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仔细看着这条线在自己所处的“目前”位置,然后微微簇眉,又走到对面回过身再看,那条线忽然从东西变成了南北。
是不是只要站位而换,就可以换掉这个阵?他盯着地板深思,又抬头看看已经暗了大半的天,忽然回头盯着仍是站在那不出一声的“自己”,一个想法油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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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南宫天宁三人为不可想象的情景深入困境之时,弋倾文却只是独自一人坐在山崖边上。
他两手靠后撑在地面上,整个人仰视着深蓝的天空,幽雅而从容的姿态仿佛一点都不为失踪的人担心焦虑。
这片天空很美,他出神地看着,要不是吹来的风带着诡异的梅花香,他几乎要以为他回到了“倾风楼”。尤其在这样温暖微凉的近夜之时,一个人静静坐在悬崖边上,那种空旷地、安宁地、甚至带着那么一点点的凄凉都让他特别舒心。
他长长的头发从不修饰,也从不绑起,此刻就这样坐着,一头墨黑的发就这样铺在了身后地上。
风起之时总有几缕发丝随风轻摆,混着这山间独有的气味然后漫漫溶化在空气里面。
他们能走想办法走出那个阵吗?
弋倾文将头发轻轻挽在颈间胸前,拍了拍上面的尘埃。
希望不要等他一觉醒来后,再去找他们那时,等着他的是一片狼籍……只是弋倾文并不晓得也无法预料,其实他担心的,远远不应该是这个
他伸手入怀,摸出一个和之前送给施文然一样的瓶子,拔出瓶盖闻了一闻。
文然……
他将瓶口散溢出来的香位笼在手心,然后催动了一点内力凝聚在一起,最后只看着他一点点朝着他的左手方向再次散开。
文然,我可不准你,随便受伤啊……
第三十六章:风月无古今,情怀自浅深。
所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南宫天宁盘算结束便打算先发制人。
因为无论如何,他要抢占对方所站的阵眼。
如果这是一个阵,一定是运用了天地反和,五行相克的道理,一切事物均是眼前幻想,正则反、反则正。
就好比冬梅开至初夏,一切事物逆极则反。你是你,我是我,你非你,我非我。
南宫天宁冷笑一声,既然如此,那就打吧……
“唰”地一下反手抽出剑,长剑于手,萧杀顿起,刚才那副无所谓的调调已经全然不见,仿佛只要手中有剑,他就是江湖中的剑客,看惯了风云,见透了生死。
两人距离不过十步开外,南宫天宁旋手一振,荡起一片风过,脚下四周尘土飞扬。这时一直一动不动的“南宫天宁”忽然手中多出一柄一模一样的长剑,然后手起剑落,毫不犹豫地一挥而下。
南宫天宁料及他不会不动任伤,在他动手一刻却一飞身而起,双足轻点与剑尖,“啪”,再起之时,南宫天宁伸手一抓,却为料生生抓空。
怎么回事?不及深思,身后已是空门大开,一丝灵光立刻闪过南宫天宁脑海,他转身举剑横挡,陡然身后一阵钝痛,不必回头,敌人一剑已然砍在了背上。
一切均反,则行动亦然。他回杀一刻已是思绪打了个来回,转身那一刹那转得便是反向,只是他算错了对方的反杀,双反得正,对方利用了两面反处,直接中伤。
难道他有思想有谋略吗……南宫天宁喘了口气,嘴里已过出了血味。
只是简单四招,他已伤了自己一剑,接下来,他能全身而退吗?
与此同时,施文然一口气没呼出去,陡然间又急吸一口,差点岔气。他惊魂未定地看着面前的“司徒焰”,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能隔空伤人。因为就在上一刻他琢磨着要怎么办的时候,对方已经不由分说地朝他攻了来。他下意识闪开一步,抬起右手就要去抓他手腕,对方却突然转身,他右手瞬时翻开,可是下一刻,竟然就一片血雾在空中漫了出来。
怔怔地看着“司徒焰”背后那一道可怖的伤,施文然出神地盯着自己的手,他从来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有过武器……
他手上明明什么都没有啊……
“文然!”
司徒焰看得不明就里,只知道小兄弟在一片虚无中与空气对打,情急之下喊了他的名讳。
施文然一惊,三分失魂落魄地回头而望,眼中的茫然看得司徒焰一阵心惊。
“别发傻啊!”司徒焰急得要死,“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有血腥味?”
虽然别的东西看不着,但施文然的景况他总是知道的,那股浓重的血气飘散在山谷之间,他越闻越心底发凉。
可是受伤的并不是施文然,他知道,但他就是不安。
“我不知道……”施文然转头与敌人双目交汇,对方在喘息流血,而他还不知道他究竟是谁……“我没有想伤他,可是他就这样突然被我砍了一刀,我没有刀的啊……”
“你说什么,你砍到了对方?”司徒焰不可置信地跟着重复一遍,但他只是不可置信而已,对与小兄弟的话,他已经完全信任。
那不是糟糕了吗?受了一刀,那对方下一次的扑袭一定更狠更裂。司徒焰眉心纠结,心下真是无比担心施文然的安危。他强自镇静片刻,突然走到施文然身边,拦手把他护在身后。
“你做我的眼睛,我来!”开玩笑!堂堂司徒少当家居然让一个毫无内力的人出手相救,说出去,他司徒焰的脸要往哪摆?!
何况……他无意识看了旁边的人一眼,心里总有一种感觉呼之欲出,让他直觉地就做出了反射动作。
要保护小兄弟,该保护小兄弟……他无从解释,于是自动想成了报答他的救命之恩。
滴水之恩,本当涌泉相报的,不是吗?
“可是你看不见……”施文然其实还没有从刚才的震惊中回神。
那一幕血溅当场的景象深深映在了他脑海里。那人会怎么样?会就这样死吗?
他并不是不对自己的处境感到危险,可是就算是他这样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人都猜到了这是一个阵一个布局,可是就算是这样……他都没有准备好要这样突然性攻击一个人。
施文然天生悲悯,心肠也软,不把他逼到绝境,他不会哭泣不会反抗。不是说他喜欢逆来顺受,只是性格使然,能不受伤流血,就不要受伤流血。
他没有楼挽风那样多的心机也没有他与生俱来的狡诈多疑,施文然其实是一个很直的人,他二十多年来所有收到的命令只有一个,那就是保护楼挽风。
于是关于其他,施文然从来不多想不多做考虑,连一下都不会。
但他现在有些不知如何反应,他的身体告诉他,当危险来临,当有人要伤害楼挽风时,他可以冷血、可以杀戮、可以用尽一切手段去维护他此生之所该维护。
所以直到今时今日,他还没有在无须反抗时,就进行了反抗。
今天,是他的人生第一次无端伤人,却如此匪夷所思,施文然千万分的遗憾和苦闷。
“干脆直接杀了他算了!”司徒焰闭眼仔细感受空气的流动,看不见难道会连感知也一同混淆吗?他低头轻声问,“你不是伤到他了吗?伤在哪?”
“背上……但是我没有伤到他的感觉。”施文然想了想刚才匪夷所思的一幕,总觉得哪里好怪。
“我有种很不好的预感,总觉得是他自己坎了自己一刀。”
“怎么可能?自己砍自己身后,那他的身体该需要多柔韧,多反常?!”司徒焰认为这假设并不成立。
司徒焰想,天知道对方下一步会做什么,有时间担心这个,不如想想怎样反击更切合实际。
这时天际最后一线光晕终于彻底沉入了西方,换之而来是茫茫夜幕的降临,好象随着那最后一丝夕阳的消灭,天空里的温暖边一点不剩。而最让人头疼的还是气温陡然下降,好象上一刻还温暖的感觉下一刻就生生让人打个冷战。
施文然身无内力,自然逃不过气温变化所带给他的折磨,他还从来不知道,原来一线阳光可以让人从暖春坠入寒冬。
他觉得很不祥,好象他马上就能看到什么让人全身寒毛倒立的东西,暗夜带给人无限遐想,遐想的不是春风化雨,而是危机四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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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天宁此时半跪在地上,他看着自己倒在地上的影子慢慢随着最后一点光亮然后消失,心里感慨怎么就和司徒焰散了,顺便又感慨了下流年不利,是自己脑子抽了才会愿意到唐门这么个鬼门关走上一糟。
他现在开始觉得,就算身上的毒治不清,就算自己功夫恢复不全……但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和性命相提并论了。
他并不是后悔……只是此刻的他也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再后悔了。
夜色的笼罩将南宫天宁圈围在一层层淡淡的烟里,他轻轻笑了。如果对方是自己,如果自己是对方,那么他一定会趁这个大好机会把对方干了,连多一点犹豫都不会有。
他深吸口气站了起来,浑身作痛,背后那道火辣辣的伤口还在流着血,他振作了下,不允许自己逗留在遗憾中太久,他还有一场杀戮要继续进行,由不得他多做停留。
他连点周身两处穴位,封住了血的流动,然后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那样,重新握住剑,一鼓作气攻向对方。
对方这次却好象已有准备,南宫天宁每一次出掌他都能避开,只是每一次的闪身都有一些狼狈,不复刚才砍中自己的凌厉,反而让人觉得每一次的对峙都万分不情愿。
这让南宫天宁心底头纳闷,但不敢多想,“南宫七剑”七式一招接一招使出。
南宫七剑”是南宫天宁的父亲南宫如海独创,四大家族并不常现于江湖,于是世人也不太清楚,但只有四大家族的人知道,这看似简单的仅仅只有七招的剑式,却非常难缠。
“望天长叹世路难……”南宫天宁第二剑挥出,口中喃喃道。就如剑决一样,这一招虽出招不快,却挑起二十一朵剑花朝对方全身二十一处死穴同时攻去。
“心有所系悲长在。”
这两句诗决配成两招急杀,一剑刚下另一剑又至,仿佛世路的艰难带给人无穷的伤害,在绝望之际全然爆发,让人躲无可躲退无可退,只能硬生生接下这带着无尽恨意的一招。
确实,它适合此时的南宫天宁,适合面临死亡,却仍要求绝处逢生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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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了……剑尖不停颤动着朝自己袭来,施文然知道大概躲不开,于是咬咬牙,一把将司徒焰从身边推开,手背随即一挡,剑身立刻在手背划出一道伤。还不待他去感觉疼痛,下面十一剑已经同时过来。施文然想也不想,后仰左手撑地一装,双腿前后各踢一次,将接下两招踢开。刚稳下身子,剩余八招立刻又接踵而来,可是已经无法再让,眼看着这一剑往胸膛上刺,施文然眼底闪出了一道杀气,就在剑尖要破胸而入时,他硬是左手生生握住了长剑,将那剑握死在胸口半寸之处,一阵激烈的疼痛从掌心直灌入脑门。施文然疼得脸色煞白,但他就这样死死握住不动,右手出手如闪电,迅速抓在对方的手,用力一扣一敲,对方吃不住痛反射松开,施文然趁机接手,一把剑就这样在他的自伤下,转换了主人。
司徒焰猝不及防被他一推自然看不见,当他转身时,就看见施文然左手满是鲜血地握着一样什么东西在胸前,然后明显右手抢夺了对方的武器。
天……他就不怕右手被剑削了废了?
“小兄弟!”司徒焰飞身而起冲到施文然身边,当看见他额前的了冷汗与闭目忍痛的样子,司徒焰突然抓住他的右手手腕临空就是一斩!
就算他看不见,但都不能再让施文然为他受伤。
施文然本想说什么,奈何十指连心,他整只手因为握住了剑而又深又长地划出了两道伤痕,血流如注。
他知道司徒焰看不见,也看不见他手上的剑,情急之下就只能抓着他的手腕而动作,因为他手里有剑。
他想说什么,可是却在下一刻看见剑柄上吊着的穗子,上面那块木牌时,脸色更惨白了十二分。
“司徒焰,停手!”
可是已经晚了,司徒焰这一剑挥得太过彻底而且毫不留情,他几乎在一瞬间之内使出了同样十二招剑招,那十二招如此相似,相似到施文然眼睁睁地看着他拉着自己攻进了对方的阵圈。
“不行,回来!他是……”掌心一阵抽搐地疼让施文然连话都说不完。
这下糟了!
施文然拼起全力赶超他,眼看着司徒焰就要一剑刺进对方身体时,在经过他手边一瞬间,施文然情急之下抽出了司徒焰袖中的“画骨扇”,强行冲至两人之间,一个转身,“叮”地一下,扇骨断出裂口,缓下了自己右手的冲击,而司徒焰的剑招也因受此一抵而偏了准心,没入了施文然的右肩。然而事情远远不止如此,就在这一刻,冰冷的、灌注了敌方全部真力的一掌重重地击在了施文然后心。
施文然顿觉心口一紧,一口血就吐了出来。
南宫天宁决没有料到对方居然愿意失去一只手来抢他的剑,在手中武器失去一刻,他知道大势已去,就在等待对方袭向他时,对方却毫无所动,他没有什么同情,只道是对方因疼痛而恍惚了神志。既然对方放弃了机会,那他也不会有什么仁慈。可就在这时,一股强烈的杀气破空而来,令他全身一震,下意识的退后一步,风随身动,他退过之后,因逆风而吹起的长发立刻被削去几丝。
天!居然横生生出了杀气与剑招,可是还来不及等他吃惊,下一秒,对方的所作所为就更让他难以想象。
敌方居然就这样闯到了自己跟前,然后他眼睁睁看着对方左手握着一把什么东西挡下他自己右手的长剑……他清楚地看见对方似乎并不想要自己的性命,发而莫名其妙地自己挡下了自己。
理智告诉他,他不应该出手……
可是真的已经太晚了……而在身体自动反应下,南宫天宁已经一掌朝对方劈了出去。
这是本能的自卫,怪不得他。
南宫天宁看着对方,看着“自己”在自己面前跪倒下,然后朝自己笑了笑,伸手递了一样东西在他跟前。
南宫天宁立刻瞪大了双眼,看着那把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东西,南宫天宁若不是惊异过度,恐怕就要呼喊出声。
不、不可能……这是、这是焰的扇子……
不会的、不会的……
他立刻冲到“自己”然后跪在他面前,颤抖着握住他的手,口中已是胡言乱语,语不成章。
“不、不是的,你不是司徒焰,你不是你不是!你别说你是司徒焰!”可是和刚才一样,他无法从“自己”的口中听到任何话、任何字,什么都没有,哪怕连一丝痛的表情,南宫天拧都无法在虚假的“自己”脸上看到。
“文然!”
司徒焰几乎要戳瞎了自己的眼睛好让自己知道刚才发生的一幕其实是他在做梦。
他、他居然就这样自己挡下了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杀他?!”他扶起施文然的身子,不可思议地质问起来。
“咳咳……”这一咳就带出了更多的血,那一掌拼尽了对方全部的功力,本能护卫下的防卫简直比攻击更厉害,施文然只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被那一掌击得沸腾了起来,所有经脉血管都无一不在叫嚣着疼痛,真的很疼,真的很痛,根本就是血化成了尖锐的刺,然后在他全身到处流动,到处刺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