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化 下——雾容

那么，这台机器人究竟带着怎样的指令而来呢？又是受了谁的指使？真正目的是什么？

感觉背后都能烧出两个窟窿了，居士无语望苍天，苍天恰恰给乌云盖得严实，他不禁重叹，认了：“你老是瞪着我，都不会累吗？睡睡吧？是怕我搞夜袭么？我不会啦，别看我这样，我还是很正直的。”

奉天默然，碧眸依旧不客气地打量着居士，暗忖：究竟是谁把机器人的程序编得这么累赘无聊。

虽然得不到回应，居士却不着急：“算了，你继续瞪吧，我睡啦……唉，你可别搞偷袭哦，在这里我就不张开防护壁了，要是把我弄坏了就麻烦啦，材料很不好找，距离下一个维修点很远呢。”

奉天看着机器人一边碎碎念一边背靠墙壁，唇边擒着微笑，转换成节能模式，果然要“睡”了。

寂静延续，奉天侧耳倾听，平稳和缓的呼吸声从金属板后传来，夜风偶尔送来远处的噪声，他突然反手弹出一颗种子，小颗粒落在机器人身边，迅速吸收空气中水份茁壮成长，深红色蔓藤朝节能模式的机器人缠去。

危机感应器迅速传出躲避指令，居士在睁开眼睛前已经敏捷地单手撑地，凭着轻巧的腾跃躲过疯长的植物，无奈地睐向一脸沉静始作俑者，食指按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嘘，别把他们吵醒了。”

“……”奉天无语，疯长的植物却瞬间退化回种子形态，他优雅地迈出几步，捡回种子。

“你想知道什么，直接问就好了。”居士往后退开几步，与危险的植物系族长保护安全距离。

奉天冷漠的脸色不见丝毫松动：“我不会相信你的话。”

居士无奈极了，憋屈地瞪着奉天：“啊啊，你记得多少呢？你看得懂这个吗？主神交代在找到你以后，给你看的文件，但你失忆了……”边说着，居士张开手掌，一道光幕自掌心投出，数个奇怪字符在光幕上划过。

自看见奇怪文字以后，奉天便由戒慎转换成惊诧，虽然他失去记忆，知识却没有丢掉，包括这些生僻的专用符号文字。

这是一封密令，无需破译，奉天便能够读解出来——失踪事件已在族长间造成极大影响，但叛徒身份未明，首要任务是确保零号纯种安全，重归时必须隐藏形迹，速到神殿会晤。

“你……”

居士拢起手掌把光幕收回去，笑着说：“我是主神的弟弟。”

“你是机器人。”

“是呀，主神是方舟神殿之主，方舟的母机，我该算是分机，我们以兄弟相称。嗯，这些等你恢复记忆以后就会记起来，不仔细解释了，总之我没有恶意，纯粹是为了帮助你们。”

“但是你丢开自己的部下……”

“嗯，这是为了隐藏你们的形迹呀。”居士眼珠子一转，编造理由把自己的出逃合理化：“这次事件关系到一些重要机密，稍一不慎便会影响到方舟各族间的平衡，必须要谨慎处理。你们会落难是因为部下的背叛，事件不禁关系到方舟高层网络的忠诚度，更牵扯出一直隐藏在方舟中的未知阴谋，在情况未明之前，值得信任的人并没有几个。而且你现在失忆，事情更加复杂，待到你记忆恢复后，一定很庆幸自己还有思考的时间。”

虽然奉天还不完全信任居士，却听这说得头头是道，也就选择暂时相信，而后疑问产生：“既然关系到方舟高层，那么密令中提及的零号纯种……是指洋葱吗？那么我是谁？”

“你？”居士想起之前何聪透露过的“饲主”事件，决定稍微报复被瞪了一整晚和夜袭事件，心中暗暗偷笑，表面故作认真地说：“你是植物系族长，而聪的确是零号纯种没错，他是你的纯种呢。”

“……”

眼见奉天脸色由绿转黑又由黑转红，果然是植物系，拥有自然界最丰富色彩。居士忍笑，端起无辜的表情，困惑地问：“怎么啦？”

此刻奉天恨得牙齿痒痒，却在明白敌我关系后，再也无法对这讨厌的机器人动手，只能继续以眼神杀他：“没事。”

“没事就好。”居士笑得如沐春风：“那么奉天族长，我另有密令要交给零号纯种，请你回避。”

这机器人太能装，奉天实在分不清其中真假，他不愿意松懈：“他是我的纯种。”

“我是主神的弟弟。”居士摊手：“即使主神有很多事情不能管你们各族的，但纯种却是由主神直辖管理的，纯种拥有绝对自主权，如果你非要我把聪摇醒，问问他要不要独自看密令，那倒也没关系，不过以我对聪的了解，你绝对会吃鳖，劝你还是就别遭罪了。待聪看过了密令，该告诉你的，他自然会说。”

“你……”面对伶牙利齿的机器人，奉天心中愤懑无处发泄，不禁恶言相向：“凭你与身份本质不符的言行，实在令人质疑，机器人就该有机器人的样子，别妄想伪装人类的姿态欺瞒耍弄他，我会把真相告诉他，以后你也别想得逞。”

话罢，奉天又自觉愚蠢，竟然跟机器人怄气，实在无聊。

那些话就像一柄刀，狠狠刺进居士心里……又或许机器人没有心。

居士失去了笑容，空洞眼神如同金属般冷硬无情，他一言不发，越过奉天，搬开铁板走进房间。他动作极轻，即使搬动巨大的铁板，也未打扰熟睡中的何聪和金星，看着两张安祥的睡脸，心伤也被治愈了，笑纹再次浮上唇角。

居士掩上铁板，放轻动作走到何聪身边，才轻轻拿起那无意识地环抱住金星的手，熟睡中的何聪却突然发难，掂起藏在木板下的手枪指住床边人，待看清楚是居士，才狠狠出了口气，又送白眼：“又怎么了？”

居士轻笑，看看那枪，笑问：“哪来的古董？还能用吗？”

何聪皮笑肉不笑：“要不要尝尝？”

“不了。”居士摸摸那睡得凌乱的短发，附耳轻喃：“聪，我想跟你谈谈死域大爆炸的事情。”

“这……”半夜醒来竟然要谈到这样惊人的问题，何聪舔舔唇，目光闪烁：“还是……白天再谈吧。”

居士却按住何聪双肩，不让他逃跑：“你必须尽早了解。”

不平凡的事情接二连三，这时候更谈到自身的奇异状况，何聪并不想这么累：“别逼我。”

“聪。”居士厉声低喝，警告：“如果你现在不了解，总有一天，你身边的人会因你而死。”

“……你说什么？”

居士张开手掌，在只有何聪看到的角度里显出一行字：“你在死域引起大爆炸，身边一切都化为灰烬，无一幸免，你真的不想知道吗？”

爆炸？灰烬？无一幸免？

何聪想过复活的事，想到基因和细胞等事，却从不曾想过什么爆炸，如果真有其事，那么……想到这，发根和后背已经汗湿，一片寒凉。

“我要知道。”

居士笑容渐深，慨叹：“好喜欢你……我已经不可自拔了，怎么办？”

“少恶心我。”何聪白了居士一眼，身上的冷汗都给这热情烘干了，没好气地说：“快点说正事。”

第五十二章：身份

因为答应换一个地方说话，何聪在下一刻被扛着跳出窗外，悬挂在几十层高的地方，居士就像蜘蛛侠，一晃一晃地把他带上楼顶，那时候何聪总算领会到Ann Darrow被金刚带到帝国大厦顶上打飞机的感受，要是金刚的体格没那么壮，估计会在女主角脚下断子绝孙吧……至少他现在深深地渴望着暴揍这混蛋一顿，只是碍于进行高危动作的后果，他还是强忍住了。

在破旧大楼的顶端已经接近百层高，风头很劲，何聪远眺夜色中鬼气森森的城市，有着我欲乘风归去的飘逸感，为免变成人肉风筝，他只有紧紧巴住居士。

“你就不能挑一个正常的地方吗？”

坐在大厦陡峭的顶端上，怀抱心宜的对象，居士乐呵呵地说：“这里不好吗？有360°无敌夜景，空气又新鲜，气氛更浪漫。”

“放手。”

“咦？”

“让我死得痛快一些。”

深情无人识，居士郁闷极了，委屈地抱紧怀里人，认输：“好好，我们谈正事。”

何聪保留态度，毕竟某人素行不良。

感受到森森的怀疑，居士掬一把伤心的泪，委屈地摊开手掌，变魔术般弄出一只戒指：“给。”

“咦？这是……”何聪盯着那枚戒指，想起自己的已经坏掉，不由得怀疑。

“这是你的，我从保护囊中捡到晶石，将它重新镶嵌了。”居士掂着戒指要给何聪戴上，却被躲开了，他侧眸睐向何聪脸上苦恼的神色，他的声音变得更加柔和：“这是方舟居民的身份认证，我把追踪程序去除，其它内容仍旧保留着，你可以自行处理。这块石头虽小，却是难得的材料，留着吧。”

何聪迎向居士的目光，唇瓣开阖张歙，好半晌才挤出俩字：“谢谢。”

仿佛因谢意而愉悦，居士脸上和煦的笑容加深，乘着何聪不察就把戒指套进去，看见那脸上浮现的懊恼和无奈，不禁抬手揉了揉短碎的黑发，笑语：“晶石中有一个监控程序，它有纪录你的情况。”

“这是奉天弄的。”

“嗯，不过在你被掳以后，数据也被改动过，刻意切断输出程序，所以它变成纯粹的纪录，恰巧有把坠落时的情况录下来了，你看看。”

话音落下，何聪没有动静，居士也不催促，静静地搂住他，闭起眼睛感受隔着衣物传来的温度，蓦地问：“冷吗？”

何聪正全心全意储蓄勇气，直觉就回答：“风有点凉。”

说罢，只觉怀抱明显变得温暖，他讶异的目光投向居士，只见到淡淡笑容，他直觉不能细问，抿唇把话吞回去。

居士究竟是什么人？

疑问随即被自嘲取代，何聪自觉没有资格置喙别人的身份，自己不也是满身奇怪现象吗？想起经常玩失踪的乐天父母，何聪心忖：你们俩不会是外星人吧？

叹息被夜风吹散，何聪抬手，无名指上的黑晶石戒指在夜色中折射璀璨光芒，他左手的食指轻触冰凉石面，终于狠下心启动监控纪录片，时间段调整至事发当天，立体影像自戒指中弹出，恰恰演示出早晨出门遇上“碧翠”的情况。

那一天何聪跟着伪装成碧翠的香草离开，香草用药物将他放倒后，推上事先准备好的运输工具，带离月球。事情经过是那么的快捷、有条不紊，可见这是预谋作案，而后是在太空梭上的事情，包括香草跟神秘人通讯，与及何聪醒来后笨拙的求生小插曲，纪录在何聪被塞进保护囊后剩下漆黑一片。

何聪困惑地睐向居士，后者因小插曲带来愉快还没有消散，唇角仍高高翘起，遇上何聪困惑的目光，便笑着以长指点点立体影像：“看下去。”

何聪将信将疑，目光徐徐回移，漆黑中突然动静大作，持续不短的时间后，陡地一阵炸响，眼前依旧一片黑暗，却明显感受到那种震撼，随即影像中出现强烈光芒，几乎要把眼睛炙伤。何聪抬手遮挡，居士却直视着强烈光芒，光线逐渐变暗，何聪试探着放下手，画面依旧亮得可怕，只是已经能够看见强光中的人影，或许那不能说是人……因为那该是一块碳，黑漆漆的人形的碳……

“这……”

“根据执行部队带回的纪录，那时候香草几乎成功把你带走，奉天驾着战斗机碰撞太空梭，而香草选择了同归于尽，估计是期望保护囊把你带走，结果爆炸过于强烈，保护囊被损坏，根据常理，没有经过保护而穿越大气层的地球生命体，不可能存活。即使是现时最完美的贵族，也做不到。”

“……那是一块碳！”何聪期望这是一个玩笑。

居士轻抚何聪略显僵硬的脊背，低喃：“继续看。”

强光消失，保护囊中的碳块和一线蓝天成为主角，持续片刻后紧接着巨响和剧震，画面猛烈晃动，碳块随之在保护囊中重重颠簸，身上碳色外层竟然全数抖落，剩下完好的……人？胸膛还缓缓起伏着，睡颜安祥。

“你活了。”

居士轻声讲述这个事实，何聪一头乱绪纵横交错，张口欲言却完全不知从何说起。

如果这还算得上人类，那现在地球上活着的，算什么？

“接下来，你还得看看这个。”

居士再度摊开手，由第一视角出发的画面自掌心投出，赫然是那日何聪逃命时，从石丘滚落后的片断。

不知道用了什么仪器，画面拉得很近，能清晰看见怪物掐住猎物的情景，猎物即是何聪。

那段惊魂依旧历历在目，何聪感觉心脏再度被名为恐惧的情绪狠狠拽住，未曾对谁表现的软弱在这此再也藏不住，瑟瑟地发抖，冰冷感传遍四肢百骸。

突然感觉双手被温暖包围，何聪低头一看，原来居士正用双手覆住他的，恐惧在暖和温度下融化。想想，这事情都已经过去了，竟然还怕得发抖，实在不像样，何聪立即打起精神，深深呼吸压下恐惧。

画面中传来居士担心的喊叫，视角的主人明显是居士，何聪不由得心中一热，没敢抬头，就怕看到某张得瑟邀功的脸。

紧接着画面中传来巨响，剧爆就在眼前炸开，场面惊人，令何聪心惊肉跳，好半晌才反应过来：“那是我……做的？”

“以当时的情形，只能这么理解。聪，当时……你做了什么？”居士轻声问，语气难得的严肃。

“我？”何聪仓皇地扯唇惨笑，心中茫茫犹如无边的大海，抓不住头绪：“我只想着逃命……想着杀了它……因为它，它大概想要让我变成它们的同伴……又或许，它认为把那种疯狂传染给我，它就会变好。”

居士大讶：“它……你知道它的想法？一般狂症患者的思想会严重退化，它真的有那种想法吗？”

“这是我唯一肯定的，它确实很聪明。”何聪蹙眉，很明显，事实已经远远超过了所有人的常识范围，实在难以说明因由。

“嗯，这里面应该另有隐情，过一会我们再跟奉天聊聊，听听他的意见。”

“他失忆了。”

“但他不笨呀。”居士笑了笑，影像恰恰好播放到扶起何聪的一幕，居士立即切断画面：“好了，你得想想爆炸发生前的情况，然后，你要阻止这种情况。想想，如果当时我或者奉天就在爆炸范围内，那我们俩可能就被炸成灰烬了。”

何聪无法反驳，只是要求他想明白当时的事件，也是强人所难，毕竟一切根本在他无意识的情况下发生。

陡地，何聪想起在方舟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就是虫族特区新型机械发布会的时候，他在无意识下进行精神袭击，那是因为梦见小明被杀的情景，而这次的爆炸则是几乎死于怪物之手，何聪不由得怀疑：“说不定，在我面对极大压力时候，我会无法自控地……破坏一些什么。”