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洋深处 上——弄何

“你知道么，今夜是这么多年来，我度过的最刺激的夜晚，太他妈带劲了。”到了屋里，成飞一边开灯一边说。

“你找死么？”李晨打掉了成飞想开灯的手，“你想要所有人都知道我们回来过，然后让风逸的人找到我们么？”

成飞一头的雾水，到现在他还不确切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明明他们都被放了出来，风逸要求的不过也就是李晨能帮他找些金银财宝，“他都放我们回来了，你还小心翼翼的干什么？”还没说完，他就被李晨的动作吓的脸色发白，“你……你要做什么？”

李晨找来了刀和烈酒，拿了烈酒泼在自己的手臂上，咬住了一套毛巾，在黑暗中他的视力要比正常人类好的多。一只手顺着肩膀往下按，一点点的确认，找到了一个有点硬的地方，稍微重一点的力量就有些疼，李晨暗骂，风逸安装芯片的地方离他开刀的地方隔了四寸。拿了刀，紧紧咬住毛巾，用力一划，血喷涌而出。

“你在干嘛？！”成飞压低了嗓音，两腿发颤，从小到大，他还没见过这么多血。李晨根本顾不上成飞的感受，他的脸已经疼的发白，还是坚持用右手伸到伤口中摸索。李晨疼的太阳穴蹦蹦的跳，手臂的肌肉也开始紧张的僵硬，终于他摸到了那个小东西，两手指一夹，一个小指甲大的薄皮被夹了出来。李晨把薄片放在一边的桌子上，身体瘫软在桌子边上的椅子中。

吐掉口中的毛巾，李晨大口的喘气，成飞拼命的让自己镇静下来，拿了刚刚的烈酒给李晨，李晨看了一眼平静下来的成飞，大大的喝了一口。用毛巾擦干净了手臂上的血块，刚刚还两寸的口子已经看不出狰狞的摸样，只剩下淡淡的红色疤痕。

“那个，”李晨指着还占有血迹的芯片，“是给动物植入的一种芯片，妈的，他敢把老子当畜生！”右手的拳头紧紧的握住。

“李晨，放松，放松。”李晨的眼睛瞪的像铜铃一般，好像下一秒就会蹦出来。

“老子从来就没受过这种屈辱，老子是人鱼怎么了，老子碍着谁了？凭什么这么对我？凭什么？为什么不早早的告诉我，我怀了宝宝的时候谁他妈的管过我？不想要我，就他妈的别生我……凭什么？凭什么？”

“别哭，别哭……”成飞把李晨的头抱在怀中，“你还有我，别哭，我会帮你的……”

李晨哭不出来，活了二十几年，吃百家饭长大。他爹是施琅号的大副，一年四季不在家，回来也是匆匆的看一眼就又离开。李晨的腿第一次化为鱼尾是初中放学的时候，那次雨大的厉害，很多学生都留在学校等雨停，走的都是有家长来接的，他赌气不听老爹的话在雨中慢慢的走回家，还没到家，原来遇水就会起一层果冻状东西的皮肤变的越来越厉害，双腿被裹的紧紧的，吃疼的他脱掉了裤子，眼看着自己的双腿慢慢的被乳白的物质淹没，害怕被当做怪物的他滚进了道边的水沟，眼看着自己的双腿化成鱼尾，那种震惊，哪种害怕，哪种对自我定位的模糊，在今天，再一次漫上心头。

“成飞，我害怕，我害怕啊！”他害怕啊，害怕被别人当成怪物，他的堕落，他的玩世不恭，他的游戏人间，他和很多很多的人交往，他要告诉别人，他是一个人。“你知道么？有了宝宝的时候，我万念俱灰，我想自己不仅是个能变鱼尾的怪物，还是个能生孩子的怪物。你知道么？我曾经想打掉宝宝，我做了任何他所知道能够堕胎的事情，幸亏宝宝顽强的活了下来，生下宝宝的那一刻，我是幸福的，我觉得自己不再孤单，宝宝，是和我有着同样的血脉的亲人。老爹走了，这个世界上，我只剩下宝宝一个亲人了。”

“我知道，我知道。”成飞抱着李晨的肩。

“我除了能化鱼尾，和你们有什么不同？我一样的上班，下班，带小孩，做课题，纳税款，我那么小心翼翼的掩盖自己的不同，本来我以为我已经和你们没什么不一样了，为什么不放过我呢？”

李晨的身体在发抖，成飞摸李晨的额头，发烧了，“你发烧了，要吃药。”李晨抬头，天际已经蒙蒙亮，“那种药对我们没用，睡一觉自然就好了。”李晨把头贴在成飞的小肚子，“成飞，我总是躲不过的，不是风逸，还会有一个王逸，李逸，或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逸找到我，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曾认为这个世界是文明社会，要比自然界的弱肉强食要安全的多，但是事实证明我错了，如果你不能站在食物链的最高端，你永远在被动的角色上，你的命运永远是被别人掌握的。”

“李晨，你怎么了？不要吓我？”成飞看不到李晨的双眼，但是李晨的声音越来越低，透着彻骨的寒冷。

“没事，我就是太累了，我想休息一下。”李晨狠狠的抱住了成飞的腰，勒的成飞都有些疼了，“风逸绝对不会善摆甘休。我们已经摆脱了风逸派来的人，你走水路回B市，消失一段时间。风逸的目标是我，只要我不在和你联系，他就不会再为难你。”

“你要干什么？”成飞觉得今晚的李晨怪怪的。

“我要躲一段时间，可能就不和你联系了，天已经亮了，这里离码头不远，你赶快去买票，快去。”李晨向外推成飞。

“哎，这是怎么回事？”

“你快点，不然就来不急了。”李晨把成飞推到门外，想了一下，“你等一会儿，”转身回屋里面取东西，“这个事我在瑞士的账户，密码你知道，还有国内的那些，暂时先不要用，等风头过了你在拿出来用吧，我家的那个房子，你看着办吧。”

“你怎么跟立遗嘱样的，这个我可不能要，你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

“我不用了，再说我要是要还可以自己弄，你拿着，到时候我要用的话会通知你的。你快走，我怕那些人知道我们跑了会找来。”

“那，那我先走了，你自己能应付过来么？”

“我先和宝宝在海里躲一段时间。”知道自己在还会添麻烦，成飞一在嘱咐李晨要小心，天已经亮了，趁着早起的雾气，成飞告别李晨缓缓的向上下走去。

成飞好不容易走到了码头，心里很不舒服，买了船票，登船，“着火了，你们看，对面悬崖上起烟了。”成飞往船头跑，悬崖上浓烟滚滚，“李晨。”成飞不知道李晨为什么这样做，心很担忧。

14.

在远海，李晨随着海浪沉浮，他的目光始终注视着悬崖上的火光。那是他几年来一点点营造的家，到处是他和宝宝的回忆，哭的，笑的，随着不断上窜的火光烧毁殆尽。翻身潜入水中，只留给海面一个微小的浪花，被海浪淹没。

拖着一个防水箱，里面是他几年来的研究心血。李晨出生到现在，对于自己的身世知道的很少。他的父亲是施琅号商船的大副，一年四季都在海上，他是靠着邻居养大的。小的时候他的身上长时间和水接触会产生一层软软透明的模，到医院检查医生也没说出个理由，因为对身体没有妨碍，他也从没有在意过。后来的一天，双腿的化尾的时候他更是不敢告诉别人，自能自己寻找答案。高中以来，李晨成绩最好的就是生物，大学学的也是生物，但是因为对于人鱼，人类仅有的文献资料只有传说或是神话，根本没有详细的科学记录，绝望他曾经几乎放弃了自己，特别是莫名其妙怀上宝宝的时候，加上父亲的突然离去，几乎击垮了李晨。

宝宝的到来是李晨的安慰，不过却面临一个更为严峻的考验，宝宝是人鱼的姿态出生的，而且在逐渐的成长过程中，宝宝并没有进化为可以化腿的倾向，而且生长远远比同龄人要慢。李晨曾想做宝宝和他的DNA对比研究，但是实验室的仪器使用是有记录的，而且实验数据也必须要上报，他不敢冒险。私下偷偷的，他简单的做过一些切片研究，他发现宝宝是正常的23对染色体，但是排列和他的完全不一样，也和人类的完全不一样，他的DNA构成就和人类的不同，而他自己的，竟然是24对染色体，最后一对是Y对一组不明构成的物质。李晨不是学遗传学的，实验的条件也很简陋，所以至今他也弄不明白，目前可知的这些数据对宝宝和他到底意味这什么。

这些珍贵的研究数据是他几年来的心血集成，不能就这么白白的被毁了。李晨小心的拖着箱子到公海，松开手，让箱子自然下沉，这只箱子可以抗住700多个大气压，时间到了，他自然会在取回来。没有再回头，顺着洋流，李晨北上，如果没有意外，宝宝应该跟着熊的种群走上向北迁徙的路程。

辨别海中的气味，熊已经启程几天了，李晨根本跟不上他的速度，追赶的途中看了同样迁徙的海豚，他就扒着一条海豚潜行。不知过了多久，海豚们不愿在沿着熊的迁徙路线走，抹香鲸是一种很凶残的食肉动物，海豚都是躲着走的。李晨和领头的共海豚道别，自己顺着熊的迁徙方向独自前行。

宝宝的味道越来越近，水中传来宝宝的声波，不久，深水下看到了宝宝小小的身影。宝宝听到了李晨的声波，早就按耐不住的自己游了过来。李晨抱住游过来的宝宝在水中翻腾，远处传来鲸鸣，那是熊和他的种群的告别声。人鱼嘹亮的歌声在水中扩散，李晨感谢熊对宝宝的照顾，他们不能停留，李晨只能听着悠扬的鲸鸣逐渐消失在远方。

宝宝亲热的腻在李晨的怀中，讲诉几天来的趣事，抱怨食物不好吃，宝宝讨厌软软的章鱼，但那是抹香鲸的最爱。李晨亲亲宝宝的额头，转身潜入深海，那里有他和宝宝共同喜欢吃的金枪鱼。

两人消灭了一条黄鳍金枪鱼，宝宝摸摸圆滚滚的小肚子欢喜的直叫，李晨微笑的看着怀中的孩子，才分别几日，却好像很久了，这一次他们又一无所有，不同的是原来是他一个人，现在他有了宝宝。宝宝叽叽喳喳的说了很久，最后还是累了，靠在李晨的怀中睡着了，李晨抱着宝宝，横躺在水中，任凭水流移动。上层的海水暖暖的，摇荡的水波把阳光打碎，不会那么刺眼。波浪上下起伏，就像儿时的摇篮，午日的阳光有了海水的遮挡没有那么灼热，温温的暖着肌肤，舒服的让人昏昏欲睡，和着海水击打的声音，李晨抱着宝宝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天色已晚，落日给海平面涂上一层的橘黄，然后慢慢消失，黑色降临。李晨怀中的宝宝睡的香甜，碰一碰宝宝柔嫩的小脸蛋，李晨会心的一笑。夜色森然，李晨的心逐渐沉重，心中一片，乱糟糟的。他们不能躲一辈子，未来的出路他还没有想好，现在也是要面临很大的风险。在平静的海平面下，蕴含各种各样的危险，有可能发生的海底火山喷发，或是鲨鱼的追击，霸王章鱼的纠缠，他独自一个人带着宝宝，面对危险会更大。

日月轮替，第十天宝宝发现了事情的异样，他问李晨为什么不回家了，李晨只推说会在海里带上一段时间，宝宝高兴的没再继续问，李晨确皱起了眉头，长时间在海里，他的体力有些吃不消了。看来宝宝比他还更好的适应海洋。

十天了，李晨没有发现一艘经过这片海域的轮船，在以前环游海底的时候，他会碰到路过的轮船，会上去休息一段时间，可是在现在，他依然没有看到轮船的影子。感受地球磁场，他们逆向回游，目标是大西洋，方向应该是没有错误的。在海中央，他们没有任何的依靠，这让李晨越来越疲劳，他们的食物从金枪鱼逐渐变成浅海的鱼类，宝宝不是很爱吃，但是看到李晨苍白的脸色，还是乖乖的吃掉了。

李晨已经记住住时间，终于在一个白天，他闻到了海水中汽油的味道，顺着味道，他们在天黑之前看到了夜色下的游轮，三十几米高的游轮灯火璀璨，映红了周围几海里的海水。李晨不敢贸然靠近，等夜色渐浓，游轮的灯光逐渐的减弱，李晨带着宝宝从水下游到游轮的一侧，那里有游轮检修用的焊接梯，他让宝宝乖乖的拽住最下面的梯阶，自己抓住了阶梯往上爬，然后挂在半空，海水顺着修长的鱼尾滴落。

夜晚的海面很亮，李晨只感到身体僵硬，已经很久没有做过这种事了，小心翼翼的深怕自己掉下去。宝宝不喜欢拉着阶梯，放了手跟在游轮的旁边。李晨严厉的呵斥，不过宝宝并不怕，因为他始终在李晨视力可及的范围，他也就没有管的太严，叫宝宝跟上游轮的速度。

宝宝好奇的跟在游轮的一边，游轮下面舱室的窗口离海平面不过半米左右，虽然是深夜，但是还是有很多窗口传来温和的灯光，宝宝好奇的靠近，一个小小的女孩子，惊奇的看着他，然后兴奋的手舞足蹈。宝宝隔着的小手摸摸窗口，和里面女孩子的手在同一个位置。李晨想自己的事情，回过神来看到宝宝扒着窗口，吓坏了，急忙把宝宝叫了回来。

“宝贝儿，太晚了，你要睡觉了。”

“妈妈，美人鱼，真的美人鱼。”女孩子转，兴奋的和自己的母亲说，“你看。”

“好了，不要再闹了，已经很晚了。”

“妈妈，真的是美人鱼。”女孩子把母亲拉到了窗口，可是刚刚可爱的小人鱼已经不见了踪影，看到女儿困惑的眼神，母亲只是亲亲女儿的额头，“快些睡觉，等见到了爸爸你在给他讲美人鱼的故事。”小小的女孩沮丧极了，在妈妈的故事声中熟睡。

没等腿完全的干透，还带着润润的一层透明的膜，李晨把宝宝从海中捞到怀里，很费力的爬到接近甲板的地方，李晨算算时间，差不多快要破晓的时候了，他不能再等。听一下没有声音，李晨抱着宝宝翻上甲板，甲板上空无一人，只是游轮最上面的灯塔会有探照灯不时的扫过。

躲过了探照灯，李晨果断的跑到甲板上的第一层船舱的外面，这时候船舱的门市锁着的，他不可能通过门进入船舱。李晨抱着宝宝顺着甲板走到船尾，找旋转上升的镂空楼梯，攀爬到了最上面。天际吐白，李晨终于看清了游轮的轮廓，这竟然是他以前搭乘过的玛丽皇后号，他一阵惊喜，是他熟悉的游轮，那么救方便多了。

东方吐白的光线并没有让他惊慌失措，这个时候他爬到的是玛丽皇后号的第五层，在第五层的最上面应该还有一个瞭望室，很小，以前是用来当做瞭望塔用的，不过后来也改成了客房。这间瞭望室不大，基本只能做单间，即便不是单间做多也只能住两个人。

小心的走到房间窗前，抬手拉开窗户，他应该感谢房屋主人的大意，风吹起了雪纺纱的窗帘，把李晨和宝宝罩在其中，挣脱了窗帘，李晨抬头，竟然和房屋的主人双目对视，这个时候，李晨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他做了很多假设，可是没想到是这样直接的状况，一点回旋的余地也没有。

森清也是脑中一片空白，开窗的声音让浅眠的他醒来，威风吹起了窗帘，一个人影在晨光中映现，修长的四肢，好像抱着什么。风止，窗帘渐渐飘落，黑色的头发，水蓝色的眸子，直挺的鼻梁，殷红的薄唇，白皙的胸膛，修长白嫩的双腿，窗帘一点点从那个人身上剥离，知道那个人完全的沐浴在金色的晨光中，皮肤在阳光下闪着珍珠的色泽，森清惊讶的张开嘴，那个人怀中的是人鱼？

李晨先醒过来，他没想到在见森清却是这样一个局面，他想先下手为强把森清打昏，一个大步窜到森清的面前。

“李晨，怎么回事你？”森清迷惑的看着阳光下的男子，他没想到他们会再次见面，在这样的情况下。

“你好。”李晨看森清已经清醒过来，在不好意思下手，毕竟是认识的。这样的见面太过尴尬，他只能干巴巴的答应。

“他？”森清指着李晨怀中的宝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