端了一只青釉茶盏,顺手塞入青衫少年的手里。
那少年没有丝毫初醒被饶的惊悸,连头也不侧,直径端起来喝。
真是说不出的默契。
林轩眉头舒展,正欲起步离开,却动了寸缕后,不由得呆在了原地。
原来那凭栏的亭子后面还有一个人,不过方才被朱漆圆柱挡住了。
递茶的少年将两手收回衣袖里,继续的对着一盘棋执子凝神。
下了一粒棋,也是头也不抬的接过了青衫少年喝完的茶盏。
天香织锦的月白色长衫,映着黑若点漆的眸子,明明是素服淡雅的风骨,却越发的艳饶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